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玦没把顾思意的话放心上, 和他分开后,各自去了律所和学校。
顾思意今天的课就三个小时的Lecture,教授说话高深莫测、稍显无聊。
顾思意打开电脑在写策划, 旁边的邱耀凑过来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这是在写宣战书?”
“差不多, ”顾思意头也不抬回, “我要在下周四搞个公开辩论, 把那封道歉信搬上台面。相信会有很多人感兴趣的。”
邱耀挑眉:“你打算怎么搞?”
“你不是学生会的?”
“……你要我帮你投屏是吧?”
“是的,我在考虑联系记者、学生会、还有负责直播技术的小组。”顾思意说, “我现在找了几个人了,希望他们都对此感兴趣。”
邱耀瞥他的屏幕,是Whatsapp聊天页面,从上至下分别可以看见顾思意已经发消息联系了一大堆人。
有的认识, 有的他不认识, 都是顾思意上学期社交的成果。
邱耀:“这个托马斯是我们学生会的,他想竞选学生会主席。你找他是对的,他巴不得蹭你点热度。”
他继续往下看:“卡雅是学生媒体的, 她一直想搞话题,杰森,哦新闻社的!这个威尔是谁?”
“技术部副部长,”顾思意淡淡说, “上学期凌晨修过我讲座的投影,我请他吃了顿中餐。加了我好友,至今还没删我。”
“那个Gay?”邱耀想起来了, “那你确实魅力很大。”
“严谨点……他是摩门,没出柜,别在他面前这样。”
“等下……”邱耀瞥他的嘴, “肿成这样,接吻接的?”
顾思意马上抿唇,脸有点红:“很明显吗?”
“……喝点冰咖啡消下肿吧,跟涂了口红一样。”
下午,虽然顾思意很想回家,但还是没回,买咖啡分别在公区招待了几个同学后,四点半,高年级课堂,Lecture Hall 4。顾思意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已经坐了大半人,讲台前排灯光打得白亮,他拎着书包,耳机缠在指节。
他绕过两排人,从最后排悄声走下去。
“抱歉借过——谢谢。”他微笑地从两个同学中间穿过去,书包甩在椅背上,落座一气呵成,随后侧头朝旁边凑了一点。
“嗨Barry,好久不见。”
Barry穿一件白衬衫搭灰蓝色毛衣,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正专心地改一份打印好的讲义,抬眼看到顾思意,愣了下,说:“一个假期不见,Nathan,Thought you were gone for good。”
顾思意耸肩:“差点就走了,不过想了想,还是要给自己讨个说法。”
Barry的蓝色眸子适时地露出歉意:“抱歉,前天我不在学校,没有去讲座,你遇到那件事的时候我不在你旁边。不过听说他们已经发邮件给你道歉了?”
“是道歉了,你也收到了邮件?”
Barry看着他,摇头:“我听说后问了一下。”
“……看来我能得到道歉邮件,还有你的功劳。”顾思意满脸无奈。
Barry笑了笑说:“没有,是他们做的不妥。”
顾思意笑了一下,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抽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纸,将手机调成静音,才低声道:“我打算搞一场公开辩论,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不想绕圈子,有几件事我需要帮忙,但我知道它在某些方面可能有点……politically sensitive。”
Barry手指搁在桌上,没打断他,只安静地听着。
“第一,我想挑战戴维斯。但不是站在‘受害者’角度,我想以一个辩手的身份提出公开对决。”顾思意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其冷静,“我不需要你出面表态,也不想让你直接站到我这边,我知道你在的位置必须保持中立,或者说看上去中立。”
Barry转了下手中的笔,低笑一声:“是。”
“第二,”顾思意继续,“我需要你的建议。怎么做,才让这件事在制度上变得合理。而不是像某些人喜欢的那样,表面程序正义,实则小圈子决策。”
Barry靠回椅背,终于开口:“你想要什么结果?踢掉他?还是代表权?”
“两个都要,”顾思意回得毫不犹豫,“我知道现在站队太早对你来说没好处,我也不是要你下场。但如果你愿意,能不能帮我把这场辩论提案,推进进议程?我只想要一个公平的机会,以社团程序,不是以人情。”
Barry盯着他看了两秒,眼里闪过一丝轻微的佩服:“当然。”他停顿了一秒,补了一句,“媒体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帮你开口。”
顾思意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Barry翻了下手机确认日程,随手在讲义空白处写了行字,然后把纸撕下来递给顾思意。
周六 10 a.m.
The Crown Fencing Club.
“今晚我还有别的局,太赶,周六早上我和科林例行练剑,在梅费尔。”Barry压低声音解释,“他母亲莫顿教授是法学院副院长,所有学生社团的正式议案都得走她那一关,包括你要的公开辩论。”
顾思意看了一眼纸条,又抬头:“你的意思是……”
“我只提供场合。”Barry用钢笔尾端点了点纸条,“比赛结束后我把你领去场边,你自己开口和科林谈程序;说服得了他,他能直接带你去见莫顿教授。她如果盖章,这事就成了一半。”
“够明白了。”顾思意把纸条叠好塞进口袋,冲他真诚点头,“谢谢你,真的。”
Barry耸肩,语调半玩笑半认真:“别谢得太早——周六记得来,击剑馆温度低,带件厚外套,你会的话也可以上场。还有,Lewis的剑法比我凶,你要是替我加油也行,最好别当众拆我台。”
“放心,”顾思意扬了扬眉,“我只拆戴维斯的台。”
两人相视一笑,钟楼的钟声自远处传来,Lecture Hall 4的课堂铃声也随之响起。顾思意合上电脑,边站起身边将耳机塞进耳朵,“我走了,你待会记得吃饭。”
走出教室,顾思意穿过回廊,从侧门出去,继续打电话:“是的,我在策划下周四和辩论社理事长罗伯特·戴维斯的公开辩论赛,嗯嗯,我大一,你想要采访?”
他顿了顿,绕过一棵干枯的梧桐树,停在一排长椅边:“现在?你在附近?”
顾思意对电话里说:“嗯……我马上走到Radcliffe Camera这边了,你可以来找我。今天没什么事,我有时间。”
因为临时的采访,顾思意给陈玦的司机打了电话,拜托他稍等,而后就去赴约。
六点半采访结束,顾思意才坐上车离开学校。
大量的社交会让人有少许疲惫,顾思意已经把他能用上的人脉都用上了,有的只是表达了寒暄和关心,并没有回应,有的直言感兴趣,问他需要什么帮助,总之,只要明天和那个叫科林的谈话顺利,下周四的辩论赛应当可以如愿举行。
顾思意在车上开电脑,开始查这个叫科林的男生。
网页加载很快,搜索引擎弹出数条简洁却不凡的记录。
领英排在第一行。
Colin D. Morton,去年从牛津Worcester College毕业,主修哲学与古典学,副修现代政治结构。
实习经历包含:英国驻欧盟代表团、Rothschild & Co.家族办公室调研助理。
目前职位为空,状态写的是“Break year, Private consultancy, London”。
第二条链接则是英国国家击剑协会官网。
科林名列“青年锦标赛”三次冠军、一次亚军,剑种为重剑。两年前被授予“Private Fencing Circle of Honour”青少年成员,附带奖牌照片一张。
多么光鲜亮丽的人。
顾思意顺带搜了下他的社交媒体。
无Ins公开账号,无TikTok,无Facebook。
但有数张被校媒拍摄的照片——黑发,灰眼,穿定制西装,个子非常高,即使在一群穿着晚礼服的人中也显得干净出挑。他的脸带着漫不经心的距离感,有些冷漠,一如那种受到足够精英教育,不主动融入、也从不被排斥的人。
再多的资料顾思意就查不出来了,不过考虑到要观看一场击剑比赛,适时的拍马屁,顾思意这就开始看击剑比赛研究流程和专业术语,一直看到回家。
陈玦刚回,正在衣帽间摘表,侧头问顾思意:“今天这么晚?中午不就下课了么?”
“和同学有点活动。”顾思意一副“我好累”的脸,丢下书包过来抱他,脑袋贴着他的胸膛蹭。
“做什么了,表情这么辛苦。”陈玦把表抽推上,背靠在黑色玻璃的衣柜门上,下巴搁在顾思意发顶,呼吸略深。
“学习苦,想你了。”
顾思意撒娇有点频繁。
但陈玦是受用的。
顾思意没提在学校里受歧视的事,他想过要不要提,最后还是没说,如果明天科林那里谈不拢,他再考虑问陈玦求助。
抱了一会儿,陈玦说好了,手掌在他背心:“出去吃个饭。”
顾思意抬首:“你和谁?”
“还能跟谁?和你。”陈玦把他推开一点,“我换个衣服,要吃什么?”
“吃中餐吧,昨天我打包的锅包肉你吃了吗?”
“吃了,带到律所中午吃的。”陈玦开始脱衬衫,第二颗、第三颗扣子被解开时,锁骨显出来,线条干净,皮肤冷白,隐约能看到胸膛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顾思意坐在换鞋凳上看着他,目不转睛,正大光明。
陈玦瞥了他一眼,把衬衫从裤腰里抽出来,手指顺着腰侧一拉,扣子噼啪解到最后一颗。他将整件衣服从后领处一拉,布料滑过肩膀、手肘、手腕,被他随手搭到衣帽架上。裸露出的上半身没有过度训练的夸张感,但肌肉分布匀称,胸肌与腹部线条凹凸有致,背部薄而有力。
顾思意:“你健身好像是有成效的,腹肌比之前还明显诶。”
“是吗?”陈玦表情十分淡然。
顾思意:“那吃完饭你还去健身房吗?”
陈玦:“要去。”本来是不去的,既然有肉眼可见的效果那就肯定去。
“你们健身房有击剑馆吗?”顾思意发问。毕竟看再多视频,不如现场看一遍或上手打一场来得好。
“没有,不过那附近有一家我去过,你想学击剑了?”
“嗯嗯。”顾思意点头,“可以去吗,要买装备吗,麻烦吗?”
“倒是不麻烦,我带你去。”陈玦随手套了件卫衣,拿了件外套,和给顾思意的围巾,抓起车钥匙,“走吧,先吃饭,我饿了。”
晚饭后,天色已经完全进入深夜了。车开到击剑馆时,入口仍亮着灯,但馆内空无一人,只有前台的灯打在一排整齐的剑架和护具柜上。
“没人也能进吗?”顾思意有点不确定地看着黑漆漆的场地。
“我办过卡,有权限。”陈玦先领他去了更衣间,一件件地教他穿戴。
这有些麻烦,陈玦给他拉好拉链,从后面调节固定带,一边检查肩缝:“把头伸直,别抖。”
顾思意的下巴被他手掌托了一下,整个脑袋往后一仰,眼神飘到陈玦颈侧,从喉结一直看到锁骨。他声音闷闷的:“你力气好大,这么用力。”
“因为我怕你穿不好,被人一剑捅昏过去。”陈玦把金属背心给他套上,低头认真整理接口线,“花剑需要导电装置,你别踩断。”
顾思意近距离地看着他,观察到陈玦睫毛很长,他“嗯”了一声。
最后陈玦整理好他的服装,拿了一双新的击剑鞋,蹲身让顾思意抬脚。
顾思意愣了一秒,缓缓把脚抬起来。
陈玦半跪在地上,握着顾思意森*晚*整*理的脚掌。他还没换衣服,灰色卫衣勾勒出宽阔的肩背线条,露出冷白脖颈,顾思意膝盖微动,就蹭到了陈玦的黑发。
他手掌大,指节厚实,拇指抵着鞋口,另一只手扶着顾思意的脚踝,鞋的开口本来有些紧,顾思意下意识想缩,却被陈玦轻轻扣住踝骨往下一按。
“别动。”陈玦说。
顾思意只好听话,腿僵着不敢动。他感到陈玦的掌心贴着自己脚面,指腹在袜布外蹭过骨头最突出的地方,一点点往里送。鞋沿在脚趾上磨了一下,有点紧,但很快,整个脚掌被包进鞋里,细密的内衬压住脚背,像贴着皮肤一层薄薄的柔膜。
“会不会卡?”陈玦低头试着扯了扯脚背位置的松紧度,声音贴着脚踝传过来。
“……不会。”顾思意耳根慢慢发热,连呼吸也放轻了些。
陈玦抬首:“另一只脚给我。”
顾思意低声说:“你很久没有这样给我穿过鞋了。”
“很久吗,不记得了。”陈玦没抬头。
顾思意轻轻地说:“以前我腿受伤,你帮我穿过的,帮我系鞋带。”
“哦,”陈玦想起来了,抬眼,“早上说动不了,撒娇让我帮忙,下午被我看见健步如飞在校门口跑。”
顾思意:“……”
陈玦还在给他穿鞋,他手腕骨线清晰,指节收紧,把他另一只鞋穿好,让他起来走一下:“骗我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是故意的,”顾思意声音闷闷的,“多久的事你还计较,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我一下。”
那次被发现骗人后,陈玦有好几天没怎么理他,给他脸色看。
“我要是真计较,就不会是三天不和你说话,还不够关心你么?这辈子没对人这么好过。”陈玦拿来手套给他戴上,顺便给他挑了两把剑,问他:“看哪把你更趁手。”
两个人在击剑馆练习到了快十点,顾思意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摘下头盔的一瞬,汗水从鬓角滑落,打湿了耳后的发根,发丝凌乱地垂下,脖颈白得发光。
他累得忍不住坐在地上。
陈玦也同时摘下自己的,站在灯光斜侧处垂眼看他,剑尖垂地,脸上也薄汗。他并不狼狈,只是汗沿着下巴线条滑落,在喉结上留出一道明亮的水痕。
顾思意朝他伸手,示意他拉自己起来。
“换衣服。”顾思意喘息说,“我好累,能不能回家洗澡?我不想在外面洗。”
陈玦俯身,说可以。
顾思意抓住他的手起身,视线在陈玦身上晃了一下,问:“那可以一起洗吗?既然你这辈子只对我最好,那我的要求不合理一点,也很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