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雾跟谢归澜往家走,谢归澜跟季长玉借了辆摩托,送他回家,车就停在蓝夜后门,从这边走过去顶多十五分钟。
马上十月份,淮京降温很快,晚上已经冷到有人穿上了呢子大衣。
岑雾低下头,将外套领子拉高了一点,脸颊却仍然是滚烫的,眼尾泛着湿红,说在乎也就算了,兄弟也能很在乎。
但说喜欢这也太暧昧了吧。
原著点家爽文,岑雾从来没怀疑过谢归澜的性取向,天塌下来谢归澜也肯定是直男。
不然都对不起他背下来的三百万多字原著。
他就说靠近直男会倒大霉,再冷淡的直男也没什么边界感,谢归澜那双黑沉的桃花眼很深邃,专注望过来时有种深情的错觉。
他差点以为谢归澜喜欢他。
岑雾脑子乱糟糟的,他手垂在旁边,不小心跟谢归澜碰到一起,谢归澜冰冷的指骨蜷了下,似乎有点犹豫,但在夜幕底下,僵硬着,突然攥住了他几根指尖。
谢归澜指骨这么冷,掌心却是滚烫的,一点一点将他的手包裹起来,就这么牵住了他。
岑雾:???
哥,正常点,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
岑雾稍微挣扎了下,他甚至没有挣扎得很剧烈,只是试探地想把手抽出来,就感觉谢归澜整个人都沉郁冷落下去。
谢归澜苍白俊美的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长睫垂着,缓缓放开了他的手,明明冷漠到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却突然选择退让。
岑雾心底软了软,他觉得他的底线也在无止尽地后退,跟谢归澜生不起气来,他没等谢归澜放开他,就又牵住了谢归澜的手。
反正牵一下也不会死。
谢归澜顿了顿,又握住他,但很执拗,不让岑雾牵他,一定要牵着岑雾。
也不是什么温柔的牵法,他手掌比岑雾大了一圈,攥住岑雾的手,整个裹在掌心里,很用力,捏着他的骨头。
就像要捏死他。
岑雾:“……”
我还能怎样,还不是像父亲一样把你原谅。
蓝夜后门的霓虹灯流淌开,谢归澜给他戴上头盔,岑雾跨坐在摩托车后座,伸手搂住了谢归澜的腰,谢归澜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头呵了呵气,然后塞到自己外套口袋里。
岑雾惴惴的,谢归澜对他不好,他担心谢归澜恨他,但对他太好也不对劲。
夜晚冷风吹过,等车停在岑家别墅外时,岑雾小声吸了吸鼻子,谢归澜攥着他的手,立刻低声问他,“很冷?”
“没…没有。”岑雾摇了摇头。
谢归澜抿起唇,望着他说:“少爷,快点回家吧,晚安。”
岑雾嗯嗯了下,就往家里跑。
原主胆子小,岑家的庄园别墅晚上总是灯火通明,在深夜有种很明亮的温暖,岑雾头发都衬出种毛茸茸,很温暖的栗色。
谢归澜漆黑的眸子中映着灯火,很不协调,就像浓稠的夜幕中莫名出现一点光亮,并不属于夜晚,只会带来刺痛。
谢归澜盯着岑雾的背影,等他到家才走。
晚会结束以后,就会开始放长假,岑雾想赚点钱,但他肯定不能去打工,岑二少沦落到这个地步,会让人怀疑岑氏要破产。
岑父岑母肯定也不答应。
他打算趁放假,写几个剧本投出去,只能匿名投,不然等将来谢归澜开了影视公司,都在同一个圈子里,他太容易被揪出来。
还好他见不得人,已经不能再拍电影了,不然说不定会有点遗憾,离开岑家以后,他得躲着谢归澜,肯定不能再拍戏。
这次校庆晚会全程开直播,学校多给他们留了一天的彩排时间,要完全按照晚会的流程走一遍,衣服也得换上。
第二天,岑雾到学校时,更衣室乱糟糟挤满了人,都在互相帮忙化妆换衣服,他也揪住谢归澜,让谢归澜帮他系裙子背后的缎带。
绿丝绒的裙摆很蓬,岑雾抱在怀里,他知道缎带松松垮垮,后背肯定露了一大片,但反正都被谢归澜看过了,再看一次也无所谓。
“马上就到咱们班了,”班长周文清脚步匆忙,过来通知他们,“大家抓紧!”
学校礼堂这边的更衣间很少,跟租衣店没法比,只能尽量先给女生用,男生换个差不多,就赶紧出去再换。
岑雾跟谢归澜去角落窗帘旁边,男生高大的身形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岑雾莫名很羞耻,手按在胸前的抹胸上,雪白的脊背弯着,被谢归澜按住,绿丝绒的裙摆也垂下来,垂到谢归澜的大腿上,又悬在他鞋尖上。
谢归澜手指勾住几根缎带,慢条斯理地给他系,岑雾感觉腰被一寸寸收紧,但等了很久都没弄好,谢归澜冰冷的指尖按在他后脊那根骨头上,嗓子低哑说:“别动。”
岑雾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的,又没证据,只能红着脸催促他,“你…你快点。”
路望抱着他的头套从旁边经过。
“……”
怎么又开始了?!
路望小脸通红,岑雾一跟谢归澜待在一起就怪怪的,有种随时要搞上的感觉,怎么能这样呢,这可是在学校。
但为了兄弟,他什么都能做,他抱着那个头套左右突击,不让人靠近这个窗帘。
班上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过来。
岑雾很煎熬,觉得谢归澜在玩他,谢归澜也确实把玩一样勾着那几根缎带,他沉黑的眸子垂下来,勾一下缎带,岑雾的脊背就跟着颤一下,他心底有种很恶劣的爽。
可惜在学校,外面人太多了,不然他还想把这几根缎带解开,再绑起来,多来几次,岑雾不知道会不会哭。
岑雾脾气有时挺大的,应该会边哭边踩在他身上,还会颤颤地骂人。
就是不知道会骂他什么。
骂他是狗吗?
谢归澜勾起指节,蹭着岑雾雪白的脊椎骨,直到贺遥跟一帮隔壁班的体育生走进来,谢归澜手上的动作才突然加快。
岑雾感觉自己被一秒打包好。
岑雾:???
贺遥之前在火锅店被谢归澜吓住了,他还以为谢归澜在跟岑雾谈恋爱,但他又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两个人还没谈上。
没谈上岂不是谁都能追。
他不死心,看到岑雾在穿裙子,眼神没忍住瞥过去,但眼前一片雪白掠过,还什么都没看清,谢归澜就突然挪了个方向,给他挡得严严实实,那双桃花眼沉黑阴冷,像条守着肉骨头垂涎的狼犬,定定地跟他对望了一眼。
贺遥:“……”
威胁谁呢。
妒夫。
贺遥恶向胆边生,不让他看,他还非要看一眼不可,他深沉地放下篮球,深沉地拿起自己晚会的衣服,深沉地穿上,然后深沉地在岑雾旁边绕了一圈。
咋了,就看。
谢归澜:“……”
岑雾本来还在低头整理他的裙撑,整个人就突然被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校服外套裹住,裙摆本来就大,还有点拖地,再裹住上半身,他浑身一丝不露,甚至被勒得疼。
岑雾:“……”
自己男德不够,还要强迫别人男德。
谢归澜冷着脸,弯腰帮他弄了弄裙摆,岑雾这才发现贺遥在旁边打转。
他也不是傻子,当然能感觉到贺遥有点喜欢他,但十七八岁少年的喜欢,比晚风都容易消散,贺遥又没跟他表白,他索性就当不知道。
他没想到谢归澜连这个也在意。
谢归澜敏感又缺爱,外表很冷硬,心里也很冷漠,但很多事不等于他不在乎,反而相当难相处,你得罪了他,他并不会告诉你,只会一刀一刀刻骨记恨,学不会原谅。
谢归澜平等地仇恨每个人,并且睚眦必报,手段残忍,原著有几十万字都在血洗淮京,就连岑家都笼罩在这种血腥中,更不必说得罪过谢归澜的那几个豪门。
跟他相处的每一秒都要小心,恐怖又累人,没有后悔的余地。
但不知道为什么,岑雾穿书到现在也没觉得累,反而很心软,因为他知道,擦掉谢归澜手上的血,就会发现他掌心也都是伤痕。
他感觉到谢归澜对他有占有欲,不过等谢归澜回家就好了,爱他的人很多,到时候谢归澜就知道,他算不上很重要。
“二少,”贺遥还在旁边转来转去气谢归澜,他探出头,欠兮兮地说,“二少我给你买了奶茶,你最喜欢的荔枝味。”
谢归澜浓长的眼睫垂下来,在眼底挡出片浓重的阴影,整个人阴沉又压抑着暴躁,拳头梆硬,强忍住没有打人。
岑雾伸手抱住他,顺了顺背,掰过他的脸,让他看自己。
他演斯嘉丽,戴了绿色美瞳,卷翘纤长的睫毛勾勒出去,雀鸟一样漂亮的绿眼睛,小声跟谢归澜说:“不气了,不气了,我们不理他。”
哄小孩的语气。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抬起来,不自在地别过头,但还是把外套拉链给他死死拉上。
岑雾:“……”
行吧,穿着吧。
贺遥:“……”
贺遥人都麻了,他觉得岑雾就像中了邪一样,他爹的,就这么个身高一米九,拳头能捶死人的猛男,有什么好抱着哄的。
怎么没有大美人来溺爱一下他。
每个班轮流过去彩排,路望穿着他的丑小鸭衣服,鸭屁股太翘了,坐下去很费劲,他只能支棱个屁股在旁边站着。
徐玲玲跟张元洲是他们这个节目的主角,化妆师也得紧着他们用,岑雾靠在旁边,越看越难以忍受,还不忍直视。
淮京一中已经是高中里相当不错的学校,但毕竟是高中生演的舞台剧,从剧本到妆造都很粗糙,让岑雾久违地看着很不舒服。
他穿书之前已经半年没拍戏了,不但没拍戏,甚至没出门,是真的整整半年一天都没有出过门,吃饭都是点外卖让放到门口。
外卖员不走他绝不出去。
见到人就想吐。
陆敛有时候会来找他,帮他扔扔垃圾什么,但岑雾也没跟他见过面。
徐玲玲在化妆,她演的女主是个歌剧演员,她穿了条白色长裙,又戴了顶冷棕色的长卷发,本来就很漂亮的五官被勾勒得更深刻了一点,眉毛也往浓化,加深鼻影。
她化到一半,就感觉岑雾在看她,抬起头茫然说:“怎么了,二少?”
岑雾本来是不想管的,但他不能拍电影以后,人都死了一半,让他看到有人拍戏还无动于衷,等于另一半也离死不远。
“你……你的妆,”岑雾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我帮你化一下。”
徐玲玲没想到岑雾还会这个,但关行雪一代影后,岑雾懂点拍戏好像也不意外。
她对岑雾很信任,她一直自诩看人很准,就像之前班上的人都排斥谢归澜,觉得谢归澜很脏,她却不这么想。
马上就要上台了,化毁了也没办法改,但她还是把眼影眉笔什么的都交给岑雾。
岑雾只改动了眉型,眼影,还有轮廓的阴影,徐玲玲长相很柔美,一味模仿电影里的西方人骨相,会有割裂感。
学校给请了几个化妆师,都是流水线大浓妆,岑雾虽然比不上剧组专业化妆师,但至少还是比流水线强很多的。
他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改好,徐玲玲抬起头就愣了下,刚才脸上厚重到有点发脏的妆容不见了,反而清透有气色,岑雾给她加深了眼窝的阴影,化了个很淡的烟熏,镜头拍起来带着种混血的深邃感,鼻梁都挺拔许多。
岑雾风评不怎么样,外界媒体都说他冷漠傲慢,他是那种根本听不进去意见的人。
只偏爱听话的演员。
岑雾以为上辈子离自己很遥远了,但徐玲玲这么听话,让他发现自己一点儿没变。
彩排结束,想排练的还可以继续排练,但已经到了吃饭时间,周文清就催他们先去吃饭。
周文清长得苍白文弱,戴着副眼镜,班上什么事他都操心,私底下好多人管他叫妈妈。
晚会的事是周文清跟徐玲玲负责,中午也是他们去买饭,等提着盒饭回来,徐玲玲先去给班里的女生,“开饭了,姐妹们!”
然后又去找岑雾跟谢归澜,递给他们份糖醋小排,“二少,谢哥,这是你俩的。”
最后去给班里其他男生,面无表情往地上一扔,都没给递到手里,“嗟,来食。”
男生们:“……”
都怪他们不配。
学校为了晚会直播,还搞了几个摇臂,岑雾吃完饭,去检查了下摇臂跟摄像机的位置。
路望屁颠屁颠跟着他,茫然地挠头,“你在干什么啊?”
“你…你过来。”岑雾说。
路望演的是丑小鸭找妈妈,在台上顶着他的鸭屁股转几圈就行,现在台上没人,岑雾开了几个大灯,让他去台上转。
路望也很听话,是那种岑雾不让他停下来,他会一直在台上转到累死的听话。
岑雾拍了十几条,终于满意,他又朝徐玲玲招了招手,“你也过来。”
徐玲玲演的是《歌剧魅影》后半段的高潮部分,她的戏份很多,岑雾没让她全都演,只让她演女主往前跑,然后回头的这段。
徐玲玲提着裙摆跑了几十遍,岑雾才终于点头,他是很冷艳的长相,台下光线暗淡,他眼窝被镀了层冷光,一拍戏烟瘾就犯了,无意识地咬着嘴唇,薄红的唇瓣被咬出点血色。
路望觉得自己不是丑小鸭,他应该是个鹌鹑,岑雾这样冷脸,他不敢跟岑雾说话。
直到谢归澜走过来,指腹压住岑雾的唇肉,不让他咬嘴,岑雾怔了下,对上谢归澜的脸,突然回过神,整个人也跟着孱弱胆怯起来。
岑雾把拍完的这部分带子拿走了,又给换了个新的,其他班马上过来排练,他没再占场地,跟着谢归澜他们去了后台。
岑雾一直没怎么说话,谢归澜莫名很焦虑,岑雾偶尔会拿那种很遥远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有种分离的隐痛。
他不了解岑雾,他只知道岑雾喜欢猫猫头,喜欢荔枝味的一切。
然后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现在,岑雾不说话,他也不懂为什么。
岑雾拿着那卷拍完的带子,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发消息,才想起已经什么都发不出去。
其实对他来说穿不穿书没区别,反正他在那边也不出门,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有搜不到的几个账号偶尔让他难受。
他父母离开家的那个晚上,其实他很想一起走,但他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添乱,他妈妈抱着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摸他的头,跟他说:“妈妈很快就会来接你的。”
“我们雾雾,可以不勇敢,想爸爸妈妈了,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妈妈一直都在。”
岑雾后来习惯了,每次拍完什么东西,就给他们发消息,看到那句妈妈在呢会觉得很折磨,但下次还是忍不住继续发。
现在被迫戒断,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几个班的人都乱哄哄挤在后台,等前面高一的彩排完,就要过去彩排最后的合唱,但还得等半个多小时。
岑雾的裙子很勒,给他莫名其妙勒困了,后台只有个破沙发,怎么睡都不舒服。
谢归澜托着他的裙摆,然后在他旁边坐下,跟他说:“少爷,可以靠着我睡。”
岑雾有点纠结,后台这边很多在睡觉的,也不是没有男生靠在一起,甚至还有扎堆好几个男生挤在一个沙发上,挤成一坨的。
但不知道是穿裙子太羞耻,还是谢归澜太不正常,他往谢归澜肩膀上靠了下,顿时头皮发麻,又坐了起来。
搞什么。
直男微弯。
“算…算了,”岑雾雪白的耳朵尖泛着红,讪讪地说,“我也没有很困。”
谢归澜垂着眼,语气有点懒洋洋的失落,压低嗓音说:“亲都亲了,还这么生分。”
“谁跟你……?”岑雾一下子炸毛,后台人还挺多的,他满脸涨红,生怕被人听到,着急就想捂谢归澜的嘴。
再说他什么时候跟谢归澜亲了,他怎么不知道,死直男该不会偷亲他吧?
岑雾觉得他也要疯了。
谢归澜殷红的薄唇勾了下,他手上没纸牌,但是拿了张卷子,抵在他跟岑雾中间,就突然朝岑雾靠近,岑雾腿都顿时一软。
想起之前谢归澜在蓝夜亲他。
岑雾红着脸推他,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骚,推了几下都没推开,岑雾有点恼羞成怒,他抱起裙子在底下踩谢归澜的脚,却被谢归澜捉住膝弯往怀里带了带。
谢归澜掌心拢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往自己肩膀上一按,说:“睡觉。”
岑雾还想挣扎,但确实困了,他靠着谢归澜,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后台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只剩下个别还在背台词,关行雪拎着包过来时,就见岑雾跟谢归澜挤在角落的沙发上。
谢归澜也睡着了,他握着岑雾的手,但岑雾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裙摆又挡住了交握的手,关行雪也没发现。
岑家给学校捐的就是大礼堂这栋楼,所以岑家人想来就来,关行雪晚上经过淮京一中,突然想来看岑雾彩排。
然后看到岑雾在给路望他们导戏,她在后排坐着看了很久,岑雾没发现她。
她一直不太想承认,但岑雾确实变了,就算岑雾装得很好,她也不可能认不出自己朝夕相处的孩子。
她甚至想过人格分裂,想问岑雾,又总是不忍心,对上岑雾有些畏葸的双眼,就像个迷路不能回家的小孩。
关行雪伸手摸了摸岑雾睡到有点泛红的脸,然后拿起旁边的毯子给他盖上。
谢归澜挨着他睡,关行雪顿了下,拉起毯子,也往谢归澜身上盖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