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怀清微醺的大脑运转缓慢,七八秒后才消化了这句话。
谭郁时让他把喜欢的人删了。
谭郁时知道他喜欢谁了。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包——那张画稿原封不动地放在里面。
是不小心被看见了吗?还是因为他按照谭郁时的喜好染了头发……
无论哪条原因,结果都是谭郁时发现了。
当众让他删掉联系方式,意思就是很反感。
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乔怀清没能藏住,迅速红了眼。
“……不要。”他说几个字就停顿,以防被听出声音中的颤抖,“换个惩罚,好不好?”
骆恺南也帮腔:“谭郁时你有病啊?凭什么让他删?”
谭郁时没理,盯着对面紧咬嘴唇的乔怀清:“你不删也没用,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包厢内的空气随着这句话而静滞,肖沐承被这可怕的气氛吓得清醒了几分,小声问梁钰:“班长干嘛这么凶啊?”
梁钰:“不知道,但我感觉他在发癫,算了,小情侣的事咱少掺和。”
乔怀清是真的难过了,眼中刺痛的光芒闪烁几下后,拿出手机快速点了点,鼻音很重地说:“我删了……对不起。”
紧接着突然站起来,撞开人群跑出了包厢。
骆恺南起身大喊:“喂!你去哪儿,你的包——”
谭郁时将他按回座位上:“不用你操心,你也删了。”
骆恺南呆滞:“哈?”
谭郁时立刻追了出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詹子延好奇:“他让你也删掉喜欢的人?为什么?你喜欢谁?”
骆恺南一个激灵,正襟危坐后清了清嗓:“咳,子延,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敬老院当志愿者……”
“当然记得啊。”詹子延微笑,“那时候觉得你干活笨手笨脚的,总是拖我后腿,可烦你了。”
“……”骆恺南沉痛掐断台词,“那个,我们聊点别的吧。”
KTV离家不远,乔怀清猛踩单车十分钟就到了,锁门、踢鞋、倒向沙发,一气呵成。
静默数秒后,僵硬的身体微微抽动,发出压抑的抽噎声。
乔玉珍和乔心彤报了新疆七日游,今早刚出发,家里就他一个,可以更失态些,但他非要跟自己较劲儿。
仿佛不哭出来,自己就没那么伤心,也没那么在乎,就能恢复得快点儿。
抽到第三声还是第四声的时候,门锁突然滴滴响起来。
乔怀清错愕回头,看见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推门而入。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阿姨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给了我备用钥匙。”谭郁时啪地打开客厅灯,看清他通红的眼睛后定住,“……这么舍不得?”
乔怀清这会儿头昏脑涨,被夜风压下去的酒意再次袭来,侵蚀着他的思考能力,哽咽着说:“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
谭郁时走近,蹲在沙发边上平视他,眼底一片冷意:“是你自找的,言行不一,这些年传递给我的信号明明是喜欢我的。”
乔怀清隐约觉得这话怪怪的,但迟滞的大脑一时想不明白怪在哪儿,完全被情绪主导,气愤地揣着手机背过身去:“我不想和你说话!离开我家!”
谭郁时扣住他肩膀轻而易举地将他翻了过来,夺走手机,解锁找到联系人,冷笑:“我就知道你没删。”
乔怀清确实没删,刚才在ktv是装的,那么多年的聊天记录,他怎么舍得,看见谭郁时真的要删,急得扑上去抢:“不准删!这是我的手机!你凭什么删!”
谭郁时冷酷地镇压住他,不为所动。
乔怀清实在够不到,只能服软,抓住他胳膊哀声恳求:“不要删,哥,求求你不要删,给我留点念想吧……”
谭郁时阖了阖眼,开口时嗓子有些哑,但态度决绝:“不行,你别想藕断丝连。”
继而按下语音,低狠怒骂:“滚,别再来找他。”
乔怀清呆住,通红的双眼眨了眨:“你……在对谁说话?”
谭郁时点击删除好友,“骆恺南”这三个碍眼的字终于消失。他丢了手机,俯身逼问:“记得你心上人的号码吗?”
乔怀清下意识地回:“记得啊……”
谭郁时眉宇间迸出强烈的不快,突然扼住他的下颌:“现在就让你忘掉。”
烂熟于心的号码怎么可能忘掉……乔怀清眼睁睁看着这张刻在心里的脸越靠越近——
近到前所未有的亲密距离。
谭郁时漆黑的瞳仁中装满了他,以及少许意外之色。
“你不反抗吗?”
“什么……?”
“那就别怪我了。”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贴住了他的唇。
柔软,温热,还有点用力。
乔怀清从未体验过这种触感,呆滞的思维尚未想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先一步行动起来——
手指无意识地贴到谭郁时的胸膛上,紧张地攥住他的t恤,轻轻唔了声。
谭郁时浅啄两下,没遭到预想中的抗拒,神色间的戾气淡了些:“你的喜欢好像不是很坚定啊。”
乔怀清的脸被热意烘烤,脑子被酒气灼烧,混混沌沌的,什么也思考不了:“……啊?”
谭郁时干燥的嘴唇贴着他磨了会儿,就以微张的缝隙为突破口,撬开唇齿,擒获了不知躲闪的舌头。
“!”乔怀清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血液逆流到脸上,红得发烫。
谭郁时第一次接吻,也没经验,浅尝辄止,注视着他眼睛问:“还是更喜欢我,对不对?”
乔怀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
也许他刚才躺沙发上抽噎的时候就睡着了,才会梦到谭郁时莫名其妙来亲他。
既然是梦,大胆点也不要紧吧?
于是他颤抖着嘴唇,稀里糊涂地抬起胳膊搂住谭郁时:“嗯,喜欢你……”
谭郁时得意低笑,揽住他腰,抱到自己腿上,往后靠去:“有多喜欢?证明给我看。”
乔怀清收紧手臂拥住他,漫出水汽的眼睛很专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缓缓地贴近,直至双唇相触,送入一个潮湿而柔软的吻。
谭郁时被他灵巧的舌尖勾住,触电般一震,原本刻意放松的姿态瞬间紧绷。
刺激神经的酒精味在唇齿间散开,更刺激的是过分亲密的缠绕,让两个人都有些难以控制。
乔怀清亲得毫无章法,可足够投入也足够热情,小火炉般往怀里蹭。
超出预计的主动令谭郁时有些受不了,捏住他后颈将他扯开,想质问他怎么移情别恋得这么快,这么急色,是不是被其他人亲也会轻易沦陷?
可是又喜欢得不得了,想要他继续。
乔怀清仍在云里雾里,茫然地看他:“不让亲了吗?”
谭郁时叹气,放弃追究,拍了拍他酡红的脸:“亲一下就老实了,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亲你了。”
乔怀清没听懂,讷讷地回:“现在亲也不晚……”
谭郁时的呼吸微微急促,手黏在那截腰上,心想:如果亲一下就能换来这小色鬼的移情别恋,那……更进一步呢?
乔怀清是不是就会对他死心塌地?
恶劣的念头一生出来就开始疯狂滋长,短短数秒后,就已经强烈到他无法抗拒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想那么做了。
乔怀清显然不太清醒,眼神都是迷离的,挣扎出一丝意识,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删了你,又让我亲你?
谭郁时没给他恢复理智的时间,手臂又收紧了些,贴着他腰线的弧度,呼吸喷洒到他的锁骨上:“清清……想不想跟我做点别的?”
这是他们小时候互相称呼的小名。
那会儿乔怀清喊他“郁时哥哥”,明明只是个奶里奶气的小不点,比他还矮一个头,却会挡在他面前替他出头。
自从被他救出泳池之后,就更加黏他了,整日跟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其实他并不觉得那次出手相助有什么大不了,为了减轻乔怀清的愧疚感,有次他开玩笑说:“你再这样跟着我,我以后就找不到对象了。”
乔怀清愣了会儿,说:“你可以找我当对象啊。”
谭郁时当时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充斥着自己怦然响起的心跳。
他懵懂的感情在那一刻诞生了雏形。
可说出这话的本尊却似乎只是童言无忌,转头就忘了他们的约定,越长大越受欢迎,和谁都能交朋友,周末要跟这个去打游戏,要跟那个去看电影,陪伴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升上高中后,他们被分在不同班,情况愈发糟糕。
开学后的第一个月,他就撞见了乔怀清被人表白的现场。
尽管对方没有成功,但他的危机感达到了巅峰。
必须要做出改变。
于是他开始拼命减肥、拼命学习,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终于各方面都得到了质的飞跃,起码在乔怀清的朋友圈内,他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然而乔怀清依然没有重新黏上他。
不知从何时起,即便是他们独处的时候,乔怀清也不再与他谈心,一旦他靠近就闪躲,甚至会脸红。
他猜测那是喜欢的表现,可是没有证据。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问个清楚之际,某天晚上,乔玉珍照常喊他去吃饭,乔怀清跟社团的同学聚餐去了,不在家。
饭后,乔玉珍顺便进房去收拾书桌,谭郁时在客厅里看电视等乔怀清回来,听见她抱怨:“这孩子,本子画笔用完也不收起来,都摊在桌上,乱的哟……”
然后就没动静了。
过了二十分钟,谭郁时才看见她出来,心想里头到底是有多乱,收拾这么久。
乔玉珍表情十分复杂,走到他身旁坐下,语气凝重地开口:“郁时啊,阿姨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他立刻坐端正了:“阿姨您说。”
乔玉珍罕见地对他露出了严肃的神色:“你也知道,清清贪玩,容易分神,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定下心来学习,不能功亏一篑。尤其是你们都快升高三了,这一年很关键,学习以外的事就等到考完了再说,行不?”
谭郁时有点懵,试探着问:“阿姨您指的是……?”
乔玉珍拍拍他肩膀:“就是你在想的那件事。阿姨没那么迂腐,以那小子的性子,不知道以后会领回来什么牛鬼蛇神,还不如知根知底的呢。”
“……”谭郁时不清楚她是如何读心的,但乔玉珍的态度并不反对,这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尚未表白,家长这关竟然先过了。
于是他听话地忍到了考试结束。
却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
不过没关系,他能抢回来的,哪怕是不择手段。
乔怀清听完他的话,低头迷茫地问:“做点别的?什么意思?”
谭郁时下定了决心便不再犹豫,仰头吻上他的喉结:“我前几天说过的,想对我喜欢的人做的那种事。”
乔怀清好似傻眼,表情一片空白:“你……喜欢我吗?”
“不然还有谁?”谭郁时难以克制地将他揉进怀里,轻咬他通红的脸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当然只能和我做。”
………………………………
乔怀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第一次战况都这么激烈,反正他是被谭郁时的能干程度深深震撼到了。
换到床上后谭郁时又折腾了他两回还是三回,接着抱他去洗澡,半当中他就昏了过去,在酒精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睡得又沉又香,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睁开眼时,他看见谭郁时站在书桌前,正在翻看那本暗藏了他多年苦恋的速写本。
乔怀清瞬间从床上弹起来,紧接着又痛苦地哀叫着倒下。
昨夜的种种不堪画面洪水般涌入脑海,头痛加剧,他一时间消化不良,忍不住“yue”了一声。
“……”
“……”
双方沉默对峙数秒,谭郁时拿着速写本走到床边坐下,举起来怼到他眼前:“看见我想吐?怎么还偷偷画我?第一张是我们初中的校服吧,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乔怀清抱着薄被缩到床角,扭头不看他:“现在不喜欢了,你撕了吧。”
谭郁时脸色僵住。
活该。乔怀清心想,谁让你昨天欺负我。
谭郁时昨晚表白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产生了某些误会。当时没工夫细想,现在越想思路越清晰。
谭郁时到底对谁骂“滚”?删了谁的号码?一翻手机就真相大白。
八成是无辜躺枪的骆恺南……不,也并非完全无辜。
谁让那二货找他排练?如果不排练不就没这误会了?他与谭郁时不就能好好互诉心意然后慢慢发展水到渠成了?
本来是多么甜蜜美好的暗恋成真,多么青涩动人的校园恋爱,结果变成了直奔本垒的小黄片。
都怪姓骆的,否则谭郁时根本不会生气失控。
谭郁时才是无辜受牵连的那个。
乔怀清成功说服了自己,转头重新面对谭郁时,态度软化许多:“但如果你好好道个歉,对昨晚所有在场的同学解释清楚,我们只是闹了矛盾,已经和好了,我就原谅你。”
谭郁时松了口气,呈上他的手机:“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是我的不对,误会你喜欢别人所以乱吃飞醋,他们已经嘲笑我一上午了。骆恺南我也给你加回来了,对不起。”
认错态度相当诚恳,乔怀清心里最后一点芥蒂烟消云散:“这还差不多……但我还是要说,我们这样……太快了。”
谭郁时靠近他:“我觉得还好。”
乔怀清没意识到危险接近:“哪里还好了?你说说,你见过进展这么快的情侣吗?”
谭郁时:“我没见过,但肯定有人第一天认识就这么做了。”
“那叫见色起意。”乔怀清说,“多好色的人才会那样啊?反正我肯定不会。”
谭郁时笑起来:“说不定世界上另一个你就会,一见到我就要我抱要我亲。”
“不可能,你少诡辩,我这么矜持……诶你干嘛?别过来——”
“我想听听你在画这些图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谭郁时俯身压下,“妈和姐六天后才回来,你可以一张一张,慢慢地讲……”
窗外天光大亮,骆恺南也从床上悠悠转醒。
昨晚的聚会虽然发生了一段不快的小插曲,但后来大家还是玩得很尽兴,他也借着唱歌的机会表白了,没有当众,怕詹子延下不来台,就发消息悄悄说:「接下来这首歌是唱给你听的。」
詹子延应该是害羞了,全程几乎没有抬头,曲终后回复他:「如果以后你只唱给我听,那我可以考虑。」
能考虑就是有机会,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
出于谨慎,他只送了乔怀清画的那张单人像,情头收起来,留到正式交往后再用。
聚会结束后已是深夜,他们一群男生在附近的连锁酒店开了几间房,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夜。
骆恺南没敢造次,谁家好人刚表白就亲亲抱抱啊?他只敢望着对床詹子延的背影,幻想着哪天能把人搂怀里睡。
这会儿醒来,对床上已空无一人。
骆恺南起身揉了揉眼,视线扫过房间,看见桌上摊着两张画:
一张是他送给詹子延的单人画。
另一张是谭郁时的单人画,完成度更高更精细,一看就费了不少时间,下方写着一行字:「祝你考上心仪大学,追到你喜欢的人,我会永远当你的朋友。」
这张画原本放在乔怀清的包里,昨晚乔怀清跑走的时候忘了拿,他就顺手带走了,怕压折,于是卷起来插在自己包的侧边。
那家伙现在应该没事了吧……昨晚干嘛让他滚又删他好友?发什么酒疯……
正想着要不要发条消息问候,床头手机突然振动。
骆恺南拿过来一瞧,多了两条好友申请:
乔怀清:「误删了,加回来。」
谭郁时:「找别人对象排练表白是很有病的行为,望知晓。(不用通过)」
以及一条删除通知:
延宝:「画还你了,更喜欢谭郁时就去追,我不当备胎。已拉黑,勿扰。」
END.
作者有话说:小骆:妈!!!你怎么这么对我!QAQ
BKE:莫伤心崽崽,改天再给你写个番外让你快乐。
你们要看的不是我要写的我很纯情的呜呜qwq,下个番外写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