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直冲天灵盖的酥麻感。
好像一盆清水洒向了积灰二十余年的角落。
尽管数秒后, 黑哨兵的精神域依旧如同源源不断喷发的火山那样骇人。
分不清是因为危机临头的应变能力,还是因为那数秒的平静,白煜月的精神域顷刻间凝出了实体, 将飞旋的子弹一斩为二。
但是怎么能链接呢?
他以为和历洛崎的2%匹配度, 只不过是释放精神域时不会误伤对方,怎么真的会有链接感呢?
白煜月一颗心猛地往下坠。
一直以来他在白塔都有种格格不入的诡异感,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哨向链接。什么哨兵向导就是超级士兵的两种叫法而已,除了哨兵难搞点, 向导能治疗,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他无法与任何人链接, 也就感受不到与这个世界的链接。
可原来……那些课本上的链接知识, 不是意识流,而是真实存在的?
白煜月莫名有点害怕,连刚才疑似凝结出了精神域拟态都没有关心。
也就没有注意到, 历洛崎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好几分。
下一轮攻击转瞬即至。
这一次不如刚才那样强悍, 但随机性更强,数量也更多。转眼间白煜月已经能感觉到有20发子弹锁定了他。而且角度同样刁钻,几乎是贴着地皮过来的, 每一颗都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白煜月滴下冷汗。在南极洲,狙击手士兵是这样攻击敌人的:先铺开自己的精神域, 把对手囊括在内;再在自己的领域内,不断将精神域压缩到子弹周围, 期间还要一直保持精神域包围着敌人;最后借由飞驰的子弹,将凝缩成一点的精神域从已端弹到敌端。士兵们的精神域范围有限, 所以狙击手一般不会选超长型重狙。
封寒的精神域有多广?
他的枪又能瞄多远?
正当白煜月屏气凝神准备下一轮防守时, 却发现身边的历洛崎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不觉中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历洛崎有危险!
白煜月下意识的动作比脑子快, 转身就要抓住历洛崎。
他俩有旧怨不假,可实实在在一起训练了五年。白煜月看过历洛崎在训练场上最狼狈的模样。
那时历洛崎还不习惯精神域的裂痕,打了几场就疼得嘴唇发白、冷汗如瀑。可历洛崎还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小指骨折了。他尝试把小指骨掰正,却不小心把子弹夹洒了一地。他又去捡子弹夹,结果发现更多新的伤口,但因为大脑太疼了,反而让他忽略了这些。他霎时手足无措,好像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时白煜月见了便撇撇嘴,不高兴地抓住他衣领让他别乱动。
好像熟练得千百次一样,白煜月果断地握紧了历洛崎的手腕。历洛崎似乎才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出来,瞪大瞳孔看着白煜月。
看他干什么?
看路啊!
白煜月气打不一处来,又不能真的不管历洛崎,只能再握紧几分。他身形前倾,加速拐弯,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凭空一挥。
顾不得什么控制精神域,这些子弹真是太碍眼了!
此刻白煜月的绿眸不复往日平静,压抑已久的精神域汹涌窜出,白煜月的精神域释放会导致温度上升,和常人很不一样。因此前方30米的雪雾在瞬息间蒸发。露出前方滑行的其他三位向导。
而30米范围内的子弹更是被无形之力压住了,直直钻进冰层,炸出层层轰响。
正在应敌的三位向导失去锁定目标,通通回头,直愣愣地看着白煜月,还有白煜月牵着的历洛崎。
白煜月莫名一冷,在外秒流窜的精神域从未如此迅速地收拢回他的大脑。
他张口欲言,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先说“嗨原来你们也在这”,还是先说“抱歉把你们的训练终止了麻烦你们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幸好另一个大麻烦拯救了白煜月。
刚才钻进冰层的子弹,打破了许多陈年老冰的平衡,山顶上涌起了一群蛄蛹着的白影!
那不是别的,而是一场特大冰崩!
“3级冰崩!”
白煜月作为兼职测绘兵,瞬间看出了不妥,发出警示后赶紧往两侧跑了。其他人似乎说了什么,可他没有留心听,而是一心一意地逃命。
几秒后,冰潮汹涌而至,淹没了五个士兵的身影。
……
“咳咳”
白煜月冷得捂住耳朵,好不容易从冰堆里爬出来,又连忙朝掌心哈气。
就算是黑哨兵,硬抗自然灾害也无异于螳臂当车。幸好他学过相关保命知识。
被零下低温的冷风一吹,白煜月总算清醒了些。之前令人惊异的链接感,现在却几乎快淡忘了。白煜月如何也找不回那种感觉。
“算了……”白煜月在原地沉思几秒,忽然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我刚刚是不是凝结出精神域拟态了?真的吗?我是怎么做到的?”
在子弹飞来的那一刻,白煜月模糊的视线离,似乎出现了一些黑漆漆的东西。
虽然认不出是什么动物,但白煜月就是知道,那是自己的精神域拟态。
“训练果然有用。”白煜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力从冰层里拔出自己的靴子,摸了一下深层的泥土,就猜到了自己处于亚历山大岛哪个方位。他深一脚浅一脚往附近的平地走去。
但现在他的模样有些凄惨。又大又暖和的毛绒绒围巾没了,他脖子裸露着很不习惯,只能把衣领领提了又提。企鹅绑带松了,小红和其他阿德利企鹅不知所踪,幸好他当时化解了绝大部分冲击。他唯一的代步工具,滑冰板不知所踪,难道他要步行去终点吗?身上最顺手的武器,一把锋利的匕首早在躲子弹时丢掉了,剩下的只有一把充当拐柱的重狙。
不过白煜月在白塔训练比这狠多了,不说别的,就说那该死的火山口,老把白煜月整个人熏得黑乎乎。白煜月为此控诉过,认为自己白毛太显脏,他要将头发染成黑的。后来觉得黑发白睫毛太奇怪才作罢。
所以哪怕状况不好,白煜月依然很乐观地往前走。他脑子里早就记好了岛上地图,大不了自己走去终点。
没走几步,白煜月便找到了其他人。北星乔他们也是刚集合。他们升起无烟篝火,正想去找白煜月。看见小黑来了,他们的一脸郁色明显一亮。无论他们原本在做什么,都忽然停下,然后走向白煜月。
白煜月警惕地顿在原地,这四个向导干嘛突然朝自己走来!
“小黑。”
“小黑,总算找到你了。亚历山大岛的拉练都是这种程度吗?至今还有这么多冰山真是奇迹。”
“我刚刚就感觉到你过来了。”
“白煜月。”
这四位向导在走来的同时还自顾自地开口。
白煜月僵在原地,疑惑地“啊”了一声。真是奇怪,明明他只有两只耳朵,却把四个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是精心挑选的时机吗?四个人同时朝自己说话,他要怎样回复才能显得有礼貌?
“嗯……你们都在太好了。”白煜月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他看到大部队还是安心的,“我的物资掉了……”
下一秒,四个东西递到白煜月面前。
东西都分别由四位向导拿着。
他们递东西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接站到了白煜月跟前,把白煜月的视野挤得满当当的。白煜月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太奇怪了。
虽然他们递东西是好心,可四个人一起给真的太奇怪了。
眼神很怪,姿势很怪,氛围也很奇怪。
没想明白的白煜月不禁往后退一步。
他们却齐齐往前,几乎要把那几个遗失物塞到白煜月怀里。
“小黑你不要你的东西了吗?”司潼直接问道。他拿着修好的滑冰板,又往前递了递。
“它是不是更亮了一点?”白煜月惊异于滑冰板的变化。亚历山大岛的物资他是知道的,又老又旧,可司潼却有办法整体翻新,还做出少许改装。不会有人对这项技术不感兴趣吧?
司潼语气暗含自得:“这只是最基础的维修。”
“小黑,你的围巾。”历洛崎横插一句,直接把白煜月的注意力带走了。
历洛崎的神色现在比冰崩前好了很多。他手上拿着一条眼熟的围巾,脖子上还戴着一条制式相近的。他俩的围巾都是夜巡组发放的定制物资。
“是我的围巾……”白煜月很想拿走围巾,他不想脖颈上的伤口被看见,又招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询问。可递围巾的这个人是历洛崎,白煜月就不得不掂量几分。
尤其是刚刚历洛崎还和他有过一段……奇异的体验。
而且现场有一道阴狠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他已经很努力忽视北星乔了,却依旧习惯在乎北星乔的看法。每当他注意到北星乔流露出不高兴的眼神,总会下意识离历洛崎远点,好自证清白。
但片刻后白煜月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还要在乎北星乔的视线?
他丢了围巾,历洛崎找回来了,递给他,是多么正常一件事。
反正北星乔也不见得真的在乎这点细节。
想明白后,白煜月就想接过围巾。
然而,年知瑜却忽然转身,把另一只企鹅递过来。
原本年知瑜捡到了白煜月的负重企鹅们,包括20只阿德利和1只帝企鹅。年知瑜的思维很直白,这些企鹅都是白煜月负重训练内容,训练很重要,所以这些企鹅也对白煜月很重要。
他仔细地把20只阿德利企鹅圈起来。因为不讨动物喜欢,被用鸟语骂了好久。那只小红是经过白塔特训的帝企鹅,不需要他严加看管。所以他只帮小红做了保暖工作,就让小红自由行动。
年知瑜看见白煜月来了后,便把自认为对白煜月很重要的阿德利企鹅递过去。
谁知白煜月扫了一眼就去和司潼说话了。
是他哪里推理错误了吗?企鹅竟然不能吸引他吗?
正当年知瑜疑惑时,小红怒气冲冲地跑过来,用脑袋撞了一下年知瑜的小腿。
年知瑜有所察觉,弯腰把小红抱起来。小红总算看见白煜月,一腔怒火都化为嘤嘤的鸟叫。
“小红!”白煜月连忙把小红抱走,检查小红有没有受伤,给小红重新包好红围巾。
“白煜月,你的企鹅掉了。”这时年知瑜才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台词。白煜月连忙向他道谢,而年知瑜又好像在念台本一样说道:“不客气,只是顺手而为。如果不够,我还有20只企鹅。”
白煜月:“那你还挺好人的……”
年知瑜身体一僵。
白煜月越说越小声:“谢谢你们捡到的东西……”
他以前感谢别人帮助都挺落落大方的,但这四个人太奇怪,搞得他也怀疑自己。
三位向导的眼神都有点异样,看着白煜月重新戴上围巾、装备好滑冰板、绑好企鹅们背带,没有任何借口了,才走回自己的装备箱处。
只留下白煜月刻意忽略的北星乔。
北星乔从未在白煜月这里受过这样的冷遇。他以前还是和白煜月绑定得很死的向导,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白煜月和其他三个能说能笑,却刻意无视他。
而这三位向导里,一位是和他相互看不顺眼的知名对手,一位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还有一位甚至算得上是他的朋友。
司潼临走前倒还想给北星乔和白煜月双方递个台阶,不想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白煜月身边,故意说到达终点的时间要不够了,快点启程。北星乔没理,白煜月说知道了。司潼翻了白眼离开。
历洛崎内心则是高兴疯了,幸灾乐祸都要溢于言表。猜测的事情一桩桩地验证,命运一步步走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他怎能不高兴?
年知瑜沉默地独自整理装备,他就是不高兴。
另一边,北星乔对白煜月说道:
“小黑,我知道你在躲我。”
北星乔递出一把锋利匕首。这肯定不是他捡的,因为白煜月的匕首早因为高温变形,这就是北星乔自己的匕首。
白煜月盯着匕首,不知如何作答。
“没关系,这是我的错。我会等你消气的,而且我以后不会介意你和其他人的……正常来往。”北星乔强硬地把匕首塞到白煜月手里,“用我的刀吧,你会需要的。”
白煜月虚虚握着那把匕首,不想和北星乔对上视线。
他怀里的小红拼命扑棱翅膀,想要吓走北星乔。
北星乔看着表现异常的一人一企鹅,内心却涌出隐秘的阴暗情绪。
他果然还占据着白煜月心中最特别的位置。他伤害小黑,小黑肯定恨他入骨,但也意味着白煜月真切地爱着他。
别人都不会懂他的底牌,就像他们不理解白煜月的“喜欢”。他依旧是白煜月最重要的人。
他努力朝小红挤出笑容,胆小的小红立马窝成一个球。白煜月这才看向他。北星乔后退几步,为白煜月留出私人空间。
……
哪怕突遇冰崩,时限48小时的拉练仍在继续。
距离出发18个小时后。
五人终于完全走出高耸连绵的英吉利山脉,总计跨越海拔两千余米。漫漫长途中,他们背着上百公斤的负重,一刻也没有休息。路途前期还有不少人来找白煜月聊莫名其妙的天,后来大家都一声不吭,呼出的气瞬间结为白雾,脸上略微泛起薄红。
白煜月背着众多企鹅,时刻注意周遭的动静。
除了戒备来自封寒的攻击,他还想再试一次在危险中拟态。
可是途中封寒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英吉利山脉北边的山脚下是一大片平坦的冰原。又是毫无阻挡的地形,大家干脆原地休整20分钟,再一鼓作气穿过冰原。白煜月把企鹅们放下,用匕首开企鹅罐头,逐一分发。其余人也坐在自己的装备箱上休息。
休息后,五人快速穿越了整个毫无遮挡物的冰原。
封寒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已经快17个小时没有动静了,他不会去钓鱼了吧?
穿过冰原,滑下一个个平整的冰层断面,便能看见乔治六世海峡,海峡对面便是群山连绵的南极半岛。因为进入冬天,水道都结成了海冰。理论上亚历山大岛现在与南极半岛正连成一片。
而封寒规划的训练路线是绕着海岸线走,从亚历山大岛的北面走向南面。
海岸线的地面是冻土,硬邦邦的地面因为冰川运动而堆起一层层的褶皱,踩在上面硌得疼。左侧高耸的冰崖断面壁立千仞,右侧则是辽阔的海冰区。黑色的泥地与洁白的冰面组成显眼的海岸线。
因为奇异的地形,这里的高空风速较低,但贴着地面的风速格外的高,像割草机般吹起众多冰屑,远看仿佛地上涌起一层浪。越往前走,冰雾翻涌,越发的白,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脚部会收到刀割般的压力。
白煜月看了看上方。
众人也跟着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冰崖,再相互对视一眼,对接下来的可能遇到的突袭已经有了预判。
只见他们握紧武器,一步步踏入浓雾中。
突然,上空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五人早有准备,四下散开,做出准备好的蓄力招式。
然而紧接着,却是天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成千上百颗弹头掀起螺旋的白色气流,如瀑布般成吨砸下!
这是什么狙/击/枪?这是机关枪吧!
这次的弹头并没有附着爆破效果,而是极致的高速、纯粹的击穿。漫天的弹道在浓雾中破开一条条干净的轨迹,砸穿厚厚的冻土,响起沉闷而悠久的回音,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只留下一个螺旋扩大的空腔。
五个人拎起负重就开始跑路,躲进冰崖下一个小小的斜角下。
他们紧紧贴着冰面,看着冻土表面多了一个个圆润的小孔。而小孔下方,确实逐渐扩大的圆锥形空腔。他们拎着这么多重物踩上去,肯定摔进凹凸不平的坑里。
封寒这招可不仅是火力压制,还是地形破坏。
斜面下暂时是安全的,五人凑得更近一点。
“他换枪了,这是三进数型多匣重机关枪。”北星乔对枪械武器种类全都熟记于心,首先道,“换弹匣要30秒。是我们可以安全活动的窗口。但还是不够跑出瞄准区域。”
“我们可以硬抗过去。”年知瑜说道,“受伤是训练的必需品。”
司潼看向年知瑜,表情好像在说“这就是狱火会会长的脑子吗”。
历洛崎道:“会长们不愧是会长们。白煜月,你记得地图,你怎么看?”
年知瑜闭紧嘴巴。
突然被点名的白煜月说道:“让我想一下这里是哪一个斜面……前面100至200米处应该有一个船坞,如果能开船坞的门锁,就能充当临时庇护所。”
众人这才看向浓雾深处。十几秒后,弹雨初歇,浓雾微微散去,远方隐隐露出一道厚重结实的大门。
拉练的训练成绩一般涵盖保全自身安全,能不用硬抗最好。大家很快同意了最新方案。至于开锁一事,大家都看向了司潼。
“不就开个锁。”司潼用惯常看不起所有人的语气道,“小事一桩。”
只见他双手交握,微微低头,散落的碎发挡住额头,发丝下的瞳孔缩小成线。身边空地无端地出现一条银环蛇的虚影。
银环蛇盯着远处船坞的锁。突然身体僵直如铁棍,“喀嗒”一声,挺起一个完美90°直角。随着它更多骨头的响起“咔嚓”声,它的身体犹如一个3D玩具,左凹右凸,轻而易举地折成现实动物完全做不到的造型。
与之相对的,远处的船坞大门也响起沉闷的金属相击声,仿佛插入了一把无形的锁。
银环蛇最后将蛇头扭转180°,卡在了某个点好一会儿,而后全身放松,宛若一条正常蛇类般嘶嘶游走。远处的大门“轰隆”巨响,厚重的钢铁巨门露出一条小缝隙。
白煜月看得两眼放光,身边的历洛崎也露出惊异的表情。
司潼无奈道:“不要因为这种轻松活而称赞我,很没有成就感……”
“船坞的门开了。”历洛崎道,“我们现在走吗?”
“其实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白煜月忽然说。
白煜月早就想和封寒打一场,才参加这个训练。可惜路上一直看不见学长身影。白煜月便按捺住这个想法。直到他来到海岸线,体验到了这里的风,心中便模模糊糊有了个计划影子。
亚历山大岛很大,但海岸线都是海冰,他们直接滑冰前进,实际上速度比走路快多了。而且这里吹的风方向和他们前进的方向一致,他们顺风而行,比下坡还快。
所以……他们其实有一些多余的时间可以搞事。
现在船坞大门敞开,白煜月心中最后一道难题解决了。他便将自己完整的计划和盘托出。
四位向导爽快地同意了。
白煜月再度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气氛,他们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自己想好的说辞都没有用上。
这时司潼主动说:“小黑,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白煜月刚想下意识答应,但发出第一个音便紧急转弯。他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是不要一组行动了。”
司潼在训练中第二次被当众拒绝,有点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神情。
他内心清楚白煜月是需要打直球才懂的人,以前因为种种原因他才假装糊里糊涂。但身为朋友,他一直愿意主动邀约,白煜月也大大方方地给回应。
但小黑怎么突然变了个回应?
发生什么事了?
司潼一生中难得找不到答案。
白煜月内心也有点不得劲。还是等他弄明白哨向的链接,再和司潼说清楚吧。
“我想和年知瑜一组。”白煜月直接想好了人选。
目前这四个人,挑来挑去最安全的还是年知瑜啊!
年知瑜平静地点头答应。
年知瑜有时还蛮好说话的……
而且回想以前,就算年知瑜本意是讨厌他的,但做出的很多事都帮了他大忙。例如帮他解围,帮他找小红,帮他遮掩秘密。
要是年知瑜不在执着狱火会和极光会的对立就好了。
白煜月尚且不知道年知瑜开启了什么奇怪的认知。他依旧揣着一肚子坏水,招呼众人凑过来,开展新的计划。
他临时决定,要利用这多出来的宽裕时间,反坑封寒一把。
五人讨论了半天,终于拍板。北星乔和司潼去到船坞,年知瑜、白煜月则上冰崖。
历洛崎放出大黄蜂精神体,给他们都做了可沾染的芳香甜蜜气味标记。他故意让大黄蜂在白煜月鼻尖点了点,说道:“小黑,我这个也是毛茸茸的哦。”
大黄蜂只能算是毛茸茸失格吧!
白煜月把这句吐槽咽回肚子里。
年知瑜和白煜月走同一个上冰崖的路径。冰崖底下,年知瑜利落地放出他的精神体拟态。
一只浑身沙黄色皮毛间杂黑色斑点的猫科动物优雅地窜出。它抖抖身上不存在的雪,两只比寻常猫大许多的耳朵挺立在脑袋上,显得猫脸更加小巧精致。它往前走了几步,长腿显得它的姿态更加轻盈。它窜上年知瑜肩头,一双猫眼直勾勾地盯着白煜月。
白煜月也直勾勾地盯着这只猫。
这是真正的毛绒绒!
年知瑜莫名感到压力,介绍道:“它是薮猫,我的精神体。”
薮猫盯着白煜月,眼神好像它的主人一样深邃,似乎在盯着猎物。
然后它忽然张口,绵长而清晰地“喵”了一声。
同时,它的尾巴咻的一下直挺挺地……立起来了!
简称:尾巴立了。
年知瑜脸都白了,表情比整个拉练途中展现的神情都要生动。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薮猫。
白煜月顿时好奇立尾巴是什么意思,但就像狗狗猫猫不相容一样,他怎么可能弄懂猫猫在想什么呢?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他便招呼年知瑜一起爬冰崖。
等到白煜月上去好几米了,年知瑜才盯着薮猫,压低声音呵斥,不知在骂谁:“不知廉耻。”
……
冰崖有一定倾角,几乎整个人悬空。但训练有素的两人仿佛无视了物理定律,像爬普通陡坡般又快又稳。而且年知瑜和薮猫都很靠谱,从来不需要白煜月担心什么。
快到冰崖边缘时,两人才分开行动。
年知瑜踩住一块突出的冰棱,习惯性检查自己各项生理素质。如果是他这一边先遇到封寒,恐怕要打上一场。但可能是因为薮猫的在出发前的乱喵,年知瑜有些心神不宁。
这种状态不适合战斗,必须调整。
年知瑜深呼吸,脱掉手套,握住一块冰棱,将它捏得四分五裂。碎裂的冰屑连同冷冻血珠一起簇簇落下,而年知瑜表情未曾有一丝波动。直到他的掌心几乎可以算是血肉模糊,年知瑜才松出一口气,整个人终于染上了战斗的兴奋。
他不觉得这种方法有什么不对,只要能赢,就是好方法。
他着手进行最后的攀爬。
当他攀到冰崖边缘时,却瞧见另一只擦得崭新的雪地靴。
封寒戴着防寒帽,肩上站着海鸟一霸,漂泊信天翁。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冰崖下的年知瑜。
“哪个小鬼出的坏主意?”封寒肩上的信天翁展开翅膀,近乎4米的展翅宽在年知瑜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封寒道:“居然敢挑衅长官?”
年知瑜肩上跃出薮猫,浑身炸毛,骤然紧缩的猫瞳与信天翁对峙。
……
另一边,白煜月爬上冰崖。
他看见冰崖上有个小冰湖,冰湖旁边有根眼熟的鱼竿,绝对是封寒用过的装备。
好你个学长,果然在这里钓鱼!
黑哨兵的拆家本能突然发作,暴躁的精神域到处搞破坏,在冰桶里的、不知道是不是学长刚钓上来的两条冰鱼,都给他倒回湖里。
拆到一半,他哨兵的嗅觉便闻到一股甜蜜的芬芳。霎时他警铃大作,反身一退,拉开与袭击者的空隙,三秒内便过了五招。他看准一个空档,往前用擒拿术一抓。封寒果然踉跄着后退,两人彻底拉开三米的距离。
“擒拿术不错。”封寒说道。
“是总指挥教得好啊。”白煜月回答道,“学长,也来教教我吧。”
封寒深感麻烦,咸鱼心态又占了上风:“我还没想不开到这个地步……”
他扫了一眼周围,脸色逐渐一点点僵住:“这里发生什么事?”
白煜月气势微弱:“学长……这次也原谅我可以吗……”
“白煜月,你可真是一个好学弟,指示他们上来挑衅我的也是你,对不对?”封寒咬牙切齿道,“忘记说了,你们的同伴年知瑜在我手里。本次训练结果不得少员,你们想想怎么换回他吧!”
“我会光明正大地和他汇合。”白煜月语气肯定地说,便从身边解下一把武器。
封寒瞳孔紧缩:“等等,你拿着什么当武器?”
白煜月停住脚步,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枪,说:“重型狙击。”
封寒语气艰难地问:“你是想用重狙当棍甩吗?”
白煜月:“它比较顺手嘛。我不用也行。”说完便把枪扔到一边。
封寒:“你这家伙……”
他明明知道白煜月故意用自大的语气挑衅,却不可避免地踩上他的圈套。
当白煜月走进封寒三步以内时,他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动,不再是那个活力好动的叛逆学弟。他的眼神变得纯粹,意图变得单一,似乎仅仅是想试探封寒的底线,自己其实只是旁观者。
这种近乎冷漠的好奇让封寒的脸也冷下来。
封寒抽出匕首格挡。漂泊信天翁在高空盘旋,远离黑哨兵,监视着所有地方。海鸟所视之物,与他眼前迅猛的攻势,汇聚成大量的信息流,却都不能让他分神片刻。
短刀相接之时,溅出点点火花。他们都没有动用精神域。白煜月是想等封寒用了再说,但封寒依旧稳当地格挡下每一次攻击。他们都是相同的老师,往往一个人用出了某种技巧,另一个人就猜到了后续的套路,因此招数变化极快。
直到白煜月气息一变,刀柄换手,封死了对方所有空隙,再反手刺向对方脖颈。他下意识用出了在毕业考中学到的近战擒杀技巧。那是运用在战场上的,纯粹的杀人技。
封寒不惊不惧,左手往腰间一抹,掌心便出现了弹药匣。他甩空里面的子弹,便以狭窄的匣口作为刀鞘,直接扣上白煜月的匕首。但强劲的冲力依旧使匕首差点撞到封寒的脖颈。他脖子上贴了好几块创可贴,此刻都被弄皱了。
要压制这家伙可真不容易……
再这样下去自己该不会是先使用精神域的一方吧?现在可不是用精神域挑衅黑哨兵的好场合。
他还有很多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例如白煜月到底是被原平安心软违规放出来的,还是通过了毕业考送出来的。例如白煜月的抑制器是不是出问题了,为什么能让黑哨兵用精神域。
可看到活生生的小白学弟站在眼前,他就生出逃避心态,如同荆棘刺进心脏里。
要是让白煜月成长起来,以后真的有能压制黑哨兵的人吗?
与其同时封寒注意到白煜月哪怕用匕首进攻,也是用未开锋的那一面,心中矛盾顿生。
他一分神,立刻让白煜月看到破绽。白煜月反手一扣,抓住封寒的手腕。
封寒经验丰富,下意识就是反擒拿的一拧。但他很快意识到白煜月没有攻击的意图,顿了好几秒,露出了堪称可怕的破绽。封寒的攻势便硬生生被自己截停,一口气卡在胸腔里不上不下。他正想恶狠狠地教训学弟一顿,以后绝对不能在战场分神。
下一秒,白煜月就张开双手,把封寒紧紧抱住。
封寒瞳孔地震,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抗,直直摔在冰层上,身上还趴着一个白煜月。
这个诡计多端的学弟!
白煜月一本正经地问封寒:“学长,在战场分神可是很严重的。你刚才在想什么?”
封寒分外后悔自己的大意:“你这家伙……”
白煜月如实陈述道:“学长和我拉不开距离,又不肯用精神域,这一次你打不过我。”说到最后一个字,他难□□露出几分骄傲,让人看了目眩神迷。
封寒心中似有大厦崩塌,脸上却故作凶狠:“松手!”
白煜月乖乖松手。他俩终于坐起身,但因为刚才的拥抱,衣服都有点衣衫不整。封寒僵着脸整理自己的衣服,看见旁边发呆的白煜月,忍不住上手摸头,还埋怨道:
“你头发怎么总是乱乱的?”
白煜月躲了一下没躲过,只能摆烂道:“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唉,谁叫你是学长呢。”
白煜月两句话就让封寒既心软又得意。封寒好像体会到他们之间的一丝特殊性,一个看不见的情感联系将他们偷偷绑在一起,好像哨向间的链接,让人上瘾。
封寒想起身去整理渔具。结果被白煜月拽住。白煜月理直气壮地说:“我刚刚已经压制住你了,你不能自由活动。”
封寒反问:“你不回去训练,在我这拖延时间,想干什么?”
白煜月左看右看就是不说话。
封寒升起不妙的预感。
冰崖下。
船坞库房里,厚重的墙壁暂时抵挡住大雨倾盆似的子弹。北星乔将他的武器依次排开,宛若某种神秘的阵法。
此刻,所有武器的损耗率、火力密度、弹药准备程度,相互之间的震动牵引,在北星乔心中形成一个缜密的网络。他调动所有枪口,对准冰崖上方的机关枪,抬手反轰,在极短的时间内,甚至与上方的重型机关枪的弹幕形成平衡。地面出现短时间的毫无子弹的痕迹。
正因为有北星乔在下方牵引,盘旋在高空的漂泊信天翁判断要继续攻击,因而冰崖上的机关枪未曾挪动过位置。
历洛崎很快找到所有机关枪的位置,还发现了一些封寒未曾动用过的武器。他将这些武器的锁投影给司潼看。
这么远距离,司潼已经动用不了精神体。但他技术过硬,指挥历洛崎敲敲这敲敲那,一来二去就把锁解开了。
历洛崎便愉快地按停机关枪,然后将武器收纳到空匣子里。
这时,天上巡逻的漂泊信天翁才意识到不对劲。
讯息传给封寒。封寒不可思议地看向白煜月:“我让你们来训练,你们来反薅我的武器?”
白煜月起身,一本正经地说:“学长,这也是训练计划的一部分。”
封寒几乎要被气笑了:“我今天就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拿走。”
“这是第二轮?”白煜月表示欢迎。
说着两人再度缠斗。白煜月晃了几个虚招,退到了悬崖边上。悬崖边缘掉落几块冰棱。他看准时机,往后一倒,完美错开封寒的攻击。
在封寒错愕的注视下,白煜月跳落冰崖,寒风灌入他的衣物,将围巾吹得飒飒作响。忽然他被一只手硬生生扯住。巨大的惯性让拉扯他的人一同下降十余米才堪堪停住。
年知瑜一手用匕首插入冰崖,另一只手拉着白煜月,两人吊在半空不上不下,被风吹得左右晃动。年知瑜神色如常,唤出薮猫。薮猫在冰崖上如履平地,它尾巴一卷,整只猫贴在白煜月身上,再以出乎寻常的大力辅助白煜月站在一处冰柱上。
“猫、猫尾巴——”白煜月忍不住感叹。
他瞥见年知瑜瞬间双耳爆红,知道自己说错话,赶紧转移话题:“我听说学长把你捉住了。”
年知瑜正色道:“一些简单的圈套而已,我自己能应付。”
白煜月连忙道:“拖延学长那部分我也完成得很好。”
年知瑜垂下眼眸:“我承认……白煜月同学,你确实很厉害。”
旁边传来历洛崎的喊声:“还停在这里干什么?我只拿走了机关枪,那把狙/击/枪我可没有找到!那把会打出炫酷旋涡的!”
他拎着一大包赃物往下滑。年知瑜和白煜月见状,连忙帮忙分担部分,同样快速下滑。滑到崖底,白煜月重新把放在冰崖倾角的企鹅们背好。
他们快速闯入船坞。北星乔和司潼已经等候多时。
“快来分赃!”历洛崎哗啦哗啦把武器扔在地上。
北星乔迅速检验:“11式双头机关枪、腓尼基点阵式机关枪、查理六世反器材步枪……损耗程度都很低,应该是新开封的。”
历洛崎惊喜道:“那我们是捡了个大便宜?”
“也不算。”北星乔难得心平气和地回答,“都在白塔功勋可兑换列表上。”
白煜月没有直白地和他们说,自己想挑战封寒,而是换了个说法:被学长追着打太憋屈了,不如把学长攻击的家伙薅走。因此他便想出这招声东击西,顺手牵羊。
而其他四人同意这个计划,也不只是因为小黑,而是因为心中确实认可这种做法。
年知瑜说道:“我认为武器的稀有性并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对啊……”白煜月看着眼前满满一箱的赃物,有点成功做坏事的满足感。他用一种梦幻的语气道:“所以……我们成功了?”
船坞外面再没有沉闷的攻击声,所有的机关枪都被拆除了。船坞内更是寂静无声。一股别扭的情绪萦绕在他们周围,众人不太想要身边这些队友,却又不得不在训练途中成为相互熟悉的朋友。
“但是,快逃命吧。”司潼换了副神情,打破这种氛围,“就连我都能感知到,封寒已经锁定我们了。”
下一刻,猛烈的飓风穿透钢化玻璃,透明的碎片四下溅开。众人快速躲开。而飓风中心,送出一颗安静的子弹。子弹脱离了飓风的保护,显得格外娇小。在场却没有任何人敢忽略它的威力。子弹直挺挺地打穿建筑支柱。下一秒,恐怖的热量如海啸般轰开。
白煜月等人险而又险地顺着后门逃离。
他们带着赃物,踩上滑冰板,顺着疾风在冰面上滑出高速。路过阿德利企鹅窝点时,企鹅们都伸长脖子看这飞驰而过的生物。此刻无论是烦恼还是子弹,都追不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