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刘潮生从前不信命。
世界地图上几百个国家,数不清的城市,纵横交错的铁路与航线,岛屿与荒地,他永远永远也找不到一个不愿再见自己的人。
可当他看见那幅画时,心脏莫名抽搐了一下,脸上没有喜悦,第一反应竟然以为自己又出现了愚蠢的幻觉。
落笔无比熟悉,画面是座色调暗沉的房子,房子里却透着艳丽的火光。
只能是他,没有人能画出这一幕。
沈衍名戴着乳白色橡胶手套取下画框,正眼都没瞧刘潮生,将画摆在桌面后才抬起头,银丝眼镜后的森冷目光在审视又仿佛根本没有聚焦,压迫感十足。
刘潮生不怕,很是兴奋地手指发颤,千方百计逃离又怎么样,结果还是跟他不期而遇。
“你知道他。”刘潮生再也等不了,他心底压抑着的恶意死灰复燃,率先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和男人摊牌,“你和季誉的事我管不着,我只想知道他在哪,告诉我,他到底在哪——”
“帮我一个忙,他就归你。”沈衍名说话缓慢,极度擅长操纵人类心理,语言暗示后的深意不容置喙。
刘潮生没有讨价还价的本事,他连季誉都赢不了,更赢不了眼前的老怪物,
幸好沈衍名不屑骗他。
刘潮生抱着那副画躺在床上一夜未眠,他恍惚间想起很多过去的事,也终于想起贺梦江的脸。
13
病狗做心脏手术前莫名长出白发,少年白头大半基因问题,可还是让刘潮生难受,他见多了白发苍苍的人在医院里死去。
刘潮生不想贺梦江死。
于是他每分每秒都不让贺梦江离开自己的视线,强行形影不离,除却在上课外他们同吃同睡,好得宛若亚当夏娃在伊甸园里依偎。
他喜欢看贺梦江不适人群喧哗,皱眉后捂住耳朵,喜欢看他无奈地叹气但却没有松开牵自己的手。
贺梦江生得好,五官周正俊朗到站在人群里过于醒目,越长大越出挑,瞳孔颜色独特自带慈悲,淡色的唇显得病态,因为体力不支总是习惯用手帕捂住口鼻低声咳嗽。
常穿的白衬衫领口微松,脖颈戴着红绳平安扣,气质干净温柔,风华正茂的十七八岁,用来形容少年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形容贺梦江。
而刘潮生个子矮没长开,小两岁却仿佛年龄隔得天涯海角,实在无法肩并肩站在贺梦江身边,只能仰视贺梦江。
这令他不爽,所以每次玩到尽兴后便命令贺梦江背他回家。
沿着长长的环山路,风里有晚霞的残余,夕阳播撒在贺梦江后脖那块肌肤,像光也贪婪他的温柔所以故意落在他身上。
刘潮生趴在他背后,伸出手轻轻把贺梦江的白发摘下,声音如立下誓言般郑重,“哥,等你老了我也这样背你。”
贺梦江回头笑,眼角眉梢都染上夕阳,“好,等潮生长大。”
刘潮生打断,“我已经长大了,就是你,最好乖乖地等我比你更高更厉害,我将来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治病。”
那天贺梦江背着刘潮生跑赢夕阳,在日落之前回到家。
路上蔷薇盛开,刘潮生趴在贺梦江身上,他真的以为这些瞬间就是永远。
14
刘潮生付出的代价是被老畜生关在汽车后备箱里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他觉得很值。
出发前刘潮生不急不慢对着镜子抚摸自己眉钉处,额骨还有淤青,不好看了,他有些茫然地想,病狗还认得出他吗?
现在这副样子和当初像吗?
通往山顶的阶梯都覆盖雪,大雾白茫茫,寒鸦啼叫,枯枝与破败的山路与城市高楼大厦像两个世界。
刘潮生独自一个人上山,深色风衣沾染雪水,围巾也近乎湿透,此刻好像完全不知道冷似的,他继续麻木地一步一步继续走。
数不清楚究竟是五千个台阶还是四千九百八十六个。
周围除了山就是雪,太寂静了,仿佛天地之间什么浮华都没剩下。
刘潮生被冻到彻底烦躁,心底充斥怨恨愤怒,扭曲到极致的困惑蔓延开来,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有多怕他,多厌恶他,才会心甘情愿躲到这样的地方里来。
一躲就是整整三年。
三年是一千零九十五天,害得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梦里全是这个抛弃他的狗。
大概是因为恨。
反正除了恨,刘潮生也不会其余的。
15
山顶是座红墙黑瓦搭建的庙宇,少数僧人和香客在磕头跪拜神明。
刘潮生穿插其中像是个扎眼的异类,雪融化在他发间,苍白的脸颊眼瞳泛红格外狼狈,他随便拽住个僧侣询问,“我要找个人。”
僧人双手合一问刘潮生找谁?
“脖子上戴着平安扣。比我高半个头,和我长得不像……这里太冷,他应该总是咳嗽。”刘潮生声音变得很轻很轻,目光飘去了虚无的地方,“他的眼睛和其余人不一样…他是我哥…”
16
漫天大雪再次下起时,重逢变得毫无意义。
后山的寺庙禅屋被剧烈的声音敲响。
里面的男人低声问:“谁?”
刘潮生低下头死死咬住牙关,没说话,用力到手背青筋狰狞,他眼眶溢出泪,红血丝围绕瞳孔,似乎受了天大委屈,像小时候那样嘴唇轻颤,继续一言不发麻木固执的敲着门。
后来门开了。
贺梦江如梦中出现在他眼前,与少年时判若两人,打坐苦蝉磨灭了所有汹涌的情绪,剩下死寂和空洞,他穿着身深色长袍,沧桑许多,眉宇间有了淡淡的纹路,右肩上立着一只小鹰,明明五官与从前相差不大,却翻天覆地变了太多。
他与刘潮生对视着毫无波澜,陌生到冷漠,琥珀色的眼睛里面连悲怆与震惊都没有,些许厌恶只显露在蹙起的眉间。
刘潮生不怒反笑,他知道贺梦江想干什么,立刻恶狠狠的钳住贺梦江手臂,压低声音极度威胁,“躲了这么久,不记得我是谁了?”
可贺梦江太沉默了,站在那无动于衷,居高临下像在俯视无关紧要的空气。
“你该不会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像当年那样犯贱求着你操我吧。”
刘潮生恨透了这种诡异的沉默,他毫无办法只能显露丑态,表情阴郁,笑着笑着又莫名其妙泪流满面,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敢这样对他!
刘潮生通红的眼尾全是泪,冰冷的雪水滴落发梢,他伸出手明明只想要一个久违的拥抱,嘴里却一字一句说着恶毒的威胁。
“哥,只要你不怕这座庙所有人都知道你操过自己的弟弟。”
“你可以选择不让我进去。”
蹲蹲大家的评论,大家喜欢这对嘛,明天就是哥哥视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