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宇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对面的傅春深。男人依旧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只是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样的工作量,即便是傅春深这样的工作能力,也必定熬了通宵。
“不行。”任宇将文件甩在桌上,“重新做。”
咖啡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却盖不住这句话里的锋芒。出乎意料的,傅春深那张仿佛设定好程序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浅笑:“好,我现在就去改。”
任宇盯着手中近乎完美的方案,眯起眼睛:“你知道要改什么?”
“不知道。”傅春深坦然道,“但我知道你在追我。”
任宇一怔,昨晚的对话突然在耳边回响:“你一天退我七次方案是在追求我?行,那我明天也好好追求追求你。”
指节不自觉地收紧,纸张被捏出了褶皱:“傅春深,现在是工作时间。”他语含警告,“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保持高效工作。”
傅春深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拿起那份被退回三次的文件,嘴上说着“好”,身体却纹丝不动。
他忽然压低声音:“他们欺负我怎么办?”
任宇毕竟坐在部门领导的位置上,他揉了揉太阳穴:“谁欺负你?怎么欺负的?”
“我现在一个人干三四个人的活。”傅春深的声音忽然带上一丝黏腻,像融化的焦糖,“任经理,你得帮我讨回公道。”
这语气让任宇瞬间想起那本偶然翻过的男同小说,里面的炮灰男配总爱抱着男主手臂撒娇:“老公,你帮我收拾他们嘛。”
任宇浑身一激灵,像被雷劈中般将傅春深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他强忍不适,敷衍道:“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别人的活退回去。”说着拿起钢笔埋头于文件,“没事就出去,别再来打扰我。”
“抱歉,我取一下东西。”傅春深从容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行至任宇身侧。
任宇抬起头仰视他:“取东西?”
“这曾是我的办公室。”傅春深俯身,手指搭上抽屉把手,“有东西落在这里了。”
抽屉被缓缓拉开,直到顶到了任宇的腰际,他的脑筋才从宕机中回神,一把按住了那只手:“现在这是我的办公室,里面没有你的东西。”
“有。”
傅春深反手握住任宇的手腕,拇指在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当那手像被烫了似的弹开,他才掀开了抽屉里的暗格。
一张照片静静躺在夹层中。
那是任宇伏案工作时的侧影,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落在办公桌上,柔和也明媚。任宇就坐在光影中,轮廓模糊,看起来有些失真。
“你偷拍我?”
“嗯。”傅春深不以为耻,“你很上镜。”
他轻抚照片:“办公室人多眼杂,还有保洁进出,所以我一直把照片藏在这里。”指腹划过相纸,掠过朦胧的眉眼,“开心或不开心时,都会看上几眼。”
傅春深凝照片中的青年:“离职时公司没给我收拾的时间,照片就留在了这里。后来知道你搬进了这间办公室......”他顿了顿,“我反而不急着取了。”
任宇一把抓住了照片:“你对我的照片做过什么?”
傅春深缓缓抬眸,对上任宇羞恼的目光。他琢磨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还可以对照片做些什么吗?我怎么……没想到。”
任宇这几天爆粗口的次数堪比市井流氓,他刚想骂人,唇就被俯身的男人轻轻吻住,那人轻语:“你就在我身边,”亲吻一触即分,唇上的温热又划过耳畔,“比照片好亲。”
随着傅春深体温的划过,任宇的心尖猛地一颤,手指不自觉地又拽了拽西服的衣角。
……
任宇这几天多梦。
梦里各种荒诞不经、光怪陆离,最终都会化成落在唇上的温度。任宇又觉得不够,梦里的他似乎又穿上了那身西服,紧拽着衣角的自己,慢慢的将手探入了其中。
“帮我。”他对吻着自己的人说。
可那人常常沉默,除了轻咬自己的舌尖,其余一概拒绝。任宇有些急了,便有些不由分说地将人一推,又高又壮的男人很轻易的便被他擒住,任宇向上一缕他的发丝,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
是傅春深。
任宇从深梦中猛然睁开了眼。粗重的呼吸尚未平息,体温依旧灼热难耐,被子下是他难以启齿的秘密……
深夜似乎能将被压抑的愤怒与失落无限地放大,直至它们膨胀成无法忽视的庞然大物。
任宇低骂一声,一把抓过手机,想也没想地就拨出了电话。
风音响了两声,便被接听,傅春深的声音似乎还陷在深眠之中,沙哑慵懒,从听筒中传出,轻轻震动着夜色。
“任宇?怎么了?”他问。
直到听到傅春深的声音,任宇才算彻底挣脱了那个旖旎纷繁的梦。他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自圆这个深夜播出的电话。
对面却帮他给出了答案:“你还没睡,再等我提交报告?”
任宇低声清嗓:“对。”
“怕影响你睡觉,本打算明天给你的。”傅春深似乎也未切至工作状态,声音依旧拖沓,细听能分辨出一点温柔,“需要吗,现在?”
裹着被子的任宇浑身一麻,不可言说的羞耻微微疼痛。
“嗯?要吗?”对方又问。
梦境似乎又在延续,高大的男人捧着任宇的脸,深嚼着他口腔中的柔软。随后,热烫的气息划至耳边,问道:“任宇,要吗?”
“要!”
任宇将电话放在了耳边,他说:“要。”
“发给你,还是……”
“读给我听。”
对话顿了一秒,随即傅春深说道:“好,修改的地方我读给你听。”
握着电话的手越来越紧,扣在耳旁的力度越来越重。任宇半靠着床头,屈起一膝,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
傅春深此时的鼻音有些重,尾音又有些绵长,即便读着刻板的文字,听在任宇耳中,也令心中的痒意更甚。
“怎么了,你不舒服?”电话那边问道。
“没有。”至关重要的时刻,任宇咬着牙催促,“快点念。”
直到终于压不住重重的呼吸声,手机才从指尖滑落,听筒中传出焦急的询问,任宇却喘息着闭上眼睛。
手指一伸,挂断了电话。
……
暮色四合,连晚风都被暑气蒸得凝滞。傅春深站在任宇家的楼下,衬衫里面穿了个坎肩,坎肩还套着背心,很热。
他松开了喉下的一颗扣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凌晨了。
又等了一刻钟,终于有车灯划破了黑暗。一辆车子缓缓驶入小区,停在任宇的车位上。
熄火,关灯,代驾推开了车门。副驾上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在手机上轻点了几下,似是付了款。
“醉了?“傅春深接住踉跄下车的任宇。
游离的目光瞧了傅春深好一会儿,任宇才道:“没有。”他将男人一推,“我自己能走。”
却被更用力地搂紧。傅春深贴着他发烫的耳廓低语:“我很热,你别闹。”
温热的鼻息拂过颈侧,任宇忽然想起最近那些荒唐的梦。
酒气混着暑热,又绕着耳旁灼热的气息,烹得任宇起了燥意,丝丝落落地在身体中纠缠,逐渐燎原。
他转头看向傅春深凌厉的下颌线,悠悠荡荡地说道:“我也……热。”
“回去洗澡。”傅春深揉乱任宇汗湿的鬓发,“解暑。”
任宇租住在老城区,交通便利位置好,但无电梯。
醉酒之后脚步虚浮,任宇整个人挂在了傅春深的身上,昏暗的楼梯间里,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
“最近一直在躲我?”傅春深突然问道。
隔着衬衫传来的体温烫得惊人,任宇盯着肩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对,躲你。”
“为什么?”箍在肩上的手骤然收紧,“我们是情侣。”
不断缩窄的怀抱,压迫了任宇胸腔的呼吸,他的气息有些急促,带着淡淡的酒气:“情侣?”他低声笑,“傅春深,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知道情侣要做什么吗?”
傅春深垂眸,沉默地等待答案。
十年的纠葛,从少年到青年的拉扯,心头微妙的波动,控制不住的欲念,以及不愿触及的梦境,连同任宇二十七年的不曾宣泄的身体,在这个昏暗的楼道,在翻涌的酒意之下,轰然爆发。
四楼的门锁“咔哒“转动,任字蓦地咬住傅春深的唇:“拥抱,接吻……”手指攥紧衬衫前襟,“还有上床。”
他拉着人进门,力道大得惊人。
就在他要把人拽进玄关的刹那,傅春深猛地撑住门框,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微微带了囧色:“任宇……”男人似乎还红了脸,“要循序渐进。”
任宇蹙眉:“怎么循序渐进?”
“健康的情感关系是先互相了解一两年,然后牵手接吻,一两年后确定关系后,再一两年才……”
“你他妈是清朝穿来的吧?怪不得你除了吻我,连我的腰都没摸过。”任宇借着酒劲儿拽他,“你不是想叫我老公吗,我今天给你机会。”
“不行。”傅春深誓死不从。他用力破开任宇的手,转身步下楼梯,“我先走了,你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上班。”
却在楼梯的转角处,听到了从上方传来的任宇的嗤笑:“傅秘书,你是不是不行?”
脚步骤然一顿,傅春深扬起眸子:“你说什么?”
“高中时隐忍不发,大学时通过我的朋友掌控我的生活,工作之后也要将我锁在身边。傅春深,你和我纠缠这么多年,都没想过和我上床,不是不行又是什么?”
任宇转身走进屋子,逐渐关合的门缝中传出声音:“以后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我俗,和你这种心理和生理同时枯萎的清朝人做不了情侣。”
地上的光亮逐渐狭窄,即将关闭的门缝间突然插进了一只手,傅春深猛地将门推开,挺有礼貌地说道:“也可以适度提前。”
他俯身一把将人扛上肩头,回手带上了门:“其实,有些情感关系,也是可以不健康的。”
……
卧室,门扉轻掩,传出阵阵低语。
“傅春深,你下去……你不是受吗?”
“我不瘦,你摸,很强壮。”
“傅春深!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不要了!”
“任宇,是你把我拽进来的,我们情感关系已经不健康了,你要是再闹,还可以不健康一些,趴好。”
树影摇曳,夜幕低垂,凌乱的床上,身影交叠,傅春深慢慢收紧手臂,将怀中的人拢紧:“任宇,十年了,你终于肯收网了。”
任宇望着房角,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