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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竖子 蕉三根 4024 2025-02-12 18:32:27

展言当机立断地挂了电话。

开玩笑, 你问我就答,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展言愤愤地爬起来,回到卫生间里去照镜子。磕的那一块在侧面,皮都破了, 渗出一点血丝。展言凑近了镜子看了两眼, 懊恼地拍了张照片发给小莱, 让她弄点儿消毒的碘酒过来。不到两分钟陈芳芝的电话就过来了,展言还以为是江少珩, 蛮不客气地接起来就问:“还想干嘛!”

陈芳芝下意识“哎哟”一声,让他吓着了:“怎么了你这是?”

“哦,陈姐。”展言心烦地嘟囔了一声,“我以为是……算了。”

陈芳芝听出端倪:“你头上不会是跟人打架打破的吧?”

“我在自己房间里,跟谁打架啊?”展言哭笑不得的, “就是卸妆的时候撞水龙头上了。”

“撞……?”陈芳芝反应了一会儿,似乎怎么都理解不了怎么个卸妆法能撞水龙头,然后她叹出来一口气, 也懒得琢磨这个了,就问展言,“疼不疼?严重吗?要不要上医院?”

展言定睛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眼前的重影已经消失了, 但还是有点儿恶心, 他便道:“不知道,可能有点脑震荡。”

陈芳芝这个时候反而说他:“别矫情, 你自己磕得还能磕出脑震荡来?”

说是这么说, 没一会儿还是跟小莱一起过来了。这会儿展言头上已经肿出来老高一个包, 弄得还挺吓人。小莱给破皮的地方上了碘酒, 展言也不觉得想吐了, 就是这个地方也不在沾辫子的区域里,他担心明天要是青青黄黄一大片,会不会影响拍摄。

“试试戴个瓜皮帽能不能遮住吧,”陈芳芝拨弄着他的脑瓜,皱着眉头埋怨他,“怎么也不小心点儿?跟自己多大仇啊?”

展言低着头,让她摆弄,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这些年,展言但凡有个小磕磕碰碰的,陈芳芝都比他自己还在意。之前拍戏,因为剧组贪便宜,威亚的设备不好,展言身上到处都是被勒出来的淤青,陈芳芝直接跟制片吵了起来,吵得特别难听——展言好像回到小时候,看见段平霞在学校里撒泼那个样儿。但是第二天威亚就全换了,导演做小伏低的,来跟展言道歉,一并把打戏也减了很多。后来传出去当然也有说展言耍大牌的,但展言心里很清楚,没有陈芳芝这么给他闹,他还不知道要受多少零碎折磨。

说起来非常矛盾,当年的事情以后,展言心里其实是有疙瘩的,某种层面上讲,他并不信任陈芳芝,跟她从不交心。但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他又极度依赖陈芳芝。好多年前他们开玩笑,他以为陈芳芝是他领导,陈芳芝说她更像保姆。确实让她说中。

“陈姐……”展言突然叫了她一声。陈芳芝“嗯”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展言喉结滚了两下,最终又把话咽了下去。

陈芳芝把他脑袋拨拉开,定睛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一声:“干嘛?还撒娇呢?”

展言低下头,最终没说什么。

陈芳芝觉得他听话,可能也是因为,他从来不跟陈芳芝说什么。

他们又说了一刻钟话,都是一些后面的通告上的事,顺便再感慨一遍苏导这回实在不像话,都是说腻了的话,但大家天天都在一块儿,随口说起来也就这些事。最后看看太晚了,陈芳芝叮嘱了展言一声,说要是晚上还想吐千万别硬扛,小莱跟司机打招呼了,今晚手机都别关静音,不行就上医院,也别怕耽搁拍摄——反正也没什么拍摄好耽搁的。展言“嗯嗯”地应了,把她和小莱送出了门。

展言刷个牙躺回床上,重新把手机拿出来,看见一个没接到的语音通话,一条信息,都是江少珩。

被他短暂遗忘了的羞耻再次袭上心头,展言不自觉地在被窝里蜷缩起了脚趾,做了一番艰苦卓绝的心理斗争,最后还是没忍住点开了信息。但还不敢全睁着眼,眯着一只眼睛偷偷地觑,有意不肯看那一大片绿色。然后就看见江少珩发了一句很短的话过来。

“你不是那样的人。”

展言把眼睛睁大,有点儿茫然。什么意思?不是哪样的人?他忍着尴尬,把自己发过去那段话粗略地又扫了一遍。难道江少珩是在说他不是那种只会“听话”的人?

展言放下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想了会儿,又翻一个身。最后还是把手机拿起来,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手机几乎是立刻振了起来,江少珩好像就等着他似的,又打一个电话过来,吓得展言又给摁了。

于是江少珩回过来一条信息:“不问你那个事儿了。”

展言:“……”

怎么感觉问不问的他都已经丢尽了人。

展言只好给江少珩把电话打了回去。几乎没响几下就被江少珩接了起来,两人都没说“喂”,电话里好一阵沉默,要不是界面显示已经开始通话,展言都不确定江少珩真的接起来了。

最后,还是江少珩先开了口:“怎么了?”

展言装傻:“是你一直打我电话,怎么问我?”

好个倒打一耙。江少珩又笑了出来,也不戳穿他,只道:“嗯,我找你。”

然后又问:“迟也欺负你啊?”

展言那个便签主要是记他自己的想法,又不是真的小学生写日记,会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所以江少珩看得云里雾里的。虽然他退圈已经好几年,但是剧组什么生态他还是记得的,前辈压人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迟也早年就是恃才傲物,向来有不把人放眼里的名声在。于是大概做了个猜测,估摸着展言是让迟也欺负了。

“也不是,”展言声音闷闷的,“他没当着我面说,就是跟陈姐说的时候不小心让我听到了。”

“那不就是背地里说你坏话?”

“唉,不是……”展言开始脸热,迟也说的这也不是什么坏话,他自己私底下不高兴就算了,拿出来抱怨就显得很矫情。他赶紧找补一句:“也不是坏话,就是实话。”

那他就是接不住迟也的戏。展言想起白天看迟也演戏的状态,长叹了一声:“确实没法比。”

江少珩:“不至于吧?他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影帝影后,难道普通演员他就不搭戏了?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啊?这不还是前辈压人吗?”

问得连珠炮似的,倒有点儿像是对迟也很不满。展言听出江少珩这是明显站他这边的意思,没忍住嘴角扬了一下,然后又立刻绷住了自己。

江少珩又道:“你就为这个,都质疑到自己到底想不想演戏了啊?”

展言长长地“诶?”了一声,怎么感觉到江少珩嘴里,反而是他想太多了呢?

“不是这个意思,”展言从被窝里坐起来,一副准备好好跟江少珩说道说道的样子,“其实迟老师教了我几天,他说我没把自己打开,心不在这上头。”

江少珩沉默地消化了一会儿,把这句话翻译成了自己能理解的意思:“说你不入戏?”

展言也琢磨着:“可能是?”

江少珩:“演沈雁臣的时候你不是挺入戏的嘛?”

展言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江少珩不提,他都想不起来沈雁臣了。其实他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像演沈雁臣那般的心魂交予了。也不是说后来拍戏他从来都不入戏,有的时候剧情推到那儿了,是个人都会作出相应的反应,流泪愤怒也都有。但终究是浅,一喊“咔”他就出来了。展言好像有点儿明白迟也那句话的意思了,他根本不想去体验别人的情绪,也不想把一个假的人物的假的人生嫁接到自己过往的经历里去。那个过程要调动太多的情绪,而他一直特别节省自己的情绪,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靠“算了”往下过。粉丝非要称他寡妇的时候可以“算了”,骂他养后院猫的时候也可以“算了”。做了那么多年的音乐梦想,可以“算了”,所有人都说他配不上长风奖,也可以“算了”。身边朋友们觉得江家一倒他就翻脸不认人他也“算了”,陈芳芝把江楚拉出来给他垫背,他也能“算了”。

江少珩叫了他一声:“展言?”

展言回过神来,轻轻地“嗐”了一声,掩饰了过去:“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反正早不干这行了,再说你那演技,比我还差劲呢。”

江少珩:“……”

这怎么还带上他了。

江少珩:“那不是你自己给我发——”

展言喝止他:“你要说这个我可挂了!”

江少珩:“那你是怎么知道我——”

展言:“你说了不问了!”

江少珩愣了一会儿,只好把话绕回来:“行吧。那你如果是真的不想演戏,就算了。你以前不就说拍戏只是曲线救国,还是想做——”

展言心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抢着在他“创作歌手”几个字吐出来之前打断了他:“这个也不能聊!”

江少珩让他堵得没脾气了,半天苦笑了一声,问他:“那你说,什么是能聊的?”

展言想了一会儿,问他:“你怎么会想到去街头表演?”

江少珩气笑了:“同一件事儿,你能问,我不能问?”

展言理直气壮:“对啊。”

然后又道:“不聊那我挂了。”

“别别别……”江少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留了他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非要聊下去的必要,但他就是下意识地想再跟展言说两句话,“那本来是个慈善项目,我同学是发起人之一,正好我也有兴趣,就参加一下呗。”

“不是那个,”展言追根究底,“你后来还经常自己一个人推着钢琴去表演,三百多公斤重的三角钢琴——”

他突然住了嘴。江少珩显然是知道最初那个“高雅艺术上街头”的表演很火,猜测展言是看到了那个视频——这也确实是实情,说出来没什么。但他自己这就全暴露了,原来不止那一个视频,他后来一直有在关注江少珩在干什么。

展言懊恼地抵住了自己的额头,想把舌头咬下来。

江少珩了然地轻笑了一声,很给他留面子地把重点放到了“三百多公斤的钢琴”上:“街头表演嘛,总要找个噱头。其实华盛顿广场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就一公里多点儿,纽约路平,残障设施也都不错,推着不费劲。”

展言“唔”了一声,但他好奇的还是江少珩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艺术家做街头表演一般是为了谋生,但江少珩看起来也不像。那是一台三角钢琴,如果展言没认错那个标,那台钢琴价值不菲,江少珩要是真缺钱缺到要上街卖艺,不如先把琴卖了来的实际。

“我就是想做一点儿好事。”江少珩说得很慢,好像每个字都很费斟酌,“那些事情以后,我觉得……太糟糕了,所以我想做一点好事。”

说为家里人“赎罪”有点儿太扯了,但江少珩一度无法自处。他找不到面目明确的“受害人”,只是觉得家里人确确实实是做错了什么。一开始被同学拉去参加表演只是凑个热闹,但后来他真正感受到了这个项目的意义——他所接受的这些教育,钢琴,古典音乐,还有与之相配的领结燕尾服,金碧辉煌的音乐厅穹顶,其实都是阶级的象征。而当他在开阔的户外弹琴的时候,周围是喧闹的,没有正襟危坐的观众,也没有静心计算过的回响效果,但他让一个小孩子快乐地跟着音乐跳起了舞。

他的家人把这个世界变成了更不好的地方,他无法像江楚一样决绝地一刀两断,只能软弱而微渺地在世界上另一个角落里把世界变好一点点。

展言:“比如让流浪汉钻到钢琴下面去听?”

江少珩听出他话里轻微的讽刺,不怎么介意地笑出了声,反而道:“你下次也试试。在钢琴下面听,共振不一样的,你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音乐的一部分,真的很奇妙!”

展言不说话了。这就是让他嫉妒的东西。他很想讽刺江少珩两句,弹个琴就能让世界变好吗?这真的不是自我感动吗?音乐的意义有那么大吗?让流浪汉感受片刻的超脱,又到底能帮到他什么?可是他又说不出来。那种钻到钢琴底下去听不同的共振,和在广袤的荒漠里把车灯关掉看星星的冲动似乎是一样的,都是某种他弄丢了的东西。

“挺好的。”他轻声说了一句。

江少珩突然道:“其实也是受你启发。”

展言愣了一下:“我?”

江少珩:“我决定独自去街头表演的时候就是想到了你,以前你在那个商场表演,抱着吉他唱佛利伍麦克的歌……”

展言:“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在街上唱歌!”

“看过的!”江少珩很笃定,“直播。”

但展言已经不记得那一次了,他印象里以前去街头唱歌都是唱流行乐,怎么会唱佛利伍麦克的歌。

于是他不以为然道:“你肯定是看别人的直播记岔了吧。”

江少珩无奈地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记错。那个时候江少珩还不是很了解他,他们课上见过几面,也私下聚过一回,江少珩觉得他挺好看是真的,动心也有那么一点点。不过他似乎跟那个合租的男生在一起了,江少珩有点傲气,所以决定还是算了。然后他就看到朋友圈里分享出来的链接,他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听见展言用很清澈的声音唱《波西米亚狂想曲》,还把那段solo改了,改得那样好,弹得也那样好。江少珩当时心想不行,不能算了。

“嗯,”江少珩最终没有跟展言争辩,“可能记岔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ps. 纽约华盛顿广场确实有这样的艺术家,不过是疫情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这样的表演。

作者感言

蕉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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