簕不安很多次试图劝说簕崈有病就治,每次,簕崈都会反问:“治好了你就可以离开我了,是吗?”
簕不安很无奈,对簕崈解释加保证加指天发誓八百遍:“怎么会呢!”
无奈簕崈认定了簕不安绝不是那种能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还安然待在自己身边的人。
簕崈:“你好像很迫切。”
簕不安无语至极——他迫切当然是因为,簕崈精神如果能正常一点,他们的生活就能轻松很多。
然而当他这么跟簕崈解释的时候,簕崈又会问:“所以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沉重?”
簕不安很想这么回答:是的没错应付你我累死了。事实上他也这么回答过,结果就是簕崈一言不发地回到书房关上门,不工作也不生活,大半天没出门,助理找上门来找簕不安求爷爷告奶奶,簕不安在书房门口求爷爷告奶奶认错,才终于把这尊太岁爷哄好。
——也不是哄好,那天晚上,簕崈很执着地让他说说,留在他身边为什么这么沉重。
簕不安几乎对“归根结底,你还是不喜欢我才想着逃走”这句话有心理阴影了。
他声嘶力竭:“那你说,我要怎么才算喜欢你!”
他身为一个直男,连被男的搞爽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做到了,每天告白八百遍,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对簕崈证明,真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吗?
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朝夕相伴,一起吃一起睡,吵吵架打打架,就算是人家正常恋爱结婚的,也不会天天谈情说爱吧?不都是平平淡淡过日子吗?!
——天知道,明明是一个为了他们双方都好的提议,怎么簕崈就能发散到自己是想逃走?
但是被拒绝和质疑的次数多了,簕不安彻底放弃了,道理是讲不通的,除非到了他们老死,烧在一炉灰里下葬那天,簕崈可能才会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不离开他。
至于现在被拒绝,簕不安习以为常,不再挣扎,点点头,木然道:“不治就不治吧,神经病也挺好的。”
然而簕崈又不爽了,他觉得簕不安对自己还是有意见。
第二天,簕不安要带小音去游乐场玩,这是计划内的兄妹休闲时光,然而一大早,簕崈就靠在沙发里揉眉心,表情里看不出有很难受,但是簕崈总是这样一副怎么样都淡淡的表情,鬼知道是不是已经疼迷糊了。
簕不安刚换好衣服要出门,见状不放心,上楼找了两贴药贴帮簕崈贴,叮嘱道:“不舒服就先休息吧,别管工作的事了。”
簕崈淡淡嗯了一声,紧接着有说:“有会,开完就要飞欧洲。”
簕不安想了想,还真是,机票三天前就定好了,还有小音,也要跟他们一起。
反正他在尽可能找机会让小音放松,一个月就这么两次安排,簕不安纠结了一下:“我是想留下陪你,但是提前半个月跟小音说好了去游乐场,临时变卦不太好,小音现在本来就挺那什么的……”
虽然他时常在外标榜自己是个呕心沥血的好哥哥,但是实际上周围没有人这么认为,当初带着妹妹去晏城,江慎说:“小音跟着你会变成流氓”,他骂了江慎一顿,自己有多不适合带孩子,簕不安心里其实也清楚,毕竟人不可能无中生有自己不曾学习过的能力,他小时候就是乱七八糟活着,随随便便长大的。
但是簕崈就很有带孩子的经验吗?
簕不安觉得也没有,毕竟簕崈是跟着唐肃和一堆家教长大的,虽然确实成材了,但也变成了神经病,簕崈变成今天这样,这些人估计得负一半责。
小音跟着簕崈时间长了,也有点簕崈小时候那个意思,经常板着脸,不敢哭不敢笑,也不跟以前一样,赖在自己身上撒娇了,才九岁的小姑娘,就这么压抑天性,他看着都心疼。
不难听出,簕不安没说完那半句话里面有埋怨。
簕崈睁开眼,按住簕不安要帮自己贴药贴的手:“你去吧,我待会去开会。”
簕不安将信将疑:“你真行?”
簕崈起身上楼换衣服,无所谓道:“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
这一招屡见不鲜,鬼知道真疼假疼,可是偏偏每次都有用。
簕不安看着那道背影,实在没办法就这么放下簕崈不管。
过了半晌,他愤愤上楼,心说这个家里一大一小,没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小音没等到哥哥,就来大哥哥家里找了,到的时候,大哥哥躺在靠椅上,哥哥正在帮大哥哥按摩。
小音打着手语:大哥哥头疼?
簕不安停下动作,有点抱歉地说:“今天不能出门了。”
小音摇摇头,表示没关系:那我回去上课。
簕不安为自己的言而无信心痛了一下:“休息一天不行吗?我今天没时间陪你,要不,你找朋友去游乐园?”
小音摇摇头:不用了,哥哥,小音没有朋友。
簕不安心碎了。
小音走了,他砸了一个抱枕在簕崈身上:“都怪你!你看小音现在!”
簕崈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一下不痛不痒,但是簕不安悻悻然捡走抱枕,走过来重新帮簕崈按摩太阳穴,想说软话,想到小音,又忍不住磨牙。
簕崈忽然说:“你怎么不心疼我?”
簕不安提起一口气,好像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拔高音调:“我不心疼你?”
要是这还叫不心疼,他们根本没可能走到今天!
簕崈心想,他也没朋友,也缺乏没有目的只为休闲的社交,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
但是当他平静说出这些之后,簕不安当即就要带他出门,并且叫了小音一起,簕崈当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簕不安把猫耳发箍戴在他头上。
簕崈十分拒绝,簕不安的动作却果断极了,并且在他想要取下发箍的时候用闪电般的反应力按住,冠冕堂皇道:“这是为了弥补你的童年遗憾!”
簕崈:“其实也……”
其实也没有很遗憾,至少,一个大家族培养的精英继承人在三十岁这年应该不会觉得自己五岁时候没有戴到猫耳发箍是遗憾的事情。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簕不安忽然指着摩天轮下等着排队的小情侣,还有一家三口:“你看,人家一家人都这么打扮。”
刚要取下米老鼠发箍的簕崈于是停住了动作。
然后,目的达成的簕不安帮簕崈扶正了发箍,表情中按捺不住的得意。
簕崈却不大甘心:“那你怎么不戴?”
“戴!都戴!”簕不安在柜台上来来回回选,帮小音拿了带着蝴蝶结发箍,正准备给自己拿一个恶魔尖角发箍的时候,簕崈拿起一对毛茸茸的小狗耳朵:“这个。”
簕不安想拒绝,簕崈已经掏出钱夹付钱了。
小音买了票回来,就看到哥哥和大哥哥头上都戴着可爱的发箍,哥哥手里还拿着给自己准备的蝴蝶结,很浅地笑了一下,低下头等哥哥给自己戴好。
戴好之后,簕不安左右打量了一下,夸道:“我妹妹就是好看。”
小音有点不好意思地偷觑大哥哥,发现大哥哥没有不高兴,扯了扯哥哥的袖子,指着冰淇淋的方向,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
以往总会蹭小音零花钱吃冰淇淋,但是簕崈在……
簕不安轻咳一声,收回目光,簕崈却说:“买吧,哪次偷跑出来没有偷吃?”
小音去买冰淇淋了,簕不安很不爽:“你刚才那是什么语气?我是偷吃冰淇淋,又不是在外面偷人,小音还在呢,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吗?”
簕崈:“那你别吃。”
偏不,偏要吃!
簕不安故意当着簕崈的面大口吃着香草冰淇淋,然后拽着簕崈去儿童游乐区坐儿童升降机和儿童碰碰车,小音独自开一辆车,簕不安问簕崈要不要自己开,簕崈说他不玩,簕不安就生拉硬拽着簕崈上自己的车,然后故意找一对玩得很激动的父子去撞,激烈的碰撞中,簕崈扶住碰碰车边框,簕不安狂笑着,问他刺不刺激,童年遗憾有没有被弥补到。
猫耳发箍都被撞歪了,簕崈冷着脸,走在前面,簕不安快步跟上去说要帮他整理发箍,簕崈蹙眉,但还是站定低头,簕不安帮他整理好之后,忽然很正经地盯着他,像是以往要接吻那样。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簕不安不会做这种事,但簕崈还是停下了直起身的动作。
然后被簕不安用力揉乱了早晨仔细打理过的头发。
簕不安抓起小音又笑又叫地跑远,小音终于不再顾及大哥哥在场,也很开心地笑着跟哥哥逃命,簕崈愣了一下,在路边的窗户上看到自己凌乱的发型,还有忍不住挑起的嘴角。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去找簕不安,簕不安钻进卫生间不见了,簕崈也进去洗手,簕不安撒完尿出来,站在镜子前洗手,然后盯着镜子里身边的人:“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啊?”
簕崈没说话,簕不安忽而痞笑:“以为对了,我就是想亲你。”
他凑过来:“哥,你现在特别可爱。”
这么多年人生,从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过自己。
簕崈正要提醒簕不安在外面注意影响,簕不安忽而很迅速地勾着他的下巴凑过来轻啄一下,偷香之后,笑着靠坐在洗手池边,挑着眉戏谑:“哎呀,亲到了宝贝哥哥,这下满足了!”
戴着小狗耳朵的人扬起大大的笑脸近在眼前,簕崈头晕目眩,想做点什么,下意识俯身过去。
然后被推开了。
簕不安晃着手指:“这可是追溯童年快乐的一天,你的眼神一点都不纯洁。”
簕崈说:“那你呢?刚才在做什么?很纯洁?”
簕不安:“不,我的童年很快乐,我现在是一个心思肮脏的成年人。”
簕崈:“我也是。”
但是很可惜,暂时还不能做成年人才能做的肮脏的事情。
簕不安率先带着小音在游乐园的标志性建筑前站定了,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簕崈招手呼喊:“哥!这儿!过来!咱们拍照!”
簕崈走过去,摄影师一边架相机,一边搭话问他们是不是带妹妹出来玩,然后说很少见两个哥哥带一个妹妹出来玩的,然后又叫右边这个哥哥笑一笑。
簕不安回过头,看到簕崈就是以往那种标志性的面无表情的样子,像参加国际商贸洽谈的时候,跟成功企业家们合照一样。
簕不安戳他一下,很严肃道:“哥,笑一下,命给你。”
簕崈:“……”
小音也戳一戳簕崈:大哥哥,你今天很好看。
簕不安吃醋了:“哟哟哟,就你大哥哥好看。”
小音:哥哥也好看。
簕不安不信:“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小音手势打得飞快,跟哥哥解释自己真的觉得哥哥长的好看,虽然大哥哥更好看,但是哥哥对自己很好,当然了,大哥哥也很好……
一番你好他也好的端水,簕不安愈发跳脚:“看看看看!这才几天就被收买了!你到底是谁那边的!”
簕崈看着这对斗嘴的兄妹,忽然就挑了下嘴角,摄影师就在这时按下了快门。
拿到照片的时候,簕不安有点不满意:“十块钱呢,咱仨一个都没看镜头。”
照片上,自己在跟妹妹吵架,簕崈则看着自己跟妹妹吵架。
簕崈闻言看过来,看到照片上的三个目光各有落点的人,然后听到簕不安嘀咕:“行吧,确实比我好看。”
小音忽然拽了拽簕不安,有点滞涩地开口:“哥哥,好看。”
簕不安愣了一下,忽然蹲下去:“什么?小音?再说一遍?”
小音咽了咽口水,有点赧然,看了看大哥哥,得到一个若有似无的鼓励眼神,然后重新看向哥哥,酝酿着开口:“哥哥,好看。”
簕不安彻底愣住,过了好久,看了看簕崈,忽然抓着很冷静站在一边的簕崈,很激动地说:“听到了吗?看到了吗!我靠!小音说话了!小音真的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