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艺晗提着斧子穿过长廊,斧刃在水晶灯下泛着冷光,她每走一步,周围的宾客便惊慌失措地退开一步。
“徐小姐!”两个保镖立于门前,“您这是做什么?”
“让开。”徐艺晗的声音向来没什么起伏,“我听说我的未婚夫在外面养了情人,今天我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接二连三的有女人来闹,保镖们不胜其扰。斧头虽利,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制服,可徐家来头大,连周冉明都恭敬着,他们自然不敢真伤了这位徐家的二小姐。
保镖犹豫的瞬间,徐艺晗已经抡起了斧子,狠狠地劈向会议室的门板。
“砰!”
木屑飞溅,第一斧就在厚重的实木门上劈开一道裂缝。
“徐小姐!请您住手、退后。”
徐艺晗充耳不闻,三斧下去,门板上的那条裂缝已至掌宽。她抡起斧子正要劈第四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裂缝中伸出,周若安急促的声音也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手机。”
徐艺晗硬生生收住了斧子,斧刃在距离那只手不到三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她抬腿一脚踹在门上:“你他妈不要手了?!”
“手机。”周若安对门外的怒骂置若罔闻,修长的手指固执地悬在裂缝之外。
三小姐眼珠一转,趁保镖们被这突发状况惊住的空档,一个箭步冲上前,将自己的手机塞进了那只等待的手中。
“拦住她!”张强终于反应过来。
三小姐立即转身,整个人贴在破损的门板上,她故意提高声调:“哎,你们又摸又拉的,怎么?”葱绿色的裙摆被扯得歪斜,“想非礼我呀?”
保镖们顿时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中,门内已经传出了拨号声。周若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任宇,蔺逸放出来了吗?”
电话中引擎微微轰鸣,任宇似乎正在开车:“之前连续开了几天的庭,今天只是宣判结果......”
“少说废话,”周若安沉声打断,“蔺逸放出来了吗?”
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找我?”
周若安的手指猛地收紧,这声音他已三月未闻,如今穿过电波刺入耳膜,竟让他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轻颤。喉结上下滚动,他闭了闭眼,只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去救靳爷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没问为什么,只干脆地回道:“知道了。”
房门在此时被粗暴打开,张强一把抢过手机。周若安任由他们动作,而他又恢复往常那副倨傲的神态,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走廊,最后落在徐艺晗的身上。
“闹得够大。”周若安嘴角微扬,“谢了。”
……
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树叶,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靳晖坐在轮椅中,膝上盖着一条深灰色的羊绒毯。护工推着轮椅缓缓前行,橡胶轮胎碾过石板,发出细碎的声响。
“靳老,今天想去湖边还是花园?”护工俯身问道。
靳晖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嘴角微微抽动,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这时,轮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护工掏出手机,看到了来电显示:“是周家老宅的钟管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近老人的耳边。
电话那头,钟叔的声音刻意压低:“董事长,是我。”
靳晖的眼神依然涣散,他清咳了一声,右手食指在毯子下微微动了动。
“今天周若安订婚宴上出了些状况,他让我给他泡了杯咖啡。”钟叔加重了语气,“是摩卡。还特意嘱咐多加一份热牛奶。”
靳晖的嘴角歪了歪,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啊”。
“董事长,这明明是您喝咖啡的习惯,据我所知,周若安从不喝摩卡。”钟叔的声音几乎是在耳语,“咖啡是周冉明的保镖来要的,而且我已经近一个小时没看见周若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我不知道周若安的这杯咖啡是不是有什么隐喻,我觉得应该给您打个电话,让您知道这件事情。”
靳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机“啪嗒“一声掉在腿上。护工连忙捡起手机:“钟管家,靳老今天状态不太好,可能我要挂电话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了正常的音量:“照顾好老董事长。”
刚刚收起电话,护工就看见一个男人迎面走来。
“李医生。”他打招呼,“今天您来得真早,理疗时间不是四点吗?”
年近五十的李医生习惯性地推了一下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弧线:“刚在附近会诊结束,想着天气好,不如带靳老提前做做户外康复。”他自然地接过轮椅把手,“交给我吧,正好检查下他腿部的肌张力。”
穿过花园,又过甬道,轮椅碾过落叶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中格外清晰。一脸痴傻的靳晖看着橡胶轮胎偏离的轨迹,想起了刚刚电话里钟管家口中的那杯咖啡,老迈枯干的手指在毯子下微微蜷缩了起来。
“靳老,今天阳光真好。”李医生的声音依然温和,手上却暗暗加快了速度。轮椅突然转向,径直朝着车来车往的主干道中央推去。
靳晖浑浊的双眼骤然闪过一丝冷光。就在轮椅即将被推上马路的瞬间,他佯装抽搐,右手“不小心”勾住了轮椅的刹车杆。金属杆发出“咔嗒“一声脆响,轮椅猛地停在路边。
几乎同时,一辆黑色轿车飞驰着从他面前擦过,后视镜距离轮椅扶手仅有寸余,呼啸而过的声音惊飞了树梢上的麻雀。
“哎呀!”李医生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靳晖的情况。老人正歪着头流口水,右手神经质地抽动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意外。
李医生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僵硬地笑了笑:“靳老没事吧?这司机真是太不小心了......”
话虽说着,李医生的目光却一直胶在远处。视线所及之处,停着一辆灰色的轿车,此时车子已经亮起车灯,发动引擎,拐入了主路。
猛然提高的车速,利刃一样破开了春末温暖的流风。
李医生恰时收回目光,他佯装弯腰为靳晖整理衣物,手指却暗中发力,将轮椅再次推向马路中央!
“靳老当心!”
喊声未落,灰色轿车已如离弦之箭一样冲来。靳晖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万万没想到前一辆车失败后,他们竟还准备了替补!
而此刻,他的双手还保持着放松的姿态,根本来不及再去触碰刹车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挡风玻璃后司机那张麻木的面容;保险杠上闪烁的阳光;轮胎卷起的碎石尘埃,每一帧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越来越近,轿车引擎发出尖锐的啸声,穿透了靳晖日渐衰退的听力。
深灰色的金属流光刺痛了老人的双目,靳晖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撞击。
“砰!!”
一辆银色轿车突然从左侧岔路冲出,分毫不差地撞在灰色轿车右前轮的位置,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灰色轿车被横向撞开了两米多远,车身擦着轮椅边缘滑过,撞击带起的气浪掀飞了靳晖膝上的毛毯。
李医生踉跄后退,金丝眼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镜片碎成了蛛网,他口中慌乱地喃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当一切尘埃落定,银色轿车的车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踉跄地走了出来,他右手按着额角,鲜血从指缝流出。锐利的目光慢慢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了靳晖的身上……
……
周若安终究没能逃脱。
在周冉明的授意下,他被重新关押,房间换汤不换药,有门无窗,不开灯,如同一个死牢。
徐家家主震怒,几乎是押解着把徐艺晗带回了三楼的化妆间。走廊上那扇被劈烂的门和那把斧子,还保持着原样,像一场荒诞闹剧的布景。
不过跟来的还有三小姐,她假模假式地拿起梳子,轻轻梳理着徐艺晗头纱下微乱的短发。
“你为什么要帮周若安?”徐艺晗突然开口问道。
檀木梳子在空中顿了顿,三小姐直白平静地说道:“我们家要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做续弦,秃顶,金牙,啤酒肚,好色如命。”
梳齿划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老东西不是人,连孩子都不放过。周若安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拿到了他的犯罪证据,现在那个畜生已经被羁押了四十一天。”三小姐垂下眼睑,压住了眼中的厌恶,“他想出来,怕是难了。”
徐艺晗沉默了片刻,然后懒散地靠进椅背,说道:“倒是值得你帮一帮。”
三小姐放下梳子,拖了张椅子坐下。她单臂撑在梳妆台上,刚刚面上的冷然已去,八卦兮兮地凑近:“晗姐,你说你知道周若安在外面有情人?见过吗?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女人?”徐艺晗缓缓笑开,红唇勾起玩味的弧度,她琢磨了一下,给出答案,“是个大块头,一身肌肉,很不好惹。”
“啊?”三小姐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周若安喜欢那样的?”
话音刚落,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没等回应,门就被不客气地推开,徐家的一位女眷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道:“典礼的时间到了,二小姐下楼吧,你的未婚夫已经在等着了。”
……
白色的纱幔在微风中轻轻浮动,舞台上的鲜花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周若安和徐艺晗并肩而立,两人脸上皆无笑意。
台下观礼的宾客们同样沉默。没有人鼓掌,没有人微笑,只有乐队演奏的轻快旋律在空旷的场地里回荡,勉强维持着这场婚礼该有的氛围。
越过满座宾客,周若安的目光直直落在主宾席上周冉明的身上。
周冉明端坐在首位,掌中紧握手机,眼底一片冰冷。回视周若安时,两鬓斑白的男人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正耐心等待着猎物落网的那一刻。
“老东西。”周若安站在台上的小声嘟囔。
“骂谁呢?”问话从穿着婚纱的女人口旁划出。
“周冉明。”
女人轻嗤:“亲爱的,你骂得太文明了。”
周若安侧目。
女人传道授业:“老不死的老逼登。”
周若安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未等回语,就被主持人的声音打断。
“先生们女士们,在此,我谨代表两家长辈,祝福这对准新人——”
话音未落,周家老宅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
随后传来了脚步声,很慢,很沉,从容有力。
深灰色的西裤从阴影中浮现,修长的双腿迈过门槛。鲜花拱门繁盛,穿过时那人微微低头,当最招摇的花枝都勾不住他的发丝,他终于抬起头,露出了一张英俊却带着凶戾的脸。
是蔺逸。
一抬眸,他的视线直锁礼台上的周若安,一步一步,踏着红毯向他走去。
作话:周若安:蔺哥,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