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对我来说,不过是日历上多圈了几个红圈,父母会在当天把我接走。◎
中考对我来说,不过是日历上多圈了几个红圈,父母会在当天把我接走。
我照例睡到考试前一小时才被闹钟吵醒。
叼着面包晃进考场时,看见平时不好好复习,现在在走廊上抱着笔记猛啃的同学,突然觉得他们像极了超市冰柜里挤在一起的速冻饺子,个个面色发青,大热天的都散不开紧张的寒气。
突然想吃饺子了,我嘴有点馋。
潦草地填满了整张试卷,我便趴在桌子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草稿纸。
不知道陈没考的怎么样,她会成为市状元吗?
这样想着,我便这样画了,我想象里陈没拿着笔,挺着背,游刃有余地坐在考场上写完所有难题。
可惜的是,草稿纸不能自留,监考老师一把给我收走了。
考试结束的那天,那辆熟悉的车影始终没有出现。
我站在校门口等了半小时,太阳热烈的把我衬衫黏在背上,周围挤满了拥抱、鲜花和快门声,庆祝的喧嚣仿佛与我隔着一层玻璃。
我打车回了那个房子。
推开门时,我发现玄关那幅价值连城的我最喜欢的油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拙劣的仿品。
管家的西装袖口有了点磨损,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躬身接过我的东西。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以前这老头永远板着张扑克脸,现在倒好,我半夜出房间都能撞见他在阳台抽烟。
月光底下,他手指抖得连打火机都按不稳,烟灰掉在他那件穿了八百年的旧西装上,要搁以前,这老古董早该把衣服送去干洗了。
然后我被迫在各种虚情假意的社交场合中周旋。那些人的脸像复制粘贴的一样,挂着假惺惺的笑,问我想去哪个高中,真烦人。
我的衣帽间悄悄少了好几块表,直到那天到来之前我都以为是我弄丢了。
那天深夜,我听见书房传来压抑的争吵,透过门缝看见父亲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那上面印着刺眼的红色印章,我看不懂,我只知道我的银行卡被停了。
管家都被辞职了。
我看着被查封的房子,有点不知所措。
拿着东西回了我自己的家。
父母早就没了身影。监护人一栏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身上余下的只有几千块钱和我唯一的房子,警察告诉我的资产不会被没收,让我安心学习。
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我家里,依旧是市里最好的高中。
我的别墅门口有一束枯萎了的花。
一束早已风干、蜷缩成深褐色的花束,看样子都放这一个月了。
上面的贺卡上写着我熟悉的字迹:“毕业快乐!”
我没心思再去想这花的来处,毕业有什么快乐的?
快乐就是那么大一个家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掉全跑了吗?
警察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告知我父母远遁海外,逃跑之前还算有点良心,提前把我户口移到祖父名下。
凭什么……
我连祖父是谁都不知道,到现在都没人来联系我。
我心里惴惴不安,这是我想要的自由吗?
没有人管我了。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冰箱深处,遗忘的剩菜早已腐败酸臭,就像我的家庭一样。
我躲在家里不出门,只是想昏天黑地地用酒精麻痹每一根神经,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酒气,冰箱里的酒够我喝一整个暑假。
喝死在这个暑假都没人管我,死算什么,我才不怕死。
酒的滋味辛辣而苦涩,灼烧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翻江倒海,我的胃好像要撑炸了,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才喝了几天就不行了,我把酒瓶摔了出去,玻璃碎裂的响声把我晕乎乎的脑子拉回现实,地上全是碎渣子,我环视周围,烟头散落一地,横七竖八的酒瓶,不免抱头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有些累了,我抽噎着,视线模糊地扫过门口,突然想起门口的花,我开门看了一圈,没人。
花被我踉跄着抱了回来,全都枯萎了,枯败的花瓣脆弱得一碰就碎。
我不死心地拿一个落满灰的空花瓶灌上水,笨拙地把枯枝插进去。
放在阳台上,我久久地盯着花。
直到门铃突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我凑近猫眼看,门外站着陈没。
她扎着高马尾,穿着简单的白短袖和短裤,格外有青春气息。
而我在全身镜里显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跟鸟窝一样,眼睛又红又肿,脸上全是泪印。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门反锁了,之前有给过陈没钥匙,怕陈没闯进来。
“开门。”
陈没听见我反锁门的声音,隔着门说话。
门的隔音不错,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又有点怕陈没真走了。
“等一下。”
我大声地喊了一句,声音沙哑得让我感到陌生。
几乎是冲进浴室,打开冷水胡乱冲洗,往脸上仔仔细细地抹了护肤品,吹干头发,镜子里我的脸色看上去比刚刚好太多,我摸了摸滑嫩的皮肤,笑了笑,总感觉比哭还难看,算了不笑了。
开门,陈没坐在台阶上写作业。
我气得砰地把门关上。
陈没听见声音连忙来敲门。
“怎么了。”
我打开显示屏,看着上面的陈没,不想开门。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没有,我担心你。”
陈没回答得很迅速,生怕我不理她似的。
我有点小得意,但是不想表现出来,看在她会说话的份上,给她开了门。
刚进来陈没就捂着鼻子。
我才意识到家里全是酒味,面子上有点受不住,感觉自己的不堪全被人看了般,我跑回卧室把门锁了,打开扫地机器人把碎渣子给清理了。
卧室里的酒瓶全被我一股脑塞到了房间的冰柜里,深吸一口气,然后才重新走了出去。
就这么一会功夫,陈没已经把我客厅收拾得整整齐齐了,散落的杂物被归置,垃圾被清理,陈没正把最后一个靠枕摆好。
“你吃饭了吗?”她问我。
我摇摇头,胃里灌满了酒,下意识揉了揉鼓胀的胃,突然打了个酒嗝,熏得我鼻子都臭了。
“少喝点酒。”
陈没嘱咐完就去厨房了,我这才发现好像陈没之前就来过我家里了,在我家放了好多我没发现的蔬菜和肉冻着,正好方便现在给我煮饭。
熟悉的香气飘来,是她第一次给我做的那几道菜,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涌上来,吃着吃着我鼻子就开始不争气地发酸。
“你卡里还有多少钱?”
“生活费还够吗?”
陈没难得一次没学习,边吃边问我。我不想回答,手机打开,屏蔽了一连串的消息轰炸,自顾自地看视频。
我能感受到一直放在我身上的视线,那个目光像是要把我的所有遮羞布都掀开,带着入侵、探究,如同蛛丝般黏在我脸上,惹得我心里好烦,我把筷子甩在地上,向她吼道:“你要做什么!”
陈没脸上没什么变化,她弯腰捡起筷子,径直坐到我身边,然后张开手臂抱住了我。
我感觉整个人都被她包围了,绿茶味第一次这么直接而霸道地浸入我的大脑。
那感觉像一头栽进了阳光下的花田。积蓄已久的堤坝瞬间崩溃,我一边徒劳地推搡踢打着她,一边失控地嚎啕:“你滚开,我讨厌你!”
但是她没有放开我,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我、安抚我,泪水糊在她衣服上,我拿她崭新的衣服把我脸擦了个干净。
“乖。”
她的安慰像带着魔力,我的歇斯底里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蹭在她的颈窝里,手上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我闷闷地、带着浓重鼻音叫她的名字:“陈没……”
“嗯?怎么了。”
我摇摇头,只是觉得这个拥抱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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