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物资的列车一节又一截地留在各个目的地,火车提速越来越快,七十二小时正在无限缩短。
狭窄的列车车厢只剩下两节,车上的人只剩下他们两人。
荆榕操纵着火车,玦坐在旁边看着锅炉。
荆榕一只手握着方向杆,一手看着地图:“前面就是最后一个战区比维多克,按照奥尔克军部之前的命令,将是最后撤离的人员。我们要提前停下。”
玦说:“好。这次我跟你一起,我们是地理协会的成员。”
窗外的景象飞驰而过,玦脱下身上的作战服,换上他那件穿了很久的斗篷。
他的斗篷之前由洗衣机店的人们洗好,等到了揭克镇后,他们把荆榕带来的兔绒缝进了斗篷的内衬,现在它从薄薄的斗篷变成了足以御寒的衣物。
荆榕看着时间快到了,也起身换了一套更普通和陈旧的装扮,大衣领子竖起来,头顶是防风帽,配着一副茶色的防风镜。
他将剩下的另一个防风镜也递给了玦:“带上这个,我们接下来会在雪地里跋涉很长的时间,它可以防止雪盲症。”
玦知道雪盲症,他点点头,接过来后看了看,却并不直接戴上,而是塞进了衣兜里。
荆榕看向他。
玦解释了一下:“我会用布把眼睛遮上,我担心它被弄坏。”
这是做得非常漂亮的一副茶色防风镜,这个世界里没有这样颜色的眼镜,独属于他,而且是荆榕送给他的,他要珍藏。
荆榕点点头:“这样也可以。”
外边的风景慢慢减缓,前方的城镇近在咫尺。
荆榕缓缓拉动液压装置,对这一截火车头进行减速,等到车停下来时,他对外面的奥尔克士兵举起双手:“我是东线来的地理勘测人员,你们应该收到了消息,战争列车的轨道断了。”
玦跟在他身后,戴好斗篷的帽子,抱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荆榕带着玦一起下车,看着四面对着自己的枪口,一只手将玦护在怀里,一只手拨开箱子的锁扣,打开了让他们检查。
“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士兵说,还有一个士兵看见了玦的红发,想要上前来搜身。
荆榕用一只手挡在他面前,眼底带着很浅的笑意:“他是我的勘探助手,请你拿开你的手。”
他的眸中是在笑,可是半分温度都没有。
士兵被冷不丁吓得一哆嗦,赶紧离开了。
比维多克的火车站规模不大,但有重兵把守,无比森严,因为这里已经非常接近西部边境了,而且非常危险,是反叛组织反攻的第一个据点,它扼死了陆地通往群岛的唯一一个关口,也断绝了流火之岛人回家的唯一通路。
荆榕和玦经过层层盘查,终于通过了火车站的检验。
他们本身也没有带多少行李,箱子里只有干面包、可可粉和比砖头还厚的地理书籍。
“真是怪事。”荆榕踏出门时,岗亭的卫兵嘀咕道,“我们都想回家,这个时候却还有人往这边跑。”
荆榕笑了笑,给他递去一支烟。
卫兵莫名其妙,又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先生?”
荆榕问:“您好,最近还打仗吗?我们是从首都来的,没见过战火,想知道这地方难不难勘测。万一有流弹什么的……”
卫兵一听,立刻笑了:“这太简单了,您不用怕,只要您不去大冰海就好。”
“大冰海?”荆榕问道。
“大冰海才是最深的交战区,去了那里的士兵没有再回来的。”卫兵哂笑着谈论这件事,“以前是那样,不过现在那里只有死人了。那里非常危险,罪岛人会藏在那里,利用自然条件和我们搏斗,所以战事如此艰难。至于我们,我们还没有收到去往前线的密令。”
听到这里,玦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荆榕。
荆榕翻过手,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肘,示意他明白。
“大冰海在那里?我们到时候避开那边。”荆榕说。
士兵给他们指远处的群山:“再往西,看见那片暗蓝色的山了吗?我要告诉你们,那可不是什么山,那是一整片巨大的冰川山脉,只是因为太大了,它看起来像山。”
“不过您放心。”士兵又看了看荆榕,“那片冰川在海上,离我们还有三百公里,中间有的是山和雪原要走,您不会走到那里去吧?”
荆榕笑了一下:“当然不会。多谢您的指点。”
荆榕和玦离开了火车站。
刚离开人群,二人立刻找了个高处,向远方眺望。
玦说:“哥哥,那个卫兵的话有问题,我们的人都在东线了,我从没有听说过我们在一个叫大冰海的地方战斗过。”
荆榕注意听着他的话,随后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记一下。”
他拿起望远镜,向远方看了一下。
阻挡物实在太多,除了冰川之外,没有什么是能看见的。
荆榕说:“626,你能看到什么吗?”
626说:“没有办法,我的通信功能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荆榕举着望远镜,镜头缓缓抬高,看见了更远方的云层,那里的云层被乌云笼罩,天空很明显被分成了不同的颜色,十分奇幻诡谲。
空气中飘来湿润的空气。
荆榕说:“刚刚那个士兵说,这里离海还有三百公里?”
玦说:“是的。”
荆榕摇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这里的空气不会这么湿润,海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玦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一想。”
荆榕席地而坐,把兜里的两份地图摊开,放在地上。
其中一份是他在首都花了高价买来的,源自五十年前的地图。第二份是他根据出发后的行动,重新测绘,绘制的一个大略的地图。
如果按原来的地图,他们应该到了比维多克——离奥尔克国境线三百公里的地方,同时也离流火之岛的首都三百公里。
流火之岛本身就是奥尔克敌国的边境附属,理论上,只要一路向西,碰到第一片海,就是玦要抵达的首都奥克维尔克了。
但为什么,第一片海出现得如此之早?
在剧烈的地质变动,也不会在十年间把一片海凭空挪近三百公里。
玦问道:“会不会我们走的方位有问题?”
玦的视线落在地图中心的另一片海域:“我们有可能走得太东或者太西,来到了一片更近的海域。”
荆榕暂时没有说话。
这片大地上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语言断代,自然和历史也只能靠口口相传,而且越接近他们的目的地,能够打听到的有效信息就越少。
荆榕说:“有一个可能性。”
玦说:“什么?”
荆榕说:“这份地图是错的。”
玦有点惊讶:“但是前面……”
“前面的路线都对,我一路的测绘都对上了,但是到这里,对不上了。地图上的海离我们还有三百公里,而我通过风的气味可以确定,海离我们只有三十公里。”
荆榕说,“五十年前,奥尔克高层就对地图进行了修改,他们的战争列车只建设到这里,最后一个战区规划也到这里。他们管这里叫比维多克。”
玦仍然诧异地看着他。
荆榕看着远方的冰山,看着更远处诡谲翻涌的乌云,云层被分成了各种各样的色彩。
荆榕忽而说:“流火之岛的首都,位于奥尔克大陆极西之地,是往施特金威尔斯冰川延伸的一片群岛。”
玦听出他在背那一本书的词条。
他也曾看过,在无数个不知道自己能否归家的深夜,他将这段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上,刻入记忆最深的地方。
“居住在这里的人群热情好客,勇敢无畏,比起更方便出海和捕鱼的群岛,他们选择将首都建立在大陆上的港口,方便与各地贸易往来。”
“这里的人有着太阳一样的赤红发色,不是玫瑰红,不是褐红色,色卡无法展示,可被形容为一种热烈耀眼的赤霞色,但笔者认为,还是落日的颜色更加接近。这里生活着群岛狼群与一些罕见的飞鸟,不少动物和植被也呈现出这种颜色。””
荆榕说,“我一直在思考这本书笔者对颜色的描述,他写过很多据称无法用色卡展示的颜色。”
“当他写人鱼鳞片颜色时,我无法想象那是什么颜色,直到有一天,我亲手抓了一条人鱼。”荆榕说。
玦认真地听着,全神贯注。并没有因为他话里的剧情过于离谱而有什么另外的反应。
荆榕说的内容对他而言,仿佛一个天外世界,远离一切战争与硝烟,却又如此丰富和真实。
荆榕说:“这本古生物词条的笔者措辞非常严谨,人鱼的鳞片的确是无法用色卡展示的一种颜色。于是我现在在想他对落日的颜色定义。”
“一般来说,赤霞色和落日的颜色相差无几,但笔者说,不是赤霞色,不是玫瑰红,不是褐红色,是色卡无法展示的颜色。”
“我一直在想。”
荆榕抬起头,看向群山之后的落日:“哪里的落日的颜色,会这样与众不同,而没有办法用画笔或是描述形容出来?”
玦似有所感,他跟着荆榕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到达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冬天落日早,还有二十分钟,他们将看到比维多克小镇的落日。
荆榕没有说话,玦也没有说话。
他们位于一栋废弃建筑的楼顶,席地而坐,玦把斗篷分给荆榕,靠过去和他贴在一起。
周围寂静得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
太阳变暗,变成一枚光芒内收的、暗沉的圆,可它背后的霞光是金色的,天幕又是暗蓝翻涌的,冰川卡在日落的夹缝里,透出隐白。
深风汹涌,光芒一寸一寸涨,又一寸一寸红,在无声的地方翻滚、爆炸、压缩,最后吐出盛放的余温。
那是汹涌的赤红色,带着汹涌、瑰丽又神秘的霞色与冰川颜色,形成落日熔金。
荆榕站起身,后退两步,视线落在玦的头发上。
正是玦的发色。
那本古生物词条的笔者所言不虚。这是一模一样的发色。
荆榕说:“我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
他抬头看向远方的云层:“这里是洋流、陆地和冰川的交汇之地,这里的天空时时刻刻在发生巨大的大气电离,这种电离会赋予这个地方各种各样的颜色,让普通的落日拥有诡谲奇幻的美丽。”
626说:“这样强烈的活动也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造成了改变,他们进化出和日光一样的发色和毛色,以此来形成保护色。”
荆榕低下头,带着笑意牵住玦的手。
他低声说:“比维多克,奥克维尔克,他们改了这个地方的名字。”
他说:“在你的脚下。这里是你的故乡。”
*
这里是他的故乡。
这样的意外消息如同一记重锤,重重落地,轰然砸开记忆。
玦的神情十分平静,他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太阳。
他也认得这个颜色,这一刹那,记忆在他脑海中复苏。
——年幼的他跌跌撞撞,扶着身边的大人。
高悬的红日挂在中天。
年幼的玦问:“这是哪里,我们打到哪里了?”
那人说:“到我们的家乡了。我们回家了。”
年幼的玦点点头。他给那人包扎好了伤口,将他靠着战壕放平。
那人对他说:“过来,孩子,他们的轰炸机还要一段时间填弹,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玦于是爬过去,靠在那个人的怀里。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睡着了。
在他睡过去的时候,成年人停止了呼吸。战场变得越来越安静,直到彻底无声。
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真空抽走,红日仍然高高悬在天上。
“那段记忆。”
玦说,“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落日,更早的记忆开始涌现,那甚至是他记事之前,还在襁褓中的记忆。
那记忆中没有别人,没有语言,没有其他。他被放在落满雪的地上,垃圾堆旁,等待死亡。
一个初生的,被遗弃的婴儿会如何等待死亡?或许懵然不知。
但他天生是SSS级,这个级别的婴儿对危险和命运都有着独特的感知,他不记得将他遗弃的人的模样,他睁开那双湛蓝的眼睛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天上的太阳。
那是一轮非常、非常美丽的太阳,无与伦比的美丽红日。
日光对他进行了第一次哺育。
荆榕抬起头。
玦说:“太阳,太阳不对劲。他们篡改了太阳,那个场景也并不是我的家乡。奥克维尔克的太阳并不是那样的。”
玦说:“他们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所有人的印象,他们篡改了地图,将奥克维尔克的存在从地图中抹去了。”
荆榕说:“不是抹去,是替换。”
玦说:“这里已经是奥克维尔克了,如果那些士兵还在被送往更西边的地方,那么他们又是在哪里打仗?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国境,和本应该作战的地方吗?”
荆榕说:“恐怕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他已经在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但是仍未得出结论。
荆榕将斗篷递回去,给玦系好:“不论如何,我们在这个镇上留两晚,之后怎么行动,我们再进行决定。”
玦点点头:“好。”
他跟着荆榕跳下房顶。
荆榕此前预订的物资已经提前送到旅店。
荆榕支付了提货费用,购买了一些登山装备。
今天晚上他们没有打算在旅店休息,而是在郊外扎起了一个帐篷,又在帐篷外点燃了篝火。
他们正在煮汤时,遇到了几个路过的中年人,有红发也有其他发色。
这些中年人被他们的装备吸引,过来打招呼:“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外边来的吗?”
荆榕往汤里加了一份奶油,点点头说:“是的,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是首都地理探险协会的成员,过来踏勘自然景象的。”
“哦?”那几个中年人对视了一番,很感兴趣地问道,“先生,你们要去哪里?我们也算得上是冒险的行家了,如果是我们知道的地方,我们或许可以给您一些帮助。”
另一人望着汤锅流口水:“我们不收报酬,只需要您分我们一点汤,这样可以吗?”
荆榕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玦找出多余的汤碗,安静地盛汤。他不参与对话,但是听得很认真。
“我们是一支本地的探险队。”
领队是个奥尔克人,他说,“奥尔克人,红岛人,都有——对,我们管罪岛叫红岛,因为他们都是我们可信赖的朋友。”
荆榕说:“你们会主动组成队伍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领队捧着汤碗,大笑起来,“你和你的同行人,不也是这样吗?”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厌倦了争斗和战火。”领队说,“我们愿意去更多的山里,为孩子们找一些草药和可以吃的食物,也更愿意彼此帮助,而不是互相为难。”
玦出声了:“这样很好。”
他坐在火边,伸长双腿,神情十分静谧,一双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火光,格外漂亮。
荆榕说:“我们想爬正西线路的那座山,去大冰海附近看看。”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沉默了一秒。
显然,没有人料到这对看上去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开口就是这么作死的请求。
“大冰原是前线最激烈的战区……去的人十死无生。”领队缓缓开口说,“而且从山过去,是不可能的。那是一座非常危险的山,它的路非常不好走,你们只有两个人,这太危险了。”
“我们的队伍曾经去爬过一次,想看看山的那一边有什么,但是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那座山常年下着暴雪,随时可能发生雪崩,我们只好中途撤下来了。”
另一人说,“之前也有一些人进过山,不过……也是一样,从来都没下来过。”
“是吗?”荆榕大略目测估算了一下,“确实不好爬,海拔也很高,到半山腰时就会开始缺氧。”
“先生,你看来还是很了解野外知识的,您明白我们的劝告都是真的。”领队说,“你们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也就是说,从来没有人从那边回来?”
玦开口了,他问了一个让人想不到的问题,“这里的士兵是怎么过去的呢?他们不是在前线打仗吗?”
他的问题让眼前的人们警惕了一下,但看到他纯粹的视线后,领队柔和了下来:“据我所知,他们是在陆地秘密行军过去的……他们在这里的支部有很多物资车和装甲车,每隔半个月,都会有新一轮的士兵被送上前线。”
“那些士兵,回来过吗?”玦继续问道。
“呃……这,这个问题……我不确定。”
领队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们和部队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但好像听说过,送上前线的士兵很少有回来的。”
“毕竟是打了二十多年的仗。”
旁边的一个红发男人接话道,“前方始终有人抵抗,奥尔克帝国也死不松口……战争就是这样惨烈。”
玦看了荆榕一眼。
荆榕对他点点头,给他递去一碗滚热的奶油土豆汤。
玦捧在手上,慢慢喝着,不再说话。
这一队冒险者喝完了汤,很快跟他们道了谢,起身离去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玦说:“我们必须要去那里看一看,奥尔克帝国究竟握着什么样的战争秘密。”
荆榕点点头:“好,我们明天就出发。”
篝火燃烧,劈啪作响。
玦将一个铝杯放在篝火边热着,出神地看着天边。
他并不了解什么是大气电离,但是这里的晚上,也一样绚烂绮丽,星河在列,宇宙宛如一张巨大的幕布,上边带着各种各样的奇幻光彩。
他比他想象的更快地到达了他的故土。
这很好,尽管他也没有更多的记忆了。
这一切,都是他身边这个人为他带来的。
玦看着这片天空,忽而问道:“哥哥,你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荆榕停了一下。
玦问的明显不是奥尔克帝国的这个故乡。
事实上,他所有的行动和思考都从未瞒着他,不过也没有主动解释过什么。以玦的聪明程度,他知道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但他不会主动问这个问题。
荆榕想了想,平静地说出实话:“在一个我已经忘了地名的地方。”
玦好奇问道,“为什么会忘记?”
“因为辗转了很多地方。”荆榕说,“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玦低声说:“你一定经历过很多战火,我能看出来。”
荆榕说:“差不多。”
玦抬起眼睛,他想要了解的却是其他的问题:“那你是不是,受过很重的伤?”
荆榕沉默着,他眼睫垂下,想了很久之后,坦诚地告诉他:“或许是这样。因为我不记得很多事情。”
玦摇摇头:“不是指这个,而是指你的精神力。”
荆榕说:“因为我没有精神力吗?”
“你有过,只是碎掉了,和之前的我一样。”玦一边说,一边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偷偷打量他的神情,“你以前受过这么重的伤,让你的精神力全部碎掉了吗?”
而且没有人帮他拼起来。
626的系统正在后台运行,此刻正在疯狂流汗,接近红温。
626疯狂吐槽:“我靠!他就这么问出来了!”
其实626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作为刚和荆榕合作两百多个世界的新同事,626也对这位执行局中最肆意妄为,却又仿佛缺失了一些正常行为的执行官抱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其他的系统也都很好奇,因为不敢问而拜托626打听。
626倒不是不敢问,而是问了荆榕也不记得。
荆榕这次思考得更久了,他的神情很认真,并不是在推诿。
因为是他的小狼问出的问题,所以他认真回答。
“我确实没有印象了。”荆榕说,“可能事情如你所说,我受过这样的重创,导致精神力全部碎掉了。当时我可能在单打独斗,也可能是身边的人没有替我收集的能力。”
他作为执行官的年月,没有一次不是完成了任务,尽管那些过程并非都是完全顺利的,以他的能力,能伤害到他的东西非常非常少。
只可能是在大世界空间里的某些存在。
“哦。”
玦缩回斗篷里,若有所思。
他并不想探知更深的东西。
他的哥哥有自己的来路和去处,他只担心他的伤。
谁也想不到,当初在地下实验室的惊鸿一瞥,眼前的裁决者会成为他命运的一环。
荆榕说:“如果你担心,可以再进来看一看。”
玦有些迟疑:“我……可以吗?”
荆榕说:“有些人当初叫着宝贝儿,可能有些疼,怎么现在一动都不敢动了?”
他转过脸看他,乌黑的眼倒映着他的影子,眼底带着清朗的笑意。
玦被他笑了,脸腾地红了起来,拽着他的领子,将他一把压翻在地。
荆榕平静地注视他:“来吧,你有一个碎片在我这里。”
如今谜底已经揭开,玦不会再只身赴死,他可以将它还回去了。
玦虽然把他掀翻了,但是动作都很轻,他低下头,更深地看入眼前人的眼底。
精神力一寸一寸闯入这片漆黑的迷雾。
玦找到了那枚暗蓝色的碎片,它被安放在荆榕的意识深处。
但同时,他还看见了其他的东西——比起上次来时的一片空茫黑雾,这次,那片雾色中生长出了一个新的东西。
那个东西太轻软,太漂亮了,它生自主人的意识,是记忆和印象的一个组合体。
它变成了一片新长出来的精神力碎片,属于荆榕本人。
玦屏住呼吸。
他承认他想看。
首领大人承认他想知道一切有关荆榕的东西。
这个过程仍然有点疼,荆榕的发间覆上薄汗,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他。
玦看到了……
一片冰川,冰川上是绮丽得让人震撼的落日,将天地照成一色。
有一只……红色的小狼,正在冰川上打滚,它滚得特别开心,毛色几乎融入霞光,鼻尖沾上了落雪。
小狼睁开眼睛,它有一双湛蓝的眼睛。
这就是荆榕意识体中长出的唯一碎片。
荆榕养了一只小狼。
他是他的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