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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里?”夏佐一时语无伦次,看着眼前的上校,他太惊讶了,也……太开心了。
安德里亚斯穿着德军便服,披着黑色斗篷,德意志阴冷的天气让他的肌肤越发苍白,看起来犹如暗夜里吸血鬼。然而那双薄唇却被情欲染红,泛着红酒的光泽。
“我想你了,里尔克少校,很想很想,所以我来了。”
“可……”
夏佐的话被一道激烈的吻堵住,安德里亚斯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就将他抱在怀里,拼命地吮吸着,似要吸走他的灵魂。夏佐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他羞红着脸半推安德里亚斯,然而环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也太大了一些,他根本推不动他。
这种欲拒还迎似的推搡仿佛让安德里亚斯更加兴奋,他一把抱起夏佐将他扔在了床上。他看到夏佐睡衣半敞,露出光洁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眼神荡漾起来。
“别说话,看着我。”上校语气带着命令,斗篷应声落地。夏佐犹如一头受惊的小兽,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环在了身下,“现在,我要吻你。”
上校开始亲吻他的唇,轻柔而耐心。他一手轻抚着少校的头,一手落在他的肩上。突然,他停了下来。他的指尖传来一道异样的感觉,他看到是少校肩上的伤疤,那伤疤就像一只可怖的虫子盘结在他紧致的肌肤上。
“这是我留下的吗?”他不禁好奇自己当初怎么舍得开抢。他蓝眸颤动,盯着那道伤疤,温柔地落上一吻。
“欣策上校,你……”
“别说话,夏,别说话。”
他又捧起他的脸,与他接吻。他亲昵地称呼他为“夏”,可是语气依旧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夏佐很听话地没有忤逆他。他也说不出话了,恍若梦境,他感到干涸,就像沙漠里迷失的旅人。又有无数只蚂蚁顺着他的血管到处乱爬,毫无章法,神经被挑动,浑身酥麻。
火星落在稻草堆上,枪声响彻在一触即发的战场上。
“夏,这两个多月里,你和十二个女人亲吻过,其中有三个被你带回了公寓,你和五个男人在一起跳过舞,其中有两个还和你一起喝过酒,然后,你还和一个男人接过吻,没穿衣服,泡在温泉里。”上校声音冰冷,“所以,现在就是惩罚,这是对你,不忠的惩罚。”
“不!我没有!哦不,我是说……”
“夏,别害怕……”
安德里亚斯将夏佐翻了过来,用亲吻覆盖他颤抖的背脊。夏佐在惊惧中无法掩盖悸动,对于行将到来的一切做出虚伪的抗争。丛生的荆棘中,他感受到条伺机扑食猎物的蛇,它在试探,它在找准机会。由他化为的猎物则战战兢兢地瑟缩,他该比平常更加小心谨慎的,可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期待。因为那捕食者在用温柔迷惑他,仿佛不是啃噬他的身体,而是要探究他生命的本源。
本源,灵魂,他要触碰到他的灵魂……天啊,这贪得无厌的捕食者。他紧咬下唇,在剧痛中发出哼声,每一声只会让上校更温柔,却也更不舍。他用手掌自后托起他的下颌,让呼吸纠缠,让意识共同出逃。
若你要去,我会带你去。
游荡在德意志的清晨,法兰西的黄昏,朦朦薄雾中弥漫着金雀花,鸢尾,还有紫罗兰,矢车菊......漫天的花瓣倾洒在出逃的意识中。那是幻境,是童话,是来自遥远的柏林的古老歌谣,是幽深森林里夜莺的倾情歌唱。恍若又置身于大西洋,空旷而深沉的海面上乌云密布,孕育着一场风雨——风雨,这是暴风雨。面面相对,身体被折叠,若暴风雨中被折断的桅杆,呼吸化作海鸥迎接风雨的洗礼,扑扇着纤细的翅膀,迎难而上——坚决不要后退。
朔风仿若刀子一般切割着他的皮肤,钻心的疼痛让这只鸟儿忍不住颤抖,但那发抖的苍白嘴唇又会被一道亲吻所抚慰。他内心涌出很多疑问,生命的泉源为何满是甘甜?出逃的灵魂为何痴迷于悸动?战兢的猎物为何如此心甘情愿?断桅的船只为何不愿靠岸?
他想要回答,于是伸手勾住上校,挣扎起身吻住他。
“给我……”他说,“给我回答。”
“我爱你。”
这就是回答,不真实,但他觉得满足,于是彻底放下虚伪,坦然地面对自己。他迎合,他对自己说,要没有自尊地去迎合。
——
清晨,稀薄的日光透过窗帘落在夏佐的眼眸上。他皱眉睁眼,带着些梦境被搅扰了的不快。他浑身酸痛,不禁想起之前在马奇诺防线作战的日子,那时艰苦的作战环境总是让他彻夜无眠。令他惊讶的是,这一次安德里亚斯居然没有先醒,他睡在一旁安静地犹如孩童。
消退昨夜的激情,他开始端详起这个沉睡的上校来。
此时此刻,他就如一片古老而幽静的森林,常年氤氲着雾气,深处时常传来婉转鸟鸣,有着不灭的温柔和神秘。没有冷傲,反倒带着些许纯真。这个人,明明和自己有着深仇大恨,有着决然相反的立场,他一直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对他有半分感情。
可是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来找他,他和他上床。
夏佐只觉得无比讽刺,鼻子发酸,他在此刻清楚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安德里亚斯是恶魔,侵略了他的国家,也侵略了他。但他连恶魔都不如,因为他爱上了恶魔。
他心情复杂难耐,便小心从安德里亚斯怀里挣脱出来,疼痛让他脚步踉跄,拿起桌上的烟,他站到窗前,默然注视窗外静谧的街道。不久后,一双温暖的手就从后环绕在他的腰际。
安德里亚斯将下颌搁在夏佐的肩上,他们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仲秋的清晨,一片萧瑟,红墙尖顶的教堂静默地伫立,梧桐枯叶落满整条街道,丝丝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着,直到夏佐抽完那根烟。
“为什么来了?”夏佐转身,看向他,神情平静。
那双蓝眸微微颤动,回道:“我说了,因为想你。”
“为什么要想我?对你而言,我不过就是一个俘虏,一个战败者而已。”
“夏……”
“你不是说过,我们终会在战场上相见么?你忘了?”
“或许不会。”安德里亚斯眼眸低垂:“我希望不会。”
“不,上校。会的,一定会,因为你们夺走的法兰西,我一定会抢回来。”夏佐目光坚定,“你难道忘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没有忘。”
“那为什么这样?派个人盯着我,还这么突兀地来找我,还……”
“因为我爱你,夏佐·里尔克。”
夏佐的表情僵住了,接下来本要争吵的话他突然说不出来了,面对这样一句“我爱你”,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看到安德里亚斯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起来。
“我爱你,夏,尽管我不是很懂爱,但我知道我在爱着你。你是我的夜莺……”安德里亚斯伸出手,轻抚夏佐的脸颊,注视着他,“歌唱着纯洁的爱情……”
他不自觉地念出了海涅的那首诗。
“可我们是敌人。”夏佐哽咽道:“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我知道,我知道的,夏。”
安德里亚斯将夏佐搂进了怀里,他感受到他的夜莺在颤抖,在哭泣,他轻抚少校的脊背,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就算是敌人,我也爱你。”
他是德意志北方深冬的森林,堆满了积雪。他是南法夏日波光粼粼的浅海,荡漾着阳光。
他从汹涌的大西洋一路飘荡,登上了他的岛屿,占领了他的城池。
而他却从海边的木屋里攻破了他的心防,独占了他的目光。
在这残酷无情的战争里,他们不该相爱,但他们却深爱。
请让时间停在此刻吧,骄傲的上校卑微地乞求上帝。
让他抱着他的夜莺,而他的夜莺也能抱着他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