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太阳穴, 问,“你想怎么做?”
“杀一部分不听话的贵族。”奥兰德简明扼要地说,“重组政府。”
联邦军、政权分开, 想要再造出一批新鲜血液来填充框架, 再简单不过。
在雄虫面前遮掩久了,他清楚自己的演技不足以取信,什么事儿最后也会被刨出来,干脆破罐子破摔, 一番话说得杀气腾腾,魏邈“啪”一声, 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 有事儿自己先藏着, 先吃饭吧。”
奥兰德微怔。
“您不反对?”他小心翼翼观察着魏邈的脸色,所有话堵在喉咙, 一时间反倒手足无措。
“我反对有用吗?”魏邈问他,“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奥兰德睫毛微动, 攥住雄虫的手,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一直听您的话。”
魏邈侧眼看他。
他似笑非笑:“那就停下。”
语调轻缓, 像是一种诱哄, 奥兰德正对上他的视线, 沉默半晌,说:“好。”
他没问为什么, 也不想为自己辩驳,只应了声好, 态度驯顺地收敛起自己的爪牙。
“如果停下来,会付出多少代价?”
奥兰德随意地说:“会有一部分上船的想要下船。”
“比如科维奇家族?”
“……是。”奥兰德轻轻笑了声,轻描淡写地说, “您不用担心这些,我能够处理好。”
如果他急切一些,或许二十出头时,便能攀爬到今日的地位。
但掣肘也会随之增多。
任何一句不痛不痒的忠言他都要采纳,各方的利益都要兼容,金鱼可以纵情跳到他头上,对他指手画脚。
为了控制风险,他这六年走得很慢。
他说得轻松,魏邈却微微皱了皱眉。
奥兰德如今看似稳坐高台,但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潜规则之上,靠协调贵族之间微妙的平衡,维护多数派的利益,才能让权力有用武之地。
这也是议院任期制的核心。
想要改弦更张,便是一条不归路,一旦消息走漏,原本支持他的,也会瞬间变成反对派。
“那算了。”他和奥兰德十指相扣,雌虫温暖的体温灼烧着他,平缓地说,“总不能因为相信自己能爬起来,就情愿摔倒。”
奥兰德眼眶蓦然一红。
“雄主。”他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冷静,脑海发窒,像是把心脏交出去,任魏邈揉捏把玩,赌他的雄主不忍丢弃。
丢了也没关系。
反正他的一切龌龊、阴影,早就一览无余。
“您多疼一疼我。”他说,“我真的会学乖的,好不好?”
·
奥兰德这几日的孕吐反应越来越严重。
雌虫蛋的生长速度更快些,凌晨六点,他便跑到盥洗室,骨翼不受控制地张开。
镜子里,浮现出一张半虫化的修长身形。
他的骨翼变长,深蓝色的晶莹翅面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还处在亢奋期,新生的白色斑点在翅膀边缘,呈现出瑰丽的金属色泽。
大理石地砖上脱落些细小的、艳丽的鳞粉。
——他竟然掉粉了。
奥兰德注视自己良久,才收拢了骨翼,用冷水擦拭过脸庞,眼眸一片清明。
他的雄主说不讨厌这枚雌虫幼崽。
他突然不觉得孕吐是一件麻烦事,反倒充满甜蜜。
这是他为雄虫诞育幼崽的证明。
自己捯饬完自己,他重新回到床边,内心充盈,凝视着雄虫熟睡的面孔,很罕见地发了一会儿呆。
大脑这些年来早已习惯多线程思考,CPU常年满载,每时每刻都有不同的事务需要考量,此刻难得静谧下来,就觉得一切顺心。
这样清晰的视线,魏邈就算不醒也醒了:“起这么早?”
他眼眸半阖,乌黑的眼珠盯着表,换算了一会儿:“才六点。”
“雄主。”奥兰德提醒道,“您忘了今天是家庭文化节吗?”
魏邈“嗯”了声,睫毛向下一划,显然还不大清醒。
雄虫爱睡觉是天性。
就连楚越的记忆里,人类也要保持每日八小时的基本作息。
奥兰德轻手轻脚地起身,调暗了些壁橱的灯,打开衣柜,去挑领带。
魏邈过了半晌,才彻底从床上爬起来。
他做了个噩梦,梦里维恩继承了奥兰德的尊位,哈哈大笑,立刻雇佣了一百个厨子,每天给他做不同风味的炸鸡吃。
疯狂星期四也没有这么疯狂的。
谁劝也劝不动。
不久之后,维恩就变成了一个小圆球,就连一个宫殿也放不下他。
——不得已之下,奥兰德决定火烧阿房宫,逼厨子自杀。
秦二世至此灭亡。
他起身,不寒而栗,把这个荒谬的梦从脑海逐出。
奥兰德恰好从衣帽间出来,眼眸弯起,举起衣架:“您穿这套西装好不好?”
已经搭配好了款式,和他的衣服相互映衬。
他左手的无名指佩戴了戒指,十克拉的钻戒,在灯下闪闪发光。
魏邈靠在墙边,挑挑眉:“你穿这身衣服?”
奥兰德不明所以:“怎么了?”
“太正式了。”魏邈收敛起笑意,“可以休闲一些。”
奥兰德还没在庄园以外的地方休闲过。
他被迫换了一件棕色的羊毛背心,同色系的休闲裤,魏邈将他的头发捋顺,碎发落在额间,将里面的衬衫领口熨平,从上向下看,好身材一览无余。
他顺口夸道:“还不错。”
奥兰德僵了一会儿,忍不住望向镜子,勾勒出一个微笑:“这样就好了吗?”
“不习惯?”
“……有一些。”于他而言,只穿两件,就等于不穿。
魏邈看着他,半晌,冷不丁笑了起来。
这笑里带着几分狎弄,他俯下身,靠在奥兰德耳边,直视着镜子,问:“你小时候就这样吗,奥兰德,有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
基因的力量何其顽固。
维恩的长相,大多数都随了奥兰德。
他颇好奇奥兰德小时候的模样。
奥兰德垂下眼:“没留下来。”
魏邈问:“没有吗?”
奥兰德无奈地说:“雄主,从来没有给雌虫幼崽拍照的传统。”
一切凭雌父能不能记得起来。
而卡里尔显然没有这个意识。
他童年的训练场录像倒有很多,身体数据的检测从三岁到如今从未断过档,但一个都没办法拿出来。
“……没关系。”他不难受,魏邈倒觉得戳了他的痛处,温声安抚说,“我小时候的照片也没留下来。”
都在另一个时空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