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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就没有回德国啦?”诺伊曼切下一小块牛排,往嘴里送去。约阿希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一大早上就吃牛排的,脸现笑意。
“最近巴黎城内有些不大安分,现在可不是回去的好时机。”
“那这样您就不能和家人们在一起度过新年啦!”
“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么?”
约阿希姆吃了一小口面包,此时两人坐在塞纳河畔的一个高级餐厅里,在约阿希姆身后,站着两名高大的武装党卫军,端着机枪,双S的制服看起来威慑力十足,两人都是目透精光,凶神恶煞,显然是他的贴身护卫。换了别人在这压迫感下根本吃不下去饭,可诺伊曼却十分熟悉这种架势了,依旧是吃啥啥香。
本来约阿希姆是带诺伊曼出来吃早餐的,没想到他上来就啃起了牛排。
“早上就吃这么多肉?”约阿希姆看向脸色微红的诺伊曼,他知道这孩子又害羞起来。
“小时候,总是没有肉吃……不,应该说,没有吃的。”诺伊曼低下头:“那个时候,能吃到肉,是很大的恩赐了……”
“那你吃过吗?”
“吃过……有人给过我肉,他用枪打兔子,然后偷偷给我烤了吃。”
“你的兄弟?”
“不……只是一个认识的人……他比我大很多,住在不远处,我们是在林子里遇见的,那时我想去林子里找点什么野菜蘑菇什么的,可大冬天哪里来的这些,我什么都没找到,还迷了路,有我膝盖深的雪呢!当时我差点冻死了。”
“然后呢?那人救了你?”
“是啊,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但我还在挣扎,就听见一声枪响,我吓坏了,随后看到那个人跑了过来,连连说抱歉,说以为我是只兔子。他把我扶起来,见我没有中枪,才问我是不是迷路了……”诺伊曼说着说着,脑子里满是安德里亚斯,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后来,他就经常带着我去林子里打猎,打猎得到的猎物他都不带回去,现场烤给我吃,还叫我带回家给父母吃……那个冬天,要是没有他,我恐怕就饿死了……”
约阿希姆眼神柔和起来,“他救了你,还给你吃的,我可得好好谢谢他。”他揉了揉诺伊曼的头,说:“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诶?”诺伊曼扑闪着一双晶亮的眸子,一脸单纯地看向约阿希姆。
约阿希姆微微一怔,耳根就红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指着牛排,说“再多吃点吧。”
“谢谢您……”诺伊曼盯着他,露出感激的微笑。
约阿希姆眼神爱怜,注视着他。
他是个好孩子,约阿希姆想,他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好孩子。
——
战神广场,钢铁巨人般的埃菲尔铁塔下,草木破败,寒风萧瑟,雨夹雪簌簌而下,融化在地的水渍复又结成薄冰,法兰西在冬日里沉默着,如待宰的羔羊。
嶙峋树干下的长椅上,一个形容严肃的男人将自己裹在黑色大衣中,头顶黑色毡帽帽檐微低,叫人看不见他那双神秘的眼睛。雨雪落在他的帽上肩上,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拿着一把饲料,随着轻轻抛洒,广场上的白鸽扑扇着翅膀一拥而上。
直到手里的饲料全部撒完,他伸出手,一只胆大的鸽子竟落在了他的手上。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
“去吧,这里已经没有了。”
他轻摇右手,那只白鸽竟固执得不肯走。男人无奈一笑,只好端着手,等这只白鸽歇息好。他盯着这只象征和平的小动物,眼里渐渐涌上爱怜和憧憬。出神之际,噗的一下,白鸽好似受惊,扇着翅膀就飞远了。男人一愣,一道黑色身影随即压在了视野里。
那道身影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看着白鸽飞远,他棕褐色的眸子里经露出一抹不忍和难舍,良久,他发出叹息,坐在了男人身旁。
“群鸽环绕,这一天会在何时到来?”
“在该到来时到来。”男人回道,随即微微颔首:“里尔克少校。”
夏佐淡笑回礼:“达尔科,幸会。”
“谢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少校。”达尔科声色浑厚温柔,这是一道发自内心的感谢。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们。”
夏佐仔细端详起达尔科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顶级暗杀高手,他曾在英国陆战队中担任狙击手一职。不同于他杀手的身份,三十五岁的达尔科看起来十分温柔和煦,一双灰眸里时常流淌出柔和光芒,如月色一般清清淡淡的,嘴角上的那抹笑容似能抚慰人心,交谈时他总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聆听着,神情专注到令人感动。
他看起来像是一位神父,一位牧师,一位将自己全然交托于上帝的虔诚者。然而隐藏在手臂上的一道十字刺青则暗示着他曾经属于欧洲某个可怕的黑暗组织,夏佐知道,无论是达尔科,还是代号“伏特加”,都只是他的伪装而已。他的真实身份没有任何人知道。或许就连他自己也在不断的转换中迷失,就像他的名字般——Dark。
现在的他隶属于英国特别行动委员会,他名义上是英国人,实则是波兰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与纳粹都有着深仇大恨。仇恨总能捆绑一个人,达尔科的复仇便从成为特工的那一刻开始。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我这边没问题,少校,只是如果能够有更多的武器支援抵抗组织,就再好不过了。我从自由区过来......”
“我明白。”
达尔科目光浅浅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沉默片刻,便道:“近来盟军的海上补给线总是被一头雄狮咬断,战况很不理想。”
“所以呢?”
“少校有办法搞到一些海军方面的情报吗?”
夏佐眼眸低垂,随即道:“不,我想我不能,德国公海舰队上都安装的是恩尼格码,我在法国目前没有任何设备可以破译。”
达尔科嘴角上扬:“那头雄狮早该死在中南/海域了,他可真幸运。”
夏佐沉默,他知道达尔科指的是谁。他想,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两人曾经有过关联,除了他曾被安德里亚斯俘虏过。这段日子安德里亚斯在大西洋上的破交作战总在德军内引起一阵赞扬,夏佐听见心情总是很复杂。
他有时竟暗暗希望安德里亚斯战败,或者他的沙恩霍斯特号被严重击伤,这样他就可以远离战场。但夏佐知道,战败更多时候意味着死亡,但此时此刻,战胜,则指向另一个方面的死亡。
这样下去不仅是皇家海军和空军,连特别行动委员会迟早都会盯上他。他站起身,道:“我会在约定时间将新一批武器送到指定地点,还有那个行动,我会与莫妮卡联系,我会尽我一切力量来掩护你们离开。”
“提前预祝我们成功,达尔科。”
达尔科颔首致意:“上帝保佑。”
夏佐离去,心情如铅灰色的天空般沉重。
达尔科在这一个多月里已经拟定好了针对约阿希姆的暗杀行动计划,他是一名经验老道的特工,夏佐说服自己应该充分相信他。只是听到方才他话里有话,夏佐的心揪了起来。自从那次威胁了诺伊曼,那个小间谍已经快两个月没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安德里亚斯应该恨死自己了吧。
夏佐无奈一叹,露出一抹比这冬日还要萧瑟的笑容。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夏佐放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紧紧捏住,暗自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