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之潇头皮微微发麻,蹙眉后退。 安瑜慌乱地裹住被子,不顾腿间的水意,团成一小团,背对着姐夫不吭声了。
“阿瑜,”霍之潇缓了缓神,伸手把他抱回来,“姐夫叫他们端热水进来,你洗洗。” 安瑜哑着嗓子轻哼:“一晚上都洗了几回了。” “不想洗了?”霍之潇抱着他,鼻翼间萦绕着幽幽暗香,眼神越发晦暗,语气却还是一贯地温柔,“不 想洗,就陪姐夫回去歇着。”
“姐夫刚刚还说舍不得我跑呢。” “姐夫抱你回去。”
安瑜闻言,沉默了。 霍之潇还当他不乐意,待手伸进被子,安瑜倒主动翻身,让姐夫抱。
静悄悄的夜色笼罩着帅府,霍之潇抱着安瑜走出卧房,怕他冷,还用被子将他裹住。 安瑜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靠在男人怀里,只是累,并不觉得冷。 安欣房内亮着一点烛火。 温暖的火光映亮了他们前行的路,安瑜定定地望了会儿,眼里忽然涌出了泪。
“姐夫……”他纤细的臂膀从被子里探了出来,不顾呼啸的寒风,搂住了霍之潇的脖子,“姐夫!” 安瑜的呜咽埋葬在风雪里。 他听见霍之潇笑着应了他的呼唤,耳畔回荡着沉稳的心跳声,世间的喧嚣便远去了。
安瑜想,这晚的自己是开心的。 可阿姐房里亮着的烛火同时提醒着他,他的开心是偷来的。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他耳边回荡着阿姐的质问:“阿瑜,你到底和谁在偷?” 他在和姐夫偷。
霍之潇把哭哭啼啼的安瑜抱回了房间,见他裹着被子不肯松开,也不勉强,直接把床上的被子铺 开,等他主动寻着热源爬过来,才伸手去搂细细的腰。 安瑜贪恋姐夫身上的暖意,就算心底已经唾弃自己千百遍,依旧执着地贴着男人:“姐夫,我大 哥……”
他总算想起安荣了。 “没死。”霍之潇在被子底下寻到了安瑜微凉的手,干脆地回答,“毕竟是亲家,我不会做得太难看。” 言下之意,安荣虽然留下了一条命,却与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安瑜懵懵懂懂安下心,安家却彻底闹开了。 年关岁末,安老太太听见的都是坏消息。 先是安欣病入膏肓,后是家里的下人被姑爷打死,如今……
“荒唐!”病恹恹的安老太太强撑着坐在榻上,“阿荣,我的小乖乖,怎么伤成这样了呢?” 前来诊治的医生冷汗涔涔:“老祖宗,荣少爷无性命之忧……” “可他绝后了啊!”安老太太一声惨叫,“姑爷怎么忍心……姑爷怎么忍心伤他这么深!” 面色青灰的安荣躺在另一张榻上,下身盖着的毯子已经被血浸透了。 “老祖宗,当务之急,还是稳住姑爷。”安老太太身旁的婆子悄声道,“荣少爷虽然以后都不能生育 了,但是咱们最大的靠山……”
“安瑜。”安老太太缓过神,绞着帕子,咬牙切齿,“他还没爬上姑爷的床?” 婆子俯身在安老太太耳旁低语了几句。 安老太太眼底划过一道欣喜:“此话当真?” “当真。”婆子说,“跟过去的下人说,听见他们……”
她用手比画了一个下流的姿势,安老太太心领神会,眼底的欣喜退去,又化为了阴狠:“霍家子嗣 稀薄,姑爷膝下更是半个儿子都没有,只要安瑜的肚子大了,咱们还怕什么帅府!” “那也要怀个男孩儿才作数。”
“就算是女儿又如何?”安老太太到底看得长远,“总比一无所出好。” “老祖宗说得是。”婆子眼珠子一转,看向躺在床上,仍旧没有声息的安荣,“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安老太太不甘心地啐了声:“不然呢?那是帅府,我可以没有阿荣亲生的乖孙,但是安家不能没了 姓霍的这门亲家!”
安老祖宗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安荣闷哼着动了动手指。 她立刻扑上去,随着几个婆子和大房的媳妇儿,一并恸哭:“我可怜的阿荣啊!”
屋里的哭号并没有传出去很远,站在门外的苗姨娘冷笑着摇头,让跟着自己的婆子端着补品进去: “我是阿瑜的亲娘,他们现在见我,心里肯定一百个不痛快。” “姨娘,姑爷疼阿瑜是好事。”婆子轻声提醒,“起码咱们现在不用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了。” 苗姨娘苦笑:“谁知道呢?”
她是母亲,旁人在乎帅府的荣华富贵,她却只在乎安瑜过得舒不舒心。 “姨娘不必担忧,小少爷必定是过得极好的。” “也罢,再差,还能差过家里?”苗姨娘冷静下来,也不见得多在乎那碗补品,等婆子从屋里退出 来,毫不犹豫地回房了。
安家发生的一切,安瑜尚未知晓。 但是整个帅府的下人,都知道他和霍之潇亲近了。
以前安瑜会躲着姐夫走,如今他见着姐夫,不顾男人刚从外面回来满身风雪,笑着缠上去。 霍之潇单手搂着他的腰,用冰凉的面颊贴他的脸。 “姐夫,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安瑜冻得直哆嗦,却不躲,还把在手焐子里焐得热乎乎的手递过 去,“是要在家里用晚饭吗?” “嗯。”霍之潇握住他的手,目光落在已经用旧了的手焐子上,“姐夫给你买个新的。” “不用,这是姨娘给我缝的。”安瑜宝贝地抱住手焐子,“谢谢姐夫。” “姨娘缝的自然不能扔,我让人给你在里面加一层里子。” 天越发冷了,霍之潇火气旺,不怕,安瑜却夜夜贴在他怀里喊冷。 安瑜闻言,眼前一亮:“不用叫别人,我会。”
“这都会啊。”霍之潇好笑地捏他纤细的手指。 安瑜弯了弯眼睛:“以前在家里,不比在帅府……冬天的衣服,有的时候是没有人帮苗姨娘缝的,也 只有我能搭把手了。”
不受重视,又注定要嫁出去的庶子,哪里有什么保暖的冬衣呢? 安瑜身上穿的、睡觉时盖的,全出自苗姨娘之手。 为了让姨娘少费些心,他自然也就学会了。
“以后我也帮姐夫缝。”安瑜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牵着霍之潇的手蹦蹦跳跳,“就怕姐夫嫌弃……” “嫌弃什么?”回答他的却不是霍之潇。
一束明晃晃的光从幽暗的角落里晃出来,裹着青灰色披风的安欣缓缓来到安瑜面前。 他被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胳膊却被阿姐一把攥住:“你知不知道阿荣被他……被 他……!”
“阿姐?”安瑜被安欣拽着往前踉跄了两步。
“霍之潇,你克妻就罢了,居然把我弟弟……把我弟弟阉了!”只听安欣声嘶力竭地哭喊,“阿荣还没 有孩子,你这不是让我们安家绝后吗!”
安欣剩下的话,安瑜一概没听进去。 他被“阉了”两个字吓住,攥着姐夫的披风,呆呆地站在雪地里。
久病未愈的安欣说了一会儿就经不住风吹,跌坐在雪地里,一边声嘶力竭地咳嗽,一边控诉霍之潇 的残忍。
她没有血色的脸被手电筒的光一照,散发出诡异的青白色的光。 安瑜看得胆战心惊,心里想的却是安荣。
姐夫把安荣……阉了。 为了他。
安瑜猛地仰起头,霍之潇静静地站在雪地里,肩头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明明担着罪魁祸首的名号,却最置身事外。 这是安瑜第一次从姐夫身上觉察出冷酷的情绪。
他都快忘了,天天惯着他的男人,是霍家的少帅。 那双抚摸他的手,也沾过最滚烫的血。
安瑜身体里翻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热浪,攥着姐夫披风的手一点一点收紧,眼底的光重新汇聚:“阿 姐,你知道大哥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安欣微偏了头,望向他,神情古怪,“阿瑜,姐姐知道你委屈,可……” “可他是你的亲哥哥。”安瑜替安欣说完了剩下的话。
他并不觉得委屈,甚至是在预料之中。
大房就是大房,与他这种姨娘所出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无论安欣表现得多么像个合格的阿姐,她心里记挂的都不会是他。
“阿瑜,你总是要嫁人的。”安欣呢喃,“可是阿荣不一样,他以后要掌家……没有子嗣怎么行?!”
安瑜抿唇靠在霍之潇身旁,没有回答安欣的问题。
若是从前的他,听了安欣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埋怨霍之潇。 可现在的他记仇。 就算安荣已经被姐夫废了,他以后也肯定会报脑袋被按进雪地里的仇。
或许在安荣的眼里,他就和那具死去多时、已经散发出腐臭味的尸体差不多吧? 可谁能想到,现在的安荣在安瑜眼里,也如那具腐尸——永世不得翻身了。
更何况,安荣生不出孩子,断了安家的香火,他却还有姐夫。 他不自觉地并拢双腿,他也能生。
“安家不会绝后。”安瑜的呓语,只有霍之潇听见了,“只不过换个姓氏罢了。”
他和姐夫的孩子,总要姓霍的。 安瑜从未像此刻一般庆幸自己的身体特殊,他前十七年受的苦,总算回了甘。
“走吧。”霍之潇握住了安瑜冰凉的指尖。 他们从安欣身旁走过,跌落在地上的手电筒,照亮了前路。
“阿瑜,他真的会克死你!”安欣的嘶吼化为了风,无孔不入,安瑜打了个寒战,在安欣看不见的角 度,钻进了姐夫的怀抱。
“换什么姓氏?”霍之潇忽然问。 安瑜愣了愣,耳根通红:“姐夫明知故问。” 霍之潇叹了口气,指腹蹭着他的耳垂,欲言又止。 他懵懂地仰起头,眼底荡漾着银白色的月光。
明明看上去纯洁得不可思议,却已经忘了道德伦理,和姐夫亲热过许多次了。
连腿根,都有霍之潇留下的印记呢。
霍之潇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忍不到安瑜真真正正地成为他的填房了。 他的小阿瑜……怕是也等不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