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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难熬的时光,无论对安德里亚斯还是对夏佐来说。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
几天过去了,岛上能吃的东西所剩无几,海上依然没有德军的舰船。安德里亚斯又回到情报大楼好几次,连发数条密文,可他根本不敢确定总部收到这些密文没有。即使收到了,如今英吉利海峡那边战况激烈,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手来救自己。
另外,上校一直很想知道敦刻尔克那边的情况如何,英法联军撤退成功了吗?不过他和元首一样,对德意志帝国装甲部队一向很有信心。
这几天,安德里亚斯开始了对夏佐的审讯。他并不喜欢暴力,他倾向循序渐进地引导和迷惑,但他发现,这个夏佐·里尔克可比里昂·科恩难对付得多。
他有着不亚于自己的智商,还有超出自己许多的情商。他很善于周旋,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情况下总是将对话不知不觉带到另一个话题上。等安德里亚斯反应过来后,便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挫败感消退了说话的欲望。
审讯也就到此为止。
安德里亚斯突然觉得事情很难办,但他也觉得夏佐很有意思。有这样一个极难对付的敌人,至少在这目前算得上是荒岛的岛屿上不至于无聊。
“欣策上校,难道你不会对每天喂我吃面包这件事而感到厌烦吗?”
夏佐在咽下一口面包后,盯着安德里亚斯。这几天,他除了解决生理需求之外,无论吃饭睡觉喝水,都一直被绑在沙发上。
安德里亚斯微微一愣,说:“倒也不觉得。”
“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纳粹,说实在的,你比那些党卫军要厉害,至少鞭子不会让我感到恶心。”
安德里亚斯皱眉,问:“我喂你吃面包,你觉得恶心?”
“是,简直让我不寒而栗,想吐。”
“那也没办法,少校,因为你不肯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如果你能坦白卡斯特林号是为何沉没的话,你想怎样吃面包都可以。”
安德里亚斯这几天走遍了这座小岛,他在岛的另一侧发现了一处小型机场。看来那三架轰炸机就是从这里起飞的。
“欣策上校,我想以你的智商,不至于弄不清来龙去脉。”
“嗯,你说的对。但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不明白,你们怎么能确信卡斯特林号一定会改变航线。”
“总得赌一把。”
“我可不相信你会是那种投机主义者。”
夏佐嘲讽地笑:“所以你坚信是我谋划了这一切?”
“你还有帮手。”
“你不恨我?”
“少校,战场上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需要的是真相。如果一定要说仇恨的话,我相信你对我的恨会更深,毕竟——你的祖国都已沦陷。”
夏佐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你知道就好。”
“我一直知道。”
交谈不愉快地结束,上校站起身时强忍住怒气。但那天晚上,安德里亚斯半夜起身,看到在沙发上沉睡的夏佐,恍惚有些出神。
他的脸色因为伤痛而变得苍白,坐在黑暗里,低垂着头颅,褐色的鬈发松软地垂在耳际,就像一头孤独的小兽。这头小兽长着獠牙,会伤人,但此时却是柔弱的,让人无端生出一股保护欲。
明明是敌人啊……安德里亚斯叹了口气,解开了夏佐的绳子,将他抱了起来。
夏佐睡得很沉,这几天来他第一次睡得如此舒服,就像少时赖在庄园顶层母亲的软塌上,细腻的蚕丝羽绒被包裹着他小小的躯体,他怀里抱着妹妹,房间里蔓延着薰衣草的芳香,在阳光昏暗的午后,他们能够睡上一下午。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盖着菲奥妮最喜欢的鹅绒被。他还记得在离开巴黎时菲奥妮说什么也要带上这床被子,甚至还和自己闹起了小脾气。那时他懊恼妹妹的任性,心想估计只有里昂才能受得了她。可是现在两人都已经离去,他们在天堂里会幸福吗?
下一秒,夏佐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睡在床上?他尝试挪动身体,发现自己双手被绑在床栏上,他扯动嘴角,心想那个上校还真是谨慎。不过,他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移动到这里来的?
“睡的怎样?”
安德里亚斯走进来,光着身子,左臂上缠着绷带,腰间围着条浴巾。他结实的肌肉线条就像米开朗基罗手下的雕塑,白皙的肌肤上挂着的晶莹水珠让人想起入秋时卢森堡公园清晨的黄草地。短而利落的棕发半干,随意散落在前额,半遮住他的眼眸。透过湿发,他的眼神无端增添迷离慵懒,望着就像月光一般柔和。
这可不是那个仅凭一己之力就端掉他整个情报部门的欣策上校。
安德里亚斯打开衣柜,端详一阵,找出了一件衬衫和裤子。他先套上衬衫,准备解开浴巾穿裤子时,望了望床上一脸诧异的夏佐,悻悻走了出去。
“里尔克少校,谢谢你的衣服。我劝你也去洗个澡,那些脏污的衣服只会让你的伤口感染。”安德里亚斯穿好衣服走了进来:“不过,衣柜里似乎没有男士衣服了,菲奥妮的你倒是可以试穿一下。”
夏佐脸色阴沉,问:“你是在羞辱我吗?”
安德里亚斯嘴角勾了勾:“只是实话,里尔克少校,我没那么无聊。岛上医疗物资基本上已经用光了,如果想活下去的话,最好讲究卫生。”
他径直走了过来,将夏佐的紧绑在头上的双手从床栏上解开,然后抓住手腕上的绳子带他进了浴室。
“少校,我会暂时解开你的一只手,另外一只手必须绑在这里。”安德里亚斯指着水管说:“我会在外面盯着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别忘了我有枪。还有——记住伤口别沾水。”
夏佐瞪了他一眼,拉上了浴帘。站在浴缸里,夏佐满脸无奈。他能感受到不远处安德里亚斯警惕的目光,尽管隔着一层浴帘,那道身影依稀可见。他确实耍不了什么花样,他微叹一声,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淋浴声响起,安德里亚斯紧盯着浴帘后的身影。他手里攥着枪,内心祈祷夏佐能够听话一些,他可不想再在他身上打个窟窿。
片刻后,结束淋浴的夏佐惊诧地发现,浴室里没有了浴巾!该死,这,这要他怎么出去?!他忿忿找安德里亚斯要衣服,上校一脸无奈。
“我早说了,这里已经没有男士的衣服,你如果不愿意就裸着,我并不介意。”
安德里亚斯觉得这个少校有点执拗,自己手里的一件女士罩衫他怎么都不肯接过去。这可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出来件不那么女性化的款式,他想自己已经足够人道主义。
“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夏佐咬牙切齿。
“那可不行。”安德里亚斯嘴角上扬:“这是你妹妹的衣服,你闻闻,上面还有你们法国人喜欢的薰衣草香味。”
“我不管,我要穿我自己的衣服。”
“随你,里尔克少校。”安德里亚斯将衣服扔进浴帘里:“我们有的是时间。”
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再在浴缸里纠结了一刻钟,夏佐最终还是套上了那件女士长裙。他还记得这件衣服是他在西班牙行军时在市场上给菲奥妮买的,那时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穿到自己身上。少校欲哭无泪,拉开了浴帘。
安德里亚斯笑了,尽管他用尽了毕生的定力来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上帝啊,原谅他吧,虽然有些喜感,他真没想到这件衣服穿在夏佐身上竟会那么好看。
夏佐虽是军人,但他身形并不魁梧,而是精瘦高挑,再加上他气质阳光清澈,犹如马塞的浅海,充满了浪漫气息。举手投足间又风度十足,高贵和优雅简直快要从骨子里渗出来。他是一名典型的法兰西贵族。
而他的皮肤细腻光洁,虽然隐约可见伤痕,但在安德里亚斯眼里那些象征着荣誉的伤痕却为他加分不少,此时再穿上女装,周身湿漉漉的,简直让人感到……诱惑十足。
上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知为何,他感到危险。他移开了目光,神情再次变得冰冷。
“满意了吗?”夏佐沉着脸:“你的目的达到了?”
安德里亚斯冷着张脸:“我说了,我没那么无聊。”
他走过去,说:“手伸过来。”
夏佐顺从地让他把自己的手绑好,他感受到绳子上的力度没有以前紧了。他心中冷笑,仇恨的确改变不了大局,但在私人领域,向来最有力量。他小心掩藏手心内的一小片刮胡刀,在安德里亚斯将他再度绑到沙发上后,他等待新一轮的审讯。但今日安德里亚斯却拎着猎枪,径直出了门。
“我想,少校,你不至于逃跑。”上校在门口回望他说。
“所有的武器都在你手上,我没那个勇气。”
“但愿。”
安德里亚斯出了门,对于夏佐的话他不禁冷笑。那双褐色眼珠子里透出谎言的精光,早已出卖他内心的欲望。但上校很有兴趣,他倒想知道这个法国少校准备和自己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