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章
恢複这段日子裏,除了周维和新找的护工在,沈时序基本没有踏足过5号病房。
从前两人日日夜夜睡在一起,晚饭过后还总要到楼下草坪散步。
现在沈时序整天待在诊室,就连护士都议论他们感情是否已经破裂。
一天中午午休,穆清同沈时序在食堂吃饭。
大部分穆清在劝,怎麽能把陈嘉之一个人丢在病房不闻不问,沈时序神色淡淡,腔都不愿搭。
最后说起火来,穆清大骂,不当恋人就是主治医生也没有这麽不负责任吧?
听到这儿,沈时序一改一言不发的前奏,古井不波地说了句,“走路都能不小心摔倒,懒得再管,你以为照顾病人不累麽?”满脸的厌倦憎恶神色。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裏。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等到陈嘉之不用卧床,但仍要坐轮椅的时候。
周维天天都推着他到门诊部二诊室,沿途护士们的指指点点,还有其他医生的异样眼光,他都视若无睹。
他坐在轮椅上,腿上披着小毛毯,后脑勺的伤口刚刚愈合,落下来稍微有些长的头发盖住了那块剃秃了的伤口。
脸色苍白、人也孱弱,一副大病没初愈的样子。
他就那样在二诊门口,静静看沈时序,有时候趁人少还会自己滚着轮椅进去,但沈时序从未给过他一个眼神。
直到有天下午,轮椅挡了问诊病人的道。
沈时序才出来,大声喝斥他,又在折腾什麽,能不能消停两天?还放话问,什麽时候才肯转院离开。
周维愤愤不平,大骂沈时序渣男,还说要是这样,干脆让哥回瑞士!
“随便。”说完,沈时序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陈嘉之哭了,很伤心的哭了,回到5号病房的时候都还在哭。
也自那天以后,沈时序再没去过一次5号病房,主治医生还换成了穆清。
很多时候,周维都在走廊上打电话,给Arivn打电话,气沖沖地说,“你快点劝劝哥,沈医生都说了分手,哥他还是不肯定走。”说的烦躁,“我都不想管了!照顾病人真他妈麻烦!”
市院大多人都知道陈嘉之和沈时序的事,如此往複,大家都不胜唏嘘。
这天上午,叶姿提着包,一脸不悦地从5号病房出来。
明扬惊喜地叫住她,“叶阿姨?”
循声,叶姿转过身来,难看的脸终于露出点笑容,“奶奶身体好点了吗。”
明扬小跑过去,笑容很灿烂,“好多了。”他看向病房标牌,问,“您怎麽从裏面出来。”
听闻,叶姿长叹一声,“换个地方说吧。”
明扬立马说好。
叶姿问,“不照顾奶奶吗?”
愣了下,明扬解释道,“有护工呢,不碍事。”
隔了几秒,叶姿欣慰地说,“真是懂事的孩子,照顾病人很辛苦吧?”
十分看脸色的明扬顺势挽上叶姿臂弯,“叶阿姨,外面有家咖啡厅我们过去坐坐吧,时序哥也带我过去。”
“好啊。”叶姿换了个手挎包,低头拢头发时,强忍着眼睛裏的厌恶,再擡头笑笑,“你这孩子周到,这麽好的就在眼前,怎麽现在才发现。”
两人进了咖啡厅,明扬忙前忙后,又是点甜品又是点咖啡的。
弄完这一切,他才小心翼翼地问。
“叶阿姨,你刚刚是不是不开心。”
“唉都不知道怎麽说......”,仿佛,叶姿有叹不完的气。
“是因为嘉之哥吗?”明扬更小心了,“这几天时序哥没去看他,他们是闹矛盾了吗?”
“呀!”叶姿惊讶了,“你认识陈嘉之吗。”
“是啊。”明扬笑笑,谨慎的试探态度,“之前见过几次面,关系还可以吧......”
“也是就你没什麽城府,你呀你,被他骗了!”把咖啡重重磕在桌面上,叶姿说,“时序跟他在一起后总是不着调,上次大闹机场闹得满城风雨就算了,我们家也不怕这些。”
“当时我们觉得他要是喜欢,也就随他去。”
“没想到,没想到......怎麽摊上这种人......”
“啊?嘉之哥怎麽啦,他错做事了吗?”明扬马上问。
“你照顾奶奶知道的,本来照顾病人就辛苦,陈嘉之还总是烦着时序,事事都让时序亲历亲为,他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去还要照顾病人。”提起这个,叶姿更加不满了,“一两个月我都见不到一面,但长此以往下去,他身体怎麽受得了?”
“这些也就算了,听说前几天走路不小心摔倒了,你说说,时序都让两个人跟着他了,二十好几的人还这麽冒失。”她抱怨道,“摔了更是金贵,喝水要喂吃饭要喂,别人他还不愿意,偏偏要时序。”
“我当妈妈的,看到儿子瘦了都心疼。”
明扬愣了下,隐晦中带着直白,“那时序哥他......”
“时序已经给陈嘉之说过分手了,但陈嘉之不愿意。”叶姿解释道,“今天去病房也是为了这件事,本以为拿长辈的身份压他,能让他老老实实离开,没想到他不肯,我现在啊......真是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咖啡厅飘着悠扬的轻音乐,糕点的甜蜜和咖啡的苦涩齐齐蔓延。
品着咖啡,明扬垂着眼,不觉苦涩只觉甜。
叶姿还在抱怨,“他就那麽在市院赖着不肯走,难不成时序为了躲他,还要辞职,连大好前程都不要吗?”
“那该怎麽办啊。”明扬还有些不放心,试探说,“其实,从前嘉之哥人挺好的。”
“好什麽好,你们都被他骗了!”叶姿气愤不已,“也就是你单纯,看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本来我们本来就不中意他。”
“成天哭哭啼啼,还是个病秧子。”见明扬仍在踌躇,叶姿狠下心说,“养个病人带都带不出门,要是进了家门,不知道得把家裏搞成什麽样子!”
“真是头疼!”
程度到如此,明扬终于说,“照顾病人真的很麻烦,以后时序哥还是会接管公司吧?到时候他那麽忙,就顾不上嘉之哥了。”
谈到公司,叶姿抓住明扬的手,“其实阿姨很喜欢你,我们两家知根知底,生意上也有些往来。”她殷切地说,“大年初二那次本来你们都要见面了,又是那个陈嘉之!时序一整个年都没在家裏过,专门回来给他送饭!说起这个阿姨生气!”
“要是你跟时序在一起多好,你这麽乖巧懂事,也懂一些生意上的事,各个方面都能帮助他,而不是像陈嘉之,处处拖累他、麻烦他!”
叶姿都这样说了,明扬再听不懂就是装傻了,如果陈嘉之总赖着不走,那麽自己和沈时序之间是否一直隔着这道麻烦?
还有家裏的公司,如果合作,不是更上一层楼?
最近已经有两家公司成功竞争到海外业务,甚至拿到了进出口的扶持政策,在进口雪花白方面,明家不再是一家独大。
本以为公司式微衰败,没想到马上就迎来了转机。
明扬回握住叶姿的手,“叶阿姨,其实读书的时候......我就喜欢时序哥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和嘉之哥还在一起,虽然现在分手了,我也只是默默喜欢。”
僵硬了下,叶姿欣慰地笑,又哀愁地叹,“发现的太晚了,早知道阿姨就......”她拍拍明扬的手背,“都是阿姨发现的太晚了,没有及时阻止他们。”
“明扬啊......你有什麽办法劝劝陈嘉之,让他自己离开吗?”她说,“时序现在根本不想见他,为了躲他去国外参加学术交流会去了,现在都上飞机了,所以阿姨想,趁这个机会让他走,等时序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沉吟了下,明扬羞涩答,“好,我去劝劝,但要是不成功,阿姨,那我......”
“放心吧孩子,你也就是帮忙,这件事无论成不成功,我都认为下个星期我们一家人应该吃顿饭。”叶姿终于笑了,抽回手,从包裏拿出一张卡,推到明扬面前,“刚刚给他他不收,如果他答应了,你顺便把这张卡给他吧,也当他没白跟时序在一起。”
如果之前明扬还有疑虑的话,现在尽可消除。
因为都用上钱打发了,可见叶姿也是黔驴技穷了。
将卡稳妥收下,明扬点点头,“我一定会好好说的。”
叶姿浅笑了下,“好,那我先回家了,你照顾奶奶也要多休息不要太累。”她意味深长地说,“下个星期叫上你的父母,阿姨提前定位置。”
明扬更加羞涩了,“好。”
叶姿先行离开,明扬想了会儿,去吧台打包了两个刚出炉的舒芙蕾,回了市院。
路过五号病房的时候,门半掩着,斜着望进去,看到陈嘉之正躺在大床上。
周维站在床边,“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不愿意走,哥!到底图什麽啊!”
“你每天不吃不喝,他也没有来看过你一眼,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陈嘉之动了动苍白的嘴唇,“你不要管我了,我不会走的,他只是一时生气,他还会回来的。”
“天哪。”周维抱着头烦躁不已地在房间裏走来走去,最后一甩手,“算了,你要糟蹋自己我也管不着了,我家裏还有父母要照顾,有事你叫护工吧。”
然后周维气沖沖地从裏面出来,嘭地摔关上病房门。
爱人厌恶,爱人的亲人也厌恶,现在就连一直跟在身边的助理也忍受到了极限。
衆叛亲离的味道,想必很好受吧?
本来是想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进去的,看见周维彻底消失在走廊,护工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明扬推开5号病房门,踱步进去。
接近晚上七点,病房没有开灯,还剩一点黄昏。
明扬按亮灯,看到陈嘉之下意识擡手,遮了一下眼睛。
“嘉之哥,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明扬先是环顾了一圈病房,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把舒芙蕾扔在床头柜上,他问,“嘉之哥,你吃过晚饭了吗?”
面无表情,陈嘉之看他两秒,“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还是要吃饭呀,不吃饭身体怎麽受得了?”
把舒芙蕾打开,直接把勺子竖直地插进软绵蓬松的面团上,明扬双手递给陈嘉之,“你吃过的不是吗,上次时序哥和我一起吃的那款,还记得吗。”
听闻,陈嘉之蓦地瞪大眼睛。
“就是你还在化疗的时候,有天晚上12点多时序哥约我出来,你不知道吗?”明扬诧异道,“还是说时序哥没有告诉你?你没有看我的朋友圈吗。”
“就是我吃不下的,他带给你吃的那两块。”
“撒谎!”猛地挥手打落舒芙蕾,陈嘉之激动起来,“他怎麽可能约你见面!”
明扬笑了两声,举着手机给他看短信记录,“看呀,他自己说的等你睡着再出来。”
“他不会的......他不会的。”陈嘉之慌乱道,“这是你骗我的!”
“没有骗你,我们的确见过面。”明扬说,“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都给你说了分手,你怎麽还赖着他?脸皮怎麽这麽厚?”
“他没有!”陈嘉之喘着粗气,大声喊,“你闭嘴,闭嘴!”
说着,他就给沈时序打电话,显然明扬僵了下,但很快他继续笑了。
因为对方一直都是无法接通,拉黑了。
所以明扬更加自信了。
“你到底什麽时候走啊嘉之哥,这裏不欢迎你,谁都不欢迎你。”他低语,“刚刚我碰到叶阿姨了,她十分反感你希望你快点走,而且就是她叫我来打发你的。”
“她还说会撮合我跟时序哥在一起。”
“不可能......你撒谎......”眼眶蓦地有泪划过,陈嘉之很快抹了抹,绝望地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怎麽不会,打发你的卡都给我了。”拿出钱包掏卡的同时,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明扬故意都捡起来,双双放在床头。
陈嘉之一把抓过照片,大惊失色地问:“这张照片怎麽会在你这裏?!”
“这个啊。”明扬轻飘飘地说,“我看时序哥扔了,就去看了看,没想到是嘉之哥你呀,现在物归原主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吗?”陈嘉之强壮镇定。
“唉......说这些有什麽意义呢?都被当垃圾一样扔了,就不要死皮赖脸待在这裏了好吗?”明扬说,“本来我以为大家都挺喜欢你的,毕竟好多护士都在帮你说话呢,就连时序哥最好的医生朋友都帮你说话。”
“不过,你猜我听到了什麽?”
“时序哥说他厌倦你了。”明扬笑意大盛,“也对啊,你真的很麻烦,吃的穿的都要用最好的。”他摸摸身下的床单,“你看,就连着床单都是手工织的贡缎,从前生怕你睡不舒服呢。”
“一个人睡这些天怎麽还不明白啊,人就是这样,对你好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要讨好你,不喜欢了,像垃圾一样丢在垃圾桶裏。”
陈嘉之大喊:“闭嘴!”
偏头,明扬躲开他掷过来的枕头,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傲地昂着头颅,一字一句说。
“你已经被抛弃了,早点认清现实好不好。”
“没人会来帮你的。”他想到什麽,笑着说,“快死的人就不要苦苦挣扎了,随便找个地方死去,一把火烧了什麽都没有了。”
“不过你要记得哦。”他再次摸摸床单,“以后我会和时序哥睡在一起,毕竟长辈们都很认可呢,毕竟他们家的人都很孝顺,从不忤逆长辈呢。”
“闭嘴!你闭嘴!!”陈嘉之疯狂辩解起来,“滚出去,滚出去!”
“本来就是啊,你本来就要死了啊。”明扬更加轻飘飘的说,“不过时序哥没厌倦你之前,把你也养得太好了吧。”
“什麽意思!”闻言,陈嘉之猛地一愣,急切地抓住明扬手臂,“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明扬皱眉低呼一声,“放开!”
他大力把陈嘉之的手指给扳开,笑的那样春风和煦。
“本以为给你送糯米年糕会让你吃出问题,就算不吃出问题至少也要难受几天吧?我等了一天,又等到第二天,你怎麽什麽反应都没有?不是把你养得很好吗?”
“所以许明赫根本没有吃错,你连续两天都给我送的是糯米年糕?”陈嘉之难以置信地问,“第二天中午你进来打断我和他,后来解释说是来安慰我,看我有没有伤心,其实是来看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也不是全是吧。”明扬大方承认,“因为早上我看到你掉头发了啊,我想再来浇点油呢,没想到时序哥说要跟你结婚,我很烦躁,当时很想给你一巴掌。”
他自顾自地说,“凭什麽啊,你一个病秧子,凭什麽?!”
“好多次深夜我看到时序哥抱着你在走廊走,你怎麽那麽麻烦,怎麽不快点死?”
“你为什麽这麽恶毒......你......”扬起手,陈嘉之想要打明扬,但又没气力,最后脱力栽倒在床上,捂着脸痛苦地说,“滚开,你滚开。”
“你这人,怎麽总叫我滚开。”明扬俯下身,近距离靠近他,用微不可闻的音量说,“现在是你应该滚。”
“不过你已经滚过一次了,滋味怎麽样?好受麽?”
他惋惜着,“老天真是不长眼......那麽高都没把你摔死,啧啧啧......”
听到这句,陈嘉之都忘了痛苦,双手再也坚持不住地垂下,面脸泪痕,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所以是你弄.....是你让那个男的故意在楼梯上绊倒我的......”
“我可没这样做哦,那种人谁都能使唤啊,反正一听到钱,他什麽都愿意干。”明扬笑道,“要是你觉得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好了。”
陈嘉之怒目:“难道你就不怕我告诉沈时序吗!”
“我什麽都没干啊......大家走路都会有不小心的时候,你摔倒要怪就怪自己,而且你有证据麽?”明扬不以为然地问,“你觉得现在时序哥和叶阿姨是想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为了躲你都躲到国外去了,你说说,你是不是该死啊?”
“你就不怕我找到证据,找到推我的人吗?”
“啊,你说他啊......他收到钱的第二天就跑了啊,哦对了,你要是想查转账记录,也没有的,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出面,而且给的是现金,你能拿我怎麽办?”
“所以是你故意透露捐款信息给他,让他来找我麻烦,然后又指使他绊倒我,从头到尾都是你干的!”确定完这些,陈嘉之疲倦的真心问,“明扬,你为什麽这样对我,我哪裏有得罪过你吗?”
“得罪?过?”提到这个,明扬表情骤然狠厉起来,“我恨你!”
“你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有,凭什麽大家都在看你,凭什麽只要你在时序哥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你不知道吧,从前市院许多人都在讨论你呢,说你如何如何,其实也就那样吧,除了这张脸,你有什麽拿得出手的?!”
实在难以相信人性能恶毒到如此程度,陈嘉之平静地笑了下:“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你让人绊我摔倒?”
“明确告诉你!明明是我跟时序哥先认识的,我一直都喜欢他,但是那些年你跟他在一起,他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们都知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但是我没那麽多机会接近他,只有逢年过节到他们家!”
“好不容易我大了,家裏听到我对他有意思,很高兴,我姑姑也乐意引荐我们认识!”
“明明大年初二我们就应该相亲!今天下午叶阿姨告诉我,原来那天他是为了给你去送吃的!”
“所以你该死!”
陈嘉之摇头,轻声说:“你疯了。”
“没疯,我犹嫌不够!”
“我们第二次见面也被你搅黄!”明扬死死抓住他手腕,“那天都闹的上新闻,原来又是因为你!”
“明明我跟他才是门当户对,怎麽偏偏插进一个你!”他语速飞快,“我们两家就连生意上都有来往,而你,除了会写点东西还会什麽?”
“没用的废物!你看看你现在身边有一个人吗?有谁愿意理你吗?”
“老天爷真是开不眼,你这种人,怎麽就摔不死?”
明扬愈发失态,语气越发高昂,“我就不应该只让他点到为止,而是应该从这31楼把你推下去,摔成肉泥。”
“反正癌症病人跳楼的再正常不过!”
陈嘉之慢慢挣脱,“你已经疯了,有时间找个心理医生看病吧。”
最见不惯他这副我什麽都不用做,就什麽都会有的样子,怒火如同东风吹烧,心头那口气愈发不平,明扬气得磨牙。
这时候,陈嘉之应该紧张、害怕、哭泣、发抖、绝望!
而不是平静、冷淡。
所以,明扬心理更加扭曲,“你要麽滚,要麽直接去死。”他指着套间外的阳台,“现在从这裏跳下去,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段佳话,到时候我给你请记者,说你为情所伤,世人会更加热爱的笔名!”
话音落,陈嘉之没有任何反应,病房反而静下来,明扬急促的呼吸那样明显。
足足长达几分钟的沉默后,陈嘉之才开口,“除了送糯米年糕想害我,指使他人在楼梯绊倒我,你还对我做过什麽吗?”
“天,你到现在都没发现?!”明扬疯狂地、震惊地问,“绊倒你怎麽能摔一层楼,你的助理怎麽会抓不住你?”
“他还推了你一把,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吗?”
原来,当时背后撞的那点力竟是这样。
“够了,不要再说了。”第一次这麽直观恶意,陈嘉之垂着头,倦怠地摆摆手,“现在去自首吧,你已经构成教唆他人故意伤害罪,自首会判得轻一些。”
“我不要你的道歉,进去好好悔过,你还年轻,你......”说着,他也说下去了。
你这麽年轻,读了这麽多书,家庭条件也不差,为什麽会这麽坏?
“你是不是摔坏了脑子?都是快死的人了还诅咒别人?”冷笑一声,明扬更加恶毒地说,“噢,忘了,毕竟你也没有父母,他们是不是被你克死的呀。”
忽地,陈嘉之抖了下,“你说什麽?”
“你们家是不是基因不好啊,你父母怎麽死的?也是得癌——”
话音未落,病房门倏地从外打开。
有人进来了。
第一个是满脸泪痕的叶姿,第二个面色冷峻的沈伯堃,最后一个是没有表情的沈时序。
惊骇不已,明扬踉跄站起,“你.....们......”
本来应该回家的人,本来应该在飞机上的人,还有沈伯堃,怎麽都在这裏?
叶姿最先沖进套间,扬手就只是一巴掌扇在明扬脸上,“畜生不如的东西,不这样引你出来,你还要伤害他多久!我真恨自己瞎了眼!”
明扬被打的偏了头,脸颊很快浮起四个手指印,他捂着脸,嗫嚅着嘴唇,“阿姨......”
“别叫我,恶心!”
飞快骂完,叶姿立马去安抚陈嘉之。
前面的都还好,毕竟就是为了故意刺激明扬拿到证据,但是最后这一句,父母的死,他们无论无何也无法忍下去。
陈嘉之表情有些呆滞,任由叶姿抱着。
她摸他的脸,“没事了没事了,孩子,你看看我。”
听到这句,陈嘉之才哆嗦了下,喉咙不住呜呜,哭都哭不出来。
于此同时,沈时序进来了,大步朝明扬走去。
急急后退的明扬迫切地喊:“时序哥,我——”
没有留力,完全是奔着下死手去的沈时序一脚揣上他心窝。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将明扬飞砸在玻璃门上,剎那,套间包括外间病房,卫生间裏的窗户全在共振。
明扬弹在玻璃门上,滑滚在地上,连痛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半睁着眼濒死般大口喘气。
紧接着,沈时序单手拽住他头发,如同拽死狗那般把他拖出套间。
外间——巨响和肉.体落地齐齐响起。
骨头清脆的断裂声,病床移位的刺耳呲拉声,柜子倒塌的声音,还有四溅进套间的木屑。
唯独没有明扬的任何声音。
每一个动静,都清晰地传进套间枫,叶姿捂住陈嘉之的耳朵,“不要怕,不要怕。”
在电视柜下取完微型摄像机后,沈伯堃走出套间,关门前郑重说,“孩子,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偷录偷拍获取的证据,只要取得手段合法不违规公序良俗,且与案件具有关联性、客观性,也能成为法官认可的证据。
套间门阖上了,外间所有动静都很模糊。
颤抖着握上叶姿的手,陈嘉之流着泪,语无伦次地说,“他把他打死了......他也会坐牢的。”
“没事没事,爸爸在外面看着的。”叶姿不捂他耳朵了,给他擦眼泪,“会给他留命,毕竟今晚他还要接受审讯。”
这下,陈嘉之才放下心来,呆滞的点点头。
“这些天辛苦你了,刚刚......”叶姿措着词,也不敢多说,“不要相信明扬的话,他那种人的什麽都做得出,他都是胡说的。”
有关父母的死,这是绝对禁区,他们本以为只要引出明扬承认指使就行,万万没想到明扬能恶毒到如此地步,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是你的错,孩子,你很好。”叶姿不断安慰着,“你什麽错都没有,你已经很棒了,知道吗。”
或许以母亲身份讲这样的话,才能让人得以解脱。
陈嘉之双眼失焦,茫然地看了叶姿几秒,忽地投进她怀裏,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半小时后,套间门打开了,但再阖上的速度很快。
沈时序几乎挡了门缝大半,也没完全挡完。
在他的腿后,一个担架一闪而过,担架上,一个奇怪形态扭曲的腿。
陈嘉之已经没有哭了,叶姿坐在旁边守着他,沈时序先是进卫生间洗干净手上的血迹,洗到没有血腥味才出来,叶姿起身让开,他俯身亲了亲陈嘉之的额头,“今晚妈妈在这裏陪你,我要去处理点事。”
趁机,陈嘉之握住他手指,“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很好。”沈时序想摸他的头,又觉得手上还有残余,手掌悬停在头顶上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你乖乖的。”
“知道。”陈嘉之松开他。
沈时序对叶姿说,“妈,营养师马上会送晚饭过来,你也一起吃点。”
“我知道,你放心吧,这裏有我。”
“病房裏的东西都可以给他吃,他想吃什麽你问我,没及时回複你就问营养师。”沈时序低声说,“保镖就在门外,待会儿珍姐会给你送衣物这些过来。”接着他声音说得更低,“要是他睡不着找我,你就给......打电话,他能联系上我。”
“好,你去忙吧。”
很快,沈时序离开,关门前,回头挤出一个笑容给陈嘉之看。
叶姿提着营养师送来的食物,边把餐盘摆上小圆桌,边故作轻松地问,“是不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麽难看的笑容。”
见陈嘉之自己要下来,她马上过去扶着他,在小圆桌坐下后,陈嘉之还有些呆滞,“阿姨......我好像总是给他添麻烦。”
“这个怎麽叫添麻烦呀。”叶姿虽然夸张,但说的确是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动武呢,帅吗?”
本来是很严肃的事,被叶姿这麽一说,感觉......
“帅是帅,但是好可怕啊......”陈嘉之默默说,“希望他以后不要这麽打我。”
“什麽,他打过你?”叶姿惊呼。
“没有没有没有。”陈嘉之赶紧摆手。
如果扇屁股叫打的话,那沈时序天天都在对他家暴。
“吓死我了,他要是敢对你动手,你一定要告诉我。”叶姿给他盛汤,用手试了下碗壁温度,抱怨道,“唉......为了解决这件事,都耽误你吃饭时间了。”
两人吃起来饭来,一般都是叶姿挑起话题,故意逗陈嘉之开心,为此还把沈时序小时候的糗事拿出来说了一通。
陈嘉之听得津津有味,饭都多吃了些。
吃过饭后,叶姿让他趴在枕头上给他后脑勺换纱布换药。
陈嘉之总觉得太麻烦,说要自己来。
很会让人难以拒绝,叶姿动作轻柔,嘴上嘟囔问,“为什麽总是拒绝我,不喜欢我吗?”
“不是......”隔了会儿,陈嘉之超小声说,“我怕你嫌我麻烦。”
“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当母亲的感觉,居然被你一句话抹杀了。”叶姿故意伤心,“他们两个从来都不要我帮忙,在家裏,我一点被需要的感觉都没有了。”
“我.....”
“别动,马上就好。”
等涂完药,不待陈嘉之开口,叶姿握着他手,“是时候通知小姨了,我们应该见面了,一直叫我阿姨,我好难过。”
手掌被握着很暖,细腻的传递着温度。
慢慢的,陈嘉之垂着头,嗫嚅着不说话。
叶姿再加一剂猛药,“刚刚时序都说让妈妈今晚陪你,难道......”她夸装地捂住嘴,偏过脸去,很伤心的样子,其实余光一直在偷偷观察陈嘉之,“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叶姿不知道,在这短短几分钟内,陈嘉之究竟做了何等心理建设,沖破了什麽样的障碍。
她的手被反握住,听见陈嘉之声如蚊吶说了句,“妈妈,不要伤心。”
叶姿红着眼睛笑了两声,高兴地拍他肩膀,又摸他的脸,说,“真乖!”
然后陈嘉之主动说了陈萌的号码,接着叶姿关上玻璃门,出去阳台打电话了。
期间,陈嘉之隐隐约约听到些什麽,十几分钟后,叶姿折返回来,温柔地说。
“目前没有给小姨说身体的事,只说了头和腿受伤的事,妈妈怕她路上出事,等回来妈妈再解释。”
“不要怕,小姨说她马上回来。”
“这下,全家都到齐了。”
陈嘉之呆呆地望着叶姿,直到叶姿给他擦眼泪,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两人又说了很多话,叶姿的手机总在响,陈嘉之看到备注是“胡什麽”,叶姿一个没接,最后索性关了机。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很累,该睡觉了。
外间病房重新送了新病床进来,珍姐也送了换洗衣物过来。
叶姿守着陈嘉之在枫卫生间洗漱,她看到了置物架上面的东西,轻笑了两声。
沿着视线,陈嘉之也看过去,很快就脸红了。
含着牙膏泡沫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们没有......没有。”
叶姿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笑。
洗漱完后,陈嘉之想让叶姿睡大床,叶姿怎麽可能答应,自己搭着小毛毯在旁边沙发上睡觉。
关灯后,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人都没睡着。
淡淡的月光洒套间,昏暗的地面有一抹白。
听见大床翻身动静,叶姿才开口,小声提醒,“小心一点,不要压到头上伤口。”
“好的,妈妈。”
叶姿极其受用,又关心说,“这些天我们不在,虽然只是表面功夫,时序那样对你,你伤心了没。”
想起这个就想笑,陈嘉之不好意思地说,“他每天都给我发好多信息,总是在道歉,弄得我都不敢看了。”
“我们每天都检查你剩了哪些菜。”说起这个,叶姿笑起来,“那天营养师送了一道山药汤,你吃光了,我以为你很喜欢吃这个,让明天再送,没想到时序说你不喜欢吃这个。”
“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是这样的吗,嘉宝?”她自言自语,“刚刚听小姨这样叫你,妈妈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陈嘉之重重地嗯了下,然后解释,“我总觉得山药黏黏的像鼻涕,所以不喜欢吃。”
“山药很养胃的。”叶姿纳闷,“不喜欢怎麽还吃光啦?”
因为之前有次吃饭,陈嘉之不吃这个,然后被沈时序狠狠收拾了顿,怎麽收拾的他不敢说,只敢磕磕巴巴给自己戴高帽子,“不要浪费食物。”
叶姿夸他,“真是好孩子。”
“......”
他们没聊几句,叶姿就让他好好睡觉。
深夜,陈嘉之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看到叶姿在给他掖被子,生怕惊到什麽似的轻声问,要上洗手间还是喝水。
陈嘉之哼了什麽自己都不知道。
听闻,叶姿笑了,怜爱地、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角,“妈妈在呢。”
“睡醒妈妈也在,一直在你身边。”
“睡吧,嘉宝。”
“做个美梦。”
叶姿不知道,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治愈那些沉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