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中的惯例是高考前放假三天，学生回家复习休息。
乔玉珍从网上找来了考前营养餐的食谱，每天变着花样做给儿子吃。
乔怀清本以为谭郁时会来蹭饭，却听乔玉珍说，他父母特意请了假赶回来陪考，这几天应该不会过来了。
说不沮丧肯定是假的，但见了面或许更容易分心，乔怀清拎得清孰轻孰重，三天内埋头复习、按时早睡，三天后精神饱满地上了考场。
本地最好的美院对文化分数的要求不低，他平时成绩不算拉胯，基本上是十拿九稳的，所以心理压力不大，自认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
短短三天的考试一晃而过，像做了场漫长而艰辛的梦，醒来后的学生们大多陷入了空虚或是狂欢。
乔怀清属于中间者，没什么感觉，回家睡了个懒觉，第二天起来，手机上多了两条新消息：
谭郁时：「今晚我们班在麦岛聚会，你来不来？」
骆恺南：「睡死了啊你？电话都不接，班群在投票讨论今晚去哪儿玩，你去投麦岛一票，晚上我要献歌表白。」
乔怀清先去投了票，然后回复谭郁时：「我们班今晚也去麦岛，到时候来串门。」
麦岛是他们学校附近的一家KTV，价格便宜，平时需要发泄压力的时候许多学生都会去嚎两嗓子，是J中学子聚会的头号选择。
乔怀清知道骆恺南喜欢谁，班上那个清秀聪明的学习委员詹子延，也是时候表白了，毕业以后说不定就天各一方了……
不知道谭郁时会不会也有相同的打算。
或许他今晚能见证两位朋友的表白现场。
乔怀清抓了抓头发，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速写本，翻到空白的一页。
有些东西再不送出去，恐怕就没机会了。
晚上八点，麦岛KTV果不其然地被J中学生包了场。
谭郁时作为班长负责订包厢，第一个到。
班费还剩下不少，一部分用来买装饰品，另一部分让副班梁钰拿去买零食饮料。
梁钰一个人搬不动，拉上了同桌肖沐承，两个人提着大袋小袋一块儿来。
“班长，你看我订做的横幅！”肖沐承得意地展开给他俩看，“我自掏腰包做的，吉利吧？”
梁钰定睛一瞧：
「祝x班同学金榜提名，前程似锦！」
“……肖沐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肖沐承嘿嘿笑道：“过奖过奖，小事一桩。”
谭郁时看着那个“提”字，问：“你的输入法是不是出错了？”
梁钰：“班长，不必这么委婉，赶紧让他扔了，免得其他班的人看见，丢咱全班的脸。”
十分钟后，丢完横幅的肖沐承恹恹地回来了：“我丢在三百米远的一个垃圾桶里，绝对不会被其他班看见……诶，对了，班长，我看见你好哥们那班就在咱隔壁的包厢。”
梁钰耳朵一动。
谭郁时挂着气球，语气平平：“我知道，我认识他们班长。”
梁钰惊觉：“你是不是故意订了他们班隔壁的包厢啊？”
谭郁时动作微顿：“……嗯。”
肖沐承震惊：“我去，班长，难道你喜欢的人就在他们班？”
梁钰欣慰地点头：“难得见你认真动脑……”
肖沐承：“那你怎么不喊你哥们帮忙？让他当助攻撮合你俩啊！”
梁钰：“……但你最好还是别动了。”
谭郁时没什么反应，继续挂闪片彩条：“我怕我表白了，他心思就不放在学习上了。他家人对我很好，我不能这么自私。”
梁钰切了声：“你就这么有把握啊？他未必会答应吧？”
“不答应又怎样？”谭郁时睨过来，“他只能是我的。”
肖沐承突然感觉背上升起一股寒意。
这时，包厢门被推开，又进来几名女生，叽叽喳喳聊着天：“刚好遇到他，总算约上档期了，太难了。”
“我要是考得好就有零花钱了，到时候也去约他。”
“诶，话说乔怀清手里拿的稿子是谁家oc啊？我瞥到一半，好帅哦。”
“什么oc，那是他们社团的社长骆恺南。”
“嘿嘿，有点好嗑，他该不会暗恋人家吧？”
梁钰正听得入神，谭郁时突然把彩带塞进了她手里：“我出去一趟，你帮我挂上。”
他径直走到那几个女生面前，问：“你们在哪儿看到乔怀清的？”
女生们一阵激动：“班长！你已经到啦，找乔怀清是吗？你出门右拐走到底再左拐就能看见他了，他好像在那儿等人。”
“好，谢谢。”谭郁时迈腿就走。
肖沐承奇道：“班长他那么着急干嘛啊？也想去约稿？”
梁钰叹气：“这不是双商低于50的人该考虑的事，玩儿去吧你。”
KTV走廊上的一溜包厢传出各式各样的鬼哭狼嚎，谭郁时快走到拐角的时候，才听见乔怀清的声音……以及另一道男声：
“我喜欢你。”
“……”他刹住脚步，紧贴墙角，盯着对面深色玻璃门上反射出的两道模糊人影。
“啊？”乔怀清的语气很惊讶，“可是，骆恺南……”
“不要说‘可是’。”骆恺南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我觉得错过今天，或许就再也没机会了……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乔怀清犹豫了会儿：“好……你说吧。”
骆恺南真诚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敬老院当志愿者，我当时就觉得你特别耐心特别善良，从那之后就总忍不住观察你，也越来越喜欢你。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乔怀清沉默片刻，看动作似乎是抹了抹眼睛，手中握着卷成筒的画稿：“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我也早就喜欢你了，恺南，没想到你会先对我表白……”
“……”
谭郁时闭上眼，深呼吸，又睁开，摊开手掌，掌心多了几条指甲掐出的白痕。
这时候冲出去阻挠或许只会起到反作用。
他压下冲动，转身往回走，掏出手机发消息：
「怀清，我到了，一会儿去你们班找你。」
乔怀清感觉到了手机震动，但暂时没功夫看，正忙着吐：“呕，好肉麻的台词，你就意淫吧，学委怎么可能也暗恋你？没准儿你表白后人家当场给你一个大嘴巴子。”
骆恺南踹他：“滚你丫的，子延才不会那么粗鲁，赶紧再排练一遍，他说他快到了。”
“行行行……哦对了，这两张画给你。”乔怀清抽出画稿递过去，“兄弟帮你一把，表白成功了送上面那张，失败了送下面那张。”
骆恺南展开一看：上面那张画的是两张情头，下面那张画的是詹子延的单人卡通形象，附加“金榜题名”四个艺术字。
“你就说是你找人画的，哪怕他拒绝了你，起码给他留个好印象，没准儿以后还有机会。”
骆恺南有点感动：“兄弟，以后再也不禁言你了……诶，你手里还有一张呢，也是给我的？”
乔怀清目光微闪：“不是，别问。”
骆恺南看着他耳朵尖慢慢红起来，心下了然：“行，不问，咱们再排练一遍。如果你也需要找人排练的话……”
“不用。”乔怀清立即打断，仿佛再说下去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我把画送出去就行……没指望别的。”
十分钟后，信心爆棚的骆恺南回到包厢，詹子延已经到了，看见他后笑了笑：“你考得怎么样？”
“正常发挥。”骆恺南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旁，“你第一志愿是X大吧？我也是，我们或许还能当同学。”
詹子延：“那很好啊，说实话，虽然你总是打扰我学习，可前几天在家复习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少了你挺不习惯的……”
骆恺南错愕扭头，原本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
詹子延迟钝地问：“干嘛这么看我？”
骆恺南：“没、没什么……你想喝饮料吗？我请你。”
乔怀清坐在骆恺南的旁边，本想充当军师，听完这段对话，觉得自己是个npc。
单恋变双箭头这种事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为什么他就遇不到？
这两人越聊越火热，他默默坐在一旁刷手机，装作自己也很忙。
这时候他才看见谭郁时的消息，立刻回：「我也到了，你有空就过来玩吧。」
发出去不过十秒，人就来了。
谭郁时一身黑衣，逆着光站在门口，收敛了锋芒，依旧冷俊得出挑。
包厢内短暂地静了静，紧接着许多人开始喁喁细语，乔怀清知道班上不少女生暗恋谭郁时，以前可以装没看见，此刻却不得不面对。
或许谭郁时暗恋的那个人……也在这间包厢内。
他有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谭郁时已经定位到他，眼睛倏地一亮，径直走过来坐下，凑近了瞧他：“你去染发了？”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有什么好问的……乔怀清低着头，垂下的蓝发遮挡了心虚的眼神，撒谎道：“嗯，理发师也说我适合蓝色，就染了。”
“我就说适合。”谭郁时突然握住他的腰，将他托了起来，自己挪到骆恺南身旁，然后将他放下：“我们换个位置，我那边太吵了。”
乔怀清：“？”
就差一个座位而已啊？
不过谭郁时的耳朵问题优先级最高，不容马虎，他担心地问：“有没有不舒服？要不我们出去吧？”
谭郁时正要回，门口突然有人喊：“班长！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了啊！”
以肖沐承为首的他们班部分同学乌泱泱地涌了进来，转眼将包厢填满，梁钰尴尬地捂着脸：“我们在玩游戏，他喝了一杯就开始发酒疯，我拦不住他啊班长，你快治治他吧！”
脸色酡红的肖沐承傻笑着说：“你们也来加入我们嘛！很好玩的！”
光唱K确实有点无聊，两个班的学生一拍即合，决定一起玩游戏：
一个班各出一队，一队喝饮料，其中某杯是酒，然后让另一队猜是谁喝了酒，猜错或者被猜中的人受罚。
谭郁时这种风云人物自然会被推出来参赛，但乔怀清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出卖。
两个班的女生起哄得最来劲儿：“青梅竹马相爱相杀，爱看！”
两队各四人面对面而坐，乔怀清这队先喝。
他闻到味道就知道自己这杯是酒了，硬着头皮一口闷下去，火辣辣的酒精味在嘴里烧起来，喉咙也不舒服。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或许是包厢灯光暗，或许是运气好，谭郁时那队竟然没瞧出来，猜错了人。
主持人准备了一堆惩罚，谭郁时抽中了做三十个俯卧撑，那根本不叫惩罚，完全是给他机会显摆体能。
乔怀清没到醉的地步，但酒精渐渐腐蚀了他自设的壁垒，压抑了许多天的情绪渗出来，扩散到了脑子里。
他还是挺想对谭郁时表白的。
哪怕心里清楚这是一场必败的豪赌。
游戏进入第二轮，谭郁时小队喝中酒的学生演技不佳，被猜了出来，再次受罚。
紧接着又轮到第一队喝。
乔怀清端起一杯抵到唇边，鼻子翕动，眉头不易察觉地轻皱。
运气好差，居然又选中了酒。
今天真是太倒霉了，要看着骆狗有情人终成眷属，或许还要看着谭郁时暗恋成真。
谁来实现他的美梦呢？
幸运女神什么时候能眷顾他一回呢？
所有人都选好了自己的杯子，周围全是起哄声，乔怀清只能闷头喝下。
两杯叠加后酒意上了脸，连观众都看出了他的醉态，谭郁时眼睛不瞎，当即指了他。
被猜中的人要受罚，他昏昏沉沉地发消息过去商量：「你说个简单点的惩罚呗，我头晕，下轮不玩了。」
谭郁时没有回，但乔怀清看见他读了消息。
主持人兴致勃勃地问：“班长，想好怎么惩罚你的好兄弟了吗？”
谭郁时点了头，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淡声启口：
“乔怀清，打开手机，把你喜欢的人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