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离住处不算近, 他们嫌白天太热,在家里呆到日头没那么毒了才出门。太阳仍然十分耀眼。房子里十分安静,迟也在后面泳池边里泡着,喻闻若在外面的门廊看书。展言收拾好出来, 看见江少珩正和他说话, 喻闻若再三问过是否需要开车去, 江少珩都笑着拒绝了。骑出去未有多远展言便后悔。天实在太热,太阳晒得他后脖子一片皮肤火辣辣地疼。乡间的路亦不平整, 遇到小山坡还要下来推着车跑。但江少珩十分高兴, 像个小孩子,还跟他比谁骑得快。展言一边笑他幼稚一边忍不住加入, 蹬得大腿连着膝盖一道肌肉发酸才超过了他。江少珩在他身后笑着大叫了一句什么,展言已经骑得一脑门热汗, 心跳得砰砰响,根本听不到了。
到了镇上也是骑着车游览,不时停下来拍拍照,买些小玩意儿。这镇子确实不大,好逛的商业区就那么一小片,他们不多时就看完了。展言远远看见广场上有卖冰淇淋的小车, 便从自行车上蹦下来, 给江少珩扶着,自己跑去买了两个大冰淇淋球。词儿是现学的, “questa”“questa”的指挥卖冰淇淋的大叔给他挖了两勺冰淇淋球,一个黑一个白, 估计就是香草味和巧克力, 放之宇宙皆准,不会出错的口味。旁边写了价钱, 于是不必交流,展言举着冰淇淋跑回来,江少珩还坐在自行车上,两条大长腿踩在地上,一只手搭着展言那辆自行车,被晒得懒懒散散,像一滩要化开的黄油,弓着背,探过头来从展言手里吃冰淇淋。
“没有蔓越莓的吗?”他问展言。
“蔓越莓怎么说?”
江少珩被他问住了,眨眨眼,然后自己先笑了:“cranberry?”
为了假装说的是意大利语,两个“r”的音都卷出含着一口浓痰似的大舌音,说得不伦不类。
展言无语地笑了一声:“要求怎么那么多!”
两个人说着话,冰淇淋已经化了一点,淌到展言指缝里,江少珩握着他的手腕在他指尖舔了一下。展言转过头,看见卖冰淇淋的大叔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也不知道是不认同他们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毫不掩饰的亲密,还是在困惑他们怎么就不能再买一个。
“这个也不是香草,”江少珩咂咂嘴,细细品鉴一番,“好像是酸奶。”
“不好吃?”
“好吃。”江少珩坏笑了一声,舌头在展言指尖一卷,有意跟他调情。
但是展言不为所动:“你怎么跟展昭一样?”
江少珩:“……”
感情淡了,再也不是以前碰一下就脸红心跳的时候了。
广场中心有一根柱子,大概本来是一块纪念碑,风雨侵蚀,柱体斑斑驳驳地发黑,顶端站着一个天使,底下还有一圈铁艺栅栏。另一头有饭馆,外面也围了一圈铁艺矮栅栏,很多人在户外吃饭。江少珩从自己的自行车上跳下来,一手一辆车推到广场中心的柱子下面停好。展言手里还举着冰淇淋,跟在他身后,经过了一家卖纪念品的小店,外面展出的明信片上全是罗马斗兽场和比萨斜塔。等走近了柱子展言才发现为什么柱子要用铁艺栅栏围起来,柱子底部充斥着各种涂鸦,一层叠一层,早就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江少珩就把两辆自行车靠在柱子底下的铁艺栅栏上,也没锁。展言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吃掉,问他:“被偷了怎么办?”
“不会的,”江少珩不以为意,指了指边上的饭馆:“我们就在这儿吃饭。”
根据一些放之宇宙皆准的定律,在一个城市广场最中央开的店多半是宰游客的。但是两个人都已经不记得昨晚喻闻若给他们说的好吃的店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那个意大利语的名字在他们耳朵边上刮了一下,压根就没听进去。于是他们心安理得地走进店里挨宰。
菜单是手写的,展言看了一眼就丢给了江少珩。虽然早就知道意大利菜是个什么德行,但披萨和意面端上来的时候展言还是很不安地直念,“太罪恶了!”他所谓的“减肥”大计在德国就已经破产,大概是那边又是酸菜又是猪肘的很符合展言家乡的口味,江少珩看他每天都吃得挺开心的。所以他还没念完,江少珩已经举起一块直接往他嘴里塞。展言避闪不及,让抹了半边脸的酱。
披萨一般,又咸又油,果然很符合那个宇宙定律。但是两个人骑了这么远的路,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上挑剔。江少珩一边吃一边跟展言说芝加哥的深盘披萨——“这么深,”他比划着自己两段指节,“全是馅料,芝士能拉出瀑布一样的丝。”
展言感觉自己光听一听这个描述就胖了五斤。
江少珩抽了一张纸去擦展言脸上的酱:“以后再有芝加哥的演出,咱们一起去吃。”
展言似笑非笑的,没搭这腔。他算是听出来江少珩的言外之意了,这两年展言的工作量减少了很多,而江少珩的演奏大多在国外,一出门就要好久,他一直希望展言能够和他一起出门。展言也不是完全没跟过,但大多数时候总是拒绝。他天生比较宅,觉得全世界都没有家里好。但还有一些更深层的原因,展言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江少珩演奏期间需要绝对的专注,身边有助理有经纪人有乐团经理等等的人围着他打转,绝不会劳动他一个手指。如果展言跟去,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觉得照顾江少珩是他的事情——展言自己也这么觉得。他不是计较这点付出,但他很恐惧这样下去的话就会变成一切都绕着江少珩和他的事业打转,他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空间。他非常小心地维持着他和江少珩之间的独立,歌写不出来,想得头秃也没让江少珩来代劳。江少珩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这种事关乎创作者的自尊心,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之间也要注意。而且他现在比起当年离流行音乐更遥远了,其实也帮不到展言什么。
展言不搭腔,江少珩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略带无奈地笑了笑。店里有人开始表演,用手风琴演奏的民谣,节奏非常欢快。展言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拉手风琴的是个年轻姑娘,穿着一身天蓝色的传统民族服装,一边唱一边在桌子和桌子之间灵巧地穿行。
虽然一句歌词都没有听懂,展言还是忍不住打着拍子跟着摇头晃脑。不知道是因为他拍子打得格外对,还是单纯因为长得好看,穿着蓝色裙子的姑娘转了个圈,突然把一个铃鼓塞到了他手里,叽里呱啦地跟他说了一句什么,展言睁着眼睛,求助似的去看江少珩。江少珩只是笑,手里掰着半个披萨饼,边吃边看好戏。
“You!”姑娘换成了英语,用夸张的肢体语言示意他拍铃鼓,“play with me!”
展言便跟着晃了晃手里的铃鼓。姑娘高兴地喊:“Sì sì!”
然后她就开始拉起了手风琴,音乐一响起来便无需任何语言。展言迅速跟上了她的节拍,周围有食客掏出手机录像,姑娘边拉手风琴边转着圈跳舞,层层叠叠的天蓝色裙裾像一朵花似的在她脚下绽开。展言没忍住把节奏加快,挑衅她一般,那姑娘眼睛发亮,手里竟然一点也没乱,背轻轻往后仰,整个人舒展开来,随着展言的节奏继续演奏。有人吹起了口哨,还有人唱起了歌,那姑娘旋转到展言面前,节奏太快,展言以为她要失去平衡倒下来,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更多的人起哄起来,那姑娘没倒,但也不弹了,高高兴兴地揽住了展言的脖子,又跟他说了一句话。
展言艰难地用英语回答:“I...eh, I don't...”
但是姑娘没等他说完,“叭”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店里起哄的人更多了,本来坐在户外的也都跑进来看。江少珩神色诡异地作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就好像他还没有决定好是应该看戏还是应该吃醋。
展言脸红了,那姑娘拉着他要往某个方向走,他指指江少珩,又指指自己,很着急地蹦出来两个单词,想跟她解释他们俩是一起的。但是姑娘依然在语速很快地讲着意大利语,展言感觉自己汗都要下来了,半推半就地被她拉到了吧台边上,然后她从吧台后面掏出了一把琵琶似的乐器,眼睛一眨一眨,非常期待地看着展言。
“Can you”她问。
“呃……”展言不确定地接了过来,他甚至不认识这是什么乐器,和吉他非常像,只是少一根弦。雕花做得非常漂亮,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展言按照吉他的手法拨了两下,感觉音色也像琵琶,听起来就很“西域”,但音调差不多,这乐器跟吉他应该是近亲。
他只是试一下,但姑娘当成了同意,非常高兴地示意他跟上,展言看明白了,她是要他拿这个吉他给她伴奏。展言有些哭笑不得,还想解释他真的不会,却已经来不及了,整个小饭馆里的客人们都已经明显期待了起来。那姑娘手风琴一拉,另一个欢快的小调又开始了。
江少珩始终坐在原地,含笑看着展言。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展言手里的叫琉特琴,是欧洲很古老的乐器。确实和吉他有点关系,所以展言磕磕绊绊地试了几下也就上手了。有句话说,意大利人的血管里淌的都是音乐,这家店虽然披萨做得很一般,这一点上倒是非常“意大利”,无怪乎这姑娘随便在食客里挑一个人就觉得对方肯定会弹琉特琴。好在展言也没有让她失望,虽然琉特琴和吉他还是有很多不同,展言好几个地方音明显错了,但是他还是慢慢跟上了手风琴的旋律。饭馆里大多数人都已经站了起来,跟着唱啊跳啊,吧台忙碌起来了,几乎每个人都要了酒。有陌生人来牵江少珩的手,想拉他一起。对方快乐地跟他说着意大利语,江少珩听不懂,本能地用英语回答他。从对方的眼神来看,他也听不明白英语,但是这不重要,音乐早已超越了语言,音乐本身就是语言。
他们从饭馆离开的时候,那姑娘十分留恋地给展言飞吻,江少珩“哼哼”的怪笑,有意侧过脸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很用力,几乎是咬了一口,然后在听到那姑娘意外的惊呼时,非常得意地笑起来。展言哭笑不得地推他,轻声骂了一句,但没真的推开,两人黏黏糊糊地拉着手走出了饭馆。
天已经黑了。喻闻若刚才打过电话,得知他们玩得开心,说天黑了别骑车回来,他开车过来接。于是他们溜溜达达的,又在马路上闲逛,完全忘记了自行车还在广场。江少珩告诉展言那个应该是琉特琴,展言眼睛亮晶晶的,在琢磨能不能把这种元素也融合到流行音乐里。
“就是得找个老师教一下,这跟吉他其实还不太一样。”展言哼着调儿,很像刚才那姑娘拉的曲子,但又有变化,展言立刻掏出手机,把突然涌现出来的旋律先录了下来。江少珩看着他兴奋的样子,便一直笑。他跟展言面对面,一只手拉着,他倒退着走,展言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录音,走得十分危险。等展言录完了,江少珩才转过来继续跟他并排往前,接上了他刚才的话。
“国内没几个人会这个吧,”江少珩说,“这是16世纪以前的东西了,也不太适合弹现在的音乐。”
“元素,懂不懂?”展言下巴一扬,“取其精华就可以了嘛!”
江少珩:“那一会儿问问Arthur哪里有卖的,咱们也买一把回去。”
展言便点点头,笑得十分开怀,显见着心情很好。江少珩路也不好好走,视线始终都在他脸上,半晌,很欣慰一般:“我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
“哪有?”展言莫名其妙,“我不是一直挺开心的?”
江少珩撇撇嘴:“才不是呢。”
展言没有答这句话,他们依然手拉着手,经过一栋开满了鲜花的石头建筑外墙。江少珩突然停了下来,展言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拽了一下,背就贴到了石墙上。下一秒,江少珩非常热烈地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很有侵略性的吻,但又没感觉急色。江少珩似乎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意图,只是想吻他而已。就这样在月光下面缠绵不尽地把彼此地唇纹都一一印刻,这里一切都是古老的,琴是古老的,音乐也是古老的,石头房子是古老的,花却是今年新开的。怀里的人是旧的人,涌动的温柔却与以往任何时刻都不同。展言反客为主,一转身把江少珩抵在了墙上,然后更深地吻回去。
“Ti amo.”江少珩的手在他腰上收紧,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他叹息似的,又重复一遍,“Ti amo tanto.”
前一个词展言听懂了:“我爱你?”
江少珩笑了,故意点了点头:“我也爱你。”
展言张嘴就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两个人都笑起来,额头相抵。然后江少珩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子,沙哑着嗓子道:“你不应该放弃观众。”
展言气息仍未平复,跟他深深对视着,什么也没说。
“放弃”这个词并不准确,但是江少珩一时确实想不到更好的词来描述了。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军歌嘹亮》拿了奖以后,也可能是《鲜花圣母》就那样无声无息地下映以后。那时江少珩和所有人都一样,觉得展言是要专心创作。他不接戏很正常,但慢慢地连上舞台的机会也拒绝了。无论是综艺,晚会,还是音乐节,拼盘音乐会邀请……他总有理由。不是说电视台晚会太正式不能唱他喜欢的歌,就是说他的原创曲目还不够多他不想一直唱别人的歌。直到他新歌也写不出来,展言干脆放弃了寻找借口。
江少珩一直想拉他出门,并不是只是因为觉得展言反正也不工作,可以多陪陪他,而是他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展言被一种虚无所笼罩着,甚至比以往更甚,是江少珩亦无能为力的地步。因为他愤怒过,反抗了,甚至孤注一掷,可是一切过去,他好像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他很幸运,没有在这种反抗里粉身碎骨。但又非常可耻,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反抗根本还不够。可是他愤怒不下去了,也反抗不下去了,只剩下无所适从。他对“观众”有一种深刻的失望,说不出来,甚至找不到具体的对象。金钱曾经是他抵抗这种虚无一个非常好的理由,但现在他不为了钱了,他有一个公司在替他赚钱。
于是展言写不出了。他心里有一口枯井,音乐停止了。他确实是“快乐”的,但江少珩徘徊在井口,听不见一点回音。
展言轻轻颤抖了一下,好像觉得哪里疼。他的声音很小,很委屈似的:“我就是觉得……没什么意义。”
“有意义。”江少珩很坚定地回答他,“对我有意义。”
展言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江少珩抱紧他,又在他耳边说了一遍“我爱你”。这个话也是没有意义的,爱情的魔力很有限,有的时候它好像能拯救世界,有的时候它甚至不能替人分担一点牙疼。展言笑了一声,但又无药可救地在爱里被溶解。这是他幸运的一刻,这一刻他感到爱又有了某种魔力。也许这魔力还是很快就会消散,但同样是也许,他们还会有下一个幸运的时刻。
江少珩无法用语言告诉他,所以只能和他紧紧相拥,歌唱没有意义,歌唱本身只是存在。相爱也不是解答,相爱也只是一种存在。可是虚无的对面本来就不是意义,而是存在。
展言哑然失笑。其实这一趟他答应出门,是有些疑思在心里,想问问喻闻若。因为他再也没有第二个成熟理性,但又温和且理解他的年长者能够来给他意见了。也不只是出于相似经历的信任,展言还有一些不自知的移情,但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喻闻若在某种程度上承担了父亲的角色的。
他没有想到答案其实一直在他身边。虽然这个人比他还幼稚,骑个车还要比速度快,乱吃醋,当着别人的面故意亲他的时候像条一牵出来就尿电线杆的小狗。
展言“啧”的一声,微微往后仰一点,看着江少珩。江少珩也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柔情蜜意的,展言的眼神突然就嫌弃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各种各样的音乐,都可以变成你的‘元素’。”江少珩还没放弃,“美国还有黑人音乐,我们可以去新奥尔良听爵士……”
展言便笑了:“怎么又跑新奥尔良了?”
江少珩看着他:“都一起去好不好?”
展言没答应,但也没一口拒绝:“看我档期吧。”
他也是时候出来工作了,再“沉淀”下去人就快淹死了。
展言拉着江少珩顺着石头路往回走,小镇非常安静,走出那一小片商业区以后就几乎没有人了,他们只好朝着广场原路返回。江少珩走在他身边,好一阵儿没说话。
展言:“琢磨什么呢?”
江少珩:“琢磨我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把人开解出来了,但展言忙起来没人陪的还是自己。
展言笑起来,已经看见了喻闻若那辆老爷车停在广场上。
“芝加哥可以去,”展言哄小孩儿似的,跟他讨价还价,“别的再说嘛。”
江少珩小声道:“我又不要你帮我提行李。”
展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江少珩把脸转开了。原来他其实是很清楚展言的小心思的。
江少珩继续:“而且我可以拧调料瓶!”
“不可以。”展言斩钉截铁地回绝他。江少珩之前曾经因为手疼进了医院,医生说他是练琴过度,腱鞘损伤挺厉害的,确实是不能突然手上用力,会比别人更容易受伤。
江少珩也看见喻闻若了。他站在车旁边,正低头发信息。展言的手机应声响了一下。
“那不要在别人面前说,”江少珩停下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展言总算回过味儿来了,这还是为了昨天的一句话觉得丢面子了。他笑起来,可是江少珩的表情非常认真。
“好,”展言点点头,“以后要是有空的话,我就陪你出去演出,可以给你提个行李。也不在别人面前说你不能拧瓶盖。还有吗?”
江少珩摇了摇头,嘴角有一个想笑、但是憋住了的表情。
“暂时没有了。”他拉着展言往广场走,喻闻若看见他们了,朝他们招了招手。两人走到了街边,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玩儿得怎么样?”喻闻若问他们,“自行车呢?”
江少珩探出脑袋来,指着广场中间的柱子:“就在那……”
然后他愣住了,展言也探出头。铁艺栅栏下面空空荡荡,别说自行车,连个车轱辘都看不见了。
喻闻若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问,把车发动了。展言给了江少珩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又丢脸又无奈地别开了脸。
广场中央的天使站在天幕下,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