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场的事情调查得很清楚,违规建筑自然不存在消防通道,火燃起来之后势不可挡,不止烧毁了游乐场,连周围的民居也被火势影响。
这在当地是一件大案,新闻里轮番报道。
金满坐在床上,听到死亡数字的时候手指微不可查的拽紧薄被。
护士小姐察觉到他的紧张,温柔地说:“碰疼你了吗?”
金满摇摇头,他紧张不是因为痛。
护士了然的沉默下来,许多人在濒临死亡的困境后,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
“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出院了。”
金满转向发声的方向,他脸上缠了一圈纱布,看上去状态很差:“谢谢。”
护士推着查房车,Alpha不止脸颊缠着纱布,脖颈上也缠着,那是腺体和声带的位置,腺体受损对Alpha来说更麻烦。
她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
金满假装没有听到那声叹气,他摸索着走下床,这间病房的结构护士小姐带他熟悉过,他记得卫生间的位置。
金满沿着墙壁,缓缓摸到扶手。
彻底黑暗的世界带来某种程度的恐慌,他已经记不起来,上次自己这么无助的时候是在几岁。
病房里的水滴答滴答。
医生扫了一圈,没发现病人,和他一起进来的Omega面色微变,大步走向卫生间。
他紧随其后,门却砰——一声关上了。
医生推推眼镜,礼貌地敲敲门:“陆先生,病人怎么样,需要我叫人来吗?”
卫生间里的水声暂停,雾蒙蒙的玻璃窗映出阳光下纠缠的身影,没多久,门打开了,陆燕林低着头,把人从卫生间里抱了出来,另一个人大概是不愿意的,可是视觉受损,反抗也不得其法。
“他脸上的纱布湿了。”
医生立刻按了呼叫铃,看到纱布上的血色,提醒:“我来吧,您也受伤了。”
金满的动作一顿,他诧异而茫然,手指摸到了冰凉的西装。
陆燕林警告地看了眼医生,医生眨眨眼,从Omega手里接过病人,把他放在病床上,护士小姐很快过来,帮他们换纱布。
“检测结果出来了,暂时性视神经功能抑制,化学性眼表损伤。
这段时间要避免强光刺激,避免揉眼,按时接受治疗。”
金满皱着眉头,脸上的纱布已经换了全新的:“恢复期需要多久?”
医生说:“说不准,看恢复得怎么样,可能一个月半左右。”
“对视力影响大吗?”
“说不准,但是这类病症我看过很多,少数恢复期不好会失明,少数会视觉模糊,大部分正常,主要看恢复期,你是Alpha,可以做信息素辅助治疗,能恢复得更好一点。”
金满一动不动,陆燕林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觉得他似乎有事不想说。
其实恢复期的时间不算太长,得到这种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说:“如果实在不舒服或者有呕吐,恶心的反应,可以给你开点信息素舒缓贴片。”
金满忽然说:“我闻不到信息素。”
病房里一下子陷入沉默,金满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信息素是AO的天赋和本能,就像不会有人忘记怎么说话,怎么走路。
所以怎么会有Alpha嗅不到信息素。
那和beta有什么区别?
医生因为短暂的惊诧失语,病人面色不安,只关心自己最重视的问题:“很严重吗?没有信息素,会影响视觉恢复期吗?”
不能用信息素做/爱,远不及失明可怕。
陆燕林站起来:“先去做检查。”
一个上午过去,各项检测结果已经通通出来,是个不算太糟糕的结果。
金满拿着新开的药,被人牵着回了病房,这种时候他已经不想去计较,陆燕林愿意当护士就当。
他记性不算差,自己摸着杯子,喝了点水。
这里不是小镇的医院,听医生的称呼,他可能在昏迷的时候被带到了滨城,金满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他心里很感慨,知道自己的眼睛复明的希望很大,就没有那么悲伤。
病床一侧轻微下陷,他听到陆燕林的声音:“当时……你离开十多天,是去做了信息素障碍的手术?”
金满不想回忆这件事,但避无可避:“是。”
按理来说,伴侣之间这种隐瞒是很过分的,他当时选择不知会陆燕林,除了恐慌,还带着一丝幼稚的报复意味,报复他让自己孤独,让自己受了委屈,他企图用内疚来伤害一个人。
可惜离婚来得猝不及防,这些小心思淹没在愤怒和痛苦里,显得微不足道,又很可怜。
没有爱的人,才会用伤害自己,来让对方在意。
病房里长久的没有人说话,金满摸索着床爬上去,抱着自己的膝盖:“陆燕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金满听到椅子拉开的声音,从他醒来到现在,陆燕林一直表现得很温柔礼貌,他没有趁金满看不见的时候有多余的接触。
“可以。”
金满眼前是一片一片的黑暗,他的脊背抵着枕头,柔软的触感抵消了不安,他表情冷淡,声音却夹杂着困惑与不耐:“我梦到你。”
陆燕林停顿了一会儿,轻声问:“对不起?”
金满笑了声,很短暂,大概是觉得这声道歉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里面的小心和讨好,又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忽略了心底那一丝异样,紧接着说:“不是什么好梦……到处都是火和血,烫的不得了,我一直跑,一直跑,多多和陆知快要死了,然后有双手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跑出去了,你没跑出去。”
地面是倾斜的,天空火红一片,四周弥漫着浓烟,他听到刺耳的尖叫和哭喊声,爆炸声。
陆燕林被掉下来的东西砸到,身影被火舌吞噬。
金满重复做这个梦,每次醒来都是一片心悸,他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陆燕林察觉到他的不安,尾音含着笑意,很轻,但足以让他淡漠的语调显得不同:“其实还不错对不对,是把你推出来,不是把你拽进去。”
金满不快他的轻松:“这是个噩梦。”
陆燕林沉默片刻,温和地说:“但是听起来,除了你讨厌的人,大家都活着。”
大部分人对前任都有很强的报复心理。
金满:“我没想过让你死。”他见过险恶和阴暗,远比前夫恶劣得多,陆燕林其实称不上坏人。
“谢谢。”
陆燕林隔了好一会儿说。
金满的药有安定成分,他吃了没一会儿就睡着,呼吸均匀,那番话或许影响了他,至少他睡得很安稳,没有再紧簇着眉头呻吟。
陆燕林起身,目光落在医院外面的海滩。
金色的沙滩上,阳光温暖得像金色的火焰,海水波光粼粼。
他没有看多久,轻轻拉上窗帘,屋里的光线变得朦胧。他走到病床边,片刻后弯腰,看着臂弯间的青年,他垂眸在Alpha蒙着纱布的眼眸上吻了吻,很轻柔,透着担忧。
严琼火急火燎的来到医院,在五楼的时候,安保把她拦住了。
“什么意思!”
黑西装只执行雇主的命令,何况也不违法:“出入五楼需要陆先生许可,女士。”
严琼愤怒道:“我是他的妈妈,让他来见我。”
黑西装机械的把要求重复了一遍,严琼没想到他软硬不吃,如果能联系上陆燕林,她干嘛还要大老远跑过来,在温泉山庄疗养不舒服吗?
病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头。
陆知看到严琼,眼睛亮了亮,他好久没见到奶奶,他推开门,从病房里出来。
严琼按耐住激动:“小知,过来。”
陆知乖乖地走过去让她抱,黑西装没拦,雇主只说不让进去,少爷出来他们不会太过限制。
那场火灾闹那么可怕,好在孩子没事。
严琼心有余悸,忍不住了冷下脸抱怨:“你父亲太没有分寸了,为了那样一个低级的Alpha,竟然让你涉险,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再发生。”
通常严琼的决定,不会为了任何人更改。
陆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是爸爸救了我,您的话太严苛了。”
严琼不屑一顾,冷冰冰的面孔让人生畏:“你拿自己的命和那种人比吗?他抛弃了你的父亲,也抛弃了你,从家庭上说他不负责任,从社会的层面上说,他连靠近你的资格都没有,他连累你陷入危险,我难道还要感激他不成?”
陆知无言的看着她,眼眸中划过一丝失望。
从某种程度上说,无论是严琼还是陆燕林,都是相当自我的人,他们极少为别人的感受考虑。
哪怕是自己亲人,也毫无顾忌。
病房门又开了,找不到朋友的多多也跑出来。
小小的影子像只不敢出窝的兔子,不安地扒着门框:“陆知,陆知。”
陆知的眼睛看过去,忽然挣扎了下,从严琼怀里滑下来。
严琼想要拉住他,却被保镖拦住了。
陆知牵着多多的手,多多没精打采地抱怨:“你去哪儿了,我好害怕啊。”
陆知说:“不怕了,进去吧。”
他没有回头看严琼,人的一生中需要做出很多选择,一些选择会让他们和原本熟悉的人渐行渐远,陆知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懂得这个道理,但奇怪的是,选择的时候几乎没有怎么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