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从缝隙中疯狂涌入, 不多时就给房间内壁挂上了一层白霜。
白煜月的精神域已经失去了基础感知功能,可是凭借战斗直觉,他返身又朝侧后方挥出一刀, 将飞掷而来的石块一分为四。
熟练运用投掷技能的黑猩猩立刻躲起来。转而出场的是气定神闲的世因法。
“就算是我, 我也必须承认,我根本打不赢黑哨兵。”世因法目露怀念,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白煜月用刀柄往侧边玻璃一敲,将玻璃匣子里的武器一把抓住, 然后全部往身后抛,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那只可恶的大王乌贼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躲起来了, 希望那条多手动物可以把这里的武器都用上。
“你们有两个人, 我也要派出两个人才好。”世因法转身拿起一个提灯样式的莹绿色的长罐头,里面像养着一只水母状的肿瘤生物。
他手里拿着一个莹绿色提灯,凯撒手里也拿着一个。
“介绍一下, 这是封寒的克隆器官。”世因法晃晃手中的提灯, “凯撒手里的是长夏的克隆器官。你们觉不觉得熟悉?这可比他们听话多了。”
白煜月差点扶墙呕出来。
虽然知道真正的封寒和长夏应该还在别的地方好好活着,这场景真的太掉san了……该死的古人整天研究邪魔歪道!
目前人类暂时做不到克隆一个完整的人体,但克隆部分器官, 使之作为备用脏器、实验品、古兹尔之液的原料还是能做到的。只是相关仪器需要大量电,罗斯岛多年抠抠搜搜的才攒了一点电。
看见白煜月明显不适的样子, 世因法嘲讽道:“哨兵可真好拿捏。”
他按下提灯外壁的按钮。提灯内匣的液体瞬间泛出一圈圈波纹,长满肿瘤的水母状生物挥动触须, 加速游动。
白煜月瞬间像被魇住了。他觉得身上套了一层光圈,白茫茫的, 给自己带来无与伦比的舒适感。他的大脑忽然轻盈了——然后他才意识到他之前忍受了多可怕的头痛感——他不想再忍受下去了, 他愿意为了片刻的轻松而服从接下来的命令。
白煜月失神了一会儿,然后光圈渐渐消失了, 那种被诱惑着服从命令的感觉也消失了。他懵懵地看向前方,不知道这是新的陷阱还是世因法就这点东西。
然后他便听到世因法道:“封寒是个好对象,我一直看着他长大。他除了有点爱虐待鲸鱼的癖好外什么坏毛病都没有。我能亲眼看到你们在一起,也再没有别的心愿了。”此刻的世因法就像那种慈祥老人,十分满意地说“我的百年大寿就是希望看见孙辈和我看重的童养婿结婚”。
还不等白煜月想更多,他感觉光圈又回来了。他皱紧眉头,拼尽全力想摆脱它。
但他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世因法的感慨:“我还有点好奇,你们昨晚怎么突然在一起了?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快地实施我的计划……”
所以……
世因法是觉得白煜月和封寒做了,精神域相连了,才有信心封寒的克隆器官能控制白煜月?
可是白煜月自己都不知道做了没有。他呼唤出黑色的小刀,将自己的手臂割得鲜血淋漓,强迫自己从那种奇怪的服从感挣脱。
他分不清那荧光绿提灯对他有影响,是精神域相连带来的后果,还是封寒本身的精神域过于强大,克隆器官也能把他克得死死的。
其实事实上是两者兼有。幸好那时候封寒的身体比大脑快,没完全链接,不然此刻白煜月可能要陷入更大危机。
但此时此地的白煜月还不知情,还在努力克服困难,额头上满是冷汗。
“铛!”
数把武器直直插入白煜月面前的地板,正是白煜月刚才随手抛出的几把。
一只艳丽的大王乌贼在天花板若隐若现。
长嬴挡在白煜月身上,一点也看不见刚才被电击的痛苦。他看向世因法的目光满是憎恨,咬牙切齿道:“我才不会再让你得逞了。”
“你一直最在意的不是你弟弟吗?”世因法说道,“我可是特意留出让你逃走的机会,好让你和你弟弟在天上团聚。”
长嬴握紧刀:“黑哨兵比我重要。”
白煜月有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世因法从旁边拿出他的权杖。权杖顶端是颗人类头骨。以前白煜月只觉得那是装饰,现在他只觉得那颗人头充满臭不可闻的血腥味。
凯撒拿着两个荧光绿提灯躲远了。它仔细操作仪器,确保两个哨兵都在提灯的影响范围内,用最高效率拖慢哨兵们的战斗。世因法则单手握着权杖,屹立人前,道:“真感人,孩子们,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他便一敲权杖,整个地面似乎都朝四周倾斜了。他身边的空气似乎变得密集、压迫,万丈山峰平地起,将中心的人逐渐衬托得不可忽略。明明只是一个人,却有着重若泰山,岿然不动的磅礴气势。
高阶精神域能影响现实,甚至将现实模拟成另一个环境。
而世因法的将他所处的环境变成了“山”!
从任何一个角度观察,世因法都好像屹立于山顶,永远接受众人仰视。山脚下的人绝望地看着巍峨的高峰,已经心生惧意。未来无论如何冲锋,都只能像石头般徒劳无功地滚下。
长嬴也撑开了自己的精神域,努力让大王乌贼在海洋里畅游。顷刻间两种维度的环境相互碰撞,让人误以为群鱼在山上遨游。
长嬴再次持刀向前。这一次的刀锋更加极致、也更加内敛,把所有漩涡都深藏在海平面下。他的长刀斩中了世因法的人头权杖,似乎在为那个权杖斩首。但不知道那把权杖究竟用了什么材料加固,竟然在海啸般的斩击中纹丝不动。
恍惚间,长嬴与人骨上黑洞洞的眼洞对视,以为自己看见了长夏。
他手上动作迟疑了一会儿,立刻被世因法抓住破绽。那把权杖瞬间舞得风声长啸,长满骨刺的尾部甩向长嬴腹部。长嬴堪堪后退拉开距离,却被世因法继续追击。长嬴被大王乌贼的长触腕紧急拽出攻击范围。世因法那穿戴了指虎的重拳砸向地面,钢铁地板立刻开裂出不规则的龟背图形。
然而下一秒,另一个方向竟然出现了新的斩击。
白煜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世因法身边。他什么时候到的?他怎么会这么快挣脱克隆器官的控制?世因法大脑里有一百个疑问,但他对上白煜月的幽幽绿眼,许多细节便无暇顾及。
白煜月为了不让世因法提前发现自己,一路都没有拔刀,舍去了所有攻击的凌厉。直到他确认经典物理上的距离已经足够他出击,他才骤然显露杀意,如猛虎出击,在拔刀瞬间挥出千钧之力。刹那刀光如昼,本就岌岌可危的研究古堡又开裂了一道。
到了烟尘散去,世因法终日优雅的姿态终于变得狼狈,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在他身边,凯撒用神似人的神情警惕地盯着白煜月,身上肌肉夸张地隆起。
“真是废物……”世因法喃喃道,不知道在说谁。
长嬴拿起刀,站在白煜月身边。
白煜月深呼吸。一轮呼吸过后,新的较量开始了!
1、2、3……在场总共13把刀!总有一把能砍中世因法吧!
白煜月手上动作更快,心情更加急切。他可不能拖太久,再拖下去他真的不可逆地解封了。
长嬴仿佛听懂他的心情,攻击速度更加迅猛。
他们没有配合过,此前一直在做对手。可这一次并肩作战,他们竟然展现出令人嫉妒的默契。或许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长嬴的刀术褪去了花里胡哨的艺术展现,更加内敛纯粹;白煜月不再随心所欲地寻找最强一击,每一次斩击竟然有些工整的古老气息。两人都没有刻意配合,只要拿起刀,就知道对方哪里会出现空缺。
最后一次斩击将世因法手中的权杖粉碎。
研究古堡已经七零八落,墙壁已经没了,天花板也没有了。远处一些信徒被波及,无头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
灰蒙蒙的黎明日光照在他们身上。
白煜月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再也不能恢复到之前的频率。长嬴的大王乌贼干瘪地挂在墙上,像被烤干了一样。这大概是和黑哨兵当队友坏处。
白煜月抹了一把脸,问世因法:“你在等什么?”
他之前模拟过世因法的很多行动。按常理,世因法有很多机会逃走。然后他会继续追着世因法,路上和学长汇合,两人再一次通力合作。但现在,世因法似乎是故意把他俩拖在这里。
世因法把碎掉的权杖扔掉,脸上充满了疲惫。可他还是用之前那种腔调回答白煜月的问题:“你还记得吗,白煜月,在你十七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在白塔发生的事情已然模糊,白煜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握着刀歪了歪头。
“那个被我们选中的棋子觉醒哨兵本能,欺骗岛火山随之被诱导爆发……”世因法将过往的故事娓娓道来。
白煜月一下子握紧刀把,他想起来了——十七岁的白煜月进行火山救援任务,从此与历洛崎结下孽缘。
不过那些事白煜月已经不太关心,骤然回想也没有什么情感波动。他争分夺秒地判断世因法的真话到底是什么。
火山爆发……
是埃里伯斯火山!
白煜月终于从加倍混乱的外界信息中察觉不妙。在研究古堡的不远处,这座活火山已经喷出滚滚黑烟,躁动不安的岩浆被哨兵们挤在一起的精神域诱导,已经蠢蠢欲动。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就算是黑哨兵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白煜月只迟疑了一刻,在看到世因法转身的那一刻立即坚定心性。这是最好的战斗场地,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想跑,没门!”
随着他的重整攻势,埃里伯斯火山在猝不及防之下爆发第一波冲击。
一瞬间像有一个火箭撞向了火山口,天空满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所有建筑都像豆腐一样摇晃。黑烟爆发,山体上裂出猩红的岩浆。
整座研究古堡终于带着万斤钢铁轰然崩塌,无论什么生物都被掩埋在这钢筋水泥的废墟中。
几秒后,一片铁皮被踹飞。白煜月灰头土脸地从废墟中爬起来,他的呼吸声从刚才起就很重,无可避免地吸入大量尘土,让他忍不住咳起来。
另一边,长嬴从废墟中站起,马上扑向白煜月的身边,紧张地查看白煜月伤势:“小黑!”
“我还活着……咳咳……”白煜月从来没有觉得肺部那么难受,“小猕猴桃……”
“都这时候了还关心什么破企鹅!”长嬴抱怨道,“火山爆发了,你的教堂就在火山边上!”
白煜月:“你这时候不承认它是我们的企鹅了?”
长嬴一时语塞,下意识搜寻企鹅的身影,他就是看不得白煜月那么难受下去。他扩大自己的感官,居然在附近听到一个微弱的心跳声。他在废墟中扒拉一下,翻到白煜月的背包。
他拉开背包,里面先是一堆衣服,中间包裹着喂了安眠/药的小猕猴桃。“它在你背包好好待着呢。”长嬴回头道。然后他又低声道:“你真的很喜欢企鹅。”
长嬴继续翻白煜月的包,想找找有没有逃命物资。如果不出意外,他就要和白煜月一起亡命天涯了。
然后他翻到了背包里的相册,他认得上面的剪裁和材料,那是他送给白煜月的礼物。
在这一瞬间,长嬴的内心有片刻柔软,激素刺激着他的神经,好像什么伤痛都顾不上了。他的胸膛里热热的,似乎终于体会到活着的喜悦。
他没有再翻下去,而是下了一个决心。他把小猕猴桃稳稳地塞回背包里,还细心地留了换气口。他收好背包,转身向白煜月走去。
他走得有些急切,有些欣喜,以致于忽略了白煜月略带复杂的眼神。
白煜月用一种局外人的思索目光打量着长嬴,仿佛在思考某种筹码,一直到长嬴来到自己身边。
“小黑,和我走吧。”长嬴伸出手,“我们一起活下去。”
白煜月握上长嬴的手,借力让自己站起来。
他先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一个有稳固结构的地方,然后重新掂量起自己的两把古刀。不愧是桑齐的礼物,刀面现在都没有豁口。
“我们走吧。”长嬴道,“我知道一个通道能离开……”
“不……”白煜月一边摇头,一边向废墟深处走去。走到某处,他竟然开始掀开那些破铜烂铁,似乎在找什么。
长嬴满腹疑问,但好在现在火山爆发的情况并不惨烈,可能岩浆只是偶然活跃一下。他们还有时间。于是他帮着白煜月掀走一些铁皮。
白煜月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他想要的。
他从废墟深处扯出一个莹绿色的提灯。坚硬的外壳保护了里面的“生物”,长满肿瘤的水母自在地游来游去。
这个提灯一出现,长嬴便知道那是长夏的克隆器官。
长嬴大脑嗡的一下瞬间空白,他浑身僵硬,血液逐渐冰冷。他错愕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煜月,危机感逐渐遍布全身的神经末梢。
白煜月回看他,不像是队友,反而像个陌生人。
白煜月冷静拔刀。
长嬴紧急拔刀!险而又险地从提灯下挡住白煜月的攻击!
“你疯了!”长嬴大脑完全是混乱的,他克制不住地大喊,“看清楚,我不是世因法。你毁了长夏的脑缸,我可帮不了你!”
“我不能放过世因法。”白煜月一字一顿地说道,“也不能放过你。”
长嬴心中大骇,迟疑又缓慢地扫过白煜月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在做戏的痕迹。
白煜月干脆提醒他:“玩弄别人的生命很开心吗?”
长嬴握紧刀,怒吼道:“黑哨兵,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现在和我算账那些一点价值都没有的人命?我欠多少个,出去后抱多少个婴儿给你养!让你白家香火旺盛!”
“不是别人的。”白煜月刀锋一推,将长嬴震得后退几步,“戏弄我的生命开心吗?”
“你?”长嬴神色一滞,“是因为昨天的事?”
白煜月再度做出起手式,这完完全全是长嬴的招式。长嬴熟悉无比,可又震惊无比。正因为熟悉,他才知道,起手式后的每一招,都是杀招。白煜月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
长嬴失魂落魄地接了几招。几秒后,白煜月再度来到莹绿色提灯面前,再度挥刀斩击。
长嬴猛然清醒。白煜月要是伤害了长夏的克隆器官,对长夏的本体也会有影响。长夏那边面对着槐序,至今没有音讯,他不能让长夏因此分心。
长嬴再度紧急出手,惊险无比地挡住白煜月的进攻。
“你把刀放下……”长嬴说道,“昨天不是长夏的主意,我才是主谋。要算账可以,不要砍我弟弟的脑缸……”
白煜月沉默无言。
“是以前的训练?”长嬴拧紧眉头,“我……我不知道你不喜欢那样……”
白煜月杀意尽显。
“在你睡觉的时候?”长嬴内心似乎明白了答案,可他还是嘴硬道,“我也就骂了你几句而已……”
白煜月蓄势完毕,一刀拦腰横断了莹绿色的提灯。坚固的外壳瞬间扭曲,肿瘤水母被撕成碎片。
长嬴瞬间感觉到半身被撕裂的痛苦。他在电光火石间与长夏共感了,他“看见”长夏因为他的影响,似乎计划出错,身上受了重伤。传递过来的疼痛让长嬴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他的大脑嗡鸣不止,但似乎另一个更深邃的地方比大脑更为疼痛。
“我一直记得一切。”白煜月的攻击没有停止。正如他所言,不放过世因法,也不放过长嬴。
长嬴心中痛极,而后化作刻骨的怒意。他抬手,不再在乎任何伤势,与扭曲的大王乌贼一起进攻。
“是封寒和那个小小鸟告诉你的。”长嬴想明白了一切,“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执着,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真是白塔养出来的好白狗!”
“你也是极乐曼陀天的好乌贼。”白煜月认可道,“你们兄弟俩都下手挺黑的。”
听到兄弟二字,长嬴心中更是一酸。他此刻怒意勃发:“算你有点认知能力!当初要不是我拦着,你早被我弟弟不知拖去哪里折磨了!”
“那是因为我能打。”白煜月无语道。
“我不该小瞧你,你除了是条好狗外,还是个聪明人。”长嬴好像恢复回最初的模样,用戏剧的语气柔和地劝说道,“你之后想回哪里?想回白塔吗?他们会完全地信任你吗?我猜不会,但凡是人,就想把武器的密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心。只要你在白塔一天,他们就会寝食难安一天。你那种无忧无虑只用关心成绩的天真日子早就回不去了。
“所以你缺乏谈判的筹码。我说的筹码不是你的实力,你的实力是个扣分项。你应该拥有的是权力,一呼百应的权力。此后再也没有人敢把你放在实验台上。现在和我敌对不是个好选项,我们可以摒弃前嫌一起合作,我可以为你造势,像个吟游诗人般传颂你的事迹,让你干干净净地回白塔,让你过上你想要的开心日子。”
长嬴滚了滚喉结,缓和了干哑的声音:
“和我走……我会和弟弟一起……好好对你的。”
就算到了现在,长嬴还是想和白煜月一起走。
结果白煜月耸耸肩,无所谓道:“我记得你要绞死我时还挺开心的。”
“我当然开心!”长嬴露出比哭还难过的愤怒面容,“看到你在文森山的惨状我高兴极了,你在白塔的遭遇简直让我一边翻页一边发笑。长夏怎么折磨你的我全都知道!被人孤立的滋味如何?被人时时刻刻监视的感觉怎么样!抑制器穿过脊柱的实验痛苦吗?在迎接必死的毕业考前你害怕吗!”
白煜月面无表情,冷静地一刀折断了长嬴的武器。
刀尖飞旋而出,钉在了十几米外的钢筋上。
长嬴去拔第二把备用刀。
可惜他的呼吸太乱,动作太慢,白煜月轻松地找到空隙,一刀穿透长嬴的左手,另一刀穿透长嬴的肩膀,将对方钉死在钢筋上。做完这些,他才有力气和长嬴说话。其实长嬴真的很难对付,要不是对方情绪激动,白煜月不会如此快解决战斗。
白煜月手中拿了一把新的刀。
“我不意外你知道这些。”白煜月的表情分外平静,“那你也该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了。”
长嬴盯着白煜月的脸,像要把此刻的场景记在心里。
“不要让我活着走出这里……”
长嬴咬紧下唇,似乎要把胸腔汹涌的血憋在喉咙里。他不能示弱,白煜月是敌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他的视野渐渐被血液模糊,但他还是恶狠狠地盯着白煜月,像一头可怖的怪物:
“不要让我抓到你,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看着长嬴的眼泪,白煜月指尖微颤,想不到长嬴对他确实真心实意。
他站在长嬴面前,双手垂下,面色木然,似乎在为此犹豫。
几秒后,他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把黑刀穿过长嬴大脑,然后消散在空中。长嬴彻底瘫软了身体。
一阵掌声从隐秘的角落发出。
世因法缓慢地走出来,颇有几分看戏剧的陶醉,“真精彩啊……”
白煜月慢慢调整握刀的姿态,同样缓慢地转身。
“我知道你没有走。”他对世因法道,“以前我来研究古堡的时候,这里就很多弯弯绕绕。你可能一不小心就从某个密道逃走了,整个罗斯岛,甚至大半个极乐曼陀天资源都在你手里,你有很多出乎预料又恶心的高科技。所以我必须拖住你的注意力,让你,不要从我身边逃走。”
忽然被抢白的世因法终于稍显犹豫地停下脚步。
白煜月手臂上青筋尽显,就算刚刚对付完长嬴,他还是有对战的余力。他天生就是为了战斗做准备的。他如同噬人恶狼般反问世因法:“你觉得我拖延时间到现在是为什么?”
恍然间世因法以为在看镜子。实在太像了,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算计别人的狠厉,如此熟悉,就好像是他亲自教导一样。世因法难得感觉血缘上的呼唤,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世因法才反应过来。
刚才两位哨兵对战的时候,精神域相互碰撞,让人模糊了对真实环境的感知。
直到现在,世因法才发现,炽热的岩浆,最像白煜月精神域环境的岩浆,已经缓慢地包围了他们周围的土地。
“在适合精神域特质的主场,才能更好地发挥实力。”白煜月道,“说起来,那还是昨天那两兄弟教我的。”
猩红的岩浆宛若白煜月的从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地吞噬一切,千军万马地将世因法包围。
“多怀念啊……”世因法看着白煜月,浅色眼睛肿终于有些难以言说的情感,“很久之前,我的黑哨兵也这样引发过火山爆发……但是没有这么壮观。你果然是我们的后代。”
白煜月:“我才不稀罕这个身份!”
世因法:“呵……真是完全继承你母亲的坏脾气。”
白煜月瞬间怒意勃发:“不许你提起她!”
“她是我见过最可恶的女人,真希望欺骗岛的火山爆发,能把她的骨灰都烧尽。”世因法此刻丧尽风度地发出恶毒的诅咒,好像被刺痛最深的感情,“如果不是她,‘无名’也不会死!本来应该是她死去的!”
白煜月面容一怔,身边的岩浆开始剧烈地激荡。这完全不是自然反应,白煜月的精神域正在翻天覆地!
“我说漏嘴了吗?”世因法盯紧白煜月,故作愧疚,“我原本只想杀了白荆棘,我一点都没有想伤害‘无名’的意思。”
十几年前的真相在此刻被轻飘飘地揭开。没有什么白塔迫害的事故,也没有死里逃生的奇迹。“无名”只是一个空有基因却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在某一天路上,被极乐曼陀天派来的追杀者误杀了。
“站在你面前的,不仅是你在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世因法柔和了声音,“也是伤害了你父母的仇人!”
带着恨意的斩击向前挥去,世因法的右臂连同大半肩膀飞向高空。
连血液飞溅的速度都比不过刀势,似乎直到许久以后,才听到血嘀嗒落地的清脆声响。
好像给大地扔了一盘珠子般的清脆声响却没有停止,而是不断加大加深,直到变成轰然巨响。
埃里伯斯火山在此刻爆发出它的最强能量,此前的火山爆发不过是常态型活跃,根本算不上“爆”字。现在的埃里伯斯火山,才真正算得上是一个自然天灾!
一瞬间像有1600万吨炸/药同时释放,剧烈的震动将厚重的冰层顷刻间轰碎,房屋像雪一样坍塌,白煜月脚下的地板地动山摇。有毒的气体与黑烟瞬间喷到了罗斯岛的40公里高空,形成一个巨型的浓厚蘑菇云。
白煜月原本住的大教堂已经完全蒸发了,被冰封在冰层下的古老建筑也瞬间被轰飞了,什么遗迹都没有了,几秒后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
罗斯岛顷刻间变成黑夜,雷鸣般的轰响回荡在整个罗斯冰架。数秒后,厚达几百米的罗斯冰架竟然也开裂了,冰架下的海水激荡不已,恨不得来一场大海啸。
在整座黑夜之中,唯有岩浆还在燃烧着1000℃的光与热。但它们都藏在密度更大的火山灰里。火山灰好像一堵接天连日的墙壁,带着毁天灭地的攻势与飞溅的碎石,向岛上所有东西前进。
这座冰封的小岛在千年内都没有迎接过如此炽热的温度,今天它见识到了,也将殒身于炽热之中。
狼狈不堪的世因法竟然在此刻笑了,他对空气说:
“哨兵,可真好拿捏——”
白煜月还想继续追击,却忽然被抽干了力气,精神域迅速萎缩下去,生命力似乎随着岩浆一起离开了。他不可避免地跪倒在地,勉强用古刀撑起半边身体,每根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仿佛生命的倒计时。
世因法走向前,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脸,又拽起他的头发,强迫白煜月抬头。世因法低声道:
“亲爱的孩子,我可是世界上最了解黑哨兵的人。”世因法对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你快死了,你的精神域正在不可避免地解封。想活命就来找我,我在南极极点等你。”
“你一定能活着走到那里。沿着列车的轨道,你要一路向前,穿过冰穹,翻越沙漠,抵达那座金碧辉煌的大皇宫……”
他将白煜月甩向地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要怎么离开?不好意思,他是这里的大地主,民脂民膏都为己用,总有运输机能带着他离开,还能让他在旅途中过上有滋有味的生活。
在此之前,他要先找到槐序,把最后的事情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