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簕不安当然不可能再去探望唐栀,抱着那束去了花蕊的香水百合下楼,正好看到李由拉开车门,簕崈要下车。
簕不安大步走过去合上车门,差点夹了簕崈的脚,李由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保镖反应迅速地围过来,但是那人很熟练地钻过人堆从另一边上车,嘴里说:“中环三路,谢谢。”
原来是簕不安。
车外的李由和保镖没动,簕不安把怀里的花塞进簕崈怀里,自顾自大方道:“不客气。”
簕崈低头,被花香扑了一脸。
簕崈:“下车。”
“上面正商量怎么卖你呢,听说你舅舅想让你跟市长千金定下来。”充耳不闻簕崈的逐客令,簕不安靠在舒适的真皮靠背中抻懒腰,懒洋洋抱怨:“起了个大早,赶了个大集,真热闹啊。”
很欠地叹了口气,簕不安靠过去,手肘担在簕崈肩膀上,很为簕崈惋惜道:“哥哥就这样失去了爱情,好可怜。”
包装纸在狭小的空间里挤压出刺啦的声音,簕崈抖落簕不安手肘,簕不安又搭上去:“哥哥心情肯定很不好吧?包办婚姻诶?”
簕不安换着角度观察簕崈表情,企图找到簕崈这块冰山的裂隙:“就这么淡然?……行吧,看来我的担心还是多余了,我还不如担心担心那位市长千金,将来每天要面对你这张冰山脸,哎!……不过也不能怪唐老头,靠哥哥自己这辈子也讨不到老婆,这辈子就只能打光棍咯~”
簕不安瞄了眼簕崈,发觉簕崈大概是无所谓的。
唐肃站在各方利益的角度给簕崈选了最合适的妻子,簕崈貌似没有异议,簕不安在看乐子,最操心的当属唐栀。
唐栀不想簕崈就这样草率定下人生大事,她已经深受其害。
簕不安找李由打听了个没人打扰的时间去看唐栀,唐栀戴着呼吸机,说话都很费劲,簕不安不忍心听她沙哑的声音,让她好好休息,但是唐栀有一些话一定要说。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阿姨希望你们能一直好下去。”唐栀靠在病床上,比簕不安带来的百合花还要苍白。
她很反对家族联姻,私下跟簕崈讨论关于婚姻的问题,她问簕崈有没有想过要跟怎么样的人共度终生,簕崈说:没有。
他说:“但我清楚,自己会度过怎样的一生。”
很明白母亲此生遇到的困境,也知晓她的担忧,簕崈保证:“无论对方是谁,即便是因为利益结合的婚姻,我也会对婚姻忠诚,会爱护我的妻子和孩子。”
他讲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唐栀相信他能做到,可是,她仍然觉得悲哀。
但是关于感情和人生,她没有办法教育簕崈,因为虽然身为母子,他们追求的东西却是不一样的。
唐栀只能衷心祝愿簕崈:“那妈妈希望,你能和喜欢的人结合,就算不是最爱的,不是爱的,也至少是喜欢的,至少共度余下几十年的生命不会让你感到煎熬。”
很好的祝福,簕崈应该就那样缄默地接受,为母亲的安心。
但是有很少的时候,理智会消失,会有奇怪的情感占据上风。
簕崈回答母亲:“应该不会。”
关于此,唐栀和簕崈有各自不同的解读。
唐栀以为儿子自觉此类情感缺失且无用,因而悲哀,簕崈言下之意却指向别人。
——他永远没可能结合到那个喜欢的人。
只是,只能说到这里就够多了,不能解释一个字,哪怕面前是最希望自己遇到喜欢的人然后与其共度终生的母亲。
听完这一段的簕不安在病床前叹气,唐栀忽然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也一样。”唐栀很费力地露出一个恬静的笑:“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阿姨也希望你幸福。”
簕不安知道,自己不应该谴责簕崈,也没必要为此惋惜,和唐栀一样,自己没有教育谁所作所为是否正确的立场,他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人生。
簕不安抽空约了程蓝崧喝咖啡,相忘于江湖的那些年很少想起的老同学,见了面发现以前那些糗事对方居然还记得,在程蓝崧说完自己当年翻墙上网结果被保安大叔拿叉子怼回来摔了个狗吃屎的事之后,簕不安捂着脸大笑,然后哀求程蓝崧别说出去:“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程蓝崧搅着杯里的咖啡,笑意渐渐变浅,她垂着眼,刚想说什么,被簕不安一个眼神打断。
顺着簕不安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卡座里的唐见春,还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一声清脆的口哨,引得唐见春看过来,那边卡座里的谈话中断,唐见春对面的男人也回头,然后看到挑眉无害笑着的簕不安。
簕不安摆摆手,很大声地打招呼:“见春哥,来约会啊!”
还以为这两个狗男男会大惊失色,但唐见春推着轮椅上的青年走过来打招呼,毫无遮掩之意,笑吟吟回答:“是啊,好巧,你们也来喝咖啡?”
簕不安以为他想含糊过去,穷追不舍地强调了一下轮椅上那个哥们的身份:“这是男朋友?”
那青年神情不自然了一瞬间,小麦色的皮肤迅速攀升红晕,唐见春倒没有惊慌失措的意思,索性坐下,应了一声,笑眯眯回答:“是,之前没机会介绍,也是怕你们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还好你们思想开放——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桥林,桥林,这是簕不安,这位是程蓝崧。”
一拳砸在棉花上,簕不安噎了一下,心说这厮怎么不按剧本来,这么光明正大,然后就听唐见春遮着半边脸压低声音,神秘道:“但是咱们就只能私下说说,我们家老爷子手眼通天,给他听说就坏了。”
这才对嘛!蝇营狗苟,能有什么好东西?
簕不安翻了个很明显的白眼,哼了一声不屑道:“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
唐见春轻笑,很坦然:“倒不是怕知道,就是怕老爷子上年纪了心脏不好,听完就撅过去,你要替我通知他们也好,我就不用操心担责任了。”
简直就是他妈的花言巧语放狗屁!
簕不安脸都憋红了,臭不要脸几个字险些脱口而出,然后发现程蓝崧很安静,全程低着头喝咖啡。
咽不下这口气,簕不安带着敌意说:“但是我怎么听说这是病,得治啊?——好像晏城是不是有个戒同所很出名来着?蓝崧你是晏城回来的,你是不是知道?”
突然被点到,程蓝崧懵懵啊了一声,看了过来。刚才一直笑眯眯很好说话的唐见春突然沉下脸。
感觉到压迫感,簕不安顿了顿,扔掉一直拿在手里搅咖啡玩的调羹丝毫不怵地皱眉瞪回去:“怎么,我说错了?”
唐见春当即就要发作,桥林拍了拍唐见春,摇摇头,然后看着簕不安,用一种很平静但就是让人难受的眼神看着簕不安,说:“我进去过。”
桥林身体一动不动,在轮椅上也端坐着,但是唐见春突然扶住了桥林后背,那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明明在场没人有伤人意图。
不欢而散,送程蓝崧回住处的时候,簕不安忍不住回忆起桥林那个眼神,还有很短的一瞬间,唐见春身上散发的杀意。
程蓝崧貌似知道唐见春的事,在簕不安走神的时候说:“你不应该说那种话,那种地方……”
簕不安回神看过去,程蓝崧表情也很认真:“我有一个同学,因为学习不好被送进去,改造了半年回来就疯了,整天不吃不喝也不动,一睡着就做噩梦。”
簕不安有点难受,他不是故意揭人家伤疤,只是以为唐见春和桥林也是那种暗度陈仓乱搞,然后骗小姑娘传宗接代的人渣。
他想找桥林道歉,没有联系方式,就找簕崈联系唐见春,说想约他们喝一杯,赔个罪。
唐见春拒绝了。
簕崈替簕不安打电话的时候,簕不安就在旁边,见簕崈被自己连累吃了闭门羹,簕不安更惭愧,摸着鼻子心虚地挖苦簕崈:“那个……也是人生经历,对吧?”
簕崈倒不在乎,只是好奇簕不安是怎么惹了脾气很好的唐见春生气的,簕不安说完来龙去脉就开始反省:“我是不是太欠了?但我也挺无辜的,谁知道他真进去过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之前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是……”
反省完,簕不安开始思考自己能做点什么弥补。
冷不丁,簕不安听到簕崈问:“愧疚心能治恐同?”
“……啊?”簕不安看过去,簕崈已经拿着李由递过来的电话走开了。
簕不安思索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今天没吐。
可能因为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他就是奔着抓奸去的,也可能因为今天那两人没有亲亲我我,还有可能……
簕不安想到唐见春撑在桥林后背的那只手。
是保护和怜惜,或者说,是爱。
也许,感情是没有错的,他反胃的不是错的性别,而是罔顾道德人伦腐烂在污泥里的人渣。
总之,拯救班花的事算是成功,虽然损失朋友一个,但簕不安自觉不缺朋友,送了道歉礼物,也不管人家接不接受,反正自己那颗没多重的良心过去了,没几天就忘了这回事,在荻城吆三喝五地开心起来了。
要是没有簕世成突然找上门,问自己想不想进集团历练,暗示地说只要他努力上进,就有可能顶替掉簕崈。
没当场笑出声算是簕不安最后的孝心,但他憋不住,当晚就找簕崈吐槽:“咱爹说了,你不行,这个太子得换人当,你看我怎么样?”
开始之前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说到一半直打鸣,说完之后抱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
【作者有话说】
簕不安:哥哥好可怜,爹不疼舅不爱~(得瑟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