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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韩子高 浮生偷欢 10320 2025-02-16 18:01:16

我和章昭达率众师凯旋归朝,天嘉帝为我们设下庆功宴。

鼓乐齐鸣觥筹交错间,天嘉帝含笑道,“如今留异、陈宝应皆已平定,我大陈能够彻底收复闽州地区,这全赖在座诸君尽心为国,在前线一刀一枪拼杀出来――诸君皆是功在社稷啊。”顿一顿,天嘉帝徐徐吩咐中书舍人道,“着章昭达为镇前将军,韩子高升通直散骑常侍,进爵为伯,增邑两百户,其余如故……本次征讨陈宝应有功者各加一级……”

天嘉帝温和的声音在殿内回旋着,不动声色的,天嘉帝已抚慰了在场所有将士因长年征战而略起不满的心。

仰望着首座上尊贵从容,气度雍容的天嘉帝,众皆离座俯身行礼齐呼万岁……

天嘉帝唇角含笑,态度和蔼可亲之至,但我却知道,此时的他,是极为享受他的臣子们对他的景仰爱戴。――坐拥江山,图的,就是这一刻吧?

我的皇上,内乱已平,什么时候,野心勃勃的你又会把眼光放在与北人争雄上?

庆功宴罢,昭达原说和我一起返军中,但看到昭达已有六分醉意,我只得令人将他护送回府,然后自行返回军中,和户部官员一起计算劳军的银子。

当我把一切处理妥当后,已是亥正时分。依往常的经验,那人是定会在将军府中等我,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我就直奔家中。

让人沮丧的是,今日那人却偏偏不在,失望涌上心头,怎么了,难道他一点也不想见到我?――那,要进宫吗?随即打消念头,这时节,宫中早下了锁,就不去了,这几个月来实在太累,今天就在家中好生歇一歇吧,明日再去见他吧。

打定主意后,我利索的沐浴、更衣、上床休息,连日疲累,很快的,我就遁入梦乡中……

蝴蝶轻轻掠过我的唇,真讨厌,连睡梦中也得不到安生,伸出手去赶那顽皮的蝶,却抚到一只手。

手!

能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边,令我全无戒备且又不被惊醒的,天下间,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茜!”握住那只手,无限欣喜的睁开眼,“你来了!”

那人坐在床边看着我,目光深幽,一动不动。

脸磨蹭着那只手,我笑了,“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仍是来了。”没有起身,就那么仰望着他――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黑影……

“这些日子你在做些什么?”没有责备,只是问他,“这么瘦。”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怎么了?”一跃起身,将他揽在怀中,一入怀即知,真的瘦了。

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推开我,控诉的眼光瞪着我,他恨恨说道,“不要碰我!”

“茜,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不由开始觉得头痛,人说小别胜新婚,按理说这么几个月没有见到我,他应该是情热如火才对,怎么却是如此阴阳怪气?

他一字一字说道,“我、在、生、气!”

“你生什么气?生谁的气啊?”

“我在生你的气。”他的声音平静,语调温和,只是眼中已隐现怒意。

“嘿。”我奇怪的问道,“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才给你打了个胜仗回来,你有什么不满的?”

那人冷冷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如果你和我一样,数月来不但要为战事运筹帷幄,出谋划策,为求军中上下同心,还得殚精竭虑想方设法鼓舞士气,上战场时更得一马当先斩将杀敌,战事毕后又得为收服人心安抚百姓慰劳三军思前想后……――在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处理妥当后,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时,情人却来无事生非无理取闹,你,会怎么做?

嘿,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子,何况是人?我不悦的说道,“陈茜,半夜三更的你发什么疯?”向来很少连名带姓的喊他,不是真的生气,我不会如此不客气的和他说话。

他咆哮,“你!”

拍拍床,我不客气的说道,“要么睡下来,要么就自己另找地方睡觉。”没理会一脸愤怒的他,我倒下身,卷起被子准备继续睡觉,冬天呢,好冷的,只有被窝是全天下最舒服的地方。

“韩阿蛮!”伴着一声狮子吼的,是我的被子被那人毫不留情的掀开,丢弃到一旁,那人蛮横的将我拉起,冰冷的眼紧瞪着我,脸上是一派阴晴不定。

我刚要开口,他却突然出手,一掌击在我胸际。那攻势极为凌厉,我只觉得胸口一片火辣辣――他竟然毫不留情!

怒!

嘿,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啊?!

挥臂对准他的脸,狠狠的给了他一拳,那疯子痛得直裂嘴,手上却毫不放松,仍紧紧的纠住我不放,拳头有如暴雨一般落在我身上,又重又狠,他脸上的表情狂暴又阴狠。

于是第二拳就对准他的手砸去。

那人痛呼一声,不但不松手,反而将我狠狠抱住,一把压倒在床,狠狠咬住我的左肩。

好痛!

绝对已经出血了!

死陈茜,发什么疯?

左手就势纠住他的发,想将他拖离,无奈那人下了死心,就是不松口,因为贴得太近,除了他的脸,我哪里都不好打,我只好用右手狠狠揍他的脸。

一拳二拳三拳!

那人却仍不松口。

痛啊!

我那块肉就快被他生生咬下来了!

想起这人一贯的性子,于是我放开他,双手朝他身上敏感处呵去……

他耐不住痒,终于松口,抬起脸来居高临下的瞪着我,眼带煞气,目光狠辣,只可惜青紫的眼眶、红肿的面颊、破裂的嘴角、凌乱的衣物都破坏了整体感觉。

看到从来都是最注意形象的人的这副狼狈样,忘了生气,我忍不住笑起来,越看他这副样子越觉得好玩,我笑得连眼泪也流出来了。他瞪着我,怒焰灼人,我却再没了心思生气,只是狂笑,他终于也笑了。

拍拍他的腰,我吩咐道,“起来,咱们都得去整理一下。”

这回他倒是听话的起了身。我自去打来清水,找来伤药,伸出手,拭着他唇际不知是我还是是他的血,骂道,“真是不可爱,这么久没见到我,也不知道一诉相思之情,反而跑来跟我打架。笨蛋,你打得赢我吗?”

他不服气的回道,“你还不是让我给咬出血来了?”

“是哦,咬出血来了。”我没好气的说道,“用咬的!”白痴,也不想想,以你那点功力,我不让着你,你近得了我身?真是的!

洗完他的脸后,又给他上药。

“痛!你给我轻点!”

不知好歹的疯子,我连自己的伤都没顾得上处理就先弄他的,他还敢这么嚣张?真是的,我哪里惹着他了,居然连觉也睡不好生!

闷头给他处理完伤口,不再理会他,我脱下衣服,检察自己肩上伤口,伴着那仍在淌血的伤口的,是一圈深深的齿印,啧,这厮真是毫不留情!

右手将丝巾沾湿,刚准备清理,那人一把夺去丝巾,黑着一张脸给我清理。他既愿意代劳,我也就乐得顺水推舟。

处理完毕伤口后,我松了一口气,“我要睡了,你少再发疯!真是的,半夜里巴巴跑出宫来就为了和我打架,你……”

半夜里巴巴跑出宫就为了和我打架?

灵光一闪,我蓦地住了口,对今晚发生的一切,有些了解了……

看着他,我小心翼翼的求证,“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今天晚上没有进宫,在生气吧?”

“你才明白啊?”那人狂躁的吼道,一把将我抱起,笔直走向内,把我扔到床上,随后自己也蛮横的压了上来。

“你这个笨蛋!我在宫里烦躁不安的等着你,你却跑回这里独自好眠!你说我生不生气?”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那人俯身吻上我。

炙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湿热的唇更带着莫大的需索,他那熟悉的体温让我无法抗拒,我全身开始热起来,压抑已久的激情与渴望就像是山洪爆发,抬起手,抱住他,主动迎合着,心甘情愿任他拨弄……

有力的手握住我的腰,使劲的、发狠的指似要陷入我的肉里……

“蛮……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咬着我,他切切低述着,“你得想着我,时时刻刻都想着我……”低沉的声音中,有命令,有痛苦,更有一种让我销魂蚀骨的魔力,而他那热烈的眼神更让我恍惚。

……饥渴的索求,恣意的攻掠,贪婪的抚触……

着迷的凝望着他好看的凤眼,被他眸中的迷恋、激狂所吸引。抬起身,迎合着他,我让他进入到自己体内更深处。脸与他的脸磨蹭着,我告诉他,“阿蛮是你的,阿蛮只是你的……”

欢爱过后,虽然都很疲倦,却仍相拥着絮絮叨叨:

……

“……真是的,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像个无赖顽童一样。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不好,偏偏要我来猜。我哪里猜得出来?还咬我!茜,你啊,真是越活越小了……”

他打断我的叨念,闷声问,“今天你为什么不进宫来?庆功宴结束得那么早。”

“我和户部官员去计算劳军的银子了。明天得发放呢。在营中处理完一切后,已经是亥正时分了,宫里早就下了锁,想到你可能早就睡下了,实在不愿来扰你好梦……啊!你干嘛又咬我?”

那人恨恨说道,“你明明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哪一天睡得好过了?你出征也就罢了,但你明明回来了却不到我身边――哼,还敢这么说,该打!”

我笑嘻嘻的回道,“是讨咬才对吧。茜啊,不过才几个月没见面,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咬人的性子?啧啧啧,三十多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啊,你又咬我!痛啊!”

“什么叫做才几个月没见面?”圈在我腰间的手蓦然收紧,那人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九个月又十八天没见到了!近一年的时间啊!”

有这么久吗?我还以为不过才几个月呢。呵,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竟有一年不见了。

那人将我抱得更紧,低低说道,“以后再不要你上战场了。这些日子来,虽然你有按时写信回来诉说近况,但你离我离得那么远,我哪里放得下心来?总在怕着你又像上次那样受了伤,怕你……”说着说着,他的身躯竟微微的颤抖起来。

轻轻吻着他,我向他保证道,“茜,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好好照顾自己?沙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我总是提心吊胆,怕你出了什么意外,而自己却完全不知道――以后,再不准你离开我了!”

“我总是提心吊胆,怕你出了什么意外……”由那微咽的声音中透露出的,是浓浓的担心,那微红的凤眼中更是遍布不安。看着他这个样子,一时之间,我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蛮,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在意你比你在意我更一些?出征在外,你可以过得很好,你可以很多日不通音讯仍怡然自若,而我,却在后方一直为你牵肠挂肚,担惊受怕……”

这就是这些日子来,他消瘦的原因吧。

这个傻瓜。

又怜又疼的亲吻着他,我应承他道,“嗯,再也不离开了。”眼下陈宝应已平,周迪落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齐周等国皆与我国交好,三五年内,我国是不会大型用兵了。只要不打仗,我是绝不会离开他的身边的。

“答应了?”

“嗯,答应了。”

“还有……蛮,没有你在身边,我会冷。”

没有我在他身边,他会冷呢。

强压住心上因他这句话所涌起的感动与翻滚,我故意淫淫笑道,“嘿嘿嘿,就让我来温暖温暖你吧。”大力的抱住他,手抚过他清瘦的身体,不由不满的说道,“这么瘦!我要把你养得胖胖……”

他没好气的白我一眼,“你当在养猪,养得胖胖的好宰杀啊?”

伏在他胸前,啃咬着他下颔,我嘻嘻笑道,“就是要把你养得胖胖的,抱起来才舒服。现在这个样子我像是在抱砧板――啊,你又咬我!!”

……

睁开眼时,已是近五更时分。

身旁传来那人均匀的呼吸声,微微回眸,我看到了他那毫不防备的睡脸,随后发现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意识到他连睡梦中都不肯将我放开这一事实,我心中充满了被他需要为他爱恋的幸福感。视线再也无法移开,就这么傻傻看着他,直到天明。

推推身边那人,唤他起身,那人将被子卷得更紧,就是不肯动。

呵着他的痒,一昧闹着他,执意要他起来,那人倒是如我所愿,霍地坐起身来,却是指着自己的脸问我,“这样子能去上朝吗?”

他的眼眶青紫,嘴角破裂,面颊上遍布深浅不一,红红紫紫的痕迹……

以这情况看来,至少都要好几日方能消退。

呃……

于是,天嘉帝因感风寒,罢朝数日……

他在将军府里酣然大睡,而苦命的我却得一早就到营中,跟章昭达一起,会同安成王陈顼及户部官员劳军。此次战毕,不仅每位将士及其家属皆有赏赐,连各地督责粮饷的府道、运送粮草的民工一一皆有赏。若有战死者则每户另有赏赐。

这笔劳军的费用并非小数目,所幸这些年来,我军虽是长年征战,但因休养得当,且国君农商并重,故国库充盈,拨得出这笔银子。

忙完一切后,已近天黑,急急归家,在离家门口很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不停的走动着,显得极为焦急不安。女子的年龄看上去约在二十岁左右,衣饰华贵,美丽娇艳之极。因为对方是美人,我难免多看了她几眼,却发现那女子眉带凄楚,眼含哀伤,面上更有着掩不住的焦虑。

大脑立即飞速运转起来:二十来岁的华服美人,一身哀凄,又出现在建康城中我的将军府外……

我想,我大概明白她是谁,来意为何了。

到家门口,我刚翻身下马,那女子已急急追了过来,毫不犹豫的在我面前跪下,一边不住的给我磕头,一边悲怆的哭道,“韩大人,求您救救我夫君啊!”

救救她夫君?

果然是她!――丰安公主陈安乐!

丰安公主陈安乐乃陈茜长女,为妾室所出,比嫡子伯宗要大上三四岁左右。当年大陈初立,霸先为笼络东阳留异,将她指婚配给留异的第三子留贞臣。婚后,留贞臣一直留在建康,名为驸马,实同人质。

顾不上将马交给身边的侍从,我忙扶起她,“丰安公主折煞小人了,快请起快请起!”

听到我叫出她的名,女子一时间也忘了磕头,抬起涕泪交错的脸,疑惑的问道,“……韩大人……您……认识我……”

我点头,趁势将她扶起,“公主何必如此?有什么事请到舍下一诉。”

我话音刚落,她的眼泪又走珠一般的落下,“韩大人,皇上……”她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一咬牙,却终是说了,“皇上……把我从府上逐了出来!”

一听此话,我顿时了然,一定是因陈茜今日并未回宫上朝,丰安公主为救她夫君,就找到我这将军府中,许是言语上有了冲突,因而被陈茜赶了出来。

丰安公主是为求我救留贞臣而来!

救留贞臣啊……

这并不仅仅是家事,更是国事,我该插这个手吗?那人都已经明确拒绝了,我何必再去干涉?

打定主意后,看着丰安公主,我淡淡说道,“公主的来意,在下已经明白了。公主,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她失声惊呼,“韩大人!”

“公主,留贞臣乃留异之子,留异身受先皇及今上之大恩,并迎娶公主成为皇室姻亲,却仍怀着狼子野心,聚众作乱――这样子的一家人,如何保得下来?”

丰安公主慌乱的说道,“贞臣自从与我成亲后,就一直留在建康,并没有跟留异他们勾结作乱――韩大人,贞臣跟留家,早就断了关系了!”

“庙堂上的事,远非公主所能干涉,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公主,请回吧。”我向她揖了一揖,转身即往家中走去。嘿,我与这位丰安公主素不相识,没有丝毫交情可言,我干嘛要去趟这浑水?

“韩大人!”她一把拉住我的衣衫,再度给我跪下,嘶声哭喊道,“求您成全!”

我撕下那块衫子,抬脚便走,心中想道,我都做得这么绝了,身为公主的她自是不敢再厚着脸皮哀求了。哪知我还真是小觑了她,这丰安公主也真做得出来,她爬跪着追了过来,一路连连磕头,“求求您!求求您!”她磕得非常用力,额上已有鲜血淌出。

身为金枝玉叶,为救夫君,如此纡尊降贵,全然不顾四周人惊吓的眼光……

……她,一定很爱她的夫君……

看着眼前仍在不住磕头的女子,忽然之间,我被她感动了,难得天家有如此真情真性的女子……我低喟一声,“公主请起,请到舍下一叙。”心上,已是有五分甘愿了。

丰安公主抬起脸来,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皇上……”

我将她扶起,微笑道,“这里是将军府,并非大内,邀请谁进来,是我这户主的事。非是公主要进来,而是在下有事要请教公主,――公主,请进。”

挥退了所有侍儿,我直接问道,“公主为何要替留贞臣求情?”

“他是我夫君。”

我含笑说道,“公主身为今上长女,乃金枝玉叶,说得不客气了点,驸马?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何苦执着于区区一留贞臣?”

“一日夫妻百日恩,安乐自然要救夫君了。”

“如此说来,只为恩情?”

疑惑的眼盯牢我,陈安乐并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的审视着我,似在思考我如此追问理由的原因。此时我才发现,这般美丽的女子,眼睛竟是出乎意料的锐利。有这么一双眼睛的女子,绝非寻常人物。

在很短暂的功夫后,陈安乐开口了,她一字一字说道,“我爱贞臣,所以我要救他。”

“哦,”我淡淡应道,“原来如此。”空气中的波动让我明白是谁来了。那人就在里屋,隔着珠帘,正关注着我和陈安乐。

那人既然到了,陈安乐,让我和他都看看,你救留贞臣的决心!

我故意问道,“公主之前是如何向皇上祈求的?“

沉吟片刻后,她说道,“皇上今天并不在宫中,既不在大内,那自然是在韩大人府上了。于是我来到贵府,请求晋见皇上。皇上龙体欠安,并没有直接见我。隔着帘子,皇上问我来意。我请皇上宽恕贞臣。皇上却说‘国家大事,非你女流所能干涉’,我再度恳求皇上……只因事关贞臣,我理智全无……跟皇上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所以……”

剩下的话,她不说,我也猜得到:定是她语言中冲撞了那人,那人一怒之下就令人将她逐出将军府。

说实话,我真的有些佩服这位丰安公主陈安乐了。当世之中,敢直接顶撞天嘉皇帝陈茜的,除了御史李明秀,就只有一个她了。世人见了皇帝,无论是谁,皆是卑躬屈膝,大气也不敢出,难得她身为女子却有如此风骨――此时,我已有七分愿意成全她了。只是,单凭这些,还是不够――陈安乐,让我和那人都看看,为了你的爱情,你,愿意做到什么程度?!

于是我闲闲说道,“我愿意帮公主这个忙,只是公主,天下间并没有白做的事――您,愿意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丰安公主断然说道,“妾身愿倾已身所有,只求韩大人成全。”

“哦?”

“妾身家中私财逾万,愿全给了韩大人。”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陈安乐,缓缓问道,“如果,我说只有这些并不够呢?”

“请韩大人说个数目,安乐定会筹足。”

呵呵,为了留贞臣,她竟愿意舍弃家中一切财产,好女子!心中不由又给她添上一分,只是,这还是不够,让我再试一试,为了爱情,陈安乐,你,到底可以付出些什么?!

离座起身,我踱步到她跟前,用手抬起她的下颔,轻佻的笑道,“我不但要你的钱,还要你的人――把你的身子给我,如何?”

那一瞬间,女子的眼中分明闪过不屑、厌恶,却很快压抑住,略显苍白的唇轻轻勾起,她甜甜一笑,曼声应道,“有何不可?”抬手便解去衣衫,一边解着衣上的扣,女子一边说道,“韩大人,如果要了安乐的身子后,您不肯守诺,那,我们也只有鱼死网破了。”她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她的语调很淡,却掩饰不了她那坚定的决心。我知道,若我真要了她后反悔,这女子,是什么也可能做得出来的。

又一件衣衫缓缓褪下,已然可见她那欺霜胜雪的肌肤了。果然是尤物啊~~~~~

……嗯,不对哦,帘后那人今天居然能耐着性子不发一言……

没意思,真没意思= =

不动声色的退后二步,我笑容可掬的问仍在宽衣的女子,“公主把清白交到我手中,就不怕日后留贞臣责你怪你?”

“……我不会让他知道这一切。”

“公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微微一笑,“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清冷的眸子盯着我,她淡漠的说道,“他会理解,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我摇头道,“公主此言差矣。男人的理解是一回事,但能否谅解、接受,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虽然自晋以来,民风开放,不是很计较所谓操守贞洁,但有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接受自己的女子和别的男人睡过这回事。不管那理由是什么。”

陈安乐秀眉微皱,有些恼怒的说道,“韩大人,你要安乐就请尽快,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淡淡说道,“我只是想请公主考虑清楚,莫要日后后悔。”很多事情,人们往往只在一念间就做出来了。若让他想想,也许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所以,我要陈安乐再想想,留贞臣是否值得她如此做――陈安乐,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坚定一如初衷,绝无改变绝不后悔!

陈安乐神色复杂的看了我半晌,方苦笑道,“真到了那时,再说吧。我只要他能活下来就好。”

我追问道,“即使日后他可能会因此而遗弃你?”

“是,”陈安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坚定得可怕的神色,“即使日后他会因此而遗弃我。”

好一个陈安乐!

我赞赏的看着她,心里再为她加上一分。

我最后问她道,“如果,是以你的命来换取留贞臣的不死,你,可愿意?”

“我、愿、意!”

“为什么?”即使答案是在我预料之内,却仍忍不住想问她为什么。

她牢牢的看着我,轻轻回答道,“就算我死了,我仍要他好好活着。”她的眼中闪烁着万千柔情,和纵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的不悔。

好一个痴情坚定的陈安乐!为了所爱,甘愿舍弃已身所有!如此女子,我怎能不成全?!

拾起她的衣衫给她披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失声道,“韩大人?”

我微笑道,“公主如此性情中人,姓韩的又怎会趁人之危?公主,天冷,小心着凉了。”

她愣了一愣,而后含泪道,“安乐家中财产,愿全献给韩大人。”

我摇头,“姓韩的并不贪公主的钱财,之前的一切,只为韩某想试一试,留贞臣一事上到底值不值得姓韩的出力。公主为了所爱,不惜付出一切,如此情意,让人不得不佩服啊。――公主,请回府上等我的消息吧。”顿一顿,我补充道,“只是,要先跟公主说明:留异一族作孽太深,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保下留贞臣。――韩子高尽力而为。若真办不到,但望公主见谅。”

陈安乐点点头,“韩大人肯出手帮忙,安乐已是感激不尽了。若真办不到,那是命尔。安乐又怎会迁责大人?”仰起脸,她悠悠说道,“――若真到了那时,安乐与夫君一同赴死,也是我夫妻的命。”

我由衷说道,“公主,在下必尽自己最大努力。”

她突然笑了,虽只是一丝淡笑,却是灿若朝霞,艳光照人。她躬身向我深深一揖,“多谢韩大人――安乐,告辞。”

捞起珠帘,踏入内室,里面居然连一支烛也没点上,所幸经年习武让我的眼力比常人好上数倍,轻易将他找着,他就在窗前坐着,似在思索着什么。

揽他入怀,亲了他额头一记,笑问,“在想什么?”

“想你啊。”他仰起头来,也笑了,“在想你刚才做的那些事。”

“喂喂,”心中警钟大作,我忙忙分辩,“你不要误会!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试一下陈安乐而已。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碰她的。”

“真的?”他睥着我,似笑非笑。

“当然是真的。”我举起手来,状似指天发誓,“上天可以证明!”

“呵。”

“……呃……你一进屋,我就知道,哪里还敢……”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伸出手来纠住我的衣领,会意的点点头,和蔼可亲的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呜~~~~~~~~~~~~~~~~~~~~

“茜,不要误会啊。”索性坐在他身上,双手缠住他的腰,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你明知道在当年我们订了誓约后,我就乖得很,除了你,是再没有碰过其他任何人的。”

“是吗?”那人笑得煞是可恶,“那,宝宝是怎么生出来的?”

“呃……”嘿,这人的记性怎么就该死的这么好,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狼狈的笑道,“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已经不会再在一起了嘛。――咳咳,”干咳几声,忙忙转开话题,“现在不是算这笔糊涂帐的时候吧?”

“哦?”好看的凤眼斜斜望着我,那人拖长了声调问,“那,又该做些什么?”

“嘿嘿……你明知道,我是来为留贞臣讨活命的。”

“不行!”想也不想的,他立马回答,“我不答应!”

以他一贯性子,要他就这么放过留贞臣,的确是不可能,我低声解释道,“茜,这些年来留贞臣一直住在建康,安分守纪,深居简出,不要说跟留家人有来往了,就连朝中大臣他也不大应酬。这样子单纯的一个人,留他一命,有何不可?”如果不是确知留贞臣向来淡泊名利远离权势,毫无野心,如果不是确定留贞臣定不会对陈茜构成什么威胁,我是绝对不会开口为陈安乐求情的――无论什么事,我是以陈茜的安危喜怒为第一在意――如果他们对陈茜构成了威胁,再为她所感动,我也不会出手干涉留贞臣的生死。

那人点点头,微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他是留异的儿子,身上流着留家的血。”

“杀了留异一族后,他一个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那人却毫不放松,“他总是留家人――斩草定要除根,难不成还得把他这隐患留着,待到春风吹又生?!――焉知这个向来温和的人会不会在他的家人尽数被我杀了之后产生怨恨?――我,绝不能留有任何可能危及社稷的东西。”

“茜,成全人家一对有情人嘛。”

他漫不经心的应道,“连安乐我也要杀,又怎会容许留家逆贼活着?”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问道,“你要杀了陈安乐,为什么?”

“只为她对王朝的敌人动了真情,”他淡淡说道,温和的微笑着,“这就是又一个隐患。我不能放任一颗毒瘤生根、发芽、结果,最终危及到社稷。――当然得杀了她。只是,她终是皇室中人,不能显戳,过些日子,暗鸩就好。”

“你!”

看着我,他平静的说道,“我既为陈主,所思所想,当然只能以王朝为中心进行――但凡会危及王朝统治的,统统得除掉。”

“陈安乐是你女儿,亲生女儿!你下得了手?”

他微微一笑,目中尽是冰冷漠然,“天家无亲情。我有什么下不了手的?――要怪,就怪她错生在皇家!”

“好一个天家无亲情。”我冷笑道,“您是不是还要告诉我,天子无私爱?”他若真敢承认,那我在他心中,到底算是什么?虽然也知道这样子是有些不讲理,但此时哪里管得了这凭多?

“蛮!”拖长了语调,他软软唤我,“这是别人的事,我们犯得着为了这个争吵?”

“不,臣不敢。”松开手,自他身上跳下来,我退后一步,淡淡说道,“臣怎敢和万岁争执?”

“你生气了?”

我呵呵笑道,“臣不敢。”

“你已经在生气了。”起身走近我,伸出手拢住我,他的双臂就像是网,将我牢牢密密的锁入怀中,亲吻着我的鬓角,他低声说道,“不要和我生气,好不好?你该知道,作为一个国君而言,我并没有做错。”

是啊,作为一个国君而言,他并没有做错。他做得正确极了。身为王者,他就该有处死障碍者的坚定,身为帝君,他必须冷酷残忍,他必须能够罔顾生者的哀泣与死者的惨状,他必须能踏着鲜血染就尸骨堆积的道路奔驰前进。而对于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不管那是什么,他必须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干净利索将它除掉……

“……的确……”我怅然说道,“是我不好,太过强求。”那安乐爱人既死,心中对朝廷的恨意就已种下,若她再有了留家的骨肉,以这等烈性,只怕会教育出反陈的逆贼来。――心怀仇恨的人最为可惧。要他就这么放过他们,的确是难为他了。

我没有说话,他也沉默了。过了很久以后,他轻轻问我,“为什么执意要帮安乐?”

“为什么呢?”我自失的一笑,“我只是,被她感动了。为了她的爱情,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无论我提出什么条件来刁难她,为了她的爱情,她一概接受,甚至是只要对方能活着,自己死了也无所谓――这种用全副身心来爱一个人的心情,我也有啊!为了你,我也愿意我也能够如同陈安乐一般的不顾一切――感同身受,我怎会不帮她?”

他不语。

不想他因为拒绝我而心怀愧疚,我笑道,“不说这些了。”理了理他鬓旁乱发,我问他,“吃了晚饭没有?”

“没,一直在等你。”

我挽起他,“我们吃饭去。”

吃饭间,我没再提及留贞臣一事,只是和他天南海北的任意聊着,他突然放下筷子,问我道,“为什么不再说及留贞臣了?”

“我想通了。”

“哦?”

我平静说道,“留贞臣若死,陈安乐必不会独活――能与爱侣同死,也是一种福分。换作你是留贞臣,救你无望时,与你同死,是我心愿。”

“……哦……”

而后,他发着呆,根本就没再吃什么东西,我只好放下碗,端起他的碗,他一愣,突然醒悟似的问道,“做什么?”

“喂你吃饭――来,张嘴,啊~~~~~~~~~”

他一把夺去碗筷,“我自己来。”只是吃了几口后,又开始发起呆来。

看不下去的我狠敲他头一记,他痛呼出声,瞪着我道,“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做什么呢?吃饭皇帝大,什么事也不准在神圣的吃饭时刻想,――给我吃!”

“哦。”他点头,乖乖的扒着饭……

而后的一整晚,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若有所思似的。我也没甚注意,连日疲累,饭后看了一会儿书后,我就去沐浴更衣,准备休息了。

当我沐浴出来时,才发现他已经蜷在软榻上睡着了。好看的眉头微皱着,淡淡的烛光洒在他披散的长发上,愈发映得他的发触目惊心的黑。也许是烛光太过柔和,今夜的他,竟显得有些莫名的无助。

弯腰将他抱上床,已经把动作放得很轻了,没想到,却仍是惊醒了他。睁开眼,有些睡意惺忪的问我,“要睡了?”

“嗯。”

将他放上床后,自己也上去躺在他身边。那人自然的圈住我冰冷的身,将自身的热量传给我。倚在他胸前,舒适的享受着他的温柔。室内的空气是暖洋洋的,不一会儿,我就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他却开口了,他问我道,“蛮,你真的不再管留贞臣的事了?”

“嗯。”闭着眼,我点了下头。

“为什么?”他显然不解,“你先前才为了这事和我吵架,怎么突然间就不管了?”

“各有前因莫羡人。”睁开眼,我淡淡说道,“我已经努力过了,已经为他们尽力了,仍然保不住他,那,就是他们的命该如此,――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其实……”他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要他答应也不是不可以?嘿!太了解他了,听到这话,我只有无奈的叹息,“说出你的条件吧。”

他似一愣,随即低笑出声,“你知道我会开条件?”

“那是一定的。说吧。”

“我要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伤心、让你愤怒的事,你得原谅我。”

根本不用考虑什么,我立刻出声拒绝,“不行!这条件我不答应!绝不!!!”睡意全消,我睁大眼,戒备的瞪着他――他在算计着什么?

“为什么?”

“以你的聪明才智、老奸巨滑,若真做出了会让我伤心、愤怒的事,那多半是有计划逐步进行的预谋,而那事情一定是会让我死得很惨的那种。嘿,怎么想都是我大亏本的买卖,这种稳赔的生意,我才不做。”警觉的盯着他,我逼问,“你又准备做什么坏事了?说!!”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他连连摆手否认。

“是吗?”我非常怀疑,一定又有阴谋。“哼,一定有鬼,――陈茜,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经年相处,我是太明白他了。他的冷酷无情阴狠残忍狡诈机心全包裹在那温和无害的面具下,别人或许不了解,但我却太清楚,在他那温和的笑容下,藏着多少阴谋诡计机心算计。

他无辜的一摊手,“真的没有嘛。”

“哦,没有你会特地将之作为交换条件?”我仍是不信,警戒的盯着他,试图从他无辜的眼中找出蛛丝马迹。嘿,如果不是他又在策划着什么,他是绝对不会就如此轻易放过留贞臣!

他似不以为然,“有备无患嘛。”

我嘿笑出声,“我以为我们现在是开诚布公,坦诚相见,再无秘密可言了。”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在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要他好自为之的警告。

幽黑的眼眸深深看着我,他低低说道,“蛮,我身为帝君,很多事情势必会纵观全局以大局为重,在那之间,我怕自己会在无意间让你伤心惹你生气,所以,我要一道免死金牌,使得日后就算我做了会让你伤心愤怒的事,你也可以原谅我――蛮,你该知道,以我性情,本是绝对不会放过留贞臣跟安乐,但,为了得到这免死符,我愿意放过他们――蛮,这条件如何?”

是这样吗?

是他怕日后做了会让我伤心愤怒的事因而预先做好防范措施?身为帝君,的确有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但他该知道,我是完全的以他的喜乐为已任,所以帝位与我之间应该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冲突啊……好像,有些不对劲……

仔细想了想,确信他应该没有什么瞒着我进行的坏事,心上虽仍觉得似乎有些欠妥,却点头道,“好,成交。”

他低笑出声,“真没想到,一向自私自利的你居然会为了安乐答应我。”收臂将我拥紧,轻吻着我的唇,他低低笑道,“蛮,这就是你答应了的,不得反悔。”

我没好气的说道,“是是是,小的绝不反悔。”

“反正你答应了?”

“是啊,我答应了!”翻个身,将背贴着他的胸,在他温暖的怀中,睡意不觉又涌上,手握住他的手,我咕哝道,“该睡了吧?”有一点冰凉的背,紧贴着他温暖、结实的胸,我惬意的舒出一口气:好温暖。夜很冷,可是他的身体却很暖。

他说过,没有我的夜里,他会冷。其实,应该是没有他的夜里,我会冷。我的体温总是较常人低上很多,而他的体温则比常人高上数分。寒冷的日子里,总是我依在他身上取暖。

他的手紧环住我,在熟悉的体温与味道中,我安心的闭上眼……

天嘉五年十一月,丙午日。

陈宝应、留异二族无分老弱妇孺皆伏诛,唯留异之第三子留贞臣以尚主获免。

十二月,甲子日。

天嘉帝赦免晋安、建安二郡,并诏告天下:讨陈宝应而阵亡的将士,赐棺椁,皆送返其本乡,还其家。但凡因战而伤之军士,皆由朝廷赐医赏药。

世人皆颂帝之深恩。

作者感言

浮生偷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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