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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Chapter 84

浮尼岛1940 美岱 2974 2024-09-13 00: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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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现在还不能醒,他太危险了。”

“他的立场总是飘忽不定,总得等我们干完了这次再说。”

“……”

意识里总有人在不断说话,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人影幢幢,黑色的,来回移动着,有时他感受到他们在看着自己。是谁呢?他不知道。却很熟悉,他想,或许是自己在做梦。只是这个梦做得有点太长了些,似乎总是难以醒来。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被人扶起,好像在喂他吃东西,吃完后,胳膊上便传来刺痛,像是在注射什么。痛过之后,意识就变得更加模糊,他觉得自己似乎沉入到了一片深不可测的海底。他本能地想要挣扎,却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越挣扎沉得越深。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突然感到呼吸不过来。他张开嘴狠狠吸了口气,惊叫出声!

夏佐从陌生的床上坐起,抬眼却看到熟悉的人。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那双真挚的目光中,他逐渐恢复了冷静。

“达尔科……”夏佐苦笑:“居然是你……”

达尔科擦着他那把莫辛纳甘,笑得犹如春日暖阳般温柔:“睡得好吗?里尔克少校。”

夏佐并不回答,他看向这个陌生的房间,印着雏菊的墙纸发黄,灯台上落着一层薄灰,床铺简陋,胡桃木家具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抬头,是一盏玫瑰型的吊灯,浅浅的粉色水晶。

“这是哪里?”

“柏林。”

夏佐望向他:“过了几天?”

“五天,少校。”达尔科将枪对准了他:“你本该继续再睡上个两天的。”

望着黑漆漆的枪口,夏佐冷笑一声:“狙击枪可不是这么用的。”

他伸出手,撇开枪口:“你想干什么?”

“少校……”达尔科叹息一声:“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痛。但这并非怜悯,因为你还活着。”

“那是为了什么?”

“你的背叛。”

夏佐紧抿嘴唇:“不,我没有……”

达尔科无奈一笑:“你冒死救下了德国高级军官,这就是背叛。”

“可任务都完成了。”夏佐眼眶泛红,仿佛遭受了某种侮辱:“是你们欺骗了我!”

“欺骗?”达尔科笑得戏谑:“你忘了莫妮卡是怎么被抓的吗?不,我想你不会忘,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就知道你经历了相同的事情。但说真的,你活着,我很高兴。”

达尔科站起身,将枪背在身后,他斜睨夏佐:“因为你活着,才能受到审判。”

他走向房门,站定回头:“柜子里有面包,饿了可以吃。以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劝你不要尝试逃跑,至少,你得等我回来。”

“你要去干什么?!”夏佐眼睛睁大。

达尔科嘴角上扬,并不回答,走出房门后,夏佐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他是真的逃不出去。

窗户和门都被锁死,他窗户缝隙里朝外观察后,发现自己位于某栋公寓的五层楼。这种高度也不允许他跳窗逃跑,更何况他也没了拐杖。他仔细检视了房间的一些摆设,发现这里或许是以前犹太人的居所。这种地方要不被占用,抱不都被封得严严实实,基本上不可能有人过来。

在懊恼与焦急中度过了几天,他不敢想象此时伊登瑟尔庄园里发生的一切。可又一想到那些照片,他又忍不住流泪。他的北大西洋,是如此冰冷。他感到害怕,害怕到不敢睡觉。只要一睡觉,仿佛就看到了安德里亚斯被推上绞刑架,而自己站在人群中,无力为他做任何辩护。

“杀人犯!杀人犯!刽子手!刽子手!”

“恶魔!魔鬼!”

人群叫嚣,将那一叠照片朝安德里亚斯扔去。

“不……不是这样的……”

他将头埋在双膝,肩膀无声地颤抖。

深夜柏林零下十几度,他的心却比这德意志严冬的深夜还要寒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无助和彷徨侵袭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间睡去,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达尔科一身风霜,浑身是血,拎着狙击枪踉跄着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夏佐,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随即轰的一声栽倒在地板上。

“上帝!你到底去干什么了!”夏佐从被子里跳出来,扶住达尔科,他惊恐地看到他身上居然有三个枪洞,个个都在危险位置。

达尔科咧开满是咧开满是鲜血的嘴:“只是……干掉了墨索里尼的一个参谋官。”

夏佐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你把我留在这里,是为了要把我也拖进来吗?!”

“是啊……我在给你一条回头的路……”

“为什么?达尔科!为什么要这么做!”夏佐抱住他,想为他捂住流血的枪伤,他泪水直涌:“我都是你们心中的叛徒了……你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我已经回不去了达尔科……我已经无法再获得任何人的信任了……”

达尔科目光颤了颤:“我只是,履行对某位朋友的承诺罢了……”

“是谁?”

达尔科扯了扯嘴角:“少校,别装了,你早就知道是谁了……不是吗?”

“不……我不知道……”夏佐泣不成声。

“那你为什么……要找艾兴顿,调查卡斯特林呢?”达尔科眼里现出嘲讽和怜悯:“你害怕……是吗?你害怕所以不敢承认……即使是现实……你也不敢……”

“可是,少校,在你去找艾兴顿的时候……你就已经承认了真相啊……”

“你那么聪明……”

“不!达尔科,求你别说了,你要死了!”夏佐扯下被子,为达尔科包扎伤口,可他左手使不上劲,几根手指头在紧张与刺激下完全不听使唤。

他看到达尔科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

“不,达尔科,你坚持一会儿,我去找医生!”

“别说笑了……我好不容易……逃回这里……”达尔科目光怔怔的:“后天……威廉大街98号……”

“我回来……只是为了……告诉你……去……那里……见,见他。”

“我不会去的,这都是假的!你在骗我!”夏佐惊恐地往后退了退:“你们都在逼我……”

达尔科笑着,望了一眼他:“而我,要去见我的……玫瑰了……”

“塞西莉娅……我的塞西莉娅……”

两道血泪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流出,他微笑地盯着天花板,落满灰尘的玫瑰水晶吊灯在夜色下泛着朦胧的光,像极了梦中的她。

一切都结束了,复仇,使命,承诺。

他都做到了。

他想自己可以在细雨濛濛的黄玫瑰园中安息了。

夜色,冰凉。柏林的雪下得瘆人。

达尔科的微笑在寒冷中被冻僵了,无论夏佐怎么呼唤他,他都无法再发出声音。那双总是流露出真挚目光的双眸中,残余着温柔与思念,却再无生机。

他死了,死在夏佐的怀里。而夏佐,在战友死后无助地抱着他,直到天明。

——他并不想迎来的天明。

离开那栋公寓后,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柏林街头,脚步踉跄地就像一个宿醉的酒鬼。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被达尔科从森林里带走时他身无分文,拐杖也丢了。他此刻觉得自己就像个乞丐。可是,做个乞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需要去面临残酷的真相。

威廉大街……威廉大街在哪里呢?

自己真的要去吗?他正用不甚清晰的头脑思索着,便与一个带着灰帽的男人迎面相撞,他重心不稳摔在地上,脑袋撞在街边的石墩上。

男人惊讶地扶起他后连连道歉。夏佐却只是晃了晃头,根本不看他。

“先生,您还好吗……”男人有些忧心,而夏佐空洞的眼神却丝毫没落在自己身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该是个前线退下来心理状况出了问题的伤兵,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票子塞进夏佐的大衣口袋后匆忙离去。

而夏佐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想往前走,尽管前面他一无所知。他刚迈出几步,突然感觉脚很痛,或许是刚刚崴了一下。本就只能依靠的左脚脚腕肿了起来,他走得更慢了,每走一步仿佛踩在刀尖儿上。

自己是怎么走到威廉大街的?他完全记不清,他只知道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敦促着叫他往前走,而另外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叫他停下脚步。

他也好想停下,可是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这两只无用的脚,走到最后完全使不上力,他只能撑着路边的墙一步一步地挪动。等他看到威廉大街的路牌时,他那娇嫩的羊绒手套早已被粗糙的墙壁磨损出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渗血的手掌。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他整整走了一天一夜,到最后可以算做爬行,偶尔会有异样的眼光,而大多时候,他则幸运地遭受了无视。在这怪诞的年代没人觉得奇怪。大雪纷飞中,他一刻也没停下。

威廉大街98号……当他瘫倒在这栋公寓的门口时,已是第二天黎明。

大雪毫无停止的迹象,他整个人都快被冻僵。头发和眼睫上都结满了冰霜,唇瓣被冻的紫青,手上的血不断涌出,又不断凝固。跪爬在地上太久,膝盖也遭遇了和双手同样的命运。血液仿佛不再流动,思维也凝滞如冰。在公寓门口休息片刻后,他朝一旁的巷子爬去。

阴暗,狭窄,幽静,是个见面的好地方。

他找到一个窗檐,勉强可以躲避风雪,他靠墙坐在台阶上瑟缩着浑身发抖,不断朝受伤的双手哈气。缓过神后,他怔怔地盯着结冰的路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来呢?现在走还来得及……他对自己说,走吧,赶快离开!

他打着寒颤,浑身哆嗦,即使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双脚不能用,膝盖也冻坏了,就靠这双磨破的手,他能爬多远呢?他笑了,随即又冷静下来,然后又笑,又冷静……如此反复中,他看起来像个精神病人,直到那道身影缓缓向他走近。

“夏伊……”清澈的声音,如诺曼底的风。一如既往,温柔如河水。

他浑身一颤,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惊恐地叫出声:“安尔……”

“哦……不……上帝啊!”

这世上不会有另外一个人叫他“夏伊”,那从牙牙学语时就叫他“夏伊”的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绝望地迎接了早就猜到的真相,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淹没了他。他从窗檐下的台阶倒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奔向那人,抓住了他的裤脚,崩溃地大哭。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你要我该怎么办啊……”

“里昂……我的里昂……”

作者感言

美岱

美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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