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把人叫进办公室里。
陈藜已经接过麦苗的行李,他把门关上,看到一张椅子就拉过来,先叫麦苗坐下来。他就站在青年的后边,一只手提着包,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这个下意识地动作,能给坐着的人强烈的安全感。
麦苗身上只挎着一个军包,骨碌碌的眼睛时而不时地往上看。
在目光不经意地交错之间,陈藜把手从椅背转搭到那瘦削的肩头上。麦苗的肩膀紧了一下,没有躲开。
张主任审核好了资料,这才抬起头来。
“陈团长。”他语气和缓地道,“虽然前阵子出了一些事情,经过详细的研究,局里决定给予你这个机会。”
陈藜感激道:“多谢组织和领导们的信任。”
他低头看了看麦苗,像是有说不尽的话。最后,他只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对陈麦苗同志好,好好地照顾他。”
张主任把红章给盖好了,然后站起来,把一摞纸给递出去。
陈藜忙把行李放下来,站直地伸出两手,从领导手里接过东西。
张主任:“好好确认看。”
陈藜先拿起配偶书,他心里默读了一回,确定一个字都没弄错,又简单地翻一遍其他文件。
配偶证下头叠的是麦苗的体检报告,陈藜还发现最末还夹了一张旧得发黄的纸,是麦苗的户籍证明。
他也不着急这时候细看。
确定没有任何错误以后,陈藜就把这份配偶证小心地折好收起来。
他带着麦苗出去前,张主任叫住二人:“陈团长,你要好好地做个丈夫,提供陈麦苗一个安定的生活。”接着又对小青年正色道,“陈麦苗同志,你不是孩子了,今后要履行一个配偶的责任,明白么?”
麦苗抓紧着包,他应该是听明白了,脑袋轻轻地点了一点。
张主任满意地一颔首,后面就没再多说什么。
监管局能做到的,其实也只有到这一步了。
他看着他俩走出去,忽然莫名地觉得这两人的眉眼十分神似——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缘分罢。
这才踏出门,陈藜本来把文件夹在胳膊下,麦苗却停下来,把他的挎包打开。陈藜一看,发现他随身携带的这个包里,就放着一样东西。
是彩色的大风车。
麦苗抬抬头,陈藜就明白过来了。他把配偶证合着其他材料双手交给青年,低头嘱咐道:“那就有劳苗苗同志了。”
麦苗郑重地将东西都接过来,小心地收进他的包里。拉上拉链后,他还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东西都放好了,一起走出去的时候,陈藜就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麦苗的手。男人的手掌很宽大,手心有一层薄汗,那粗糙却坚实的触感,让麦苗的脸颊跟着一烫。
这还是他们俩第一次感受彼此肌肤的温度。
陈藜握着那白嫩的手掌,那一瞬间,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终于落到实处。
从今往后,他和苗苗,就是一对合法的夫妻了。
两个人一起走出大门的时候,麦苗看了一看身后,说了一句“等一下”。
大太阳下,他朝着卢老师的方向,一路小跑地过去。
陈藜跟在他后面走上去,一脸老实客气地寒暄:“卢老师。”
“陈团长。”卢老师拉着麦苗转过来,也忙向他点点头。
“哎,你好、你好……”
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聊了聊几句。
“我第一次在县医院看见他,病得瘦巴巴的。”
卢老师是组织里的老同志了,表面上看着严厉,其实心地很好,对麦苗特别上心。
“后来,我把他接到城里来,他怕生,又怕别人说他,饭都不敢多吃,养了两个月,就长这么点肉。”她摸一摸麦苗的头发,看了看陈藜:“陈团长,陈麦苗学东西不快,但很听话、也肯学。你好好儿地教,别跟他发太大的脾气,他胆子小,不经吓。”
“将来,两口子有什么矛盾,那就好好说,你、你可千万别跟他动手……”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陈藜是知道自己把许志峰打坏的事情,已经在组织内部传开了。只要娘家人是个有良心的,谁敢轻易把人配给他。
陈团长这下可紧张了,可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洗不清暴力分子的嫌疑,只好对卢老师再三承诺,一定会好好对待麦苗,他陈藜决不是个会打配偶的男人。
卢老师姑且先信了,她把麦苗往前一推,说了一声:“行了,去罢。”
她一扭头,转身就走了。
麦苗静静地望着那个远远离去的背影,直到陈藜再次握住他的手。那个有力的手掌和它带给他的温暖,让麦苗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他可以依靠、信任的人。
于是,他擦了擦眼泪,跟着陈藜离开这个短暂的庇护所,一起迈向新的生活。
陈藜匆匆忙忙地成了家,许多事情都还没安排好。
首先要头疼的,就是住的地方。
院区的宿舍虽然可以带家属住,可麦苗是个发过病的伴儿,而且还没被男人标记,别说待在宿舍里,连走进学校的范围都不安全。
陈藜的调动也快要定下来了,据虞主任的口风,多半会把他留在沪城。等有确切消息了,组织就会给他安排在本地落户,到时候,住的地方也会一起分配下来。
在那之前,陈藜打算先带着麦苗,在招待所住一段日子。
这个年代,公办招待所的条件不比宾馆差多少,关键是只接待公家的人,相对外边来说,那就更加地安全。
陈藜租了一间敞亮的大房间,这儿有两张床,带独立的卫浴,还有台电风扇,这环境可不比一般的旅店还好。
他把麦苗的行李放下来,回头瞧见麦苗站在边儿上,头垂得低低的,好像还不大习惯跟男人独处的样子。
陈藜走到他跟前来,问:“饿不饿?”
麦苗微微抬起脸,他的皮肤很白,就脸蛋子红红的。
他对着眼前这张英俊刚毅的脸庞,绞着手指,点一点头。
他们俩虽然是一对了,可跟大多数新婚夫妻一样,没结婚前也就相处过几次。麦苗又是个特别怕生的,要让他敞开性子来,还得磨一段时间。
陈藜也不着急,这才刚扯证,他和苗苗的日子还长着呢。
陈藜听到自己媳妇喊饿了,也不再耽搁,拿好重要的东西,就带着他下楼。
两口子一起吃的第一顿饭,那怎么着都得下馆子,吃得好一点。
陈藜一心惦记着麦苗一个月里只吃两口肉,就直接叫了四道菜,有鱼有肉,还有一碗羊肉汤。
就算是过年,也没吃这么好。
麦苗喝了一口羊汤,香得舌头都要吃掉了。
陈藜:“好不好喝?”
麦苗用力点头:“好喝!”
他喝了一整碗,陈藜刚要再盛给他,却听见身旁的人嘀嘀咕咕地说:“两个月……不能吃肉了。”
——这一口气就吃了四盘肉,算起来,可不就是两个月的量么?
陈藜先是觉得好笑,马上又心疼起麦苗来:“尽管吃,明天我还带你来。以后,咱们天天吃肉。”
饭后,陈藜就带着麦苗去百货商店里。
他们拿了新的脸盆、牙刷和水杯,还去买了床单,让麦苗一样一样地挑自己喜欢的样式和颜色。
这些日常要用的东西全买好了,陈藜又带着他去食品零售厂,给麦苗买了一罐苏打饼和其他的零食。
天黑之前,两个人带着好多东西,回到了招待所。
浴室里,热水的供应是有时限的,过了晚上八点就得自己下楼去打热水了。
陈藜让麦苗先去洗澡。
麦苗跑来跑去一天,出了一身的汗,早就想洗了。他跟陈藜处了一整天,也没这么怕羞了,拿着新买的毛巾,跟个快乐的小兔子一样,跑跑跳跳地去浴室里。
陈藜打开麦苗的行李,找出换洗的衣物,走到浴室外头。
麦苗没有把门给关上。
洗浴间里,衬衫和长裤都丢在地上,青年正举高着手,想把汗衫脱下来。他的身材很纤细,在那平坦白皙的胸膛上,可以看清肋骨的轮廓。
一转眼,他就脱得只剩下一条白色的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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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藜哥但凡多看一眼户籍证明,
也不至于对后面的修罗场这么毫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