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天瑞没有伸手拿压缩饼干。
即使他饿了两天, 身体极度疲惫，但易感期带来的繁衍欲望还是难以被压下。
顾清霖来到他身旁后，他小腹里的火焰克制不住地烧得更旺。
发软的四肢仿佛还有无限力量。即使闻不到顾清霖身上的信息素气味, 他也能回想起那让人疯狂的感觉。
人就在他的身旁, 只要他动手……
展天瑞用力捉住自己的两臂, 强迫自己清醒, 不要被脑海里的欲念左右自身。但记忆就像翻涌的浪潮, 将无数有关顾清霖的记忆向他推来。
顾清霖的信息素诱惑, 顾清霖柔软的双唇, 顾清霖雪白的肤色，顾清霖紧紧抱住他时的体温，顾清霖被他咬住脖颈时发出的脆弱低吟……还有初次见顾清霖，顾清霖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双眼明亮而有神，脆弱又坚强的模样。
明明只是一扫而过的记忆，展天瑞自己早已忘了有这么一次目睹。
可如同捏造般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浮现，顾清霖那需要他的可怜模样勾动着他本来就动荡不安的心弦。
“打晕我。”展天瑞咬牙。
他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竟然如此的差。但再这样下去, 他一定会忍不住而扑向顾清霖。
顾清霖很清楚知道展天瑞此时有多难受。
展天瑞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捉着双臂, 双手皮肤发白, 手背青筋明显凸起。展天瑞的脸却发热, 带着不明显的红。汗粒在额上凝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为汗珠, 顺着皮肤蜿蜒而下。
可异能失控的展天瑞满头的冰霜，白色的霜覆盖在黑发上。
只是这淡淡的白霜很快就因为滚烫的身体融化成水，与汗珠凝聚落下，融入黑色的衣服里, 不见痕迹，随后又凝成成冰。
看到这么痛苦的展天瑞，顾清霖意外自己比上一次更铁石心肠。
他经历过发热期，会以此来猜测易感期的难受程度。
是很难受没错，但绝对在能忍受的范围里。
即使Alpha的易感期有很强的向外攻击性，而Omega是软在地上无法动弹。可大脑还是能够思考。能够思考就有控制的机会。
如果展天瑞连这样程度的难受都忍不住，他会鄙夷展天瑞，认为展天瑞不过如此。
而展天瑞忍了下来，顾清霖则又觉得这是展天瑞应该的。只有这样，展天瑞才能证明自己和别的Alpha不一样，能不受信息素影响。
所有想法只在短短的几秒里。
他承认展天瑞的努力，但看着难受的展天瑞，顾清霖还是心软了。他伸出手，将手贴在展天瑞的后脖颈处。
后脖颈这个位置脆弱又不暧昧，不会让人多想。
因为是顾清霖，展天瑞没有戒备。他闭上眼，顺从低头。
展天瑞的后脖颈上有一层薄霜，手贴上去后，手心处冰凉凉的。但这份冰凉很快就融化，变成不黏腻的湿润。顾清霖并不讨厌。
展天瑞以为自己要被打晕，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脑海不自觉浮现顾清霖那纤细嫩白的手，当即一阵口干舌燥。
展天瑞想说话，但突然浑身发软。
顾清霖的手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体力缓慢抽离。
这种抽离是缓慢的，展天瑞并不会觉得难受。
原来需要展天瑞非常费劲才能压下的燥热，在失去力气后只剩下无尽的疲软。脑子依旧清醒着，本能告诉展天瑞要警惕这不自然的现象。
但他身旁的人是顾清霖啊。
Alpha怎么可能防备自己的Omega。
担心顾清霖拒绝，展天瑞的身体试探性地一点点歪斜。
顾清霖察觉到了展天瑞的动作，放在展天瑞脖子上的手干脆用了点力气，把展天瑞往自己方向按。
“躺会吧。”顾清霖还是舍不得看展天瑞这种模样。
但这份不舍并没有什么用，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顾清霖还是会以自己优先。
得到对方允许，展天瑞完全放松，脑袋枕在顾清霖的腿上。
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不知道枕在父母的腿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顾清霖这无意的举动弥补了他一个空缺。
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受着易感期的影响，脑袋还是会生出不该有的情欲想法。脑袋下就是顾清霖的腿，和Alpha不同，很难练出肌肉带着独属于Omega柔弱的腿。
展天瑞极为小心地缓慢吸气，空气里并没有任何顾清霖信息素的气味。
刚才两人并肩坐着，他只以为距离太远闻不到。
现在他才明白，顾清霖一直防备着他，所以他才闻不到顾清霖身上的信息素气味。
展天瑞感到失落，可又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顾清霖不会轻易将自己交到别人手里，防着其他Alpha，同时也防着他。
这样也好，他不用因为自己不能保护顾清霖而担忧。他努力不把顾清霖当成那些需要被保护的Omega，而顾清霖也做到了。
顾清霖能独立强大是好事，但独立强大之后，他感觉两人的距离更远了。不知道该如何靠近。
这样想着，展天瑞微微侧头，让鼻间更贴近顾清霖的长裤。
果然闻不到任何属于顾清霖的气味。
看到展天瑞将脸埋下，顾清霖将手覆盖在展天瑞的眼睛上，问：“太亮睡不着吗？”
展天瑞抿唇。顾清霖就没想过他们两人的动作是暧昧的。
这种无形透露出的无知无觉，让展天瑞感到痛苦。
他不想两人的关系里，只有礼尚往来。展天瑞最害怕顾清霖跟他说，因为顾清霖欠了他一条命，所以才用被标记还给他。他这一路救过那么多人，不缺救命之恩。
但展天瑞也知道，顾清霖喜欢女性，想要扭转顾清霖的性取向很难。他身高体壮，没有半点像女性。顾清霖看着他就没有冲动，哪还能生出爱意。
展天瑞的视线被顾清霖的手遮挡，耳朵变得更加灵敏。
鱼缸的水泵正在供应氧气，淡褐色的鱼料飘在水面上。鲜红色的小鱼游到水面进食，一阵阵涟漪在水面扩散。
“狐狸，为什么要来？”展天瑞的身体虚弱，声音却和正常时一样，咬字也很清晰。
“是啊，为什么呢。”顾清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来这里有太多理由，不来这里也有太多理由。
因为理由实在太多，他并不想把自己的心揉成碎块，一点点给展天瑞分析自己的想法。他不愿意用自己的不安换取他人的怜悯。
顾清霖自认自己是父母口中的男子汉，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即使现在他穿到了一个Omega的身体，也不该因为身体影响了他的灵魂。
如果他连这样的坚持都失去，那他到底是自己，还是那个软弱不堪，被丢出家门就连饭都吃不上的顾清霖？
顾清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不想输给Omega的身体。
展天瑞不知顾清霖的心理，他只是平静地说：“我没有肉了。”
小鱼快速打了个转，尾巴拍在鱼食上，将食物推开。顾清霖的心脏也仿佛被小鱼尾巴拍了一下。
乌鸦的嘴里没有肉，树下的狐狸就会离开。
他已经到达四阶，有能自保的能力。展天瑞已经没有被他利用的价值。
顾清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和展天瑞已经走入了一个新的平等。他不再需要展天瑞。
但他也忽然意识到，一旦他和展天瑞平等，那他们之间就剩下了感情，没有利益。
“你是瑞临商队的队长。你……我们抛开那个什么不说，你是个不错的队长。我应该来的。”顾清霖含糊其辞，努力想要找到利益的部分。
“抛开什么？”
“……”顾清霖没开口。但他想表达的是，抛开感情。
可这种话他不能说，因为他和展天瑞现在已经没有利益可谈，剩下的只有感情。
即使是他想要报答展天瑞的救命之恩，这也是属于感情的部分。
顾清霖暂时不想和展天瑞谈这一部分。
可是，只要他一直是个Omega，就很难讲公平两个字。因为不管怎么算，他是个Omega就得在感情里吃亏。
吃生育的亏，吃身弱的亏。而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性别吃亏，就要求展天瑞补偿他。因为他曾经是男人，认为女性的生育问题应该由女性自己来承担。
可如果因为偿还救命之恩而在一起，展天瑞又会不满。因为展天瑞想谈感情，而不是信息素，或恩情。
他们两个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里。
直到其中一方退让妥协。
顾清霖也想过自己先退一步。但退让就不得不接受自己Omega的身份，然后是标记，然后是怀孕。
这些都是属于Omega的责任，是顾清霖不得不承受的事实。
一旦他不愿意承担这些事实又和展天瑞在一起，祝蜂他们就会以生育和标记为理由责怪他。
标记比结婚还具有捆绑力。
即使身为Omega一方的顾清霖都无法厚脸皮说，Omega有权只被标记但不生孩子。因为作为男性的一方，顾清霖一直都默认结婚和生育两者相连的。
顾清霖知道自己很无耻。
可不想吃亏的他只能等，等展天瑞先让一步利益。
“你走吧。”展天瑞声音平静地说，可他的脑袋还枕着顾清霖的大腿。
“……”顾清霖没有回答。
他已经隐约猜出展天瑞要说什么。
展天瑞没等到顾清霖说话，只能自己往下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没有基地。我什么都没有准备。现在还被捉。二十多岁，一事无成。”
“……”顾清霖没想到展天瑞会有这么绿茶的发言。
但展天瑞说的话并没有错。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当初在半山基地时，那些Omega就已经先一步考虑过了，并拒绝跟着这样的展天瑞离开。
安稳的生活比异能等阶重要。
哪怕是五阶异能者又怎么样，不能给孩子一个安全成长的地方，甚至还不如大基地里一个衣食无忧的普通人。
“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说爱你。”展天瑞沉声说。
一时之间，顾清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展天瑞说得非常对。
如果说他没有生育的想法，那展天瑞就是没有生育的经济条件。
妈的。
他们好像真是哪哪都天生一对。
顾清霖想到他和展天瑞在婚姻问题上都是一样的垃圾，忍不住有些心酸，但无奈之中又莫名其妙地想要笑。
这种奇怪而复杂的心情让他的嘴角上扬。
随后觉得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展天瑞的话，顾清霖干脆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顾清霖感觉到眼眶湿润。
他连忙抬手，将刚溢出来的水光抹去，后脑勺靠到墙上。
他和展天瑞都不适合当父母。
虽然女性很多，但他只对初秋和苏似锦这样的类型有想法。因为像初秋和苏似锦这样的性格更适合当母亲。
展天瑞冷面话少，别说当母亲，就是父亲都不及格。他甚至能想象到展天瑞和孩子的交流，那就是没有交流。
实在太安静，展天瑞难得地先开了口。
展天瑞问：“如果半山基地没事，你会留在基地吗？”
“想说什么？”顾清霖勾唇苦笑，“你想说，因为你救了我导致我们现在变成这样，你担心你是我未来后悔的理由吗？”
展天瑞知道顾清霖聪明，但他没想到顾清霖会直接剖析出来，将他的担忧直接挑破。
他闷闷回了一声，“嗯。”
顾清霖叹气，“你要是不走，我还不一定选你呢。我不可能在那个基地生活。”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顾清霖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我不是顾清霖。你要是不走，我还不会选你当我的饭票呢。”
虽然他没有刻意的伪装自己，但半山基地又不是什么很好的地方。
展天瑞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嘴角微微扬起。
这么看来，顾清霖也不是一个为生育考虑的Omega，他们某种意义上是半斤八两的。
“你有想问的吗？”展天瑞说。
“你话怎么这么多。”顾清霖认为展天瑞很反常，“上次易感期也不是这样啊。”
“太久没见你了。”
展天瑞一句话就把顾清霖给噎住了。
为什么这么久没见？不就是顾清霖躲着不肯去找展天瑞。
顾清霖有些心虚，他把手按在额头上，让自己的脑袋夹在手和墙之间，强迫自己冷静。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相对暧昧一点的问题。
顾清霖问：“你有喜欢过什么吗？”
他想直接问Omega，但怕反常的展天瑞直接来一句喜欢他，那他们的气氛会很尴尬。现在只问喜欢什么，那他至少能用喜欢食物、喜欢宠物这些理由模糊过去。
“人，没有。”
展天瑞的话让顾清霖松了一口气。
“但十岁那年，看上了一把剑。没晶核买。”
“……”顾清霖挤出一个字，“哦。”
感觉太单调乏味，顾清霖连忙补充道：“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老板是我队长，说先给我用，我给他干活，一点点还他。我不要。我买不起，就没资格拥有它。”
展天瑞的声音没有情绪起伏，顾清霖分辨不出这件事对展天瑞来说重不重要。
但他大致明白了展天瑞的想法。
因为展天瑞无法给于Omega一个安全的生育环境，所以展天瑞总是拒绝标记他。
不过话说回来，展天瑞是五阶异能者，想在基地立足很容易。就算想要组建势力扩展商队，也不会太难。
猛然的，顾清霖又反应过来。展天瑞想要留在基地生活很简单，可问题是他不想在基地生活，他对展天瑞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他不想要被标记并生育。
所以，展天瑞的苦恼根源仅仅是选择了他。他暂时没想好未来怎么过，展天瑞才按兵不动。
而他的苦恼根源是他不想当Omega。
“……”
妈的。
顾清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他妈的！
想了一圈，怎么又成他自己的问题了。
难道展天瑞这家伙就一点被挑剔的问题都没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