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兰抬起眼睛,变了颜色的眼睛好像有点幽幽的,这次换成他停顿了一秒钟。
魔法小猫。
什么东西?
他隐隐约约察觉这个词有一部分或许指向自己,故而他选择了无视。
他没有回答荆榕的话,因为这十几秒钟之内,电梯已经到达了地下停车场,更多的人等在电梯外,人流将他们再次冲散。
荆榕停在电梯一侧,给人群让出给他们通行的通道,这一次他的视线追上了阿尔兰·瓦伦丁,不过他没有跟上去,他看着阿尔兰走向了反方向。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
626说:“看起来你老婆很熟悉怎么用这个样貌生活。”
时尔洛斯比较好的一点是城市建设和基础设施都非常完善,使用轮椅的人会有周全的通道。这也和战后多出了许多伤残人士一事有关。
626也查到了这条记录:“时尔洛斯大约在十年前开始重整街道修建残障人士通道,也发生了不久,主持建造的部门是总统特别设立的一个战后维序部门,那个部门建立了三年后也解散了,查不到主理人。”
或许整个城市的建造,阿尔兰·瓦伦丁都曾插手其中,毕竟据荆榕后面调查知道,如今时尔洛斯国库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尔尔。
阿尔兰·瓦伦丁的势力与情报贯穿大洋,他的能力远比一个国家还要可怕。
626在系统允许的范围内跟着阿尔兰走了一段路,随后说:“他上公交车了,看起来得去上班。”
荆榕双手插在外套兜里,说:“走吧,回家补个觉,然后看看我们明天的任务。”
——不知道阿尔兰注意到他的裤子没有,他特意补过了。
626赞同了他的意见:“走,我们回去兄弟——我相信他发现了你的裤子,因为根据我的数据回档,你转身按关门键的时候,他的视线在你身上停留了一下。”
“真的吗?”
荆榕从身上摸出几枚硬币,投入街角的自动售货机,“给我看看。”
626很快发来了图片。
仅仅只有一瞬。
阿尔兰·瓦伦丁的视线停留在荆榕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别的表情,不过的确停留了。
让这样一只魔法小猫注意谁,的确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荆榕说:“你觉得他会对我感兴趣吗?”
626想了想,很诚恳的告诉他:“兄弟,我是个系统,不懂人类的恋爱,但是根据我搜集到的案例和数据,绝大多数人类都会对你感兴趣死了。”
荆榕:“?”
他蹲下来拿走自己的红茶饮料,随后说:“借你吉言了,哥们。”
*
荆榕也选择搭乘公交车回家。时尔洛斯的城际公交格外缓慢,好在时间很早,一小时四十分后,他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今天是周末的第一天,红灯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荆榕回到自己的房间,察觉房间已经被人打开过了。
这点小事当然无所谓。他其实每天出门都只是象征性地挂一把小锁,最瘦弱的小朋友都可以用钳子剪断它。
626说:“看来你老婆的人来送过情报了,他真的很有意思,我想他喜欢节省时间而有条不紊的行为模式。”
荆榕表示赞同或。
他推门进去,发现门后多了一件女人的大衣,是薄款的夏装,这个季节来穿显然有些不合适。
荆榕拿到手看了看,随后割开了薄薄的里衬,指尖往里一碰,便见到了缝入大衣里衬背面的情报。
这下连626都不得不惊叹了:“太厉害了兄弟,你老婆真的是魔法小猫。怎么会有人藏在这啊,要是来个不那么敏锐的,恐怕到明天都找不着情报。”
这是对聪明人的筛选,也是在清楚了荆榕的身份之后做出的最安全和自然的选择。
“枫已经覆灭了,前独立国也已经解体五年,倒是很久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了。”
荆榕喃喃低语道。
他把大衣内的情报拆出来看了一遍。
明天总统将在街对面的繁花长廊进行演讲,这也是一个他一直以来的演讲位置。
时尔洛斯总统最近针对大洋西安某国家的怀柔政策正引起了民众的不满,这次要去暗杀总统的民众则是一个长期以来的极端党派,可以预见,明天会有许多人前去听总统演讲,到时候场面会变得十分混乱,也让荆榕狙击的难度直线降低。
626和荆榕一起蹲在地上研究:“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派你狙击呢?扔个炸。弹不好吗?”
荆榕的眼睛就是比例尺,他以一处地标建筑为参照,衡量了一下明天将要面对的地形。
“繁花长街固定的演讲位置,在街道最深处,往外只有一个狭长出口。周围两侧的街道和商铺都会降下窗帘,而总统的安保队长威尔·卡星会拿着他的狙击镜,在总统头顶一百米的高处观察和监测整个环境。”
“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偷袭和提前埋伏的可能,属于总统的安保地带会隔开人群。”
荆榕说,“很不好发动攻击,这个地方一定是他们专业团队经过深思熟虑选择的固定演讲地点,但这个地点唯一的好处就是,几乎不用看就知道威尔·卡星会在哪里架设狙击位置。”
626明白了:“原来如此。”
“情报里没有说明,但对方对安全如此防备,说不定也已经提前了解了明天那个刺杀团体的动向,提前有所准备。”
荆榕说,“所有进去的人都会遇到搜身和金属检查,这种情况下远距离狙杀的确是唯一可能。”
“你说得没错,总统那边已经知道了。”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忽而从衣服里传来,“我给的消息,他们的布防十分严密,而且会直接监控周围五个街区,直升机也会出动。”
626:“?”
荆榕:“?”
荆榕说:“先从衣服里出来,魔法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
现在他知道了电梯里荆榕说的那句话确实是指他自己,他对于对方这种有点冷又有些远古的幽默感感到有点无奈:“。”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还是毫无感情:“看起来你没有真正仔细搜索这件衣服,外套的上的别针是一个微型的窃听器和话筒。”
“原来是这样。”荆榕看了看,的确不好辨认,他在领口处将别针摘了下来。
铃兰花的别针,和外套浑然天成,就像普通的女士别针。
荆榕清楚这种通讯设备的有效距离,他问道:“你在附近吗?这么快?”
阿尔兰·瓦伦丁说:“不在附近。不用试图找我,记好你的任务,先生。”
荆榕想了想自己进门后说出声的话,问道:“那么你今天注意到我补好了裤子了吗?”
他和系统的大部分对话都是在脑海中完成的,既然现在阿尔兰往他这里放了窃听器和麦克风,他可要开始继续和他打电话了。
阿尔兰·瓦伦丁:“看到了。”
荆榕说:“补好了之后可以接受吗,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又停顿了一下。
阿尔兰说:“可以,先生。不过我想这不是现在最必须讨论的话题。”
荆榕隐约听见对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626配合地发送了一个表情包:“指望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果然是奢望.jpg”
荆榕非常了解对方在正事上的认真程度,他也没有继续转移话题,他说:“我会在钟楼对他进行狙击。”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无需准备,东西会出现在你需要的地方。”
荆榕说:“好的,魔法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明显又在那里停滞了一下。
他开始有点后悔跟这个男人聊天了。
阿利克西显然不是一个理智的男人,根据他观察,他过着随性自由且醉生梦死的生活,每天都在吃火锅、看漫画和吸引异性的路上,这和他想象中的人多少有点不同。
阿尔兰·瓦伦丁说:“希望你顺利完成任务,先生。您知道这一行任务失败的代价十分惨重。”
荆榕笑了笑,随后声音也软下来:”你放心就是了。明天睡个好觉,中午之后起来,你的任务目标就已经死了。可以吗?银行不会要求周日也上班吧?”
时尔洛斯的规矩,只要到了周日,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让那些办公场所开启。
阿尔兰·瓦伦丁说:“不要打听我。”随后就消失了。
荆榕“嗯”了一声,将铃兰花胸针放在手里,很轻地敲了敲:“又挂断了?喂?可以听见吗?”
毫无声息。
626检测了一下电流通路:“兄弟,通信是通畅的,只是不知道你老婆还在不在听了。”
荆榕耸耸肩,说:“他真是喜欢挂电话。”
他随手把胸针别在了衣领上。
睡了午觉之后,他和626起床,继续出门吃火锅。一方面是为了吃火锅,另一方面也是踩点和预备。
“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有雨,先生。”
荆榕走在人来人往、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小巷子里,找了个僻静的高处角落,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
他也不知道阿尔兰在不在对面,有没有听,不过荆榕没有放弃跟他聊天的尝试。
“雨天三级风对远距离狙击的偏角影响,您熟悉吗?”
荆榕对着胸口的铃兰花说道,“我很熟悉,可以告诉您。我还不知道您为我准备了哪一种枪。”
“那天的火锅还喜欢吗,先生?我敢保证那是整个时尔洛斯最好吃的一家火锅店,甚至在东国,你都找不到这样正宗的手艺。”
荆榕说,“我也喜欢他们家的蜂蜜柠檬酱和鹅肝,先生,如果有机会,您也要去尝试一下。”
……
他说的话很多,不过频率并不快,大多数时间都在走路和观察,并在脑海中和626讨论漫画剧情。
荆榕无所谓这些话有没有被阿尔兰听到,听到了很好,当然,要是没有听见,也不会觉得损失。他的时间还很长。
另一边。
阿尔兰·瓦伦丁摘下了耳机,喝了一口茶。
他和荆榕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千米。他已经下班回家了。
作为一个“四十二岁”的需要坐轮椅的银行老员工,阿尔兰所在的基本是一个人文关怀的位置。每天,他只需要进入一个和杂物间毗邻的角落,将二十年前已经整理过的坏账重新整理一边,核对完毕之后,他就完成了这一周的工作。
“阿尔兰·瓦伦丁”,一个孤独平庸的中年人,而且在传言中也已经有了孩子,银行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没有切断联络。他处理了一些上午传回来的情报,做出了一些决策,在此期间他一直听着荆榕那边的声音。
一个街区之隔,红灯街的声色光影似乎都会透过窃听器传来,傍晚的微风,火锅店的嘈杂,还有走路时的脚步声。
“阿尔兰先生,这枚胸针十分可爱。”
荆榕说,“您喜欢铃兰吗?”
男人的声音随意而富有磁性,阿尔兰·瓦伦丁可以想见,这个男人就是用类似的方式去诱惑别人的。
老实说,他可能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烦,但目前为止,他没有切断通讯的想法。
他喜欢随时掌控着手下人的动向,了解周围的一切信息让他安心。
他通过定位了解了荆榕去做了什么——实际上都不需要定位,荆榕非常活跃地把他今天的每个日程都汇报给了他。
吃了火锅,踩了点,买了一些牛奶和牛角面包用作明天的早饭;在老板那里要来了一个长期顾客的八折权力,在路边看到一只野的小黑猫,他想过去看看时,小黑猫转身跑走了。
阿尔兰·瓦伦丁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他的机房很大,很复杂,没有人能看懂里边的每一种机器和任何一份复杂晦涩的资料,没有人想得到,单单是这里的计算机运转,时尔洛斯将要分拨出三分之一的电厂用来维持运行。
这是阿尔兰·瓦伦丁的王国。寂静,与世隔绝,没有人看得懂,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的温度比外边要高上四五摄氏度,天冷和入夜之后也不必开空调,湿度一直由中央系统控制到最好,只有很偶尔,进入这里的人体表会惹上一些静电,毛茸茸的带来一点刺痛感。
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的通讯另一端不再传出声音,阿尔兰·瓦伦丁也终于摘下耳机,看了一下挂钟上的时间。
夜深了,到了他的休息时间。
阿尔兰·瓦伦丁比起平常的许多人来说,都要更加精力充沛,每天五小时的睡眠足以支撑他进行高强度的脑力工作,思考和筹谋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七个小时没有进食了,阿尔兰·瓦伦丁习惯性地摸了摸桌角的箱子,却发现自己订购的营养素压缩饼干和补剂已经全部吃光了,新的暂时还没送来。
阿尔兰·瓦伦丁从未意识到过,他的这种吃饭习惯对普通人来说堪称恐怖——这些食物的配比和原料产地都经过了他的严格甄选,交由了国家宇航局的食品部研发,他和宇航员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只要能够维持生命体征就好。
对于他来说,吃饭是一个十分无聊且麻烦的事情,他也不能理解像阿利克西那样的人对一种食物的持续热爱。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里,阿尔兰·瓦伦丁却被隐约触动了念头。
阿利克西给他烫的那碗菜的味道还留在他的记忆里。
夜色已深,既然补剂和饼干都已经没有了,不如出门吃个饭。
*
凌晨一点半,阿尔兰·瓦伦丁脱去伪装,驱动轮椅来到了记忆中的那家火锅店。
他几乎不外出,几乎不与陌生人进行目的以外的谈话,他刚在门边,和那天一样的位置上停下,老板就立刻认出了他:“”是您!您和荆榕先生那天一起来过,是吗?今天一个人来?”
阿尔兰说:“一个人来。”
“好的,点什么菜?”老板热情地问道,他已经认定阿尔兰是财星,同时是荆榕的老板,因为他出现之后,荆榕迅速付清了之前的赊账——“我们正好午夜换货,清理白天的产品,引进最新鲜的食材。”
阿尔兰·瓦伦丁陷入了短暂的困难。
这家火锅店里没有菜单,也不是他平常习惯的餐厅中的流程,服务生走来走去,老板殷切地望着他。
他那天给荆榕加菜,不过也是指着别人的桌子,原样让老板给荆榕再上了一份而已。
阿尔兰的大脑运转了一下,随后说:“要那天一样的。”
“要那天一样的。”老板火速记下,居然没有对这个要求提出质疑,“一份实惠套餐,再加一份海鲜拼盘,这位客人是荆榕先生的朋友,我们一样给八折。”
热腾腾的火锅上来了。
后续的流程,阿尔兰·瓦伦丁还是了解的。他按部就班地给自己烫菜,随后慢慢吃着。
火锅是一种十分浪费时间的吃法,因为所有的食物捞上来之后,都会十分滚烫,以至于需要凉一点时间再吃,这和他追求效率的风格并不符合。
而且廉价的食材,摄入营养的效率也远远不如他的补剂们。
但很好吃。
阿尔兰·瓦伦丁将这家火锅店的印象分调整到九份,扣掉的那一份是因为效率不高。
吃完了火锅,阿尔兰·瓦伦丁付过了账款,同时多掏出一叠现金给老板,没什么表情地说:“那个人以后来吃饭挂在这个账上。这部分是你的小费。”
老板:“!!!”
阿尔兰·瓦伦丁复又驱动轮椅,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往回走。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工作的人们已经睡去,而猎艳和想办法吸引客人的人此刻都在酒吧里,街道上空空荡荡,微风宜人,湿润的空气洗清一切尘埃。
阿尔兰·瓦伦丁路过一幢灰色的小破楼时,视线微微往上看了看。
他从地图上知道阿利克西的位置,不过他这是第一次路过,亲眼看见。
第四层从左往右第三间,看不见灯,灯或许已经熄灭了。
根据那男人一刻不停的汇报——他知道对方今晚看完漫画就睡去了。
早睡早起,这是个很好的习惯。
阿尔兰·瓦伦丁短暂地停留了一下,随后继续往前走。
黑暗里有影子窜过,他瞥了一眼,是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猫。看起来就是阿利克西今天遇见的那一只。
小猫跟着他走了一段路,阿尔兰·瓦伦丁快要过马路时,才察觉到这件事。他回过头,想了想后,对它说:“回去吧,小东西。我那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小黑猫好像真的听懂了一般,停了下来,清凌凌的视线望了望他,舔了舔爪子,随后低头往回走去了。
*
第二天清晨六点,626在荆榕的脑神经上你敲锣打鼓:“兄弟,起床了,去给你老婆打工了,早起一分钟,老婆万事通;早起两分钟,老婆求你上钟。”
荆榕从床上坐起来,长叹一口气,随后迅速地洗漱穿衣。
外边的天还黑着,夜班的人们此时也要缓缓回家安睡了。
总统的演讲安排在早晨九点半,但他手下的安防布置是提前一整天就布置好的,荆榕也需要早些起来去观察动向和天气。
十分钟解决完洗漱问题,荆榕抓起昨天提前购买好的面包和牛奶,往外走去。
天气目前还好,虽然阴沉,空气湿度也很大,但是雨没有下起来。
荆榕避人耳目,前往钟楼。和之前一样,荆榕察觉通往钟楼的整条街道都已经被封死,封死的理由是地下自来水系统检修。
整条路面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荆榕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抵达了钟楼之下,翻越护栏踏入了顶层。
来到顶层的那一刹那,626说道:“卧槽。”
荆榕也沉默了一下。
这已经不仅仅是帮他准备了,阿尔兰·瓦伦丁仿佛搬来了一整个军火库,所有想得到和想不到的设备纷纷森然陈列在楼层顶端。
荆榕很快就选好了自己的武器,随后进行了调试。
五分钟后,调试和检验完毕,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等待。
等待人员就位,和等待那个合适的时机。
荆榕咬着面包,透过瞄准镜观察着整个繁花大街。出乎意料的是,他在街角的咖啡店里看到了一个人。
阿尔兰·瓦伦丁,坐着轮椅,正在低头喝着一杯咖啡,他没有伪装,整个人沉静又漂亮。
荆榕看着他,随后对铃兰胸针说。
“早上好,先生。”
“今天您也十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