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完封寒后, 白煜月拍拍学长,像没事人一样走开了。
殊不知另一场大战正在年知瑜宿舍门口打响。
北星乔看到年知瑜披着白煜月的外套,理智的弦顷刻间被烧断。
年知瑜怎么可能得到白煜月的青睐?他凭什么!小黑不是一直觉得年知瑜不说人话、装模作样吗?白煜月不是一直和年知瑜保持距离吗?这个年知瑜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
北星乔比谁都清楚白煜月那些异于常人的小秘密。
例如白煜月其实会把人分成“异性恋”和“同性恋”。
例如白煜月对大多数同性都是“好兄弟”这个印象。
例如白煜月一开始对同性并没有欲/望。
白煜月曾经向总指挥解释, 他和北星乔只是纯洁的室友关系, 让总指挥不要误会。
那时北星乔就在旁边听着,想说点什么却哑口无言。
幸好白煜月只向总指挥解释过。
在其他人眼里, 白煜月依旧属于北星乔。
在北星乔看来,是他后来死缠烂打、舍弃脸面赖上的白煜月, 才强求来他们以后的故事。
……
大概在18岁的时候,白煜月刚执行夜训任务回来, 暂时睡不着。北星乔坐上白煜月的床。白煜月好声没好气地让北星乔滚下去。
北星乔抓住白煜月的手腕, 喉结滚动,道:“我不想再这样子了。小黑……我们……今晚能一起睡吗?”
“啊?”白煜月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你都多大的人, 还要在一起睡。我的床就这么点大, 哪能容两个人?”他并没有真的讨厌北星乔,而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的床不够睡,努力为北星乔论证床与人的尺寸。
北星乔听了一会儿, 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白煜月。白煜月莫名心虚,声音渐渐变小。
“我不是指那个意思……”北星乔解开领口, “你听说过那个白塔的传闻?如果哨兵和向导交/合,会增加他们的匹配度。我想——”
“那种都市传说有什么好信的。”白煜月困惑地看向北星乔, “荷尔蒙又不从大脑分泌。”
北星乔皱紧眉头,内心阴暗的情绪在翻涌:“你不想和我做?”
白煜月抱紧被子, 语气变得柔和而认真:“我……我在白塔最重要的人就是你。”
北星乔微微松开眉头。
“但是……”白煜月目光闪烁, “你不觉得两个男的做这种事情有点怪吗?”
北星乔的内心凉了半截。
又是这种理由。
他和白煜月已经没有“链接”这种神圣的关系,连最基础的肌肤之亲也没有。那他对白煜月来说, 和一个寻常同学有什么区别呢?白煜月对所有人都很好,他是不是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
“虽然我知道白塔很多学生是同性恋,我对这种环境没有意见……我觉得我是可以接受和你有那种关系的……”白煜月磕磕绊绊地解释,“可是这种事情,我需要做一点心理建设。”
北星乔沉默地转身。他担心自己一说话,就会因为白煜月的敷衍而发火。
“你怎么又生气了……”白煜月在他背后探头。
白煜月换了一边探头探脑:“北星乔你真的很容易生气,这样对身体不好。”
北星乔沉默不语,用自己的背影宣告新一轮冷战开始。
白煜月抓了抓手上的枕头。他当然知道自己说的话奇怪,他总是觉得自己和40世纪格格不入,脑海会冒出许多别人看不懂的陌生词汇。
就像白塔并没有同性恋这个词。
白塔男女分居,各自占据高塔的半圆,中间有厚墙阻挡。但所有的教具与教程都是一式两份,并没有性别上的差异。
限制异性哨向生育,是因为女性哨兵向导如果怀孕,会产生极其强烈的领地意识,哪怕见到毫无威胁性的平民都觉得是入侵者,非得把对方揍进冻土里当地基。
反正南极洲的人类寿命长,体质好,能当劳动力很长时间。南极洲也没有那么多资源支撑新生儿的到来。因此生育禁令并没有造成负面影响。
后来,人们又发现,把青年男女哨向混合在一起教学,教育事故概率会高出二十倍。
因为不同性别的哨向会遵循不同的群居动物模式。男性会遵循狼群模式,而女性则像斑鬣狗群。如果异性哨向在未能完全掌握精神域的时候碰到了一块,会天然感到不爽,发生无比惨烈的教学斗殴事故。
为了稳定、安全、省事,白塔干脆将男女完全分开教学。
但无论是狼,还是斑鬣狗,都存在低级个体向高级个体献媚的行为,例如斑鬣狗群的低级个体主动去舔领袖的□□□来表示臣服。青春期、动物行为模式、压抑的环境,种种因素使得学生们和同□□勾搭上了,在白塔度过荒诞的成长期。
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仿佛刻入本能。除了坐在床上的黑哨兵,一时半会儿无法适应。
他只觉得这个场景确实是自己理亏,是自己不适应白塔的错。
“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吗?”
白煜月试探北星乔的反应。北星乔岿然不动。白煜月不顾得自己之前还在冷战,主动想要和好。
他的和好招数很单一,只要双手合十,拖长声音,充满感情地说:“原谅我吧北星乔——”
北星乔窃喜于白煜月的服软,酸楚于自己使用了半压迫的手段。他转过身,双手抱臂,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煜月。
白煜月顿时感觉脸在烧。他掀开被子,拍拍身边的空位,摆烂道:“来吧来吧,但是你不要太过分,让我先查一下资料,我应该可以做好的……”话还没说完,北星乔已经来到他身边,自上而下落下一个深吻。白煜月皱了皱眉,闭上眼,将手握成拳,几秒后才松开,轻轻搭在北星乔的腰上。
第二天,快到上课的时间,他们才走出宿舍门。北星乔神清气爽地为白煜月整理围巾。白煜月穿着冬季制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宛若特工出街。他左瞄右瞥,确认没有人经过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怪让人害羞的……
北星乔的脸近在咫尺,白煜月看了又看,绯色蔓延至耳尖。笔直的天性使他低声问:“那个、那个……你真的没事吗……”
北星乔没有听懂,但不妨碍他上手捏捏白煜月的脸。白煜月穿着厚厚的衣服,好像一只被他禁锢在手里的胖企鹅。
北星乔一扫郁气,笑着说:“等你下课我去接你。”
看着北星乔的笑脸,白煜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北星乔开心”这个事实,比昨晚那档事情更令他身心甜蜜。
那时白煜月心想,他已经那么喜欢北星乔了吗?原来这就是竹马竹马、日久生情的感觉。幸好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绑定在一起。白煜月脑中逐渐只剩下一个湿漉漉的想法:多活一天,他就要和北星乔多待一天。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北星乔冷战了,生命短暂,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东西。
那时北星乔则在庆幸。幸好他先下手为强。那些狂蜂烂蝶不知道白煜月的性向,也没有他这样近水楼台的条件。无知的追求者只会被白煜月拒绝,还傻傻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现在终于和白煜月更近一步了,多做几次说不定连匹配度都会上涨。
在整个过程中,白煜月最好、永远,不要有离开他的半分念头。
他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测试这一点。
……
亚历山大岛,边境哨塔,四层宿舍区,此时此刻。
年知瑜身上的外套正在推翻北星乔一直保密的底牌。
北星乔当然能猜到白煜月和年知瑜什么都没发生。
他惶恐的是白煜月喜恶的转变。
在他看来,年知瑜是所有人里最没有威胁力的一个。或许年知瑜的实力和他旗鼓相当,但在白煜月的好感度排行上,年知瑜只是末流角色。
因为年知瑜不善交际,理解不了小黑的奇思妙想;年知瑜手段又太冷硬,不可能戳中小黑怜弱的偏向;年知瑜和小黑的相处时间太短,更不会有交心的可能。
换做从前,年知瑜追一百八十里,白煜月能后退二百里。油盐不进,毫不动心。
但现在白煜月会主动选择和年知瑜一队进行任务,会进去年知瑜的宿舍,还会主动脱下外套,不知道为什么披在年知瑜身上。
原来白煜月的喜恶不会维持一辈子。
白煜月的承诺是会动摇的!
白煜月是有可能……喜欢别人的。
北星乔根本无法忍受白煜月最重要的人不是他,更没有办法接受白煜月对另一个人许下诺言。一旦想象那样的未来,他宁愿顷刻间被千刀万剐。
他不敢追溯白煜月变心的原因,因为他恰好犯了很多错误……他从前总和白煜月大吵一架,直到白煜月用一个“F”来哄自己开心。这绝对伤害到了小黑,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他怎么能过度挥霍小黑的情感呢?自己为什么要犯下那么绝望的错误呢?
北星乔不敢细想白煜月究竟被自己推得有多远。他只能把怒火和恐惧都堆在眼前的年知瑜身上,恨不得立即除之而后快。
北星乔的精神域展开至整条走廊。
刺耳的警铃声响彻哨塔。
“你疯了北星乔!”司潼捂着耳朵大喊,“打架非得在宿舍打?”
历洛崎却对北星乔冷笑一声。
年知瑜神色不改,一条炸毛的薮猫从门后走出,脚步依然优雅。
他披上白煜月的外套,无非是出于多多和白煜月贴近的心态。
他不理解北星乔的愤怒点,也不想理解。
他刚刚才尝到了甜头,以后绝不可能放白煜月回北星乔身边。
但偶尔他也会不满白煜月的审美。北星乔这不爱说话直接干架的风格太危险,白煜月到底看上了他哪点?
算了,他也少说话吧。
“把他的外套还给我。”北星乔却在这时开口。他抽出一把特制折刀。折刀原本只有30厘米长,展开后半米长的刀面闪烁着寒光,三条凹槽都留有血的痕迹。北星乔以前用这把刀解剖那些变异生物。
“我拒绝。”年知瑜将外套甩到宿舍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从桌子上抽出一把勺子。圆钝的勺面恰好挡住了攻击,只是沦为了一次性废品。年知瑜不在意地扔走勺子,换上一把短餐刀,行云流水般地刺过去。
上一届的两大会长在一个毫无风度的场合,真枪实弹地打起来了,说出去都会让人瞠目结舌。但斗殴中的两人都不在意,且拼尽全力。墙壁上顿时出现许多刮花的刀痕,还有被如有实质的精神域积压的变形痕迹。
这时白煜月还在二楼,正疑惑地从安全梯爬上来,打算围观谁触发了精神域警报。
而北星乔和年知瑜没有收手的趋势,反而越打越烈。
封寒站在楼梯口,结合监控,他差不多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看到白煜月和年知瑜一起出现时,眉毛微微扬起。
然后又看到年知瑜主动打开房门,邀请白煜月进去,眼神震惊之余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小白学弟弄错了。
年知瑜其实不讨厌白煜月,反而喜欢得很!
向导主动邀请哨兵进房间,这还能说明别的吗?
而年知瑜和北星乔打起来,多半就是为了争夺哨兵。
年知瑜在封寒心里的印象,变更成“为了黑哨兵和北星乔作对”。
封寒似乎又吃到一口大瓜了,可他并不开心。
“有的人真的是麻烦体质……”
哨塔外,盘旋的漂泊信天翁仿佛收到什么信号,展开双翼,直直向哨塔冲来。它毫不留情地震碎四楼的防弹玻璃,四米宽的双翼削铁如泥般砍进钢筋水泥中。巨鸟不断滑行,走廊仿佛停进来一辆直升飞机,将所有光线挡得密不透风,只留下深深的割痕。
北星乔正打算召唤出精神体抵抗。可惜只来得出现一个红色幻影,海鸟的巨翼就将两人压在身下,一力破十会,简单粗暴地镇压整场闹剧。
……
三个小时后,边境哨塔地下二层。
除白煜月外,所有人都齐聚在一间嵌满防爆钢板的小房间里。
“哨塔内的安全要求我不会再重复……”
“文森山秘密任务……如果你们一定要以这种状态出发的话,我也不会阻止……”
“也许你们该重新回中央白塔学习第一课,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封寒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房间内一片死寂。就连没有犯事的司潼和历洛崎也低下头。违反纪律使士兵蒙羞,同行者不加以阻止也是。
但封寒其实并不看重这些小打小闹,他叫这几个人过去开会有别的要事。
“你们两人的二级恶性斗殴事件损毁了三张桌子,对墙面造成3级损坏……东西坏了可以修,但是有一个人失控了,可能会犯下无可弥补的大错。”封寒说道。
一直低头听训的北星乔抬起头,眼神危险地眯了眯。
其他人神色都有些惊讶。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场会议的重点是这个。
封寒口中的“一个人”是谁不言而喻。那是唯一不在场的黑哨兵,白煜月。
“什么意思?”司潼率先问道。
“这是白煜月今天完成的哨兵耐力测试。”封寒将文件递给司潼。
司潼迅速翻开,眼花缭乱的数据在他脑中直接翻译成信息。
“哨兵耐力测试仪器,对并不适用于黑哨兵的情况。”司潼肯定地说。他手上这份报告放在任何一个哨兵身上,都是极危情况,唯独白煜月是特例。司潼说完后继续一目十行,看到一个数据时顿了顿,喃喃道:“他的精神域解封度……提升了?”
“白煜月刚来边境哨塔的精神域解封度是8.12%,现在是8.56%,这应该不是正常的抑制器损耗率。”封寒说。
他们并不知道白煜月的解封率提升是他有意为之,心中不禁蒙上一层阴翳。
司潼不得已说了实话:“白煜月的抑制器……以前就不可逆转地损坏了。”
封寒:“他的精神域会一直解封下去?”
司潼:“是。”
封寒继续问:“直到他某一天彻底失控?”
司潼低下头:“是。”
“直到他某一天因此死去。”封寒的声音在这间狭窄的密室里回荡。在座的人都不想承认这种可能性,尽管这是事实。
“为了安全,我必须按照《边境哨塔管理条例》,结合各位的能力,制定这份《黑哨兵反制计划》。大家都是向导,这件事会好办一点……”如果队伍里掺杂了哨兵的话,封寒还得先让哨兵有多远跑多远,避免激怒失控中的黑哨兵。
《黑哨兵反制计划》不仅是为了边境哨塔的安全,也是为了白煜月的安全。黑哨兵失控,伤害最深的黑哨兵本人。因此四位向导听了封寒的话,并没有表现出排斥之意。
司潼分享了白煜月抑制器的相关参数。年知瑜和北星乔刚打完架,现在也不介意《计划》里将他们编成一组。北星乔有些心不在焉,年知瑜内心还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止黑哨兵的失控。
唯独历洛崎一直沉默。
直到他听到封寒说特殊情况要对黑哨兵进行特殊反制,这个特殊反制就由封寒自己进行,届时所有向导记得回避。
历洛崎眼神亮了亮,开口道:“不。不用这么麻烦。”
封寒困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种情况找一个和哨兵链接的向导就可以了。”历洛崎幽幽地说,“只要这个向导,和黑哨兵存在匹配度……”
司潼不明所以,不知道历洛崎重复一些大家都知道的知识点干什么。
年知瑜认真倾听,就算说话的人是在场军衔最低的历洛崎,但只要事关白煜月,他都要记在心上。万一历洛崎有和黑哨兵链接的方法呢?无论什么他都愿意试试。
封寒看向历洛崎,心中的不安与惊讶越来越大。
不可能吧……
不会存在的吧……
白塔怎么会存在这样的人……
能和黑哨兵链接的向导?
历洛崎正襟危坐,顶着众人的目光坦言道:“我就是白煜月的官方指定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