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藜,你这人到底啥盘算?!”
从大院里传出嚷嚷声。
陈藜昨个儿又黄了一个姑娘,王金梅终于憋不住,一大早上门来教训人来了。
陈藜由着她说,过了会儿又觉得得找件事儿干,就索性拿了块布,做起了清洁。
麦苗坐在院子里那张小凳子上,用皂兑水。他的脚边拴着一条老狗,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
“那孙家的小姨子,上过大学的,大学是啥,你晓得不?” 王金梅哪肯放过他,追着他说,“本村唯一的女大学生,公社里只了你几回,哎哟额滴天,多好的对象都甭要了,就想先跟你处一处。这样儿的你都不要,到底造什么孽!”
陈藜停下活儿,看了眼王金梅。
王金梅一下止住了嗓子。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陈藜明明啥也没做,无缘无故地,就是害她犯怵。
院子里,麦苗两手沾着肥皂水,“呼呼”地吹泡泡。
陈藜收回目光,卖力地擦桌子,铿铿作响。他一脸无所谓:“我就是个癞蛤蟆,配不上。”
王金梅气了个倒仰。
她是看明白了,她王金梅的金字招牌,这一回是真得砸在陈藜的手里了!
王金梅跨出门,瞅了眼坐在方凳上的麦苗。
她既然做了介绍人,自然也探听过陈家两兄弟,那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形。
她凑过来,戳一戳麦苗的肩膀。
麦苗被那指甲尖戳得一疼,这才把脸给转过来。
“哎哟。”王金梅仔细打量了眼,“小模样儿,这般标致,比婶子见过的姑娘都水灵,难怪你哥疼你。”
她上下直盯着麦苗看,愈发觉着,陈藜不肯讨老婆,是被这弟弟绊住了脚。
王金梅心里有了主意,推推这小愣子:“麦苗啊,婶子也给你找个老婆,想不?”
王金梅觉得这主意好,先在麦苗这儿下手,弟弟都有了媳妇儿,做大哥的还能不找么?
于是,她得意地朝屋里喊:“隔壁村儿的,有个大姑娘,二十五了。哎,也是个可怜的,以前厂里干活儿的时候,被机器卷了一边手,下地是不成了,好歹还能做饭、体贴人。她娘家,原来打算给她配个老汉,我这会儿就坐驴车过去,帮你家麦苗说说,碰碰运气,保不定就成了事。”
麦苗揉着肩,扁嘴皱眉地瞧她,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卖油嘞——卖豆油嘞——”
深巷里,一个卖油的在叫卖。
猝不及防地,王金梅被人从大院给撵了出来,鸡飞狗跳的。
她叉着腰,在门外喊骂骂咧咧:“陈藜!你王八蛋!造孽!”
没嚷嚷几句,门闩又响了响,王金梅这纸老虎被一吓,踉踉跄跄地跑了,边跑边不死心地喊:“你们陈家的,都是神经病!我呸!”
后院,陈藜打开水龙头,低头搓洗衣服。
麦苗就蹲在他边儿上,用手接飞起来的泡沫。
“麦苗,”陈藜头也没抬,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知不知道,啥是老婆?”
麦苗听到叫唤,转过来,看一看他哥。
陈藜把水喉拧上,也停下来。
麦苗别的不知道,但还是知道啥是老婆的。
他懂得还不少:“老婆……就是,就是晚上一起睡被窝。睡一被窝,天天睡。”他摸摸自己的肚皮,笑嘻嘻地看陈藜:“——就有娃娃抱啦!”
陈藜被麦苗的笑感染了,也不禁扬扬嘴。
两兄弟的脸颊上,都有浅浅的酒窝。
陈藜又问:“你跟哥说,想不想要老婆?”
麦苗听到陈藜的话,就纠结了起来——他听刘婶家的几个儿子说过,这个年头,要讨个老婆不容易,要鸡要鹅,要好多钱哩。
而且,他们家没有鹅,只有两只鸡。
麦苗……还舍不得他家的鸡呢。
陈藜一言不发地瞧着他,乌黑色的眼睛沉沉的。
麦苗还没想好,屁股就被人一抽。
他腾地“嗷”了一声。
“小没良心的!”陈藜拿起盆儿,挡在麦苗屁股,拍了好几下,“睡一被窝,天天睡!老子给你做饭洗衣,天天晚上,跟你睡一窝!”
他扔了搓衣板,要去挠麦苗的肚子:“抱娃娃,美得你,小没良心的。”
麦苗最怕挠痒痒,他“哇哇”地大叫,拔腿要逃。
陈藜一个箭步就追上去,拎只兔子似地抓住麦苗,把这团麦香给搂个满怀,不住揉捏他。
半夜,蚊子嗡嗡响。
陈藜拍死了只蚊,困顿地睁开眼。
麦苗歪着脑袋,睡在他的旁边,也摊着四肢,热得满头汗。
他的衣服都卷了上来,露出白白软软的肚皮。
陈藜支了支身子,想去把麦苗的衣服拉好。
他垂眼。
麦苗的胸膛袒露着,两颗小巧的乳头露出来,热到泛红,是嫩到熟透了的颜色。
好像,要人去唆它。
陈藜把麦苗的衣服一拉上,躺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麦苗翻了翻身,整个人贴到了他哥的身上。
陈藜想将他推过去些,突然就不动了。
麦苗蜷成了一团,脚脖子蹭在了陈藜的裤裆上。
熟睡的麦苗浑然不觉。
那脚脖子一下一下地磨蹭着。
晦暗的月光里,男人的手掌往下伸。那白瘦的脚踝,比他的手,还小了一号。
脚趾头在那滚烫的掌心里,无声地蜷了蜷。
深夜,后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陈藜洗裤子,劲力大得把搓衣板搓得咔咔响。
“畜生……”他喃喃。
冷不丁的,他“呸”了一声:“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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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麦田里,工人都在树下歇着,
这年特别热,大伙儿都懒懒散散的,都没啥劲儿。
只有陈藜。
艳阳下,他把麦子铺开,汗水多得洒在地里。
有人懒懒地说:“他咋这么拼?”
另一人抽着烟卷,促狭地笑笑:“火气大。屋里憋的,都这样。”
村里的都知道,陈藜得罪了王金梅,今年恐怕找不着老婆了。
陈藜把前天晒的麦子捆好,一口子扛到两捆,走到粮仓去。
到了仓库,他把麦子放下来。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拿着绣帕,细细地擦去陈藜脸上的汗。
陈藜朝旁边看了一眼。
是张家的少奶奶。
张少奶奶闺名方翠云,六年前嫁给了病痨的张家儿子。她长得十分妖艳,听说以前是在楼里卖唱的,嫁进门后也不安分,活生生气死了公婆。年前,老公也总算病死了。
方翠云摇着团扇,幽幽地问:“陈哥儿,就你一人?”
午后,蝉声刺耳。
麦田的工人仍在忙碌。
屋里那掐住嗓子般的叫声陡地就歇了。
不一会儿,门打开来,陈藜一脚跨出门。
除了垂在床帐外满是热汗的一只手,看不清屋里到底什么光景。
陈藜去了公社,李长官找他谈话。
风扇转动着,吹出微弱的热风。
李长官给他一支烟,两个人都抽上了,吞云吐雾。
“陈同志,我是明白的。”李长官随和地道,“你们呢……跟咱一般老百姓不一样,不好找对象。”
“你们的伴儿,到底是罕见,一千人里挖不出几个。就算遇着了,恐怕还轮不上。”他语气怀念,“我跟你爹打小穿一条裤子,我看他,一辈子也没碰着,后来不也有了你娘,还生下了你们两兄弟。”
陈藜偶尔敷衍地应一两声。
黄昏,陈藜回到大院。
麦苗晓得他回来,牵着狗绳高高兴兴跑出来。
陈藜刚喊一声“麦苗”,却见他弟弟在几步之外停住了。
麦苗仰着脑袋,定定地看着陈藜,魂飞了似的。
“麦苗?”陈藜唤一声。
麦苗一扁嘴,丢掉了狗绳,背过身“哒哒”地跑开了。
“麦苗、麦苗?”不管陈藜怎么叫他,麦苗都没有回头。
他跑回去屋子,还把门给带上了。
狗汪汪吠叫,陈藜看着紧闭的门,感到十分莫名。
到晚上,麦苗还没消气。
陈藜对此丝毫没有头绪,他之前又没带过孩子。
除了喊麦苗吃饭,他就不知道怎么哄他。
陈藜收拾好了进屋,床上的饭还是没被动过。
麦苗抱着双腿缩在床角,像一朵正在面壁的蘑菇。
陈藜坐到榻上,劝道:“麦苗,把饭先吃了,吃完了再闹。”
麦苗抱紧双手,脑袋缩进了腿窝里。
陈藜最看不得麦苗这样。
他凑过去,抓住麦苗的手臂。
麦苗却挣扎起来,不是以前那种软绵绵的拒绝,而是撒疯一样蹬着双腿,尖叫地喊:“你臭死了!你走开,臭死了、臭死了——!”
陈藜只觉得整个人被冰水一泼,心都凉透了。
他头皮一麻:“陈麦苗!”
陈藜是练过的,这一吼,能震得人一晃,腿都会软了去。
麦苗傻了似的,两只眼瞪得铜铃般大。
须臾,刘婶敲门问:“陈哥儿,咋回事儿?这么大动静的。”
大院里住的看得到,陈藜平日里对麦苗怎么个好。
可陈藜到底是当过兵的,就怕他脾气一上来,动手把麦苗打坏了。
陈藜一松手,麦苗就跑了。
他溜得飞快,几乎是一眨眼,冲出门去,躲到了大院其他住户的屋里。
陈藜死死盯着那跑没影儿的,胸口一抽一抽,几乎要当场把心病给犯了。
刘婶这一辈子就没见过,兄弟还能这样吵架的:“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啥事儿闹成这样,不至于。”
陈藜两眼发红,他比他死去的娘还想知道,麦苗到底为了啥事,这么闹他、折磨他。
刘婶:“你甭操心,他在权哥儿屋里,住一个晚上。”刘婶安慰道,“你还没回来那几年,他跟权哥儿玩得好,俩小伙子常常睡一个屋,不妨事。”
“陈哥、陈哥儿,你怎么啦?”
陈藜眼前一阵阵发黑,实在接不上话来。
这一晚,麦苗真没回来。
翌日,陈藜去麦田。
这一整天,其他工人都没咋跟他说上话。
他们第一次见陈藜沉着脸的模样,都没敢上去招惹他,省得自讨没趣。
放工的时候,陈藜去公社外的那条商铺街,买了盒朱古力。
那是西洋货,一盒得八块钱。
陈藜带着朱古力回到大院,这稀罕货得存放在冰箱里,他们老陈家没有。
朱古力化了就不好看了,所以,他得马上带麦苗回家。
权哥儿看到陈藜上门,知道他是来逮麦苗的,不敢耽搁,一溜烟儿地跑回房里:“麦苗!”
陈藜伸了伸脖子,只看见一条白瘦的胳膊,和权哥儿在屋里拉拉扯扯。
陈藜眼皮一抽,拳头都硬了。
“麦苗,你哥来带你来了!”权哥儿拉着麦苗。
别看麦苗瘦巴巴的,力气还不小,权哥儿虽然也是少年,可他平日里一个干农活的,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不了他。
直到一道黑影覆来,就像是耗子见了老虎,麦苗甩开手,就要往床下钻去。
陈藜哪里还会让麦苗逃走。
他胳膊一伸,就拽住麦苗的衣服。
麦苗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他哥给一手扛到了肩头上。
陈藜把朱古力塞到权哥儿手里,然后,他扛着尖叫的麦苗,走出了刘家的院子。
陈藜手里拿了把刷子,带着麦苗,一路马不停蹄地走去了河边。
跟着,他就一放手。
麦苗从他的肩上滚下来,跌坐在浅滩上。
麦苗四肢并用地要爬起来,陈藜却突然掀起了衣服。
麦苗坐在水里,喘喘地看着。
陈藜把上衣扔了,对着麦苗,三两下解开皮带,把裤子也脱了。
这下,麦苗总算看清了他哥——
和他自己的不同,陈藜的身体,那身肌肉的力气,还有大腿根部的性具,都在向麦苗昭示着一个成熟的男人的样子。
在陈藜看不见的地方,麦苗攥紧了十指。
他吸了吸鼻子,脸瓜子红得快要滴血似的。
他就看,陈藜两手掬水,往自个儿的脑袋上泼,跟着,就拿起毛刷,跟搓泥似的,用力地搓身体和手臂。
陈藜就像是跟自己有仇一样,搓到快要把一层皮给磨破了。
麦苗惶惶地爬起来,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陈藜扔了毛刷,抓住麦苗。
麦苗撞进了他的胸膛,紧接着,耳边就呼来一团热气:“你闻闻,还臭不臭?”
陈藜将自己的脖子凑过去。
麦苗像是被什么气息一冲,他眼睛一红,几乎要软在陈藜的身上。
陈藜一把抱紧他,滚烫的掌心贴住他的后背。
麦苗的脸贴在了陈藜赤裸的胸口,整个人都在抖动。
“来,仔细闻闻。”
陈藜的一双手,紧紧地、不住地揉捏着麦苗,喉咙里喘着粗气。
“苗苗,闻一闻我。”
陈藜低垂着头,用脸蹭着麦苗的头顶和发丝,如同瘾君子一般,贪婪地吸取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硬邦邦的性器,抵住了这个软绵绵的身体。
麦苗就像是被一头怪物,给抓住的猎物。
想跑,跑不掉。
后背的手已经探进衣服里,在麦苗的背上,粗鲁地乱摸。
麦苗全身颤颤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叫了声:“哥……”
陈藜醒了过来。
他喘了几息,经历了一番的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放开了麦苗。
麦苗踉跄地跌回水里。
陈藜夺了衣服裤子,眨眼就重新套上。他走过来,把麦苗从水里捞起来,打横抱在怀里。
陈家的两兄弟回到了大院的时候,刘婶和几个婆娘在搓麻将。
“陈哥,回来啦?”
一个嫂子叫唤道。
回应她的,只有门关上的声音。
“咋回事?”一个人问。
“还啥事,昨儿这么大动静,吵了嘴呗。”
“哎哟,陈哥儿咋能和小傻子一般见识。”
“你在咱跟前说算了,别叫麦苗他哥听见。”刘婶似真似假地说,“要你的命。”
婆娘们都哎哟哎哟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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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个晚上,陈藜都打地铺睡。
他依旧白天去田里晒麦子,还没天黑就回家,给麦苗做饭。
两兄弟一个蹲在床上,一个盘腿坐地上。各吃各的。
他们村里的麦晒好了一批,为了避免受潮,要先将这批供去厂里。
陈藜会开车,还有驾驶证,这件事就光荣地交给了他去办。
天还没亮,陈藜就开着公家的大货车,把小麦送到了最近的省城的粮食厂里。他在那里耽搁了一天,等到厂里的书记算完账,这才拿着大伙儿过冬的钱,把车开回村里。
路上,陈藜哼着歌。
这次结的钱不多,但是他还有一些积蓄,再凑活凑活,足够建个房了。
他想到铺水泥地,铺地砖,再安两把风扇。
最好,得给麦苗自己弄间房,门上得加个锁头。防偷贼的。
风吹着脸,陈藜哼哼着。
不晓得他想到了啥,舌头舔了几次虎牙。
陈藜开了快七个多钟头,三更半夜回到了村里。
他把车停在公社,拉出自家的自行车,悠悠地骑过麦田。
“陈哥!”是刘婶的大儿子。他老远看见陈藜,就挥手大叫着,“陈哥!你可回来了!”
陈藜脸上顿时严肃起来,他冲回了大院。
大院里灯火通明,这个时候,大家坐在院子外头,都还没睡。
“陈哥,就你回来前一个钟头,大家睡得好好儿的,麦苗就发病了!”刘婶家的追在陈藜后头,急急地描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他人就看陈藜大步走进屋子,原先打住的话,又接着压低声音说下去:“到底发啥病,叫来叫去的,吓唬死人。”
“他亲娘就死在那屋子里,明儿得叫人来看看,是不是有啥不干不净的东西……”
陈藜还没跨进屋里,就嗅到了那股气息。
他认得出那个气味,那是这阵子下来,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香气。
可是,那股香又变得不一样了。原来是有些清淡,现在竟变得这么浓。
更不一般的是,这个香气,整个大院里,显然只有他一个人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