林洋一路火急火燎,回到家,屁也没吃上,林老头问他到底死哪儿去了,他低着头抿唇不答,还挨了顿骂。
今天中午这样的家宴每年也都会设一次,邀请家里的一些亲戚,十几二十人。
有些关系捋下来其实都已经出第五服了。但林洋包括爸爸妈妈这一辈都是独生,不存在什么大姑小叔大舅伯伯,他爷爷奶奶偶尔也想家里热闹一些,所以即使很远了,也时常联系着。
这里面有混的好的也有过得不好的,好在没有奇葩,聚一起的时候林洋还挺愿意和他们扯一些家长里短有的没的,有困难的也伸手帮一把。
林洋被林老头一顿念叨后,去客厅和这些亲戚打招呼,扯了个谎伪装自己刚忙完。
林洋坐在沙发上,边上是一个四十岁的不知道哪一服的阿姨,突然对他说:“你这脚脖子怎么了?”
林洋今天穿的休闲装,鞋子是运动鞋,袜子也是刚到脚脖的短袜,他闻言低头,一眼就看到了袜子边缘露出来的几个牙印坑。接着脑袋里就闪过那瘟神一点点吻干净血迹的画面……
……玛德死边台。
林洋滚了滚喉结,脚伸到茶几后面避开视线拉高袜子,“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好在客厅里人多吵闹,这个阿姨的声音也不大,没更多人听到动静也就没更多的询问。
闲扯了一会儿,话题总是绕在林洋身上,不知道谁又说了句什么, 林奶奶站起身:“他平时就这样,忙得没个人样了。”林奶奶说着就朝他走来,“还没吃饭吧?”
林洋知道这是留有东西给他了,就如实道:“没。”
林奶奶转头对亲戚说:“哎,那大家聊,小洋先吃东西。”
林洋就跟着林奶奶去了厨房,果不其然,阿姨给端出来一盘糯米鸡,还有一些糕点吃食。
“都奶奶亲手做的,快吃,饿坏了吧?”
“还好。”林洋坐下。
“是不是饿过头了?”
“嗯?没有啊。”林洋扯慌:“前面垫过肚子的。”
林奶奶:“那就是不开心了,是不是爷爷骂你了?”
林洋扯了一下嘴角,勉强维持笑容,“没有啦。”
“那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大清早起来就不见人了。”
林洋拿起筷子,停了一下,摇头说:“公司的事,去找一个文件。”
“咱们小洋在外面受累了。摸摸头。”林奶奶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奶奶给你调个凉菜,开开胃好不好?”
林洋支着筷子点点头,扭头看一眼林奶奶和佣人走向厨房的身影,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糯米鸡。
其实早饿了,饿得没力气。
林洋抓了抓刚刚林奶奶揉过的地方,心里满是憋屈难受的感觉减少了一些,但眼睛发酸,他仰头看了会儿天花板,才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吃的。
林奶奶调好凉菜过来,“吃吃看,味道如何。”
林洋夹了一筷子,脸上维持笑容:“奶奶陪我吃会儿。”
“好的呀。”
两祖孙边吃边说着话,林洋脸上的笑渐渐不再勉强,
但也许真饿过头,又或者单纯没胃口,他没吃多少,好在糟糕的心情收拾得差不多。
林洋放下筷子后,和林奶奶胡扯了几句,洗了把脸就出去,和大家伙闲聊。
一直到四点,亲戚走光了,林洋窝在沙发里,肚子开始叫唤。
“奶奶,想吃面。”他丧着个脸对林奶奶说。
“奶奶该休息了,还给你做面呢?去厨房让阿姨做。”林妈妈在边上搭腔。
但林奶奶一贯心疼林洋,拉着林洋就走了,没管身后三人叽叽喳喳。
“吃什么面?汤面还是拌面?”
林洋没思考,随口答:“拌面吧。”
其实说是做面条,林奶奶也就调个料汁,佣人把面做好端上来。
“怎么突然爱吃面了,以前都不爱吃。”林奶奶边看他吃边说。
林洋吃着面,含糊回答:“就突然想了,可能因为上次吃的味道不错。”
“在哪吃的?”
林洋挑着面的手顿了一下,沉默地咀嚼片刻,回答:“不记得了,就记得吃了个挺好吃的面。”
他奶奶把佣人端来的水推到他面前,宠溺慈祥地笑了笑,“天天忙得什么也不记得了。”
林洋笑笑,没再说话。
吃饱喝足,林洋刚想上楼歇会,结果走出餐厅就看到他爷爷领着北冥老头进屋来……
北冥老头一见他就招手,“哎,小林也在,好了,今天不用抱鸭蛋回去了。”
林洋在心里苦笑一瞬,只能走过去。
这老头以前孤家寡人,两家走得近,往年时不时就带着管家过来和他们一起过节日,林洋还以为他今年有孙子就不来了,没想到。
林洋休息的美梦泡汤了,在客厅扯了几句,最后还是进了棋室。
和以往差不多,喝茶,聊一聊F市最近的动向,然后下棋,开始东扯西扯一些有的没的。
但今天北冥老头说着说着,林洋都怀疑他是不是晚上不好好睡觉,光躲被窝里上网冲浪了,嘴里的网络用语比林洋脑子里储备的都要多的感觉,不仅林老头,林洋都愣了好几愣。
越老越潮,越老思想越开放了还。是被那每晚带男人回家连续一个月不重样的大孙子带的么?林洋在心里暗暗想。
“老鲲头,你是越活越不正经了。”林老头打趣道。
北冥老头反驳:“这叫思想年轻化,你老顽固都跟不上趟了。”
林洋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盯着棋盘装作沉思样,都快盯成斗鸡眼了。
结果就听北冥老头来了一句:“你说你要是能敢上趟,小林还能这么多年不带个伴回家么?”
“……”林洋悄悄瞄了林爷爷一眼,在心里默念了北冥老爷子一句:你个老6。
边上看书的林奶奶闻言书也不看了,摘了老花镜,一副即将点头认同的模样。
林老头可能是平时被林奶奶念叨林洋的人生大事给念得头本就大,这会儿被这么一说,看一眼林奶奶,然后他胡子一飞就开始了他两老头的日常对对碰:
“你思想开放赶趟,你家小子怎么也单着?”
“我可没说他单着。”北冥老头:“他可能单着也可能不单着。但小林单不单着,你现场就能问。”
说完,两老头都转头看向林洋,林老头怒其不争,北冥老头则莫名给林洋一种期盼他说他不单着的感觉。
“……”这都什么事儿啊一天天的,没有个伴还能死人了不成?
林洋无奈,只能从棋盘里抬起头,“单着呢。”
北冥老头磨着手里的棋子,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啧什么,最后说:“你看?单着吧?”
“你……你一天天净扯些歪理。”林老头毫不客气地隔山打牛带走北冥老头的小兵,“他单着还能怪到我身上了还,他自己不愿找,不爱找。”
林奶奶却在一旁道:“他忙成什么样了,哪来时间找?”
“小林……”北冥老头看着棋盘,缓缓道:“确实忙。”
“噢,没时间找对象,有时间玩是吧?”林老头说着带走北冥老头的小士,剐了林洋一眼没好气地说。
林洋没出声,林奶奶就先为他抱不平:“少则一个月不休息,多则半年,玩什么了?就你眼里一天天看他在玩,人都累瘦了,还玩。即使找了,照他这样忙的程度,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人两天就不要他了。”
林奶奶一直都觉得林洋“被甩”就是他太忙的原因。
林洋听着不敢说话,他现在搅和进去就是炮灰。
“按我说。”北冥老头:“小林这样的,就得找个在商场上旗鼓相当的,携手奋斗,就没有能不能陪伴的说法了。”
北冥老头接着又道:“再者,怎么着也是两男子汉,事业心肯定都是有的,在商场上发展对象更容易也更合适一些。”
林老头闻言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斜斜地看向林洋,冷笑了一声,对北冥老头说:“你怕是忘了李氏换人了,还谈对象。”
林奶奶不了解林洋干的那些事儿,纳闷道:“李氏换人跟小洋谈对象有什么关系?你才是一天天净胡扯。我看建诚说得有道理。”
林洋在心里叹了口气,闭起耳朵当个木头。结果下一秒就成了焦黑的雷击木。
林奶奶:“依我看,建诚你孙子就挺合适,听说也是喜欢男孩的吧?以后你那家业也是你孙子来打理,肯定也是忙得不像话,如果他还单着,带来和小洋认识认识,这不是旗鼓相当了嘛?忙一块去了,我们两家合作这么多,两孩子真成了,见面时间还多呢。”
“单着!那小子单着呢,我刚才逗老林玩呢。”北冥老头闻言一拍手,哈哈笑道:“我看行!要真成了,咱们就真成一家人了。”
林洋无语又无奈:“……”行个屁行,一切糟糕的起源就是因为当时去茶山见这狗屁大孙子,如果当时没去就不会看到那瘟神,后来他也就不会屁颠屁颠捡着身份证跑上去了。
不过……林洋脑袋突然闪过一个迟来的疑问,他当时以为那瘟神是哪个争取表现做春秋白日梦的大傻子,可他一个无业游民混吃等死的玩意儿,在那茶山上做什么?
林爷爷指着北冥老头:“你看看,老不正经!”
林奶奶则继续说:“建诚啊,就是一直也没见到你孙子,上次你寿辰都没见着,你这把他藏着做什么呢?以后也是要接手你家集团,你该带他出来认识认识人了。”
北冥老头摸了摸鼻子,突然看了林洋一眼,说:“时机成熟了,自然就见到了。”
“现在怎么不能见?”林奶奶不解问,“今晚就一起过节日多好。”
北冥老头又看了林洋一眼,“他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林老头知道点内幕,闻言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林洋和林奶奶都没懂他在笑什么。
北冥老头却没搭理林老头,摆摆手,继续说:“等他回来就见,我们先下棋,下棋,你这都把我棋子吃完了,我拿什么下?”
“你都输了。”
“啧,你起开,小林陪我下。”
……
林洋以为北冥老头今晚要在一起过中秋了,但快到饭点的时候,他背着手又走了。
“他肯定要回家陪孙子一起过了。”林奶奶说。
林爷爷则哼哼笑两声,走了。
林洋没懂这自家老头今天冷笑一天了是怎么个事儿,摸摸脑袋,跟着走去餐厅。
往年吃过饭一家五口会在院子里赏月,但今天夜里天上布满了乌云,是准备下雨的节奏。
“在屋里吃月饼吧。”林奶奶让佣人把家里做的月饼拿出来,“可以多吃的健康版月饼。”
林妈妈:“小洋可以多吃,你们二老不行。”
林洋和他爸坐一块,对视一眼,都准备溜。两人就不爱吃月饼这玩意。
“我上个厕所去。”林爸爸率先起身。
林洋紧随其后:“我有个文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妈抓住了,“吃一个再走,你奶奶特意给你做了几个儿童版的……别让她白忙活了。”
“……”林洋看着他爸逃之夭夭的背影,眨巴眨巴眼睛,再看向桌上的“儿童版”月饼——卡通形状,揉成一坨的话估计和网球差不多大小。
林洋都不记得那是什么卡通人物了,挺可爱挺酷的形状。
他吸一口气,最后吃了两个,每个都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去了他嚼吧嚼吧,把咬进嘴里的那口月饼咽下去。
刚咽完,电话就响了。
林洋掏出来看一眼,走到偏僻的连廊。接起,电话另一头就传来沈问咋咋呼呼的声音:“你是不是疯了?”
林洋捻了捻手指,不答反问:“怎么样了?”
“那不是你司机吗?”沈问也不答反问。
跟比赛提问似的,林洋继续:“人死没?”
沈问无语地败下阵来:“再晚几小时可能就死了,你是真癫啊。”
“人在哪?医院还是我屋里?”
“当然你屋里啊!”沈问那边像是喝了一口水:“我开门进去的时候吓我一跳,他估计是准备要走,但头晕走不动撑在门边缓神,看到我的时候那眼神像要把我刀了似的。”
林洋:“说重点。”
“什么重点?重点不是你把人爆头打晕再把人糙了,结果我来给你擦辟谷吗!”
“……”林洋闭了闭眼睛,捻了捻手指,问:“所以你现在在哪?”
沈问:“医院啊,还能是哪?我给他做了包扎,输了液,想带他来医院,人不来我怎么办?医院这边走不开我只能先回来了,都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一直到刚才我才从手术室出来。玛德。累死老子。”
林洋沉默着,沈问那边继续说:“我走的时候他退烧了,也睡着了,不知道现在醒没醒,你在哪?赶紧回去看一眼,再带去拍个片看看有没有脑震荡后遗症,那伤口可不轻。我吃点东西,不和你说了,癫子。”
挂断电话后,林洋盯着角落里的瓷瓶,咬了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会到客厅。
“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啊?什么事儿?”林奶奶,“今晚还回来不?”
其他三人也看着他。
林洋拇指戳了戳食指,“沈问说庄承伤到了,我去看看。”
“小庄啊?怎么伤到的?严不严重啊?”
“还不知道,我先去看看。”
林奶奶闻言把桌上一盒月饼放进手提袋里,“那你快去,顺道带去给沈问吃,他爱吃。”
林洋抱了抱林奶奶,接过月饼,“我今晚应该不回来了,奶奶早点睡,少操心其他的。”
“哎哟,知道了,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
走到半路,天上的乌云就化了,瓢泼大雨往下砸,雨幕重得远光灯都快要打不透。
林洋停在一个红绿灯面前,摩擦着方向盘,心里烦躁得想把这红绿灯给打下来。
这股烦躁随着到达公寓距离的缩短而增长,林洋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烦躁都爬到脸上扎堆了,他提着月饼,沉着脸上楼。
门打开的时候,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灯,也没有拉窗帘,黑得彻底。
开了灯,林洋扫了一眼门关的鞋柜,确定了那瘟神没走。
把月饼搁在茶几,林洋扯了扯领子,打开卧室的门。
卧室里,他床头的小怪灯照着最低亮度的光,在昏暗里撑开暖黄的一小片,可以看到床上睡着一个人。
林洋合上门走近,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北冥。
睡得并不安稳,额头都是汗,面颊酡红,嘴唇干燥起皮,明显是又烧起来了。
林洋打开卧室的灯,亮光洒下来的时候床上的人皱了皱眉,但没醒。
林洋膝盖跪上床沿,伸手探了一下北冥额头的温度,烫得可以摊煎饼了。林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在北冥脸上打了一巴掌。
北冥皱眉转了转头,但眼睛还是没睁开。
林洋啧了一声,捏上北冥的鼻子。
很快,北冥的眼睛睁开了来。发烧烧得眼睛红彤彤湿漉漉。看着怪可怜。
林洋嗤了一声,“醒了?”
北冥像是在缓神,眼睛看着他没有焦距。
“烧傻了?还记得密码么?”林洋揪了一下北冥的脸颊,又拍了拍:“告诉我密码还有如何解除你的生物指标验证,或者你死这里。”
林洋说完,手腕被北冥没什么力气地抓住。
北冥的眼睛相对清明了一些,他看着林洋,手在林洋手腕骨上摩擦着。
林洋没好气地一把甩开,掐着北冥的下颚,“不想死就快点说,不然我弄死你。”
但北冥只是看着他,良久后,勾起唇,然后沙哑到几乎没有声地说:“弄死我。”
【作者有话说】
没有存稿了,所以更新会相对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