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凡布,最后一个海上巨枭,荆榕和他的部队此前合力作战,分散击破的,基本都是凡布时代自行分裂和发展出来的残党。荆榕一直避免和凡布正面作战——对方的人员数倍于己方,而荆榕一般都选成本最低的打法。
在荆榕用商队切断了对方的陆上物资供应链,而且专打他们的物资船之后,他几乎把凡布逼到了生死边缘:荆榕不仅打,而且干了很多越权的事,玫瑰帝国这边敢与交易的人也会被成串地送进去,刺果国则没人能在商队的眼皮子底下发货,只能一再延期。
运输通道走不通,就只能继续走老路,荆榕在两岸架设了炮台和防卫线持续骚扰,商队还以极低的价格为其他货船护航,凡布那边的人估计撕了他的心都有。
由于双方阵容和策略上的差距,终局之战远没有到底。但荆榕这边根本不在乎时间:他只需要每天视察哨岗和武器,而海盗要考虑的就多了。
芬伦领着其他人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荆榕又在改他们白板上的小队作战部署。这是这些天他时常做的,每有新的信息和线报进来,他就会几乎彻夜不休地对着海岸线地图沉思。
比起刚来时,他们的武器储备已经很多了,但荆榕思考的时间也更多了。大部分人不清楚他在思考什么,但只有他的作战小队的每一个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他永远在思考不减员的策略。
这样柔软慈悲的心肠看起来和荆榕的面貌背道而驰,海军司令部也有人当面说荆榕的战术“十足软蛋”,不过他们的战术却一直没有更改。
所有人都到齐了,荆榕看着他们,告知了接下来的事。
“值得说明的是,选哪一条路都未必能逃离我的魔爪。”荆榕坐在桌前,慢悠悠打开芬伦给他泡的红茶,“商队也有我的股份,我需要我花这么多力气和时间教出来的人发挥最大价值。所以,我首先推荐还有妻儿的人入职商队。全家一辈子给我打工,怎么都比一辈子呆在这好,是吗?”
非常魔鬼,非常残忍!
芬伦他们有点想笑,但是笑不出来。虽然眼前的长官一直像个魔鬼,但地狱的是这几乎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了。
一辈子跟着他,没有背叛和指摘,只要荆榕不死(不被暗杀),他们或许就能永远活下去。
三十秒过去了,室内一片寂静。
荆榕:“没有人吗?商队真的很缺人。”
仍然沉默。
荆榕放下茶杯:“我十分钟后来。”
说完,他优哉游哉地出门散步了。
室内还是没有人动,大家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眼中没有犹豫,只有疑惑。
“古通,你老婆不是刚生了孩子吗,你不去商队?”
古通:“我……我很想啊,但我老婆已经在商队了。商队老板是个苍兰国人,我去看过,虽然他人不错。”
但怎么想不会比现在舒服的!
荆榕这个人几乎已经成为一个信仰的标点,他代表了公正的法则和令人满意的分配待遇,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甚至可能是除了他,一辈子都没这个运气遇到的。
虽然荆榕也说了,商队也有他的股份,但去了就怎么都不会在他身边的核心地位了。
荆榕刚来时这支队伍是三十人,几次胜利之后扩编到八十人,全部都是梨地人和刺果国流亡士兵,而且是队内引荐,几乎铁板一块。
荆榕遛弯回来,看见仍然没有人报名商队。
荆榕:“?”
626:“?兄弟,你真觉得有人会走?”它还以为这是执行官玩弄人心的手段呢!
荆榕:“?”
他对走人的预估是2-10人,为此准备了遣散费,但很明显,执行官只有这一次判断失误了。
“中尉,我们不是不想去商队,只是我们更想跟着您干。”芬伦和另一个小队队长说,这是真心实意的,“去别的地方,也不会有人要我们。”他们杀过长官,更非本地人,除了荆榕不会有人要的。
荆榕停顿片刻:“好。”
“那么这件事就解决了,现在我们来看作战布置。”
他的声音仍旧平静无情,好像刚刚的事没发生过:“都站起来听,打瞌睡的扔出去跑二十公里。”
海盗凡布,其人阴险狡诈,丧心病狂。对方拒绝了将会面地点定在总部的要求,而是提议将会面地点放在一个隔绝四方的海上平台上,很显然已经提防着他们。而且,凡布也已定下了自己死后的代理人,如果玫瑰帝国方有所反悔,他们的人会立刻屠杀之前的平民俘虏,而且还会让他们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与此同时,对方是否会报着和荆榕一样的想法,也很难说。
目前已知对方至少有十六艘护卫艇,谈判时或许会开出大部分,也可能不会,这要取决于凡布的心态。
“第三、第七、第八小队,跟芬伦去操作室,有一批新的武器要你们掌握,三天之内。没有练习机会,你们练习的场所将是战场。”荆榕说。
他拉开操作室的门,此时此刻,已经有人感到了不同寻常。
他们接受操作特训是经常的事,包括发射深水炸弹、舰炮、反潜鱼雷等的操作,但从没有一次是没有“练习机会”的。
为什么会没有练习机会?
是因为用来练习的武器非法吗?非法的话,到什么程度?
很快,他们看到了自己即将操作的东西。
无人舰载电子战机。
它们看上去都很新,新到哪怕是芬伦这样拼写不全的人都知道,这他妈的一定违法!
荆榕从哪里搞到的?它们看上去可以挂着各种东西,做任何事!
“它们到时候会漆成刺果国反叛军的外观进入局面。”荆榕说,“你们的任务是操纵他们使凡布的基地探测和导引系统失灵,而且要用它们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他们的核心基地。”
“找得到,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荆榕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会升官发财,我也会见到我的老婆。”
老婆!!!
大家不由得精神一振。
大家早听说了中尉的那些复杂的八卦,原来这人真有老婆!这种魔鬼也是会有老婆的!
真是不敢想象,那该是个什么样的奇omega?
“找不到,一切都会完蛋。”荆榕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意,“我也会死在那里。”
芬伦捂着胃,他从没听过这样严重的事态,他现在觉得比拼字测验时还要紧张了。
“不过,当然那也不是叫你们盲目搜索。根据现有的情报,重点考察这几个坐标。谈判时他出动越多护卫舰,他的基地就越空虚。”
“六十人编队准备基地作战,剩下的人跟着我。”荆榕说,“我要说明的是,到时候跟着我的会是洛儿殿下和他的警卫兵。”
“你们有很多问题,我会在战后复盘中告诉你们。”
*
谈判定在中午,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蓝天白云,大海如宝石一样美丽闪耀。
这是一场事关重大的谈判,事关困扰了边境十几年的海盗问题,全国上下都对此十分关注。海军司令部也非常重视,他们不惜派出了四个中校以上的人,怎么也要塞入谈判队伍里,以此在电视转播中亮相。
按电视转播的出场次序,第一个出场的是海军司令部少将吉利·瑞尔德,也属海军的嫡系,其出身很高,政治生涯一路仰仗他牛逼的爹,荆榕同意他出席。
第二个出席的就是洛儿殿下。第二这个位置是洛儿深思熟虑考虑过的,他作为谈判的促成方,毫无疑问应该是核心位置,但第二更有利于彰显他的谦逊和温和。
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涉及军事的重要场合上公开露面,为此,洛儿甚至精心定制了出席礼服,用当地居民昼夜不休三天三夜做出来的梨地风情绸衫出席。
荆榕排在中间,这是其他人乐于给他的位置:和洛儿殿下站在一起,不论怎么说也可以打脸一下之前的那些流言蜚语了。荆榕的面子是皇室下的,和他们海军可是没关系哦,海军可是对荆榕中尉很好的!
一群人心怀各异,在惠风和畅中欢乐地出行了。
洛儿认为护卫舰不利于显示他们谈判的诚意,也会破坏谈判的友好气氛,于是命令护卫舰后退两百米。
到达海上平台之前,电视转播会一直持续。
千里之外,俱乐部的电视前,也聚集着一群人。
薮猫歪着头占据了中心位置,银鞅穿着洁白的西装,十指相扣抵住下巴,一双翠绿的眼睛沉静地注视着转播画面。
景颂连呼吸都在抖,他一分钟看了十七次表,焦虑不言自明:“他怎么能让护卫舰后退呢!”
“别紧张,景颂。对于速度二百节的鱼雷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过银鞅提到这个,还是有点耿耿于怀,“叔叔有点太小气了,竟然只给三艘舰载机。”
“并非执政官小气,陛下您的方案太可怕了。”景颂迅速冷静了,他想起来银鞅的计划是谈判前夜发动闪电战,结合反侦测武器,火力推平。
那样的话成功率会很高,缺点是伟大的荆榕中尉打完就得坐牢,连带着给一堆政敌以口实,挨最大的清算,他们得把他捞出来。
谈判尚未开始,转播画面开始重复一些车轱辘话,银鞅转移了注意力:“他有给我的口信吗?没有也可以。”
“很遗憾没有,他跟我们线人接触并不太安全,每次都争分夺秒,陛下。”
“好吧。”薮猫把脑袋放在了爪子上,有些泄气,银鞅则继续观察电视里的人。
荆榕镜头很少,他看得出这又是一次玫瑰帝国贵族高层的一场权利博弈和作秀,不过零星的画面中可以看到,荆榕穿着中尉制服,比从前瘦削凛冽。令猫心跳加速。
“很快到了,请小心脚下。”
海上基座中央,所有人陆续登陆。两边都设有安检设备,确保没有任何人携带武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另一边,芬伦和其他侦测小队也在看表。
“能飞得更近一点吗?”
“很近了,再近就进侦测范围了,应该是这里没错,我看到草地有人长期走的痕迹了,和中尉说的一样。”
芬伦立刻站起身:“走!其他小队确认情况后立刻跟上!”
今天他们的行动很安全,因为他们看到,海盗那边派了十八艘护卫舰前去谈判,这代表凡布几乎掏空了家底来展示他的底牌。
“人质四百八十人。要全部解救。”芬伦擦了擦汗,极力模仿着那个人的带队风格和沉稳的素质,“走!”
海盗凡布,有一双戾性难训的眼。所有人登陆后,他没有关注任何人,而是死死地盯着荆榕的脸。
远比传闻中要温和的一个小白脸。
就这?
这种人能三个月几乎打绝他们所有人?
而荆榕并没有看他,他很懂礼节地隐藏在人流中,视线核心放在远处海盗一方的战列舰中。
这是海盗们的耻辱——就这些已经是他们的最后家底,按荆榕缴获和击沉的数量来说,荆榕恐怕比他们自己更清楚这批舰队的实力和来源。
不过,到此为止了。玫瑰帝国内部的权力斗争比刺果国还乱,很显然这年轻人也夹在其中,退让也是政治生命的一部分。
所有人都拿出了面前的协议,每一条都要经详细的讨论和比对。
比起别人,荆榕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这份议和条约远比他原来的议和条件宽泛,条件仅仅是凡布带队后撤三百海里,与此同时,玫瑰帝国给凡布一笔数额不小的人质赎金,换取人质的安全。
荆榕的视线再次落在远处的群山中。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极有可能是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了,海盗就高兴了。
这很符合凡布的判断。
所有人装模作样对协议条款进行了商定,随后开始签字环节,每个负责人都需要在上面签字。
轮到荆榕时,他以极慢的速度又看了一遍协议,同时复述确认条款。
没人见过有人这么能拖,场上的气氛渐渐有些紧张。
荆榕慢条斯理地第三遍确认了某个词汇背后的含义后,他在远方的天空中看到了一枚升起的巨大绿色气球。
他忽而结束了拖拉,干脆利落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荆榕站起身,拿着协议起身,与另一侧的海盗凡布握手致意。
旁边的摄影师举起相机,准备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但就在这一刻,荆榕松开手,协议随海风散在了风中。海盗凡布内心警铃大作,刚要做出反应就已经被人拧断双手,一枚冰凉的陶瓷刀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几乎就在同时,运载船上所有的士兵打开了激光瞄准器,对准了每个人。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心神俱裂:“你干什么!”“你疯了!”
“荆榕中尉,请立刻放下你的武器!”
“请你不要毁了和平!”洛儿声嘶力竭地喊道,和他们所有人的前途!
“省省你的和平吧殿下。”
荆榕的声音隐没在基座飞起的巨大烟雾中,与此同时,空中出现了直升机的轰鸣,“感谢各位的配合。晚些见。”
巨大的浓雾中,所有人都不敢擅动——所有的护卫舰都意识到发生了一些事,但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平台底下实现安置的烟雾弹挡得死死的。通讯断联,上面的人在干什么?
海盗的船没有对空手段,直升机如入无人之境,靠近后又撤离,飞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荆榕的声音出现在了这片海域中,直升机的信号传递有些失真,听起来更冷:“凡布先生要带我看看他们的基地,所有人禁止行动。”
同一时间,凡布的舰队立刻掉头,追着直升机的方向行驶,不断有人试图用低空炮火把直升机打下来,但那太远了,他们想要立刻撤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荆榕带来的舰艇已经悄无声息形成了阵型,堵死了他们的路。
“立刻投降。”荆榕的第十一小队队长用喇叭喊道,所有人训练有素盯着对方的动静,比预先演练的还要整齐划一,“这是荆榕中尉的喊话:现在投降,不用处死。”
海盗们胆寒了。
他们听过荆榕的喊话,无数次。
他们知道这是个话只说一遍的人。
直升机远去了,驾驶员捏了一把汗。
没有人发现直升机上没有人,这很好。他是苍兰国商队的人,和荆榕第一次合作。
那样混乱的局面中,挟持人质乘坐直升机离开是不可能的事,实际上直升机是调走凡布主力舰队的耳目,荆榕带着人跳了海,随后由接应小艇接走,神不知鬼不觉跟上了舰队的尾部。
芬伦发来的消息,所有人质已经安全解救,暂时安置在海边的空地中,还有一部分流窜的残党仍然在跟他们发生交火。
“中尉,你那边顺利吗?救生船马上来了,商队联系了我。”
荆榕的声音十分平静:“很好。”
他看了看船舱中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海盗——后者已然知道大限将至,正用一种恶毒的目光看着他。
“帮我问问队里的人,还有人质们,他们想在哪里看凡布的枪决?”
“海岸边,还是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