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生路骁之前,林钰歌一直都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她在家中排行最小,爸爸妈妈疼着,哥哥姐姐宠着,自身性格又善良温柔,分化成omega后,追求者更是直接从国内排到了国外,林家人严防死守,没成想他们千娇万宠的小公主竟也像庸俗故事一样,被一个穷小子吸引了目光。
其实用“穷小子”来形容路云琛也不太恰当,但和底蕴深厚的林氏珠宝比起来, 当时已经走下坡路的路家的确不太够看,所幸, 这是一个童话故事, 并非凤凰男骗婚白富美的法制新闻。
林钰歌对路云琛而言,是天边明月,是眼中星辰,路云琛爱她胜过了一切,同样路云琛也以自身才华获得了林家人的认可,重新崛起的路氏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同童话故事的结尾,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为何所有童话故事都不愿往后书写?因为两个独立的人一旦组建成一个家庭,就意味着要面临更多的现实和责任。
林钰歌怀孕了。
和初为人母的喜悦一起涌来的,还有一种驱之不散的焦虑。
林母在怀林钰歌时年龄不算轻,所以林钰歌从小体弱多病,医生也点明她怀孕后身体要承受的负荷会远远高于普通omega ,路云琛一听当即表示孩子可以不要,他老婆一定不能有事,大不了去福利院领养一个。
一个签名,流产手术立刻安排,几天之后,这个降临在林钰歌肚子里的小小生命就会彻底消失。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沉思一宿,天亮时林钰歌红着眼扑进了路云琛怀里,哭着说云琛我不想签,我想听我的孩子叫我“妈妈”。
路云琛说,没事的钰歌,我会一直陪着你,说完就给自己安排了结扎手术,决定再也不让林钰歌吃这样的苦。
路林两家由此开始为这个孩子的诞生做起周密准备,可物质条件给得再好,最艰难的孕育过程依旧要林钰歌自己承担。
人们好像总说迎接新生命的诞生是件喜悦的事情,却很少讲明一个母亲在这个过程中要承受多大折磨。
首先是永无休止的孕吐,妊娠反应出现后只要闻到一点油腥味林钰歌就会吐到怀疑人生,然后身体逐渐臃肿肥胖,四肢笨重无比,乳/房胀痛,停经低烧……恶心乏力的感觉更从未有一日消退。
偶尔肚子里传来新生儿的胎动,她也会欣喜一瞬,但随后看见自己被撑成西瓜的小腹,看见一条条红色的妊娠纹爬满肚皮、腰腹、大腿,林钰歌自己都会被自己恶心到反胃。
她变得极度敏感,情绪时而低落自卑,时而疯狂尖锐,冷静下来又难以接受到了极点,最后躲在房间里谁都不愿见。
时间流逝,腹中胎儿逐渐长大,子宫的增大会对膀胱造成挤压,导致孕妇频繁生出尿意,终于,当某天因为没能及时上厕所而打湿了裤子,林钰歌崩溃了。
这个从小到大都保持着端庄优雅,一直享有宠爱和疼惜的小公主,被难以忍受的痛苦、羞耻、敏感彻底击垮了。
她开始后悔,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吃这种苦,甚至深夜还会发出疯疯癫癫的嚎叫,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教养让她骂不出脏话,只能一遍遍重复“云琛我好痛”“我不想生了”“我不想要他了”,偏偏此刻林氏珠宝又遭遇了“新颖潮流”对“传统款式”的巨大冲击,让已经请假陪了她大半年的路云琛不得不抽身去帮林氏度过难关。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林钰歌会感觉全世界的黑暗都淹没过来,把她的血肉一点点剥离煮沸,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恶意袭上心头,她恐惧地想着,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个肉球才不是她的孩子,是啃咬她骨髓的绝症,是吸食她生命的恶鬼。
是错误!是罪孽!
就在这样的混乱和痛苦之中,那个孩子诞生了,他日后的桀骜叛逆或许在呱呱坠地时就有了征兆,所以哭得格外大声。
彼时林钰歌的神经已经极其脆弱,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惊恐尖叫着:“把这个怪物拿走!我不想看见他!让他滚!!”
在一个才接触几小时的孩子和自己深爱的妻子之间,路云琛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把保温箱里的婴儿送去路林两家长辈身边,直到孩子满月他都没有过去看望一眼,更别说取名了。
经由算命先生建议,疼惜小女儿的林父林母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遥遥”——不是“高大,光明”的“尧”,是“遥远,远离”的“遥”。
两年后,身体和心理恢复都完好的林钰歌才在路云琛和父母的陪伴下第一次见到她的亲生儿子,站在玩具房的玻璃墙后,那个小小软软的孩子正一个人兴高采烈地堆着积木,看着看着,她忽然潸然泪下。
——却不知是悔恨那些崩溃极端的咒骂,还是清楚意识到,所有人都爱她远远胜过爱这个孩子。
也是从那天起,“遥遥”才变成了“尧尧”,然后是他的大名,
骁勇,无畏,“路骁”。
……
……
路骁:“……本来这些事他们一直都瞒着我的,但路氏的产业多令人眼热啊,那老头身边又插不进人,就只能来我耳边唧唧歪歪了……”
或是恶意挑拨,或是单纯想看笑话,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在路骁耳边“说漏嘴”,他甚至可以从不同说法里互相印证,各种细节说不准比那些人还清楚。
“但是……”路骁悄然握紧了手机,越发专注于对面传来的呼吸,指尖都因此有些泛白,“但是,这也不是我的错对吧……”
沉默蔓延。
隔着距离和屏幕,彼此看不见彼此,但席昭也能猜到路骁此刻的表情——脖颈到肩胛骨一块全紧绷着,桀骜不驯的眼皮下掩着失落的眼神,湿漉漉的目光却总也忍不住望来。
这副样子其实很别扭,想要获得一点温柔抚摸 ,偏又拒绝承认自己会有这种脆弱的情绪,所以一直和你倔着。
仿佛在本能和理智间不断拉扯。
席昭知道,自己只要再多沉默一会,路骁又会缩回那个嚣张的壳,嘻嘻哈哈把这篇掀过去,这人并不是什么懦弱性子,能对席昭说出来,证明他自己早就不会被这些困住。
他只是,很突然地,很想说一说。
也仅仅是因为,对面听着的人,是席昭。
黑眸微敛,席昭听见自己应了一声,带着点浅淡的轻柔,像悄然随风的夜雨,不易被察觉,但的确落到了人间。
他说:“不是你的错。”
路骁何其无辜?退一万步来说,是路云琛让林钰歌怀孕,是林钰歌自己选择留下这个孩子,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所以每踏出的任何一步,都要自己承担后果,承担了一半,发现痛苦远超想象又企图回到开始,世上哪来如此称心顺意的道理?
更没有理由怪罪一个无辜的孩子。
听筒对面沉寂一瞬,又传出布料的摩挲声,应该是路骁在床上翻了身。
愉悦轻快的声线在夜色里荡开,和那天他提起自己是如何发现身边两个朋友是眼线时一样坦然:“对啊,我也知道不是我的错,我当时能做什么?总不能拿脐带把自己吊死吧?再说了,这个世界要是没了我该多么无聊啊!”
席昭失笑,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难得没有回怼过去:
“或许是会很无聊吧。”
——他应该是会觉着无聊。
又一阵翻来覆去的滚动声,感觉某人在表演军体拳。
“咳咳,”少年明朗的声音里莫名多出一丝不好意思,稍一停顿,只剩下诚挚的认真,“其实我自己早就明白了,可有些时候,也挺希望有人能肯定地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
而那么多年来,路云琛是父亲,不会说出这种话,林钰歌恨不得把那段回忆清空,更不会主动提起。
可现在席昭说了,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路骁的眼神亮了起来:“——我听了,还是会很开心的!”
暖烘烘的阳光气息洋溢满屋,像把脑袋主动凑近掌心撒娇的小狗。
缓缓停住指尖,席昭眼底意味不明。
这可真是……
他无奈叹气。
没察觉这一丝愣神,小路同学又开始了他激情澎湃的“相声表演”,一刻不停地把回家后的郁气都吐了个干净,时不时再夹带一句赞美自己“如何如何坚强”的“小小私货”,得意的尾巴几乎要穿过电话扫过席昭手臂。
瞧这精力,席昭估计,还得多布置一点任务才行。
说着说着,尚不知自己“大祸临头”的路同学打了个哈欠,突然提议:“那我说了我的事情,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要说一说你的事情啊?”
席昭没回答。
若有似无的轻笑撩过耳畔,和一句“下次吧”一同飘进梦乡,逐渐模糊夜的边界。
路骁揉揉眼睛,睡意惺忪地想,切,小气鬼……
这人就是这样……
可坏了。
……
但他也知道,
他不会伤害他的。
……
……
*
隔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席昭一早就来到市图书馆写作业预习,并等待着某位硬说家里学习效率不高,要和他“决战”图书馆的勇士。
席昭倒也没把人逼的太紧,放假第一天上午就让路骁休息了,约好补习的时间在下午,不过他自己则是早早起床锻炼、学习、安排计划,强度加得比在学校里还大。
研究完半本《药物简史》,手机震动提醒他该吃午餐了,席昭收拾好东西离开自习室,准备在附近商场随便找家餐馆,他习惯健康饮食,但也没有神经到出门在外还要穷讲究瞎精致。
选中一家看着比较干净的面店,刚准备推开玻璃门,一旁同时伸出一条胳膊,余光瞥过,席昭迅速从记忆里翻出这人是谁。
对方先是一愣,紧皱的眉头又迅速舒展,显然也认出了席昭,笑得非常和善:“席同学,是你啊,来图书馆学习吗?”
席昭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alpha一身便服:“好巧,林警官。”
是那天来找他询问情况的稽查司警官,席昭记得,对方叫“林智昀”。
——说起来,他让路骁帮忙画的那个徽章,至今都还没有找到相关资料。
林智昀摆摆手,替席昭推开了门:“休假中休假中,在外面叫什么警官不警官的,我也是里斯克林毕业的,不介意的话就叫我'林学长'吧。”
进入店内,空调的凉风迅速将人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一大一小俩个alpha找了个僻静座位,林智昀掏出手机极快地输入了什么,然后把菜单递给席昭:“按理说,上次之后我们是该对你做个回访的,但司里最近有些忙,实在抽不开人手,刚好今天遇见了,学长请你吃个饭吧。”
席昭也没推辞,选了个清淡的青菜素面,将菜单推回去时,捕捉到alpha眼底一丝怅然。
稽查司的警员情绪管控能力自然是一流,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席昭,谁也注意不到那些极其微妙的异样。
林智昀笑了笑:“看你这么瘦,十六七岁男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点肉啊。”
席昭:“夏天吃清淡点的,不容易上火。”
正值餐点,店里不止他们一桌客人,趁着上菜的空隙,林智昀又关心了一些日常生活,席昭话少,但也都礼貌应答了,气氛还算融洽。
不过两人碰到一起,肯定免不了提及那次商场的混乱。
“我听说,秦文洲好像休学了。”
倒也不是听说,秦文洲在里斯克林大小算个“名人”,他从C班一休学,自然有人会传到席昭耳朵里。
话音刚落,林智昀的嘴角就抿了抿,眉头也轻蹙了下:“秦家那边有些麻烦,那位秦同学又是个未成年,这事还在走流程,”话锋一转, alpha又放轻了语气,“不过你别担心,如果秦家对你有什么不正当的为难行径,可以随时联系我们稽查司。”
席昭了然。
怪不得自上次朝读有个姓“秦”的风纪部干部找茬后,他身边再也没了任何异动,看来秦家是被稽查司敲打过了。
真有意思,黑眸掩去一点思索暗芒,稽查司原来是如此不畏强权,肯为了一个普通学生和从政的秦家对上么?
脑中闪过无数零碎线索,但还不够,席昭毫无异样地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餐具。
——他缺了一条能将其完整串联起来的主线。
……
席昭的用餐礼仪是被人悉心教过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是如此赏心悦目,林智昀稍一晃神,就听见少年缓慢从容的声线穿过嘈杂,如夏日凉冰一样落在耳边。
“林学长是里斯克林毕业的,不知道认不认识我的父母,听说他们当时在学校也很有名,不过现在常年在国外,”席昭淡淡望进alpha眼底,“我知道的事情不多。”
停顿也只是片刻,林智昀不假思索道:“席睿学长和楚玥学姐啊,我当然知道了,你父母可是我们那批学生里有名的'形影不离',教导处和风纪部当时找他们谈话了好几次说不能早恋,他们一个劲地保证只是朋友,结果一毕业就订婚了,大学毕业后的结婚典礼上,教导主任还骂他们可真会装呢。”
“成为无国界医生也是他们的理想,”alpha顿了顿,语气颇为认真,“席同学,你父母是很伟大的人。”
席昭低头,表情没入深邃眉骨打下的阴影,看不太真切。
“原来如此。”
……
林智昀吃完结了两人的账,和席昭打过招呼,表示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面馆门框上的铃铛响了又响,坐在角落的黑发少年抽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
转过好几条小巷,确认身后无人跟踪, alpha警官似乎整理了下衣领,隐形对讲机立刻恢复了通讯。
林智昀神情彻底冷肃下来:“汇报,有无发现异常。”
听着各条线路同事的报告, alpha眉头越发紧蹙,只能吩咐“继续警戒”。
公共通讯里有人低低骂了一句:“那疯子有病吧,不往深山老林躲,往闹市中心跑……”
有人冷笑:“肯定没那么简单,都快消失十二年的东西被一个高中生从黑市手里买到了,刚好相关人员又跑出来了,说巧合?逗谁呢……”
“好了,”林智昀颇为头疼地打断谈论,想起刚见到的席昭,下意识调控道,“往图书馆附近多——”顾及什么,他立刻又否决了自己,“不,一切照原计划进行,大家看好各自安排的区域,别引起市民恐慌。”
“是!”
“是!”
脚步不停,林智昀走出小巷才发现刚刚从面馆抽来的餐巾纸还捏在手里,纸巾上印着面碗logo 。
他恍惚想起,曾经也有一个家境贫困的alpha ,为了攒出继续念书的学费,每次都只点学校食堂最便宜的青菜素面,这个时候,总会有另一个alpha从后面狠狠揉乱他的头发,笑着说:
“你这么瘦,大小伙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点肉啊。”
说着把自己面前加满牛肉的面碗交换过来。
黑发少年青涩的轮廓又浮现眼前,逐渐与记忆中另一张脸重叠。
林智昀想,基因真是神奇的东西。
明明从未见面,却也能相似到晃神。
深吸一口气,刚压下内心所有纷杂的情绪,手机却又响起提示音,林智昀点开一看,发送消息的联系人明晃晃有着和他同样的姓氏。
【林钰歌】
…………
……
……
*
和林智昀结束交谈,席昭回到自习室,在黑色笔记本上记下几条仅他能看懂的信息,指尖又翻到了笔记本扉页,那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正是那天楼梯间里,“著名丘丘人大触——路骁老师”听他描述画出来的徽章样式,目光顺着那些线条沉思一阵,席昭合上了笔记本。
几个小时后,手机再次震动提醒,刚好三点整,已经到他和路骁约定的时间。
又十分钟,自习室的大门却毫无动静,聊天框里也没有任何解释说明,席昭淡定演算完手中最后一题,将答案写进对应位置,随即拨通了电话。
“席——”
急促惊呼后,电话那头只剩各种“噼里啪啦”,隐隐还能听见路骁在和某些人对骂,各种狠话齐飞中,不时夹杂着拳头砸上皮肉的沉闷声响。
刺耳电流音窜过,通话彻底结束,应该是有人踩碎了手机屏幕。
修长指尖缓缓摩挲过手机边缘,几个呼吸后,自习室里便只剩下被风吹开的课本。
……
……
*
路骁觉着自己最近确实点背,怎么走哪都能遇上麻烦?
他吃完午餐小睡一会后就立刻出发了,从路家坐地铁到图书馆,正常来讲还能留出半个多小时的空隙,偏偏地铁出站后脑子一抽,绕路换了条小道。
他估摸着,某人补习肯定不会带什么零食,刚好附近有家很不错蛋糕店,他可以买两个他非常喜欢的抹茶蛋糕带给席某人尝尝。
至于“酷哥”为什么会喜欢抹茶蛋糕,这种小细节就不用深究了,他还喜欢酒心巧克力呢!
蛋糕店的位置偏是偏了些,但口味实在太好,所以并不缺顾客,结账的时候,路骁强烈要求包装盒上一个打蝴蝶结,一个不打蝴蝶结——嗯,有蝴蝶结的那个给席昭,那家伙一定注意不到这些小细节!
路小少爷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欧耶!计划通!
然后,他就不出意外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碰见了意外。
非常经典的画面啊,几个不知道跑了多少本校园文龙套的黄毛混混堵在巷子口,不时发出一声狞笑还有一些下流言语。
路骁看有些人年龄也不算太大,估计是某些高中的老油条老混子,所以才知道一些高中生喜欢来这附近买东西。
刚想给席昭发个消息顺便报警,巷子里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尖叫:“你们想干什么?!住手!钱包我已经给你了!”
——闫洛洛!
来不及多想,路骁立刻出声喝住了这群人,果不其然,一群混混散开望来,露出被他们堵在巷子死角的几个omega ,里面就有闫洛洛和方时桉的脸,见到路骁后都快哭了。
领头混混长着一副三角眼,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五颜六色的,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家里卖耳钉滞销。
“哟,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来学英雄救美?要不要哥哥们教你点大人的知识啊?”
这番阴阳怪气的嘲讽刚一出口,巷子里瞬间爆发出下流又猥琐的哄笑。
路骁被杀马特画风膈应得眼疼,把两盒小蛋糕在一旁放下,按动指骨,迸出一阵危险的骨骼爆鸣声。
“你爹长没长齐,你也配知道?”
含着凶性的尾音溅落空气,黄毛混混们谁也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割裂视野,随后就是一声痛苦闷哼,伸手去摸闫洛洛的混混直接砸上墙面,那动静,肋骨仿佛都被打出了体内。
棕发少年狠戾一笑,尖利犬齿好似某种准备狩猎的大型肉食动物:“最近修身养性了那么久,刚好活动活动筋骨,我把收我保护费的垃圾揍哭喊爹的时候,你们估计还在搞非主流发型吧?”
一群混混好似才从梦中惊醒,不知谁先喊了声“上”,个个脸色发黑地冲了上来。
人在“以多对少”时,总会产生一种“优势在我”的自信,其实倒也没错,前提是这个“少”,不会强到超出他们的想象。
路骁旋身扫腿踢翻最前方的几个混混,有人见状不对,想从后面去制住他的四肢,不料被alpha少年抓住胳膊直接当棍子甩飞出去,同时还击倒了一个企图偷袭的同伙,两人一起撞翻垃圾桶,顶着一堆烂菜叶臭果皮哀叫不止。
少年每一击都结结实实地打在皮肉上,又沉又闷,光是听着就让人胆寒,不知甩开第几个个扑过来的黄毛,口袋里突然响起通话铃声,他点开屏幕心头一急,一声“席昭”还没喊完手机就被人打飞了。
看着手机亮光在一群人踩踏间破碎熄灭,路骁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到现在也明白眼前的alpha不好对付,有人试图抓住那些躲在路骁身后的omega来威胁,刚一伸手,后颈就被狠狠掐住,颈骨都要被掐断的窒息感中,整个人“砰”地一声撞上墙面!
少年咬牙切齿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你知道耽误我补习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
——我是要去见大魔王的啊啊啊! ! !
鼻血飙溅,眼冒金星的黄毛混混:? ? ?
这,这么好学的吗? ? ?
丢开手里失去行动力的烂泥,路骁扭头看向一群瑟瑟发抖的omega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凶狠,几个胆小的还惊呼一声往后退了退,眼神比见到混混恶霸都惊恐。
路骁气得肝疼:“傻愣着干什么?快报警啊!”
他是中二但也有脑子好吗? !又要保护这些omega又要对付十几个混混,其中两个还有点东西,正确做法当然是叫警察叔叔啊!
面对呲牙的狼崽,毛皮哆嗦的兔子堆里,也就闫洛洛迅速冷静下来颤抖着解释:“我,我们的手机都被抢走了。”
你大爷的!
路骁眼神骂得很脏:“待会我拦住他们,你们赶紧跑!谁要磨蹭就别怪我直接丢出去了!”
说完也来不及看这群omega的反应,更没空去听方时桉百转千肠的“路同学你要小心”,棕发少年又冲了上去。
所幸危机关头体能爆发,一群omega你拉我拽地,真在路骁的掩护下跑掉了。
路骁心头狠狠松下一口气,最大顾忌离开,他现在不管是放开了揍人还是直接突围都没有问题了。
领头混混捂着胃都快被踢穿的肚子,在其他人的搀扶下踉跄站起,眼神怨毒至极:“呵呵,我说怎么你看着有点眼熟,原来是里斯克林大名鼎鼎的疯狗啊。”
路骁不屑嗤笑:“既然认出你爹了,还不快滚?”
混混牙都要咬碎了,心里却也清楚今天绝对讨不着什么好,憎恨不断涌动,忍不住继续讽刺:“我们打不过你也正常,毕竟我们再不是人,也不像路少爷一样,能把自己的老师逼到跳楼对吧?”
路骁脚步一顿。
霎那间,少年脸上所有嚣张桀骜的表情都淡去了,定定望向那个出声的混混。
“你说什么?”他平静发问。
啐出一口含着血丝的唾沫,混混笑得讽刺刻薄:“我的意思是,您的光辉事迹早就传遍我们这些野鸡高中了,我们还猜,说是那个老师自己跳楼了,但其实啊,指不定是少爷您亲手推下去的呢。”
小巷内,汗水和泥沙揉杂在一起的硝烟味中,不知不觉多出一些更加冰冷嗜血的东西。
一动不动地,把那些嘲讽尖酸的表情看进眼底,琥珀眼瞳不知何时黑沉至极。
缓缓地,棕发少年露出点森冷笑意,脚尖慢慢碾碎一粒石子。
“原来,你们都这么好奇啊?”
正大声嘲笑的混混突然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股令浑身细胞疯狂尖叫的危机感自脊背涌上。
他大脑空白,只剩下一个想法——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