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球第二天就缓过来了,体温有起伏不过问题不大。急诊医生跟陆衡说他们可以走了,用不着住院,按时吃药就行。
大概是陈自原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这儿的人看见陆衡跟看见老熟人似的,见面微笑十分亲切,他们还时不时打量陆衡,把陆衡弄得特惶恐。
陈自原的外套还穿在陆衡身上呢,显大,他也不能脱下来,天太冷。
有人在外面敲门,问:“陆先生,你在里面吗?”
陆衡愣了一下,说。
一护士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两份早饭,笑眯眯地对陆衡说:“陈医生让我带给你的!”
包子还是热乎的,很香。
“原……”陆衡反应了一下,马上改口,“陈医生呢?”
“刚从急诊走了,回住院部了吧,我看他挺急的,”这位护士外向,觉得陆衡长得好,老盯着看,“陈医生下午门诊,早上没班一般都回寝室睡觉——他以前都这样。”
“嗯,”陆衡被包子烫了手,咧了下嘴,对姑娘笑笑,说:“谢谢你。”
护士捧脸说不客气,眼睛里的桃心快飞出来了。
陆衡社恐属性发作,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热情聊天,挺尴尬的,说了两句话满头是汗地把护士送走了。
球球老惦记医院的肉包,今天也算给他吃上了,不过陆衡嘴里没什么滋味,心里想着事儿——
他下班吗?要一起回吗?
陆衡咬了口包子的面皮,看球球,问:“球球,我们回家?”
球球比陆衡直接,“叔叔呢?”
陆衡话音顿了顿,说:“忙吧,上班呢。”
“哦,”球球有精神了,自己从床上跳下来,“那回吧。”
于是陆衡又纠结要不要把陈自原的衣服还回去。
他手机在外衣口袋里,昨晚陈自原放进去的,这会儿好像跟陆衡心有灵犀,突然响了。
陆衡吓一跳,慌张把手机拿出来,显示陈自原来电。
“原哥。”陆衡接了,莫名紧张起来,声音发紧。
陈自原好像有事儿,有点儿喘,语速也快,特简洁地说:“我开个晨会,大概半小时,你再等我会儿可以吗,一起回家。”
陆衡轻轻地笑了笑,“好。”
于是包子有味了,又香又解饿。
球球已经穿好鞋了,回头问陆衡:“舅舅,我们还走吗?”
“不走了,”陆衡说:“再等会儿。”
球球高高兴兴又回去了,他知道舅舅在等谁,他也想等。
陈自原没有外套了,就穿了件线衫来急诊接陆衡,球球现在归他抱了。
“叔叔!”
陈自原捏捏他的脸,夸他,“挺乖,前缀都省了。”
昨晚扎针的护士技术一般,球球挨了好几下才消停,所以他现在有点儿怕医护人员了。这会儿带入陈自原,自动把医生这称呼去掉了。
人不大,心眼多。
陆衡笑着看他们俩,“早饭吃过吗?”
“吃过了,跟你一样,”陈自原笑了笑,说:“我车就停在门口,走吧。”
今天冷空气,外面阴沉沉地,午后会下大雪。
陆衡看见陈自原手指冻红了,想把外套还给他。主要不好意思再穿着了。
“原哥。”
陈自原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我还怕你冷,本来想再找件衣服出来给你穿,值班室就剩一件破洞棉袄了,没拿。”
陆衡失笑,“怎么不自己穿?”
“太丑。”
车里打空调了,比外面舒服,陆衡长出一口气,脊背被温暖的皮质座椅烘着,整个人懒洋洋的,困意袭来,他想睡觉了。
“小穗。”陈自原叫了他一声。
陆衡眼皮太重了,硬生生撑起来,鼻音也重,“嗯?”
“再忍忍,别睡车里,”陈自原眼尾扬起,“要不然等会儿到家了下车还得给你个刺激。”
陆衡拍拍脸,试图清醒,他说哦,看着怪可怜的。
医院大门口的路依旧拥堵,一堆车进不来,不过出去会好点。陆衡怔怔地看着窗外水泄不通的车流,开口说:“原哥,你这两天没骑摩托车了吗?”
“这儿禁摩,骑不了,”陈自原打着方向盘缓缓驶离主路,“而且这几天骑摩托车不方便。”
陆衡眨眨眼,“什么不方便?”
陈自原从后视镜看了眼球球,笑着说:“摩托车装不了儿童座椅。”
陆衡:“……”
老旧小区虽然不好停车,不过胆子大一点乱停也没人管。陈自原胆子就大,直接找了个离陆衡家最近的位置熄火,没马上下车。
陆衡困得云里雾里,愣着神呢,陈自原的手伸了过来,碰碰他的额头,说:“还好,不烫了。”
陆衡想躲,又不舍得躲开,于是借着软弱无力的劲,脑袋往前一杵,两人靠得更近了。
“嗯,”他应了一下,没冷场,说:“我没事的。”
陆衡的呼吸撒在陈自原的手腕上,而陈自原能清楚看见陆衡微颤的眼睫。
他们的目光在不经意间触碰,又不可抑制地纠缠起来。
车内温度逐渐降低,可灵魂却徒然滚烫。
挺暧昧的,但总有不暧昧的人。
“舅舅,我们还回家吗?”球球从后面爬了过来,问:“你们在干什么呀?”
陆衡顿时清醒过来,带尖刺的冷汗直冲天灵盖,他慌不择路地推门下车,跑了。
于是球球只能偏头看陈自原,那双眼睛眨巴起来跟陆衡一模一样。
纯真、无辜,哦对,陆衡眼睛中还多了一种情绪,若有若无的试探撩拨和犹豫不决的退缩。
陈自原感觉自己脖子被吊起来了,在空中摇摇欲坠。
“叔叔,”球球问:“舅舅为什么跑?”
“我也不知道,”陈自原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你帮我问问他好不好?”
“好哒!”
楼道里的积水结冰了,走路得很小心,陆衡跑了半路又折回去等陈自原来,两个人并排往上走。
陈自原跑着球球也不觉得冷,这小孩儿都是肉,暖手的。
“别踩冰上。”
陈自原点头,他跟陆衡闲聊,“小穗,你没考虑换个地方住吗?”
“这儿是学区房,环境不好也没办法,等球球上了初中以后再说吧。”陆衡一直低头看路,“其实也就外面看着乱,进了屋里也还好。”
陈自原抱着球球,又想扶一下陆衡,斟酌片刻,还是没行动——得循序渐进来,人都跑一回了。
乔微微昨天睡这儿了,早上起不来,被小早硬喊起来的,两人打算出门吃早餐,然后乔微微再送小早去补习班。乔微微在陆衡家没形象可言,穿了衣服,披头散发,嘴里还催,“小早快点儿,书包背好走啦!楼下饭团要收摊!”
小早精神不太好,不想吃东西,她心里惦记陆衡,问:“微微姐,舅舅和球球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乔微微说:“我早上给他打好几个电话了,都没接呢。”
小早闷闷地说了声哦。
乔微微看不下去,伸手过去捏住小早嘴角两边的脸蛋肉,往两边扯,“别老学你舅舅那样子,一点儿都不活泼了。他们在医院呢,天大的事儿都没事儿!来,给姐姐笑一个。”
小早被捏疼了,拉开乔微微的手,皱着眉委屈,然后想了一下,觉得乔微微这话也对,“舅舅最近好像认识了一个医生,我看球球跟那人也挺熟的,他们应该会去找他吧。”
“什么?”乔微微一愣,“什么人?”
她话音落下,门锁搭嘎一声,开了。
陆衡在门口跟乔微微面面相觑,都懵住了,“微微?你去哪儿?”
乔微微咧嘴,想笑没笑出来,因为她看见跟在陆衡身后的陈自原了,惊呼:“卧槽!”
陆衡:“……”
陈自原跟乔微微笑了笑,打招呼:“早上好。”
好个屁!乔微微自从跟谢之岩好上之后,别说看见陈自原了,一想到他就瘆得慌,主要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太丢人了。乔微微之前还问过谢之岩——我能一棒槌敲你发小脑袋上让他失忆吗?
这下好了,人没失忆,还被陆衡带了回来。
什么情况?
乔微微给陆衡使眼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陆衡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叹气,“他送我们回来的。”
“我知道他送你们回来的,难不成大街上偶遇的吗!”乔微微抓起头发捂住自己的脸,就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陈自原登堂入室了,顿时头皮发麻,压着嗓子问陆衡,“你跟他什么关系?”
“朋友。”
于是乔微微又打量陆衡,“这衣服谁的?”
陆衡垂眸,说:“他的。”
乔微微欲言又止,拧着眉又松开,对陆衡说:“你自己有数就行。”
“嗯,”陆衡说:“我有数的。”
小早也看着呢,她看陈自原,又看陆衡。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儿怪,舅舅也怪怪的。
乔微微打断了小早的思路,叫她,“小早,走啦。”
小早回神,跑到门口,“舅舅。”
陆衡问:“你们去哪儿?”
“补习班,”小早说:“快迟到了。”
“哦,”陆衡确实脑子糊涂了,把这事儿忘了,“去吧,路上小心。”
小早伸手扶他,“你没事吧。”
“没事儿,球球也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儿困,”陆衡靠着墙,笑了笑,说:“你晚上回来能给我带杯奶茶吗?就你们培训机构楼下那家。”
小早怔了一下,点头说行。
球球又睡着了,陈自原没把他抱回房,就放在沙发上,便于随时观察情况。他一直没说话,听他们说,直到乔微微带着小早要开门了,陈自原这才开口,“我给你们叫辆车吗?天气不好,走路去地铁站挺远的。”
乔微微说不用,“我胖来接我了。”
陈自原微笑挑眉,“那行,改天一起吃饭。”
乔微微抖干净浑身鸡皮疙瘩,马不停蹄地滚了——
基佬真可怕!
陆衡被门板扇了一脸疯,他不理解乔微微的反应,于是温吞转头看陈自原。
陈自原笑着回视他。
陆衡:“?”
怎么了?
陈自原问:“你喜欢喝奶茶?”
“没,”陆衡双手扶膝,他看上去累极了,尾调拖得很长,“跟小早找点话题聊,她爱喝奶茶,小女孩儿嘛。”
陈自原说嗯,他明白了,陆衡在平衡自己和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不能顾此失彼。
他笑了一下。
陆衡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原哥,你笑什么?”
“我好像听见谢之岩的声音了。”
陆衡还是没明白。
陈自原弄好球球,走到了陆衡身边。
陆衡站不稳,身体晃了一下,陈自原抱住了他,捏捏他的后颈,按摩呢。
他掌心的温度从陆衡后颈隔着厚厚的衣服一路滑到腰后,陈自原开口,“真希望他们永结同心。”
陆衡微微仰头,舒服地闭上眼睛,从鼻腔黏黏糊糊地嗯出一声。
“小穗。”
“什么?”
“你睡会儿吧,”陈自原说:“我在这里,没事的。”
从医院到家,这是陈自原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陆衡沉默很久,很轻地笑了一下,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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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7章开始稍微修了一下文,把陆衡的小名改了,主线内容不影响
抱拳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