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洲即将进入冬天, 随着纬度逐步升高,日照时间将越来越短。
茫茫夜色中,一辆山地适应型摩托在颠簸的山路上犹如一支箭向外冲去。若非有安全带绑着, 上面的乘客估计都要起飞了。它后面绑着一个附加车座, 一只驯鹿在里面休息。如果道路太崎岖,它甚至会跳下来走几步, 跑得和摩托一样快。
“我们要经过海拔平均4千米以上的杰克山脉,还有埃尔斯沃思大冰湖, 才能去到南极洲的最高峰,海拔5140米的文森山……”白煜月在副座翻看地图, “又要爬山了。这里的山路可真颠簸……”
赫川坐在驾驶位上, 双手握着车把,聚精会神地注视前方。这段恰好属于平地,这辆山地适应型摩托开得飞快, 低沉的引擎声有种异样的帅气。
“赫川你怎么不说话, 难道还在哭?”看见赫川不反驳,白煜月有点惊奇地凑过去,“真的哭了?让我看看。”
“别过来……我要专心开车……”赫川抹了一把脸才说, 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他。
白煜月:“别担心,司潼一定没事的。”
赫川:“我不是在担心他!”
白煜月:“你居然不关心他?”
“也不能这么说, 大部分情况下我会担心他的安危,或者他担心我的安危, 但是他并不担心我到底担不担心他……”赫川快要被自己绕晕了。
白煜月只能表示:“你还是好好开车吧,开了一路, 你哭了一路, 至于吗?”
赫川沉默不语,注视前方。
白煜月心下一惊, 他难道又把赫川说哭了?赫川在白塔不是天天把他当情敌,和他回呛得很起劲?这就歇火了?这难道是黑哨兵的天赋吗?
“我其实很开心……”过了一会儿,赫川突然闷闷地说,“我以为你死在两个月前的毕业考里,见到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我在这两个月里一直在做噩梦……”
“那只是梦而已,不要再想着过去了。”白煜月听了,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坐着。他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好像仅仅在享受疾风,“我都快忘记那些日子。你也快翻篇吧。”
这话在赫川听来就是另一种意思。
他一个急停,白煜月怀里的小红几乎要撞到他脸上。
“白煜月,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冰谷映在赫川的眼底,化作一片皎洁。
小红伸长脖子,冲着赫川嘎嘎乱骂。
“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缱绻……”白煜月把小红怼到赫川面前,让小红贴脸输出。这话说得,真的很让人误解,以为赫川要找他复合之类的。但转念一想,这完全没有道理。
他对恋爱不太感兴趣,但目前接触到的人,除了封寒和司潼,好像都对他有非分之想。但封寒和司潼都是向导,他应该注意边界,不再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
反观赫川是哨兵,他也是哨兵,这就是百分百的安全地带啊。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白塔知根知底地当过几年同学,赫川还经常和司潼一起出机密任务,在他的政治立场有保证。去往文森山的遗迹的路上,赫川确实是个好帮手。
“行吧。”白煜月收回小红,“你不要辜负总指挥对你的信任。”
赫川顿时愣神,又有点慌乱地重新掌握住平衡器。他看起来好像又要哭了。
白煜月纠结地看看赫川,再看看小红。小红肚皮一凉,用自己的小短翅捂住肚皮。它可没忘记,白煜月一直爱拿它当擦手巾!
白煜月终究没有对小红下手,而是专门从背包里掏出无菌布,递给赫川擦眼泪。
“之后我们要一起行动了,我先说明,我这次行动没有白塔官方授意,黑哨兵的身份不受白塔监管。我完全是因为觉得学长这次任务不对劲才私自出发。”白煜月说回正事,“你一旦送车过来,可没有半路放弃的机会。当然你回去的时候可以说是黑哨兵劫持你的。”
赫川:“我是在自我认知能力健全的情况下和你走的。”
他想了想,又说“而且司潼的信号突然断了,他们那边可能有情况。我们出发救援完全符合军令。”
白煜月:“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赫川:“他有的时候也会因为闭关把我拉黑嘛。”
“在白塔方的队伍有这些人,封寒,北星乔,司潼,年知瑜,历洛崎。”白煜月继续分享情报,“而我们要拦截的敌方是从三塔之城出逃的生物技术骨干和伪长夏,人数不知,他们可能还有内应。例如这个桑奇还有这个大王乌贼……”
他思索片刻,说道:“危险的或许不止是他们,也有文森山遗迹本身。他们想在文森山找到什么呢?”
“我之前和司潼出任务的时候了解过,文森山遗迹其实是一座巨大的废弃工厂。这座工厂已经把山体掏空了,而且……”赫川在山路上来了一个漂移,“而且据说这个工厂一共有18层。在30世纪的封建时期,18层一般指代十八层地狱。”
白煜月:“迷信的时代。”
过了一个山谷,山地摩托的轮胎被一条冰缝卡住了。
两人跳下车,熟练地将摩托、拔出来。白煜月用手电筒一照,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冰缝,说道:“前面用摩托走不了,用驯鹿吧。”
他便把大哈从后座牵出,重新组装起雪橇,雪橇上放着他俩的武器库和小红。他们则推着摩托开跟在后面。这段崎岖的路只能这样一步步走过。
前方突然出现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碑。赫川猛的刹车。白煜月蹲下抓了一把雪,在掌心摩挲了,没有摸到金属颗粒。
“不是地雷。”白煜月比了个手势。
两人分别从两边接近这块石碑。直到靠得近了,白煜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敲掉石碑上的冰壳。
随着冰屑片片剥落,石碑上露出了完整的字迹:
“人类最后防线界碑——白塔总指挥官留”
精神高度紧张的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们了,原来是界碑。”赫川放下枪,“这是哪任总指挥?”
白煜月想了一下:“应该是初代?立界碑应该是初代才会做的。”
白塔历经三任指挥官。初代指挥官建立白塔了,可惜因为一场意外英年早逝。二代指挥官肯定了初代的荣光,却把初代指挥官的名字从教科书上模糊,还刻意避开了那个时代的人员详细记录。白煜月曾好奇问过总指挥原因,总指挥诚实地回答她也不知道,那毕竟是百年前的事了,她还没出生呢。
“有界碑,意味着界碑之外完全是空白地区……古人随时会从地底给我们一个惊喜。”白煜月摸完小红摸大哈,“你们准备好了吗?如果我出什么意外,大哈你就把小红驼回亚历山大岛。你记得回去的路,对吗?”大哈舔了舔白煜月的手。
“喂,不要说奇怪的话。”赫川听见白煜月这样说,总是忍不住心慌,“我们都会一起回去的。”
“你才别说废话,走吧。”白煜月扛起背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坡。
不出十几米,他们又发现了新东西,一架被冰封的坠毁飞机。两人都被这庞然大物震慑住了,连小红也伸长脖子看。
“我第一次看见真实的飞机。”赫川大着胆子摸了摸冰层,眼中放光。这种巨型机械简直直击他的审美点。他用梦幻的语气道:“以前我只看过照片。”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飞机……”白煜月手电筒的光柱照进冰层里,展露出更多不可思议的细节。
他后退一步,试图看清全貌:“我第一次看见死去的飞机……”
在30世纪,人类基本蜗居在南极洲上。钢铁资源逐渐用尽,人们只能点亮别的科技线。而那时南极洲最多的资源,是人类。
厚实的冰层中,一张长达半米的人脸痛苦地往外张望。它脸上有毛,像是猴子。可它又有驾驶员的全部装备,护目镜、降落伞、头盔一应俱全。它至少拥有人的地位。
冰层之下,许多管道和它的脖颈相连,仿佛它也是飞机的一部分。
它或许是曾经的驾驶员,不幸遇到风暴而机毁人亡。超低温使它的腐烂速度极慢,仅有一半脸被黑色的微生物分解,另一半脸的痛苦还栩栩如生。
“有点恶心。”白煜月诚实地评价,“它看起来是架不太健康的飞机。”
“这可是我们白塔都没有研制出的交通工具!白塔除了海鸟可没有其他东西会飞!!”
“总之飞机不应该长这个样……走了,再不赶路就赶不上学长了。”
“学长是谁?”
赫川没得到回答,扛起摩托车继续追问:
“小黑!学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