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时候,唐见春来了,好像是有急事,拉着簕崈去书房开会。
簕不安已经洗过澡了,他披着松垮的睡袍坐在床头,盯着手腕上多出的烟疤走神。
正对着床的摄像头红光一闪一闪,他毫无所觉,慢慢地,右手覆在了烟疤上。
挠了一下,那处传来轻微的痛,然后是快感。
他又用力挠了一下,烫出的结痂被抠掉了,先是剧痛,然后是一小阵解脱般的快乐,发自心底。
鲜血顺着露出新肉的圆形烟疤流下来,滴在了被子上,簕不安被那一点格外醒目的颜色吸引,盯着看了片刻,忽地,心底传来恐慌。
还没把手臂和血迹藏起来,手腕就被抓住了。
簕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了多久。
“……”想解释一下,张了张嘴,簕不安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挣了一下被抓住的左手,没挣脱。
簕崈找来纱布和止血粉,坐到床边帮他裹伤口。
“帮你找了一个心理医生。”簕崈说。
簕不安有点怀疑:“你怎么不看?”
捉起裹好的手腕放在簕不安眼前,簕崈说:“再有下次,我会让你付不起代价。”
莫名的,簕不安有点跃跃欲试,他想知道自己有什么代价付不起,但是,看着簕崈的眼睛,他又察觉,不是自己想的那种代价。
那还是算了,他百无聊赖地想。
但是簕崈却没有放过他,依旧把玩那只手,问:“是什么感觉?”
簕不安抓起妹妹的大眼怪物玩偶抱在怀里,往后靠了靠:“很难形容,你可以自己试试。”
门口传来脚步声,不是以往佣人的步调,簕不安偏头看过去,唐见春靠在门口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簕不安扭头不看门口,极力逃避外人知晓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唐见春很理解,不甚在意他的态度,跟簕崈道别:“还有事,先走了。”
空气中一点纸张响动,簕不安终于注意到簕崈带进来的几张报纸,日期一栏是明天,是还没发售的样刊。
簕崈不紧不慢摊开报纸,露出几行醒目的标题:【为博心上人一笑,太子爷亲自下场】和【豪门迷情:细数某大家族那些不得不说的不伦之恋】
配图正是今天早上簕崈骑着流光参加马术表演的照片,还有观众席他们坐在一起的照片。
“……这是什么?”簕不安难以置信地盯着簕崈。
簕崈很淡然甚至有点恶劣地要他选一份:“你觉得哪个标题合适?”
簕不安如坠冰窟:“你疯了吗?”
“还好。”簕崈说:“这不是你希望的吗?——如果你想,立刻就能放出去。”
坦然到八卦里的主角不是他一样。
簕不安气得胃疼,捂着一抽一抽的腹部抽冷气,又不得不低头:“我错了,以后不犯了。”
管家敲了敲门,通传道:“小音小姐来了。”
簕不安立刻推开簕崈去换衣服,找了件不会露出胳膊的长袖卫衣套上,然后推门出去接妹妹。
簕小音乖乖坐在客厅等哥哥,看到簕不安下楼,才跳下椅子去牵哥哥的手,只是,还没跑到近前,就发现簕不安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
她立刻停下,打着手语关心簕不安。
簕不安蹲下去抱妹妹,簕小音立刻乖乖地圈住哥哥的脖子,然后发现大哥哥正在楼上盯着他们看,面无表情的样子有点吓人。
簕不安抱着妹妹去冰箱里找蛋糕:“还以为小音今天不来了,蛋糕都要浪费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小角酸奶慕斯给妹妹,簕小音已经吃过饭了,拿着小勺喂给哥哥,簕不安面带微笑地张嘴吃下去,簕小音又喂了一口。
簕不安:“好了,哥哥吃好了,你吃吧。”
簕小音又用那种很担心的表情看着簕不安。
簕崈缓步下楼,在很合适的时机开口道:“医生明天就来,你如果不配合,就一直都治不好。”
袖子被拽了拽,簕不安垂眼,妹妹苦着小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知道了,哥哥听医生的话。”簕不安说。
簕小音瘪着的嘴终于咧开点笑,然后重重点头。
簕崈从头至尾旁观簕不安对妹妹的耐心温柔。
送走簕小音,簕不安瞬间敛起笑回房间,簕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很聪明。”
簕不安猛地回头,簕崈还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
簕不安有时候不明白,簕崈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是不懂人不可能什么都得到的道理呢?
自己已经被他胁迫着接受了一条又一条的不平等协约,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还要怪罪自己对他态度不够配合,无论自己态度如何,他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第二天,心理医生如约而至。虽然不觉得簕崈现在做这些有意义,但是因为答应了妹妹,簕崈也并不是轻易就能糊弄的人,所以就算不情愿也还是像自己承诺的那样配合医生的要求。
簕崈请来的医生应该是很厉害的专家,谈话相当有技巧,三言两语就能抓住要点,且不让人产生抵抗情绪。对方先是问了一些关于厌食和焦虑自残时的情况,然后开始了治疗。
依照对方的引导,簕不安居然真的很快从连日以来那种焦躁的情绪中解脱,并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陷入深度睡眠。
开始的时候是上午十点钟,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和当初注射镇定剂的时候不同,镇定剂作用下他几乎是昏迷过去,醒来也昏昏沉沉精力不济,然而这一觉,簕不安感觉自己睡得很长很舒服,醒来之后更是精神饱满,整个人都很轻松。
当然了,最让他感到轻松的是簕崈出长差了,听说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别墅里的保镖和佣人也莫名开始有人情味,每天都笑容满满地工作,热情地互相招呼。
医生每天都来,每次都是聊一会天,等他情绪放松之后开始治疗,起初还有点抵抗,脑子里不断闪现这几个月发生在这栋别墅的不愉快,但是很快,这些情绪都被抚平了。
渐渐地,他的厌食症真的开始好转,能够简单吃点东西下去,独处时的焦虑也有所改善。
但是,簕不安总觉得心里有种奇怪感觉,可又想不到是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是簕崈离开的第几天,簕不安睡起来的时候,日落了,拉开窗帘的瞬间,他有点记不清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夜里做梦,他抱着妹妹的阿贝贝,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想要睁开眼,但是困极了。
他感到有人抚摸自己的脸颊,轻轻落下一个吻。
第二天,他问佣人有没有人回来,佣人微笑着:“没有啊,昨晚房间只有三少一个人。”
又是几天,簕不安忽然记起阿贝贝的主人,他问:“小音最近怎么没来?”
佣人说:“小音小姐出去游学了,得个把月才能回来,三少你忘啦?”
簕不安确实忘了,他不记得小音什么时候有游学的安排,有可能是家教让人转告自己被忘了?
那……
怀着疑惑,医生又来了,他们坐在簕崈特意为心理治疗准备的暗室里,医生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簕不安思索片刻:“好很多了,能吃下去饭了,睡得也很好。”
又闲聊了几句,医生笑眯眯:“好,那我们开始吧。”
陷入深度睡眠的需要的时间越来越短,治疗效果越来越好。
簕不安开始做小时候的梦,梦里鸟语花香,他梦见自己骑着自行车快意地穿过狭窄的山间公路,身后带着一个人。
是谁……
正想着,身后的人开口了:“慢点,看路。”
“哥!”簕不安紧急刹车,很开心地回头,看到少年簕崈的脸。
簕崈嗯了一声,掏出手帕给他擦汗,簕不安配合地低头,然后,呼吸越来越近,紧接着,四目相对,风很轻快地掠过,他们自然地吻在了一起。
起初还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耳边莫名响起平复心情的音乐,簕不安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正在跟哥哥接吻的事实。
一觉醒来,已经傍晚了,医生早就离开。
佣人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簕不安拉开暗室的百叶窗,看到低垂的夜幕,怔然着,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充斥胸口。
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问管家:“簕崈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笑眯眯:“还不清楚呢。”
晚上,对着摄像头一闪一闪的红光,簕不安有点失眠,想拿一片安定片,发现抽屉是上着锁的。
他闭着眼,强逼自己睡过去,然后又梦见簕崈。
梦见自己天南海北浪的那几年,簕崈跟自己一起,他们牵着手趟过雪山下的冰河,互相扶持着登山,在雪山下小镇旅馆逼仄的房间里拥吻交缠。
半夜惊醒,簕不安有点恍惚。
他觉得自己好像喜欢簕崈很多年了。
熬着夜等到天亮,心理医生出现,簕不安问他自己这两天总是做莫名其妙的梦,是怎么回事,医生和蔼地笑:“多梦是大脑神经活跃的表现,睡得怎么样?”
簕不安皱着眉迟疑:“挺好的。”
医生笑着点头:“那就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再一次陷入沉睡,簕不安大脑深处有一道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别睡,告诉他不对劲,但是,治疗已经在中后期,他的潜意识已经十分信任这位帮自己改善了精神问题的医生,轻而易举就被引导着进入睡梦。
又是不知道多久,簕不安坐在别墅门口的长椅上晒不太热的秋日阳光,树叶逐渐发黄,他开始觉得寂寞。
他有点思念离开不知道多久的人。
梦里,从十七岁开始,他们热恋了十年。
好像从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然后一直两情相悦,分开的这段日子,思念像落叶一样,先是轻飘飘一片,不痛不痒地落在了手心,然后越来越多,一层一层覆盖在心口,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簕不安开始越来越频繁地问:“簕崈什么时候回来啊?”
【作者有话说】
虫的著作:如何按部就班驯化直男弟弟
(但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成功
更新频率是随榜单任务,快完结了有余力就会加更,本期榜单任务1.5w全部完成,然后海星2w了会有一章加更,明后天空闲时间多的话也会加更,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