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住在槐山,喜欢清静。”
妻子去世后蒋良选择一个人回到从前的老宅,也许是因为伤心过度他很少和外人接触,直到蒋书侨的出生他才好些。
蒋书侨从记事起就经常陪着爷爷,沈云常抱怨,毕竟初为人母,孩子却总不在身边。
去槐山的路上父亲告知了一些家中的往事,蒋绵握着拳头一句句听得认真。
早上蒋书侨走了之后他冲上楼吐得昏天黑地,玛丽亚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才好些,如今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车子盘旋开上槐山,晃晃悠悠总令他恶心,沁出了些冷汗。
他确定自己如今终于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了,那些盘子中的草莓,最后一颗蒋书侨亲手塞进他嘴里,拍拍他的脸蛋说乖。
沈云下午找人上门给他修了头发,没有剪太短,刚刚好的长度,美容师见他闭着眼睛的模样夸耀说漂亮,漂亮得像假人。
“是太太的亲戚吗?”
沈云也美,只是过分张扬。而蒋绵年纪小,是娃娃般的模样。
她笑了一声,长长的指甲刮过蒋绵的脸蛋留下一道红痕,风轻云淡的说:“老蒋在外面乱搞带回来的。”
此话一出,美容师尴尬地笑了笑闭上嘴,也不是没有传闻,只是不足为奇,何况当事人当作笑话一桩,说了便说了。
蒋立风对孩子没感情,沈云知道才会让他带回来。要不是为了遂他那个老爹的心愿,他敢?可就算如此,自己也当不了那个母慈子孝的后妈,至多眼不见为净。
教训他?没必要。
爱他?更没必要。
槐山的家门口种着槐花树,蒋良站在树荫底下对蒋绵招手,笑得很和蔼,“过来,我看看。”
蒋绵抬起脸庞端详他,寻找他们血缘的相似处。蒋良拄着拐杖,右手一颗祖母绿的扳指,那枚扳指随后放在了蒋绵的掌心。
他回头望着父亲,不好意思收下执意归还,老人的手干枯却有力,“爷爷给的,就收着,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当我走了以后做个念想。”
蒋立风在一边听见皱眉,让父亲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蒋良大笑,说他比老头子还招人烦,“总有这么一天,你不让我说我还死不成了?书侨陪我说说话,你们都去里边儿。”
蒋书侨上前握着他的手,看得出他们感情很好。
——给的东西就要收下,蒋绵心想哥哥也说过一样的话,怪不得玛丽亚说哥哥是爷爷带大的,他们骨子里有同样的执拗。很可惜蒋书侨给他的并不是什么温馨的纪念。
一顿晚餐蒋绵的主菜是牛排,带着血丝特地煎得嫩了些,他才吐过一场,见着血淋淋的更吃不下去了。
塞了几口之后坐在对面的蒋书侨对他冷眼旁观,蒋绵几乎立马坐得笔笔直和他大眼瞪小眼,他有些疑惑不知道蒋书侨的眼神里有什么吩咐,蒋书侨和他对视良久,嘴唇张了张无声地责问他——看什么看?
蒋绵猜不透,但是又拿起叉子胡乱吃了好几口,不管那些肉是怎么嚼烂的,又是怎么下肚的。一边吃一边观察蒋书侨是这个意思吗?
蒋书侨看他瑟缩的样子忽然笑了,心想:蛮乖的嘛。
席散过后,蒋老先生让儿子跟着去院子外,蒋书侨站在窗边听他们聊蒋绵。
“手术准备什么时候做?你把人接回来了就要好好打算,小孩子不是猫猫狗狗,你给个窝就好了?”
蒋立风恭敬地回:“现在还早,得十七八岁之后再看情况,不是小手术马虎不得,爸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蒋良思忖片刻,“男孩儿吧,你生得少,书侨没个兄弟以后家里的事情一大摊,太辛苦。”
回去的车上蒋书侨想着爷爷和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爸还要再生一个?捡回来一个还不够?他问母亲,沈云在车内笑而不答。
“谁要做手术?蒋绵?他什么毛病?”养得细皮嫩肉的,哪里出了问题。
夜风里的疑问无人能回。
蒋绵最后一个下车走在后头,裤子口袋里装着爷爷给的扳指,要找个地方好好保管不可。
他很喜欢蒋良,离开槐山的时候蒋良摸摸他的头说好好吃饭,长高些。“有空来爷爷这里玩,你哥哥是在这里长大的。”
进了房间后他迫不及待地打算放好珍贵的礼物,背后有门把手旋开的声音他以为是玛丽亚,转头一看竟然是蒋书侨。
“哥…哥哥?”
他一害怕声音变拔高了些,蒋书侨听见后不悦,“吵什么?鬼鬼祟祟的。”
黑色外套随手脱了扔在床上,蒋绵的房间蒋书侨是第一次进来,玛丽亚给他收拾得像公主房一样。
窗帘用了种米黄色,日光透进来是一缕缕的朦胧,蒋书侨偶尔经过看到他趴在书桌上睡觉,瘦弱的脊背拢在光影里。
蒋书侨坐在床沿,用脚点了点地上那个软垫,“过来。”
蒋绵刚有动作,蒋书侨就纠正道:“爬过来。”
他没有什么迟疑照做了,静静跪在那个软垫上听蒋书侨俯身问自己:“你要做手术?为什么?”
蒋绵白了脸说自己没有病,“没有的……我很正常。”
说了之后蒋书侨就会更讨厌他,蒋绵打算永远守住这个秘密。
蒋书侨不信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看不惯他那个逆来顺受的模样于是抬脚想走。蒋绵慌慌张张拉着他说别生气却被他一下子甩开。
蒋书侨从不进他的房间,也许能多停留一会儿也很好。
其实没用什么力气,只是蒋绵太瘦了倒地便发出沉闷的回音。很疼,脑袋不小心撞到了书桌旁的凳子。
蒋绵捂着头又跪好,蒋书侨很满意或者有一丝出乎意料他竟有这样的自觉,蒋绵甚至没有哭,毕竟哭声也会惹人厌烦。
“过来,晚饭吃饱了吗?”
还是要用爬的,蒋绵像只猫,爬起来指尖触地无声无息到他身边。
蒋书侨开的无心玩笑,却害得蒋绵一下子落了好几滴眼泪,他瞪大着眼睛求他,“真的吃不下了,没有骗你的哥哥……”
他害怕,叫哥哥,说我错了。蒋书侨伸出的手让他紧紧闭上眼,早晨的时候哥哥用力按他的肚子,发现他饱胀的胃后才心甘情愿去了学校。
“哪儿错了?”
那只手没有作恶,竟给他擦了眼泪。
蒋绵不知道,反正哪里都错了的,如果没有人爱他,那他的出生就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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