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寒风卷过。 雪花贴地呼啸而过,如烟似雾。
当着安欣的面,安瑜表现得很淡定,实际上,心里格外忐忑。 因为苗姨娘还在安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身边有姐夫,安老太太就算有心刁难,顾忌着帅府,也不敢真的下狠手。 安老太太没对苗姨娘下手,却惦记着安瑜。
隔天,安瑜就收到了安老太太要过寿的口信。 “过什么寿?”安瑜蹙眉道,“不逢十,也不逢五,老祖宗过的什么寿辰?” 再说了,安荣还在家里躺着呢! 不办白事就不错了,安老太太寻的什么由头办酒?
下人低眉顺眼地回答:“找了个寺庙里的大师算了算,说是今年比较特殊,得过。” 这话一听就是提前编排好的,安瑜有心追问,下人也答不出更多的话。
“怪了。”安瑜喃喃自语,“大房甘心?” 那可是大房的嫡长子,就这么被姐夫毁了命根,居然不吵也不闹,吃下了哑巴亏。 其实安瑜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别说一个霍之潇,就算是帅府的下人伤了安荣,安家的人也不敢上帅府讨要说法。
谁叫人家手里有兵有枪,腰杆子硬呢?
等霍之潇晚上回来,安瑜趴在姐夫怀里,把这事儿说了。 霍之潇替他捏冻红的脚趾:“想去就去。” “姨娘还在安家。”他叹了口气,被姐夫捏得倒吸一口凉气,“疼。”
安瑜脚上的冻疮是旧疾了,冷的时候还没有感觉,暖和的时候反而又痛又痒。 霍之潇把他的脚拢在掌心:“得用药膏擦,以后下雪天别穿自己缝的鞋出门。” “嗯。”安瑜乖乖应下。
霍之潇没忍住,用指尖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脚心。 安瑜笑出了声:“姐夫。” “姐夫弄疼你了?”霍之潇撩起眼皮,漆黑的眸子里有他的身影。 “没……”他竟看痴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瑜总能从霍之潇身上觉察出温柔的滋味。 所以无论安欣说什么,他都是不信的。
他的姐夫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克妻。
“歇着吧。”霍之潇替安瑜的脚上了药,起身脱下外套,走进了浴室。 缠绵的水声很快从紧闭的门后传了出来,他在姐夫回家前就洗完了澡,如今却又觉得周身泛起潮 气。
安瑜搓了搓胳膊,翻身趴着,披上姐夫的军装,摸出一本画册,心不在焉地看。 霍之潇干什么都雷厉风行,安瑜刚看了几页,浴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看什么呢?”霍之潇带着一身淡淡的肥皂味回到安瑜身边,属于男性的滚烫气息钻进了他的每一个 毛孔。
他软软地答道:“《三国演义》的画册。” 霍之潇掀开被子,坐在了安瑜身边:“喜欢?” 说完,又捞起他的脚,毫不避讳地揉捏。
湿热的气息彻彻底底将安瑜笼进去了。 他含糊地说:“喜欢。” 小手顺着姐夫的胳膊,来回摸。
霍之潇的皮肤比起安瑜的,要偏深一些,肌理匀称,血管清晰。 他摸了会儿,脸也贴过去:“姐夫,我决定回家看看。”
安瑜的选择在霍之潇的预料之中,男人的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轻轻松松把人抱进了怀里:“寿宴 那天,姐夫有事,怕是不能陪你去。” 霍之潇说着说着,见安瑜神情失落,唇角便勾了起来:“但是姐夫会抽空去接你。” “好。”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知道姐夫肩上的担子重,“姐夫不来接我,我就在家里住一晚,第二 天再回来。”
安瑜也有好些话要对苗姨娘讲,留下来有留下来的好处。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到了寿宴当天,安瑜带着姐夫和阿姐的贺礼,由霍之潇身边的警卫员亲自开车送回了安家。 再次踏进安家的大门,安瑜沉默了许久。
就在几天以前,同一个位置,安荣将他的头按进了雪地里。 也在同一个位置,他代表着帅府,安家的下人和婆子点头哈腰地哄着他往门里去。 就因为霍之潇……
安瑜揣着手焐子无声地笑了。 有姐夫,安家就不算什么。
“小少爷。”
他撩起眼皮:“原来是张妈妈。” 张妈妈是安老太太的陪嫁丫鬟,跟着老太太几十年,早就成了安老太太最忠心的心腹。 “小少爷,老祖宗在屋里等着你呢。”张妈妈的目光隐晦地扫过安瑜身后的警卫员,语气愈加殷勤, “今儿个老祖宗高兴,中午办的是传统的宴席,晚上包了饭店,给家里的年轻人过西式的生日会。”
安瑜不置可否。 现下里,赶时髦的人不少,西式的生日会也常见,但是到了安老太太这个岁数,还要包酒店的,就 不多见了。
“安欣小姐……”
“好些了。”安瑜蹙眉打断张妈妈的话,“要不是今天出门的时候下了雪,阿姐也能回来给老祖宗过 寿。”
张妈妈乐呵呵地摇头:“心意到了就行。”
可哪里是什么心意? 安瑜心想,那不过是最寻常的补品,霍之潇叫警卫员从仓库里翻出来的。
但就是这样的寿礼,依旧被安老太太亲手摆在了桌子的正中央,往后再收到的寿礼,都只能做它的 陪衬。
虚礼过后,安瑜和苗姨娘一同用了午饭。 家里人都知道安欣快死了,而一旦安欣死了,安瑜就是霍之潇的填房,所以这顿饭吃得安静,并没 人来找不痛快。
倒是吃过午饭,安老太太把安瑜叫住了。
“阿瑜。”安老太太甚少这般亲切地唤他。 安瑜蹙眉停下脚步:“老祖宗。”
“人家叫我老祖宗就算了,你可是我的亲外孙,怎么不叫我祖母?”安老太太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坐 在自己身边,“祖母一直没有问你,在帅府过得习惯不习惯?” 安瑜压下嘴角讥讽的笑,低头道:“习惯。” “再习惯,那也是帅府,和家里不一样。”安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你阿姐是个不争气的,嫁过 去三年,肚子没大不说,连命都要丢了。” “……可你不一样。”安老太太话锋一转,“阿瑜啊,老太太我是过来人,看得出姑爷对你上心。你可 千万别辜负了我们全家人的期待。”
安老太太说别的,安瑜都不在意,可她说姐夫对他上心时,他克制不住地动摇了。 霍之潇待他……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安瑜说不上来,也不知道如何去说。 他还小,比不得姐夫,只知道与人待在一起舒服,便是好的。
“阿瑜,就算姑爷再喜欢你,你如今这样木头似的,也是不行的。”安老太太的话,终于说到了点子 上,“今晚酒会,姑爷肯定会来,你穿成这样,怎么讨他欢心?” “姐夫有事要忙。”安瑜冷淡地说,“老祖宗要是有什么打算,还是下次吧。” “阿瑜!”安老太太本就是耐着性子与他说话,如今被反呛了回来,立时动了怒,“你不要以为有了姑 爷,翅膀就硬了。你难道不在乎苗姨娘吗?” “……阿荣的身子,到底是因为你才毁的。老太婆我可以吃下这份哑巴亏,大房那边却不好说。”
这就是拿苗姨娘来威胁安瑜了。 偏偏安瑜在乎苗姨娘,心里再不情愿,面上还是服软了。
安老太太满意地轻哼:“阿瑜,祖母不是逼你……反正你这辈子跟定姑爷了,早些还是晚些成他的 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 安瑜痛苦地想,早些,他就是偷情;晚些,才名正言顺。
可惜,没人在乎安瑜的感受。 安老太太让张妈妈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条淡紫色的旗袍,领口坠着淡金色的穗,既华贵 又妖娆。 “本来是做给欣儿的,”安老太太枯槁的手拂过布料,仿佛荡起了一圈细细的涟漪,“谁知道她没这个 福气呢?阿瑜,你来穿。”
安瑜白着脸接过张妈妈手里的裙子,讷讷地垂下头。
安老太太仍怕他临阵脱逃,对张妈妈使了个眼色:“你陪阿瑜去酒店,帮着他换衣服。” “老祖宗放心,我是看着小少爷长大的,绝对不会出问题。”张妈妈拍着胸脯作保,当下就跟着安瑜 去酒店了。
路上,警卫员时不时望向安瑜,对张妈妈的跟随十分不满。 但安瑜全程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抠着手指。 他哪里想让张妈妈跟着? 他只是不想让苗姨娘在家里受委屈。
到了酒店,张妈妈仗着有安老太太的吩咐,随着安瑜进了房间,自顾自地张罗着人放洗澡水,然后 把安瑜推进了浴室。 “小少爷,有什么吩咐,您就喊我。”张妈妈站在屏风后,催促,“您洗快些,酒会快要开始了。” 安瑜默不作声地将身上的衣服全脱了,哆嗦着迈进浴缸,然后听见了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苦笑着缩进水里。 张妈妈拿走了他所有的衣服,留下的,只有那件安老太太备下的旗袍。
这是老手段了,安瑜猜得到。 事已至此,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洗澡,洗完,却发现自己低估了安老太太。
屏风后的椅子上除了浴巾,只有那条淡紫色的裙子。 张妈妈连条底裤都没给他留。
“下作!”安瑜裹着浴巾,好不容易被热气熏出血色的脸又白了。 没有底裤,这不是叫他丢人吗?
水滴顺着安瑜的指尖跌落在淡紫色的布料上,洇出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 他听见门外响起了悠扬的舞曲。 紧接着是张妈妈的声音:“姑爷来了?……我们小少爷在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