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弥鹤踩了个大雷,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了,偏偏他的事挺着急,也不能干等着陆燕林心情好起来再说。
他开车回去的路上还长吁短叹,按理说陆燕林那种条件的,什么样子的找不到,一个金满算什么,喜欢温柔款的花钱买就好了。
但是他再怎么忿忿,看着他哥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都有病。
真的喜欢就养得好点,别把人逼走,人死了知道送ICU了。
他自己苦中作乐的笑了一下,刚好辛太太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的时候还没缓过来,老太太精明得很,套了几下就知道陆燕林那头出事了,八成还和金满有关。
辛弥鹤快给他妈跪下了:“我还什么都没说。”
辛太太一针见血:“什么事还要你守口如瓶,难不成他们两个离婚了?”
辛弥鹤当头一棒,顿了下没反应过来,辛太太一看这反应,瞬间猜的八九不离十,她倒是很高兴,严琼的心思很明显,巴不得两个人散伙。
辛弥鹤连忙嘱咐:“妈,你别乱来。”
辛太太嘴上答应的很好,撩了电话就去找严琼,严琼听了先是一愣,她还什么手段都没出,金满就自己放弃比赛了,她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前天的时候,严琼看了金满送过来的东西,细致得很,不是随便乱买的。
那小孩心不算坏。
所以她现在有点复杂,可能人老了就容易想得多,年轻的时候雷厉风行,钱赚的够多了,就有点在意精神上的东西。
她半夜睡不着,嗓子干了起来喝水,旁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总觉得陆燕林太约束自己,但其实他活的要好些,有意识无意识的,没走上她这条路。
放纵多了,其实放纵也就不新鲜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没注意,有个小不点抱着鲸鱼书包,蹲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儿。
玉姨半夜的时候发现陆知的房间里没人,她以为是出来喝水,结果沿着屋里上下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给她吓得腿都软了。
她连忙把严琼喊起来,一屋人都兵荒马乱,屋里院外到处找孩子。
最后查监控,发现是晚上11点多的时候,陆知背着书包,从后门溜出了,他的身高刚好能够到门锁。
“他跑出去做什么?”
严琼着急,赶紧让人去找小孩,查儿童手表的定位,发现一直在往陆公馆的方向移动,这会儿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都已经走出去3公里了。
天那么黑,万一遇到什么危险,真能把人的魂都吓没。
严琼亲自开车找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找到了他,他脸色煞白,出来没穿厚的衣服,被上半夜的冷风冻得浑身冰凉,看到车灯撒腿就跑。
可惜身体不好,没几步就被抓住了。
严琼穿着拖鞋,头发蓬乱,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但是面对个小孩子,总不能拿出她董事长的一套,她担惊受怕了半个晚上,连火都没处发,迟了二十几年,才体会到养个小孩不是容易的事。
想当初陆燕林哪有那么麻烦,她和他爸当着他的面吵翻天,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吃饭,练琴,拿满地的碎片当积木搭。
陆知没经历过这种事,抗压能力脆弱的一匹。
他浑身都都抖,玉姨要拿他的书包,他死活不肯,眼看着要被抱上车,他不愿意,着急了就哭:“奶奶,我想回家,我想找爸爸。”
“我不给你添麻烦……我可以自己去。”
五岁小孩一小时跑出去三公里,那腿还没家里的杜宾长,到底多大的毅力?
严琼看他红通通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怎么看都像是一路怕一路哭,就这样还不知道悔改,死活都要回去。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陆知没有说话,但是情绪明显不对劲,严琼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深呼吸好几口,不想骗他,也不能说实话,陆燕林那边让他来接孩子也不现实,大概率还是交给她带着。
“回去再说。”
已经折腾了大半夜,人困马乏,第二天陆知开始发热,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他被丢在这里,两个爸爸都不在身边,因为早熟,所以不好骗,严琼的商业话术通通不起作用。原本婴儿肥的脸蛋,短短几天就瘦了不少,神态表情也开始向陆燕林小时候靠拢。
严琼和陆燕林之间有隔阂,她拉不下脸去问,拐弯抹角和辛弥鹤打听陆燕林的事,辛弥鹤简直是头大,说不说都得罪人。
他客观的描述了下当时的场景,不带一句多余的,严琼听着觉得这不太可能,哪有什么都不要的,欲擒故纵还是退一进三?
做生意要是都像金满这么做,那可就赔大了。
他在的时候不发觉,等他人走了,才发现家里乱成一锅粥。
她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金满。
金满独自拿着行李进了安检口,小鸡坐不了高铁,只能走宠物托运,他拉黑了和陆燕林相关的所有人,但是陆燕林的妈妈没联系过,因此成了一条漏网之鱼。
他接了起来,听到那个音色,就想起来人是谁,挺客气地说:“您有什么事,就去找陆燕林。”
严琼被一句话塞回来,心里有气:
“金满,我知道你要自尊,但是你想清楚,从你进陆家的门,就捡不起来了。你要捡,也要问问燕林他愿不愿意,你回来,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
谈什么?
金满再难听的话都听过,这时候已经不想生气了,他抬了抬嘴角,平静地说:“阿姨,我和陆燕林已经离婚了,以后你别再打来了。”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有一点烦。”
电话那头有水杯摔落的声音,然后是长长的沉默,金满莫名,便挂了电话。
他本来想留着电话卡,现在却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经过垃圾桶的时候,把那张薄薄的卡片取出来,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列车从新的站点出发,几经辗转。
沿途的山越来越高,天空越来越蓝,和煦的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他紧紧拧成一团的心,也觉得好受了不少。
金满趴在小桌上,桌边的帆布包,装着他所有的东西。
他像一个没有什么力气的人,全凭借生的本能,拔除了身上的恶疾,但自己也难过极了。
车厢轻微的摇晃,安静的不同寻常,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敲了敲金满的桌子,他抬起头,看到一个背着吉他的青年。
“你好。”
他很年轻,声音也很清澈,胸前挂着相机,爽朗大方露出一排白牙:“这个送给你。”
金满意外的接过来,先道了声谢,那个青年走远了,才低头去看手里的照片,应该是用拍立得拍的。
镜头里空旷的车厢一层一层,有种森严的压抑,他趴在角落的桌上,伸长了一只手臂,阳光洒满那里座椅,他闭着眼睛,有种温柔的好看。
他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换掉了原来一家三口的屏幕。
大概是那张照片拍得太好了,他没有觉得不舍。
几个小时以后,列车到达了柳河镇,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原本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变成了平整的水泥路,大多数房屋都经过修缮,变成了小楼房或者平层,因为水资源丰富,村子外面就是一大片荷塘。
这里的时间好像比外面过得慢一些,到了夏天的尾巴,池塘里的荷花还开着,荷叶层层叠叠,幽静清冷的香味飘得哪里都是。
金满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一些,他一路走,一路看,伸手从路边的荷塘里摘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
他曾经住过的旧屋还在,只不过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片都有些漏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角落里一大簇一大簇的紫色野茉莉长势喜人,开出无数多细长口的花儿,篱笆上豆荚和喇叭花相互纠缠,门锁上还挂着蜘蛛网。
金满擦擦玻璃,从窗户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的家具落了尘,好在完好无损,他找了根棍子在周围的杂草里拍了拍,果然有几根小辣条,嘶嘶惊恐着爬远了。
金满来不及伤心了,他摸出藏在门缝里的钥匙打开门,换了身衣服,想打点水把家里擦一擦。
但是挑水的旧桶早就坏了,他只好到隔壁的老伯家里敲门。老人家年纪大了,如今一家人住在一起,非常热闹,屋子是两层小别墅,带花带草修的特别漂亮。
他看到金满诧异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这下也不用打水了,直接一个电话摇人,把自己在地里干活的大儿子叫回来,给金满装水管。
大爷家的四五只小狗跟着金满到处跑,金满一脸尴尬加紧张的跟着大哥打下手。
大哥身高体壮,常年干农活,胳膊和大腿差不多粗,单手拧铁丝,给金满看得一愣一愣,下意识鼓掌,一鼓掌大哥就脸红了。
“你逗小狗玩去吧。”
金满被塞了两只小黄狗,安排了一个最没用的工作。
新鲜的山泉水不一会儿就通过水管叮叮咚咚的流下来,淌进水槽里。
金满弯着腰,去刷长满青苔的水槽,板刷在苔石上用力的摩挲,发出莎啦啦的声响。
他一下又一下的刷着,直到干净的泉水溢满了水槽,他低头看去,透明的涟漪倒映出自己模糊带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