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
这回轮到江白惊讶了。
他推开谢晦扶着他的手,踮着脚往前蹦:“你说的张哲是京大药学系的那个张哲?”
大鹏哪知道那人是干什么的,他痛苦的看了江白一眼,发现相比其他人,这个看着好像没什么攻击力,而且还瘸腿儿:“不知道,我真的跟他不熟。”
他不知道,但江白知道自己只认识这么一个张哲。
程憎看向江白:“嫂子你认识啊?”
江白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是害怕还是意外。
他以为他处处避着可能要了他命的走向就能活下去,可他忘了,炮灰就是炮灰,躲着又怎样,厄运照样会变着法的落在他头上。
江白突然很绝望。
突然有种不想再跟命运抗争了的颓败感。
谢晦看着江白,有那么一瞬间,感觉江白像灭了光的蜡烛,那绝望的表情看的谢晦心里一沉,他伸手拉江白:“走了。”
江白站在那没动,眼神飘散,不知道是在看大鹏,还是在看他腿下的那块砖。
他不想走,也不想动,他想当山上的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反正就是……
肚子突然一紧——石头被拎起来了。
谢晦单手兜在他肚子上,江白双脚离了地面,半弓着身子被谢晦架在胳膊上。
江白肚子被勒的有点难受,但也没挣扎,两只手搭着肚子上那条肌肉紧绷的手臂,直到谢晦把他放在蒲满开来的那辆摩托车旁,江白依旧像放弃了对命运的抵抗一般,神色涣散。
直到谢晦拿起头盔往他头上套,头盔里空间很小,江白的脸都挤变形了,他才动了动眼神看谢晦:“你干嘛?”
谢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那么绝望的表情,他不喜欢那种表情出现在江白的脸上,看的他心慌,谢晦直头盔上轻轻拍了两下:“带你兜个风。”
盘山公路上一道红色的“流星”拉着线似的闪过。
半个小时之前还担心谢晦骑摩托车会骑到别人头上的江白,此刻放弃了挣扎,江白靠在谢晦背上,身上的T恤被风吹的扬起了下摆,露着亮眼的腰线。
看着周围一路而过的树影和头盔外猎猎的风声,他能感觉到谢晦把车骑得很快,非常快,快到他似乎理解了疯批的快乐。
江白收紧搂在谢晦腰上的手:“再快点……”
江白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三个字对于一个疯子而言是什么样的鼓舞,一声连续的轰鸣,车速徒然增加了一倍,江白差点被甩下去。
但是,真的好爽。
谢晦一直把车开到山顶才停,他单脚撑着地面,侧过头看了一眼紧紧搂着他的江白:“开心吗?”
盔上的挡风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江白推了上去,江白像是被风吹傻了,搂着谢晦的腰一直没松手,过了一会,他突然笑了一声:“爽。”
谢晦从车上下来,看着站在那傻笑的江白,他观察着江白的脸色,看他刚才熄灭的“烛光”有没有亮回来。
“烛光”有没有亮回来谢晦没观察出来,他只看到江白的眼睛很亮,他把人拎到车上横坐着,帮他摘了头盔,搓了搓他被头盔压乱的头发,视线在那双因兴奋过度而晶亮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而后看向那微微开启的唇。
谢晦:“心情好点了吗?”
江白愣了一下,他是因为看出他心情不好所以才带他兜风的?
江白不得不承认谢晦的办法真的很有用,被风掠了这么一遭,那点负面情绪全都甩掉了,这是他活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不顾忌危险,也不考虑后果的疯狂,他现在脑子里除了爽,还是爽。
他看着谢晦,微张的唇翘了翘:“谢谢。”
昏暗的山顶只有摩托车大灯的一束光线维持着四周的光亮,四目相对,情绪像一股电流引导着去链接对方,拉着丝,勾勾缠缠……
谢晦靠近时,一向不主动的江白也跟着向前追了一下。
谢晦的唇带着夜里的微凉,江白惊醒般想要往回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江白的主动对谢晦来说就像是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二发也不可,他扣住江白的后颈,吻的真诚又卖力。
江白搭在谢晦肩膀上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他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白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被他给啄麻了,他哼了一声,谢晦这才退出去磨了磨他的唇,开口嗓音带着些哑:“抱歉。”
江白气还没喘匀,一声抱歉弄的江白有些混乱……他在道什么歉?
谢晦抵着他的额头:“这次是我大意,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江白舔了舔唇,回味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为什么道歉。
能听到谢晦道歉,江白很意外,更意外的是谢晦的保证。
对江白来说谢晦是他最大的危险,可现在这份“危险”却在跟他保证他以后的安全,江白自己凌乱了一会,不知道绝望和希望到底哪个站在他这边。
今天的事换做平时,谢晦绝对不止要了大鹏一条腿那么简单,可当他看到江白一脸对这个世界很失望的表情的时候,谢晦突然慌了。
那种心慌的感觉很多年前出现过一次,那是叶青疯了很久之后,突然有一天她好像变的正常了,给谢晦做了很多他爱吃的菜,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谢晦出门去上学,叶青因没办法离开那栋房子,就站在楼上的阳台上跟他挥手。
谢晦当时很高兴,但同时也伴着一种未知的心慌,他一步三回头的往后看,他看到叶青从明亮变的暗淡,依旧跟她招手,然而当他最后一次回头,就看见叶青从从楼上跳了下来……
谢晦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一幕了,直到刚才,看到江白像当初的叶青一样突然暗淡了下来,那种被遗忘多年的心慌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谢晦捻着江白的后颈始终没有松手,怕一放手人就没了:“乖乖待在我身边,只要你不背叛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谢晦眼里的欲望和恐慌交织着,江白第一次见谢晦露出这样的眼神,让人不安,还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之前跟谢晦上床那么多次都没这种感觉,现在不过是接了个吻,就让江白觉得脸颊隐隐发烫。
为了缓解尴尬,他莫名其妙的接了句:“我要你以后别发神经。”
“嗯?”这个回答在谢晦的意料之外,但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小狐狸开始蹦跶了,说明他的光回来了,谢晦问:“发神经的定义是什么,我不觉得我发过那种东西。”
江白这次没再心里叨叨,放弃跟命运抵抗后,江白觉得自己大可以活的开朗些:“对自己有点数行吗,在公司格斗室突然把我撂倒,车出了问题你要jump,在电梯里抽风被人看见,还要换结婚证,哪个不是发神经?”
“这么记仇?”谢晦手撑着车座笑着看他:“还有吗?”
跟疯子在一起久了注定会被传染成疯子吧,经过刚才那么一遭,江白突然觉得当个疯子也挺好的,他一把扯住谢晦的衣领:“还有你的臭脾气,别老对着我发,怪吓人的。”
谢晦握住他揪在他领口上的手:“哪次都没见你怕过,说什么吓人。”
江白第一次不用壮着胆子跟谢晦对视,并且对视的毫无负担,甚至觉得自己的气势在谢晦之上:“你就知道我不怕?”
谢晦喜欢强势的江白,这种强势对谢晦来说更像是撒娇,他握着江白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答应你,那你是不是也能答应我,不会背叛我。”
这话谢晦明里暗里的暗示了他很多次,但这是他第一次直白的要求他不要背叛。
江白叹了口气,“你就算不答应我也不会,我没有理由那么做,就算别人要收买我,也不会比你给我的更多,”江白顿了顿:“而且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我不喜欢危险和麻烦。”
说起危险和麻烦,江白又想起了张哲,他刚要皱眉,谢晦就在他眉心的位置亲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晦:“不喜欢危险,却喜欢刺激?”
江白也是刚知道自己喜欢刺激,看着身下的摩托,江白笑了下:“是挺喜欢的。”
江白没问谢晦打算把张哲怎么办,世界对他充满恶意,他突然也不想当好人了。
两人一站一坐,望着山下的灯光,谢晦曾以为这些万家灯火里永远都不会有他那一盏,他在最绝望的时候甚至觉得拥有幸福的人都该死,如今再看这番景象,他突然感觉还有点……好看。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江白打了个喷嚏,谢晦才收回目光。
谢晦捏了下他的手,冰凉的。
谢晦:“我让程憎来山下接我们。”
江白按下他拿着手机的手:“骑回去吧,我不想坐车,没意思。”
坐车没意思,今晚的江白可太有意思了。
回去的时候江白没戴头盔,他想感受一下急速下迎着风是什么感觉,然而感受了之后他就后悔了,因为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都要被吹傻了。
不过摩托车真的很刺激,到了枫林华里,江白从车上下来还依依不舍的看着那辆车,他琢磨着,要不等他脚好了之后抽个时间去考个本吧,摩托车的本。
今晚过的有点过于折腾了,江白脑子也有点乱,简单的洗漱后就先睡了。
谢晦接了个电话的工夫江白已经睡着了。
谢晦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刚要把人搂过来,被子里突然传来“嘶哈”一声,紧跟着就被拍了一爪子。
他一把掀开被子,就见那小梨花挨着江白胳膊坐着瞪他。
谢晦忍了忍,没忍住,一把揪起小梨花的后颈把它扔了出去,回到床上把人往怀里一搂。
大晚上的搂什么猫,搂我!
-
十一假期的前一天,江白的电话就没停过。
周教授打来问他的伤有没有好点,研究所的副所长从周教授那听说江白受了伤,也打了电话过来:“说你们周教授说你受伤了,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晚几天再过来,先好好养伤。”
江白:“就只是扭了下脚,不耽误的。”
谢晦坐过来,把他的脚搬起来放在了腿上,用手指一下一下的磕着夹板。
江白看了他一眼,想把脚挪下来,谢晦没让,按着他的腿不让他动。
电话又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一挂,谢晦就问:“不耽误事?”
江白知道他想说什么,自从他受伤,谢晦每天晚上怨气都挺重,但又不敢碰他,这句“不耽误事”听着就跟气他似的。
江白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又响了。
谢晦啧了一声:“还有完没完了?”
电话是林慧打来的,问他放假要不要回家住几天,其实她打电话之前就知道江白不会回来,但她还是想问问。
江白:“不了,学校给我安排了一个实习,我这几天可能会有点忙。”
林慧:“实习?你还小,不着急工作的,再说你要想工作为什么不来家里的公司,去外面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这还真不会,在来这之前,江白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都没被欺负过。
林慧这通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江白的腿在二十分钟后就麻了,他拍了拍谢晦,让他把他的脚放下。
谢晦不情愿的把他的脚放好,无声嘟囔了句“话怎么这么多”。
这一上午江白都没提有关昨天晚上的事,没问过谢晦会怎么处理,更没再提过那个叫张哲的人。
江白打电话的时候程憎来了,程憎这时候过来肯定是带着消息来得,见江白在打电话,程憎小声叫了声“嫂子”,然后就被谢晦叫到了餐桌那边。
程憎办正事的时候废话不多:“哥,那个张哲居然是张嫂的儿子。”
这人的身份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张嫂的儿子,施牧的男朋友,江白的学长,他的背景还能更多点吗?
程憎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有些自责,他该在张嫂暴露后第一时间查清楚她家里人的,可他只知道张嫂有个儿子,却没注意到他跟江白在一个学校。
谢晦看了眼还在打电话的江白。
程憎有点闹心,“哥,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他弄来。”
谢晦:“小点声。”
程憎嘴一闭,回头看了一眼,压着声问:“他都欺负到嫂子头上了,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吧?”
谢晦一直都知道张嫂在给施敏办事,却不知道他的儿子居然也跟施敏的儿子有瓜葛,难怪张嫂会把事儿劝都扛在自己身上。
江白的电话终于打完了,这会儿不知道又在跟谁发信息。
谢晦交代了些事让程憎去做,程憎点了点头,走的时候跟江白打了声招呼:“嫂子我走啦。”
江白跟他挥了挥手,没问他来干嘛,也没问他去哪。
谢晦见江白还在发信息,他走过去,弯腰撑着江白身后的沙发靠背,酸里酸气的问:“又跟谁聊呢,能不能放下手机看看我?”
江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刑乐说下午想过来玩,行吗?”
谢晦最烦的两个家伙,一个是刑乐,一个是那只丑猫,可偏偏江白喜欢的很:“我能说不行?”
“可以啊。”江白说:“这是你的房子,你要说不行我就跟他约别的地方。”
“约个屁!”
谢晦下午还有事,不能在家陪他,让他一个人瘸着腿在家胡思乱想倒不如让那个小结巴来陪他,那小子虽然烦人,但最起码他对江白没坏心思。
谢晦不情愿道:“来吧,来吧,别没事就往外跑,给我老实在这待着。”
说着,谢晦往江白手机上一瞟,就看到那句让刑乐来玩的话已经是好几分钟之前发出去的了。
谢晦啧了一声,倒也没计较江白这先斩后奏还装蒜的行为,他坐在江白身边,搂着人咬他的耳朵:“到底什么事非得放假去做,还想带你出去玩玩呢。”
“玩什么?”江白转过头看他:“摩托车吗?”
谢晦笑了:“怎么还盯上摩托了,除了摩托车好玩的还有很多。”
“是吗?”江白看了他一会,嘴角轻轻一撇:“我没玩过。”说完江白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这句“没玩过”听起来带着些许寂寥,谢晦看着他:“你以前……”
江白没抬头:“嗯?什么?”
谢晦想起江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一直以来两人谁都没提过这件事:“福利院的人对你好吗?”
江白:“没什么好不好的,不都一样?”
因为身体原因,没人愿意领养他这样一个麻烦的孩子,所以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呆在福利院里,看着小朋友们被院长领回来,再看着他们被那些“爸爸妈妈们”领走,他永远都是看着的那一个。
他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觉得能吃上饭,能上学,就已经很好了。
谢晦:“这些年我去过不少的福利院。”
江白抬起头:“为了找你弟弟?”
“嗯。”谢晦:“说不定我们以前见过。”
谢晦确实跑过很多福利院,没见过多好的,但见过很差的,他怕弟弟真的混迹在这些破旧的福利院里,所以他才开始做慈善,建立基金会,资助福利院。
现在想来,江白或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善事的回报吧,或许他们以前真的见过也不一定。
江白笑了笑没说话,因为即便真的见过,他见到的人也不是他。
谢晦叹了口气,把头抵在江白肩膀,声音略微有些低:“下次我去找小裴,你跟我一起去吧。”
看着一副大狗模样的谢晦,江白抬手摸了摸他的狗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