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年前。
圆月当头,影影幢幢的林间,树上倒吊着成片的惨白尸影。周二郎浑身浴血,背着关盈月在林中疾跑。山岭里常出邪祟,都怪他贪玩,带着盈月去打枣子,一不小心误了时辰,回来时已经入夜。
夜晚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走着走着,他们就进了一片尸林子。
不是他们走错了路,而是这尸林子在堵他们。要是走不出去,他们便也会变成树上吊着长脖的尸体。倒吊的僵尸翻着白眼瞪着他们,关盈月呜呜地哭,“二郎,你放下我吧!”
“说什么傻话!”周二郎发了狠,施展出人间道的赶路神通傩走马,迅疾得几成幻影。
走了不知多久,尸林子终于被他甩在身后,可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周遭竟一点鸟叫虫鸣也没有。他忽然意识到,不是他甩掉了尸林子,而是他进了一片更为危险的区域,尸林子不敢再跟着他了。
神通耗尽了他的精力,他受伤太重,实在走不动了,砰然跪倒在地,和关盈月一起倒在地上。深寂的黑夜里,他听见了浅浅的足音。抬起眼,一个漆黑的影子从丛林间走出。
模糊的视野里,周二郎看见他浑身赤裸,长发席地,耳下悬着绯红流苏。分明一身脏污,却掩不住他那双金瞳的美丽。满世界黑暗迷离,他是月光钟情的仙人。
“神仙……”周二郎的生命在流逝,他竭力朝那影子伸出手,喃喃道,“救救……盈月……”
第二天,关盈月迷迷糊糊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着野林子里,丈夫周二郎也不见了。她努力回想着,记起昨夜他们遇见了尸林子,都受了重伤,一直逃一直逃……他们遇到了一个金瞳的邪祟!
她心下一惊,猛地抬起眼,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蹲在草丛里面望着她,一双眼眸金灿灿的。而这男人,竟穿着二郎的衣服。打死她也不会认错,他手背上的一块疤痕,和往日二郎手背上的一模一样。
“二郎……”她颤声呼唤。
男人歪了歪头,像一只懵懂的狸猫。
关盈月瞬间反应过来,它是昨夜那个金瞳的怪物,它占走了二郎的身体,还把二郎的面容改造成它自己的模样。
她捂住嘴,忍住呜咽,踮起脚尖缓缓后退,那邪祟并不追来,只蹲在草丛里好奇地看着她。她退到三丈外,他才爬出来,停在她遗落的干粮油纸包边上,连油纸带干粮一块儿吞了。
然后又看着她。
关盈月:“……”
邪祟脑子似乎不大聪明。
或许……她可以想法子把二郎的尸身带回家。
她解下包袱,拿出红薯干,丢了一个到那邪祟脚下。邪祟低下头,用脏兮兮的手抓来吃了。她又丢一根,这次扔在了更近的距离。邪祟爬前几步,再一次抓起红薯干放进嘴里。红薯干沾满泥巴,他也不嫌弃,粘得满嘴脏不拉几的。
关盈月继续丢了几根红薯干,邪祟两只手拿不过来,丢了攥在手里的一颗大珠子,捡起红薯干来啃。关盈月捡起大珠子,对着日光看了看,大珠子里似有虫子若隐若现。这是什么东西?她不明所以,只觉得肯定是什么宝物,偷偷把珠子收了起来。
就这样,她一路丢着红薯干,一路把邪祟给引到了周家。
从那以后,邪祟成了周家的二郎,名唤周瑕。
观落阴后,桑栩放下了虫珠。虽然信息很少,却也足够桑栩了解周瑕怎么流落到周家的。周家那帮人竟不知晓自己捡到了离国的皇帝,恐怕只把他当成一个很能吃的邪祟吧。
桑栩打开NIGHTMARE CONTACT,一条条信息弹出来,页面上全是红点。
韩饶接管周氏之后,发布了周氏被噩梦公司兼并的公告。商业上的东西桑栩不懂,只知道程序很复杂,但韩饶玩得转,没多久就搞定了。加上五姓仓储园区被炸的事儿,自此之后,噩梦公司声名大噪,论坛上关于公司的讨论居高不下。
桑栩已经把发布合同的帖子删了,从今往后申请加入公司的人都要经过笔试和面试。尽管进公司的门槛提高了,截至目前,员工名单仍是刷刷刷扩充到了一千多号人。论坛里的异乡人还嫌难进,有一个id叫“天下第一”的家伙高价求内推渠道。
这个id怪熟悉的,桑栩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他,鼠标一划,把他加进了公司的黑名单,永不录用。
除了招聘的事儿,韩饶那边事情也一大堆。噩梦公司的工卡和文化衫的设计和制造、周氏员工如何去留、骨干精英是否要保存,保存的话又怕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成为五姓在噩梦公司的二五仔。
桑栩把这些事儿全权交给韩饶去处理,他黑道出身,对抓二五仔啥的应该很在行吧。
其次,桑栩还授命韩饶制造存放周一难胙肉的培养罐。这罐子周家库存很多,只消得把周一难喂饱,然后关进去即可。桑栩让韩饶在培养罐上贴快递单,届时收发室大爷会把罐子搬回噩梦公司,以后搓补天丹的任务就交给翠花和二丫了。
翠花和二丫在前台整理着雪花似的信件,尚不知道自己肩上的工作又多了一项。
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韩饶早先的身份是赵家的安保负责人,现在他公布了噩梦公司的背景,赵家居然什么也没说,什么派人暗杀啦,什么发公告谴责啦,什么都没有。这么大的事,赵家毫无反应,其他几家也一样。
韩饶发了短信过来,说赵家那帮人不知道在忙什么,最近选拔了很多精干的异乡人。
桑栩想起李松萝从重姒那儿带回来的信息——迷雾的发源地。
那是个什么地方?他们要去那儿干什么?桑栩有种不祥的预感。
连重姒都如此慎重,以桑栩现在的实力,恐怕根本没有去探究那种地方的资格。当务之急,是尽快晋升。桑栩的目光放在了桌上的玻璃罐上,里面装着一颗心脏。
噩梦公司里时间停滞,这颗从秦疏桐的胸膛里挖出来的心脏鲜活红润,还在缓缓地跳动。
桑栩问过周瑕,周瑕说,一般来说,首先心脏不能被严重污染,起码污染水平不能超过自身,否则会有污染加重或者直接失去人性的后果,就比方说吃了赵清允心脏的赵君北,一下子就不行了。
在心脏没有污染问题的情况下,吃自家先人的心脏登阶更保险,吃别人的心脏登阶不是不可以,但晋升概率很低,而且很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桑栩拧着眉,心情很沉重。
过河以来这么久,他始终没有找到地狱道登阶的办法。沈知离那种野路子可能也行,但桑栩感觉自己运气没有沈知离那么好,斗姥元君本就在找他,把祂召过来,等于自投罗网。
两个法子相比之下,似乎还是吃心脏风险更低。
唉,再想想吧。
桑栩从噩梦公司出来,周瑕抱着双臂,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的眉锋挑得老高。
“又去公司了?为什么不带我?”周瑕很不满,“你不会瞒着我在里面藏了个小妖精吧?”
桑栩不自觉想起二十四小时不停干活的翠花和二丫,它们现在看见桑栩都不会说“老板香香”了。
周瑕眯起眼,目光危险。
“只有员工,而且一直在工作。保险柜里有你的虫珠,我必须确保你没有机会偷走。”桑栩说着,把关盈月给的虫珠扔给他。
“就这么不信我。”周瑕捏碎虫珠,两条尸虫钻进他的手掌,他深吸一口气,金瞳越发璀璨。他一边融合虫珠,桑栩一边把他怎么流落到周家的事儿告诉他。
他金瞳一震,道:“我怎么可能这么蠢?桑小乖,你造我谣是不是?”
“真的是这样。”桑栩说。
不可能,桑小乖绝对在瞎说。他闭起眼睛慢慢回忆了一下,脑子里好像的确多出了他蹲在地上捡红薯干的画面。不对不对,那不是他。他就算进了棺材,也要爬出来说那个捡红薯干吃的傻逼不是他。
“不许让别人知道,要是敢走漏一个字就干死你。”周瑕说,“懂我什么意思吧?”
不就是上床的意思吗?就算桑栩守口如瓶,难道就不用挨草了?
“……”桑栩低眉顺眼,“好。”
桑栩低头看了看从公司带出来的诏书,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堪比狗爬。周瑕这家伙忘记了前尘,也忘记怎么写毛笔字,写的字丑得山崩地裂。幸亏会议中桑栩和大家离得远,员工们看不清楚诏书上的字,要不然逼格就没了。
“帮你这么大忙,你不表示表示么?”周瑕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又要做么?桑栩心中有些抗拒,没动。
周瑕等了半天,也不生气,自己走过来,停在桑栩身前,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桑栩。
天天在办公室里工作,脸上没点血气,看起来跟玻璃一般,似乎一敲就会碎。明明是个没有精气神的社畜,不知道为什么,周瑕就爱看他。看他远山似的眉宇,看他静如深海的眼眸。目光落在他两瓣薄薄的唇上,心中气息一涌,很想尝尝他唇齿的滋味。
桑栩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退后一步,说:“现在才八点,我们可以先干点别的吗?”
周瑕捏了捏他脸颊,“干什么?我写封诏书,封你做贵妃么?”
贵妃……桑栩垂下眼眸,问:“皇后是谁?”
周瑕一下卡住了,尔后又忍不住笑。
桑栩野心还挺大,贵妃不够,想当皇后。
当就当呗,反正后宫的解释权在周瑕手里。
桑栩却问:“你已经融合了六枚虫珠,还是没想起自己有没有过妻子或者妾侍么?”
“……”周瑕觉得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什么?”
桑栩眼睫微微颤着,掩住眸子里的情绪。
大概率是有的,他想。
关盈月这事儿令他再也无法回避。尽管关盈月不是周瑕的妻子,难保以后出现个真的。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妻子,也很可能已经死了。但这世上有神明,有神通,万一有转世呢?万一哪天周瑕在大街上和一个人擦肩而过,望见那人熟悉的脸庞,忽然忆起这是他数百年的深爱,一周和周瑕上三次床的桑栩该怎么办呢?一面看周瑕和别人恩恩爱爱,一面被周瑕干么?
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好几倍的脸,是周瑕凑到了他眼前。
“你在想什么?”周瑕嘟囔着说,“和我说话还走神?在想工作么?你不要总是工作工作工作,要休息。”
既然知道他要休息,还总是拉他上床。周瑕真的关心他么?桑栩闭了闭眼,问:“你仔细想想,你到底有没有妻子?”
周瑕不耐烦了,“你把你藏起来的那颗虫珠给我,说不定我就能想起来了。”
“不给。”桑栩道。
周瑕气得眼前一黑,努力平了平气道:“那你就是在无理取闹。”
“周瑕,你有没有想过,”桑栩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真的有妻子,有过深爱的人,你和我上床,就是对他的背叛?”
“……”
周瑕竟不知道怎么辩驳,因为他的确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老婆了。
可是有又怎么样呢?
周瑕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姓息,三千年是离国的皇帝,三宫六院很合理。”
“当皇帝了不起么?”桑栩声音冷冷的,“现在是现代社会,你犯了重婚罪。”
周瑕服了,举起双手做投降的姿势,说:“我离婚,行了吧。”
“妃子呢?”
“开除。”
“妾室呢?”
“改嫁。”
“你儿女呢?”
什么,还有儿女?周瑕真是没想到。
他破罐子破摔,道:“掐死,统统掐死!我息荒断子绝孙!”
那就是真的有过三宫六院了。皇后妃子什么的也能如此轻易地抛弃,更何况桑栩这个情人。或许再过三千年,周瑕也会在另一个情人面前开除桑栩。得亏桑栩生不了孩子,要不然孩子也一起完蛋。
桑栩心里被剜了一块似的,轻声道:“渣男。”
“你叫我什么?”周瑕以为自己听错了。
桑栩骂他了?桑栩居然会骂人。
桑栩看着他静默了两三秒,没吭声,收起诏书转身进厨房。饭蒸好了,他盛出来,喊屋子里看书的小刀出来吃饭。他刚刚打开小刀的房门,周瑕一把掰过他肩膀,气恨地说道:“你刚刚叫我什么?再说一遍!”
小刀看他俩在房间门口对峙,待在房间里不是,出去也不是,只好把脸埋进课本,假装自己是课本里的一页纸。
“不说不许走。”周瑕冷笑。
桑栩只好说道:“渣、男。”
周瑕:“……”
他都断子绝孙了,他还渣男!?
周瑕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居然骂我?桑栩你自己想想从你数我四条大罪开始,我骂过你一个字吗?我给你挣钱帮你写诏书跟着你骗人,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我比菩萨还有求必应,你反倒来骂我了。”
他委屈得要命,桑栩不是有了尸狗么,怎么还是没心没肺的,对他的好视而不见。
桑栩骂他,他也要骂回去。正要开口的时候,瞧见桑栩脸色苍白,刺人的话语哽在了喉咙里。这家伙满身都是伤,承受不住他的怒火。周瑕深呼吸好几口气,说:“你冷静冷静,我下楼遛弯,等我遛弯回来,你跟我道歉。”
“不道。”
桑栩倔得堪比茅坑里的臭石头,周瑕气得胸口藏了个火炉似的,偏生不能拿他怎么样。怎么会有桑栩这样的人,周瑕看他面无表情的脸,觉得他故意惹自己生气。
“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古怪了,你来大姨妈了?男的有大姨妈吗?我都这么低三下四哄你了,你还要怎么样?我们俩到底谁是祖宗,你才是吧,小乖祖宗。”
桑栩的声音冷冷清清:“我就是这样。你讨厌我,可以离开我。”
又提分手!周瑕想,他也应该给桑栩列四大罪的。第一条,不能随便说分手!第二条,不能给周瑕摆脸子。第三条,不能冷战。第四条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再耍脾气,”周瑕贴在他耳畔低声道,“你等着,今晚看我怎么弄你。”
桑栩闭了闭眼,张口想拒绝,可是又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拗过周瑕。周瑕就是这样,有什么矛盾床上解决。他以沉默回应,周瑕在他脸上亲了几口,小刀仰起头来看,周瑕把他脑袋转过去,又啄了啄桑栩的唇。
亲两下周瑕就好受多了,桑栩是个臭傻逼,周瑕不和他一般见识。
“吃饭去,吃得饱饱的,不许气了,听见没?”周瑕说。
战役中场休息,周瑕推桑栩去吃饭,桑栩闷不吭声,周瑕给他夹菜他也不理人。
热战结束,冷战打响。
周瑕脸色铁青,恨不得把他摁在床上揍屁股。
有没有老婆的问题桑栩问过不止一次。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从前他不问,他不是照样和他上床么?有一次还穿袜带,怪放浪的。周瑕想了想他穿袜带的样子,再一次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他开始思考桑栩为什么闹脾气,桑栩本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和桑栩一起洗漱,他含着牙膏泡沫想这个问题,和桑栩一起上床睡觉,他望着天花板想这个问题。
他睡不着,起床到次卧把熟睡的小刀摇醒,问:“桑栩为什么生气?他是不是有病?”
小刀睡得正香,被周瑕抓起来,人都蔫了。他揉了揉眼睛,说:“不关我的事,肯定是因为你。我一直都很乖!”
“他为什么非要弄清楚我有没有老婆?”
“因为大哥哥不想当小三啊。”小刀郁闷地说,“哪个正常人愿意当小三。”
不对,周瑕觉得不对,因为桑栩以前怎么不在乎他有没有老婆,现在却在乎起来了?
他抓耳挠腮地想,想到桑栩起床上班,想到晚上九点桑栩下班。
深夜,穹隆压在头顶,霓虹灯光烫在人脸上,把人照得花花绿绿。桑栩从李氏大楼里出来,却不回家,一个人在街上闷头走。两天一夜了,桑栩不搭理周瑕,也一直没有给周瑕刻新的替身挂坠,所以周瑕只好在他屁股后面跟着。
桑栩过了马路,周瑕在马路另一头,正要跟上的时候,绿灯红了,车水马龙流过他们中间。
桑栩还在往前走,根本不管后面的周瑕。
周瑕大声喊:“桑栩!”
桑栩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
“桑、栩,你再走试试!”
桑栩终于还是顿住了步子,停在马路对面,回头看他。来来去去的车灯扫射过来,蠓虫在光里飞动,桑栩的脸庞玉石一样清冷。
夜色迷离,周瑕看见桑栩后面有三个人在吵架,一男两女,好像是在打小三,原配指着小三大骂不休,男的来拉架,小三哭着扇了那男人一个大耳刮子。光看见动作,听不见声音,他们像一出滑稽的默剧。桑栩站在前面,好似一个误入舞台的无辜路人。
绿灯亮,车流停在路中间,噪音小了些。他听见马路对面的小三质问男人,“你个骗子,我问过你有没有老婆,你跟我说你没老婆!”
男人说:“我和她早就没感情了,你干嘛在乎这个……”
“我要是图你钱,我当然不在乎,可我图的是你的心!你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让我当小三!王八蛋,你根本不爱我。”小三泪流满面,再一次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去死吧渣男。”
就在这一刻,周瑕福至心灵——桑栩有了尸狗,桑栩总是生气,桑栩讨厌他去仙台殿,桑栩问他要好多好多钱和好多好多补天丹,桑栩非要弄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妻子。
所有关窍次第打开,散乱的珠子连成了线,周瑕的心底拨开迷雾,明亮了起来。
是那样么?
会是那个答案么?
他提步要过去,绿灯第二次变成红灯,他不顾红灯,穿越流水一样的车子。车子被他逼停,许多司机鸣笛,降下车窗破口大骂。桑栩有些惊讶他突然闯红灯,怕他被撞,提高声音叫他回去。
他不肯,径直往前走,经过汹涌车流,穿过浓郁的夜色,气喘吁吁停在桑栩身前。
“你做什么?”桑栩枯着眉头。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
“我累了,明天再问吧。”
桑栩想走,又被他掰住肩膀。
“不行,必须今天,必须现在!”
他的手铁钳似的,桑栩走不了,叹了口气说:“问吧。”
路灯下,人潮汹涌,从身侧纷乱而过,而他们就好似一对礁石。他们面对面,眼对眼。周瑕的金瞳比霓虹灯还要亮,像不熄的火焰。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他哑声问,“桑小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