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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井葬

尸人说梦 杨溯 3622 2025-08-16 08:12:10

两方对峙着,对面的东西一动不动,笑容的弧度都不改变半分。周瑕看着不对劲,让众人在原地待着,自己独个儿爬过肉洞,到了另一头。他走了过去,停下查看了一番,对着这边摇了摇手电,意思是可以过去了。众人连忙越过肉洞,跑到他旁边。

过去一看,大伙儿恍然大悟。

并不是什么怪物藏在这儿,而是墙面上的胙肉奇异地生出了脸庞的模样,而且每张脸庞都一模一样,挂着诡异的笑容,好像在注视着底下探看的众人。

桑栩仔细查看这些脸,道:“是孙婉清。”

“谁?”方兰则问。

“513失踪的女儿。”桑栩说。

——那个总是跟着他的女鬼。

墙面上全是孙婉清的脸,仿佛地上楼道里贴满的寻人启事。

胙肉为什么会长出孙婉清的脸?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桑栩盯着这些微笑的脸庞,静静地想,胙肉肯定和孙婉清有关系。难道孙婉清也是什么特别的来历,或者懂得什么神通么?可如果她真的懂得神通,又怎么会被张贵福害死?

“郑大头,”周瑕吩咐,“放雷达。”

郑石头道:“老祖宗我叫郑石头。”

“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儿?”周瑕很疑惑。

“……”郑石头放弃了,“好吧我就叫郑大头。”

无人机起飞,发出蜜蜂的嗡嗡鸣叫,尾部闪着冷幽幽的一点红色莹光,飞了出去。郑石头的手机照出无人机视角所见的这一层情况,切换画面,则能看见雷达透视的视角,整层的结构一览无余。

大伙儿在那儿看着,独桑栩一人仍旧端详着墙面上的脸庞。

方兰则靠过来,冷不丁地说道:“哥,教教我呗,怎么让老祖宗高兴?”

他看着桑栩,桑栩黑黑的眼瞳淡然无波,没什么表情,像浸了水的黑色鹅卵石,浮光微微,冷冷清清。方兰则从小就看不惯他,因为他总是这样淡淡的,很装。

方兰则笑道:“横竖你现在是讨人嫌了,不如让我在老祖宗面前露脸。等我傍上了老祖宗,进了周家高层,会拉你一把的。咱俩是亲兄弟,不是么?”

“不是,”桑栩认真地说,“是表的。”

方兰则脸上的笑意淡去,道:“从小到大,你学习成绩比我好,老师也天天夸你。可他们不知道,名校生桑栩现在在靠卖屁股过日子。哥,你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不是也想卖吗?”桑栩淡淡道,“还卖不出去。”

方兰则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正要说什么,郑石头那边发出了一声惊呼,好像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周瑕问。

“老祖宗,十二点钟方向,有个房间有点奇怪。”郑石头把手机递给周瑕。

大伙儿都凑过头来看,无人机打着灯,摄像头正在拍摄1817房间。这个房间竟然没有被胙肉覆盖,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水泥地,破旧的木头桌椅、灰尘吊子、油腻腻的碗筷和抹布……房间北侧,一具尸体垂着头,盘腿坐在蒲团上。

它的面前是一方神龛,里面供奉着斗姥元君。三目四头八臂的神明端坐在黑洞洞的神台上,面对着镜头的脸庞表情慈悲,双目低垂。所有血肉在1817的门口止步,仿佛惧怕这里面的威严神明。

无人机缓慢地转到神像之前,拍摄底下的尸体。这尸体穿着破旧的靛青色长衫,已经完全腐烂,脖子上分出四个叉,只有正中间的叉长着脑袋,其他三个叉都长着拳头大小的肉瘤。

大家屏住呼吸看着这画面,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两个字——

桑家。

在所有五姓异乡人的眼中,桑氏邪异、怪诞、疯癫,和他们有关的东西总是神秘又可怖。就说这具尸体,长得完全是妖精的模样。

郑石头小声问:“这就是咱要找的桑家遗物?”

“一整个房间都是么?尸体不会也要带走吧?”方兰则问,他一看见那四颗脑袋的玩意儿就发怵。

房间里的东西其实不多,几把破椅子,一张破桌子,还有一些锅碗瓢盆。比较棘手的是神像和尸体,尸体怪不拉几的,让人看了就不想碰。而神像毕竟指代着桑氏的神明,大家信的神不同,怕碰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正说着话,无人机飞行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神像。那神像猝然间四分五裂,碎成了土块。

这神像年久失修,被无人机小小撞了一下就碎了。方兰则松了口气,说:“幸好神像碎了,我可不愿意碰这玩意儿。”

“白痴,”周瑕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凝重,“神像不在了,反倒出事。”

大家面面相觑,问:“为什么?”

“那些无名棺,是桑家人的棺。”周瑕解释道,“你们仔细看这个楼,八面包围,像不像个八角井?白骨为砖,八角井葬,是个以血肉魂魄镇邪的法子。我估计这栋公寓修建的时候就出过事,当时的人找桑家人看事,桑家人让他们倒挖十八层,把自己的先人葬在这儿镇邪。而1817就是这个八角穴的穴眼,现在穴眼破了,难怪雾进来了,胙肉也长出来了。

“我们速度要快。风水彻底破了,胙肉生长的速度一定会加快。尽快完成任务,找到出路,否则我们都会被胙肉埋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大家眼睁睁看见刚刚挖出来的肉洞完全封闭。

来路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大家迅速收拾东西,背上包,前往1817。周瑕说得不错,胙肉明显比之前更多了,原本存在通道的地方几乎被堵死。为了防止胙肉继续生长,方兰则和闻渊吹火把外围的肉杀死,勉强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缺点是肉太香了,戴着口罩也能闻见肉香。

好不容易走到1817,原先止步在门口的胙肉入侵了房内,碗筷已经被薄薄一层肉膜包裹住。趁肉还没长出来,大伙儿马不停蹄地干活,要是胙肉把房间封住,那他们又得清除胙肉。

一直干到晚上,才把所有东西打包完毕,只剩下那具邪异的桑家人尸体。

这尸体要是站起来,起码得有一米八,个儿太高,造成了他们打包的困难。

“要不把他切了?”方兰则提议,“我们一人带一块儿。”

“只能这样了,”郑石头看向周瑕,“老祖宗,怎么办,切吗?”

周瑕看了眼桑栩,后者面无表情,依旧是无风无雨的模样。

一个没有心的人,不会为自己的先人不能保留全尸而难过吧?

周瑕觉得头疼,挥挥手道:“切了吧。”

于是众人动手,把这具尸体大卸八块。桑栩也没法儿干站着,被分配了切割尸体双腿的活计。众人七手八脚把尸体分割成两截,装进了麻袋。干了一天,实在走不动了,周瑕下令原地休息。

为免门被胙肉封死,大家没有关门。

打开露营灯,一人站岗,其余人争分夺秒睡觉,毕竟周瑕只允许他们睡四个小时。桑栩守第一班,坐在门口眺望空寂的地下空间,黑暗沉默庄严,焦黑的血肉在渐渐地被红肉替代。他心里空空的,很茫然。仰头看整个天井,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桑栩想起鬼门关前那座塔,无数桑家人的骸骨端坐在那里,俯视着他。

他们为什么要镇在这里?

同样是桑家人,只有桑栩不知道答案。

一个小时之后,郑石头来替桑栩的班。桑栩走进房间,在自己负责的麻袋边上躺下。他睡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进了梦乡。然而,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旁边的麻袋在抖动。

他皱起眉,想找旁边的闻渊,使劲儿摇他,他闭着眼抱着臂,怎么摇也摇不醒。

桑栩离麻袋远远的,想找周瑕,狭小的房间里,只有方兰则郑石头闻渊和他,没有周瑕。

周瑕去哪儿了?

桑栩摸到门边,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往外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满头大汗。

满地的胙肉不见了,八角天井四周的栏杆边上站满了白衣人,所有人长发红瞳,面无表情,齐齐往天井下方看。

所有棺材里的桑家人都出来了?

桑栩不指望在这里和他们认亲,总觉得他们给自己带来危险的可能性大一些。他立刻关手电,可灯光灭掉的前一秒,桑栩看见不远处,周瑕和这帮白衣人站在一起,望着同一个方向。

桑栩蹲在黑暗里,周遭静谧无声,静得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怦怦——怦怦——

周瑕在看什么?他不会中招了吧?

如果周瑕中招了,桑栩实在是爱莫能助。连老祖宗都对付不了的东西,何况他呢?

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不会去管周瑕。

可是……

现在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他蹲在黑暗里,身体不听从理智的安排,没办法离开。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答应了爷爷,要照顾好周瑕吧。

他摸着墙,缓缓站起身,走向记忆里周瑕那个方向。走了几十步,感觉离周瑕的位置很近了,他发动中阴身,同时打开了手电。手电一开,漆黑的地下有了光。他看见所有红瞳人都望着他,无一例外。

他们缓缓伸出手,指向了下方。

什么意思?

桑栩走上前,到了栏杆边上,看向白衣人们指的方向。

那是天井的下方,一座巨大的肉山堆在那里。肉山一层楼高,血肉层层堆叠,仿佛融化的奶油。许多房客一手拎着篮子、塑料袋,一手拿着菜刀,在这座肉山身上割肉。肉山的顶部是它的头颅,那张脸庞苍老、憔悴,眼袋犹如蟾蜍一样大,嘴巴空洞地张着,发出低低的哀嚎。

“不要割我……好疼啊……”

“停下……”

可是没有人听它的哀求。桑栩看见房客里有几张熟悉的脸,1015的老大爷、1115的老奶奶,还有513的那对父子。

肉山上的脸庞看见那对父子,眼睛一亮,凄声喊道:“老公……儿啊……救救我……”

穿着人字拖的青年一脸嫌恶,“你不是我妈,怪物。”

“别和她说话,快割肉。”他爸爸低声道。

肉山上的脸庞流下泪来,呜呜恸哭。

“婉清……婉清啊……你在哪……”

“救救妈……”

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天井里,桑栩终于明白,这胙肉来自于何方。

桑氏在这里镇压了邪物,因为年代久远,神像坏了,镇压失效,找寻女儿的蒋老师误入地下,被邪物污染,成为了不断生长的肉山。房客发现了她,或许是因为饥饿,也可能是被胙肉的香气诱惑,他们开始往蒋老师身上割肉,填饱肚皮。

“能救她么?”桑栩皱着眉问。

“救不了。”周瑕没好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这里是梦中梦,你家先人让你看到的是以前的事儿,她现在的状况肯定更糟,应该已经失去人的意识了。”

桑栩抬起头,周瑕站在他身边,光影照在周瑕的侧脸,朦朦胧胧。

的确,周遭的光景更像幻境,模模糊糊的,大楼也没有被胙肉吞噬。

“您愿意跟我说话了?”桑栩拉住了周瑕的手。

周瑕想把手抽出来,奈何桑栩抓得很紧,还挠了挠他的手心。

嘶……周瑕倒吸一口凉气,手心痒痒,心也痒痒。

“小骗子,”周瑕偏过头说,“外面出事了,待会儿醒了我大概率不在你身边。”

什么?桑栩问:“那怎么办?我不能离开你。”

周瑕根本不信他的鬼话,矜傲地说:“自求多福吧你。”

“你会来找我吗?”

“呵呵,不会。”

那就是会,桑栩放心了。

“老祖宗,”桑栩靠在他肩头,轻声问,“你请的什么傩,好厉害啊,我可以看看你的傩吗?”

桑栩的声音暧昧又低沉,周瑕几乎以为他想看的不是傩,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不请傩,白痴。那种东西配我请么?”

不请傩?桑栩微微蹙眉,难道周瑕烧焦孙大海和老大爷并非是从傩那里借来的神通,而是周瑕自己的本事。这和周家人间道的神通不大一样啊……

“你可以滚了。”周瑕道。

他用没被桑栩抓住的手弹了下桑栩脑门,倏忽间一切光影褪去,桑栩飞速倒退,周瑕和所有白衣人都拉伸成畸异的影子。

又突然间,那些白衣人同时仰起头,好像感应到什么。刹那间,所有白衣人破碎成万千飘絮,追了上来,撞入桑栩的胸怀,桑栩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睡在房间里,胙肉变多了,到处都是,露营灯的灯光下,四周红通通一片,让人疑心自己躺在什么怪物的胃囊里。

然而奇怪的是,其他异乡人都不见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半截身子埋在了肉里。

作者感言

杨溯

杨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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