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伪装
“小伤。”诺兰不甚在意。
白薇并不买账:“你在流血, 怎么可能是小伤?”说着就要去掀诺兰的衬衫。
诺兰按住白薇的手,语气有些弱:“……不要在这里。”
不要在这里,那么他想在哪里?白薇只当诺兰不想在这里疗伤。
“我们回房间。”白薇不由分说地拉着诺兰的手往外走。
两人甫一出门便撞上了走道里的黑莓。
黑莓扑扇着翅膀来了个急刹车:“薇,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老早就交待过, 不要进三楼的房间吗?里面可都是诺兰的宝贝,碰坏了可就糟糕了!”
白薇噢了一声, 转头去看诺兰。
诺兰轻咳一声, 对白薇道:“没有的事,你要是想来,随时可以来。”
黑莓惊呆了:“诺兰,你原来可不是这么说的!”
顿了顿, 小鸟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房间我都不让进,为什么薇可以!”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诺兰提起黑莓的后颈,“黑莓, 你该睡觉了。”说罢将黑莓往栏杆外一丢, 直接将它丢进了大厅中悬空的鸟巢。
虎皮鹦鹉忿忿地从鸟巢里探出脑袋, 一边跺脚一边叫:“诺兰,你没有心!”
诺兰仿佛没听见, 兀自低头对白薇道:“你别听黑莓胡说八道。”
白薇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直到回了卧室, 诺兰也没弄清白薇到底是不是不高兴了。她掀开他的衬衫, 一言不发地查看他的伤口。伤口从左胸一直横亘到了右侧肋骨, 边缘的皮肉卷了起来, 血肉模糊。
白薇心跳不变, 眉目不动, 诺兰听不出端倪,不免惴惴起来。
他想是不是伤口太可怕, 吓到了白薇。他觉得有必要开口解释一下:伤口虽然看着深,但其实是可以自愈的,只是他回到鸟居着急找她,这才忘了料理伤口。
然而,当白薇从塔楼取来医药箱,轻柔地帮他上药时,诺兰将满肚子要说的话统统咽了下去。
从来没有人这样照顾过他。
很少有人能伤到千面,也无人有胆子照料千面。这样的体验委实新奇。
诺兰垂着头,看白薇细心地为他一圈一圈裹上绷带。她穿着宽松的浴袍,跪坐在他身侧,她的头发还湿着,凝结在发尾的水珠滴落下来,顺着她敞开的衣领,滑进胸口的阴影中。
蓦地,诺兰觉得落在身上的那双柔荑有些烫人。
白薇敏锐地感觉到了诺兰的不适,于是紧张起来:“怎么了,疼吗?”她在瓦多佛庄园时,常常照顾调皮捣蛋的路易。小少年磕破一小块皮都疼得哇哇直叫,诺兰受了这样重的伤,肯定更不好受。
诺兰微一愣,鬼使神差地皱起了眉头,状似痛苦地轻哼出声:“疼。”
白薇心疼得要命:“止疼药过一会就起效了,你忍一忍。”她俯下身,轻轻吹了吹诺兰的伤口,好似这样就能把疼痛吹走。
温热的气息令诺兰的伤口泛起难耐的痒。
“薇……”他摩挲她的后颈。
“嗯?”她抬眸看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切,“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诺兰顺势躺倒在白薇的颈窝,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他嗅到了她发间的芬芳,本能驱使他吻了上去,从耳后的肌肤慢慢往下,漫游过她细腻的颈,再如那滴水珠般去往了掩藏在浴袍中的阴影。
白薇一颤,红着脸低声道:“你受伤了,这样不行。”
“怎么不行?”他看上去有些委屈。
“那……你别动。”她的声音小得像落入瓷器中的羽毛。
下一瞬,诺兰感到怀中人调整了姿势,双臂环着他的脖颈,缓缓地坐了下来。
诺兰一震,似有一阵电流击中了他的神经末梢。
浴袍早已散开,微颤的雪色峰峦间坠着他送的项链。幽碧色的光晕从坠子里折射出来,衬得雪峰越发白得耀眼。
那枚坠子里嵌着他四分之一的神魂。
她的眼里有他,她的颈项间有他,她的身体无一处未被他占领,而她却这样脉脉地瞅着他,生怕他的伤口崩裂开。
诺兰觉得自己坏透了。
“薇……薇……”
先知书说得没错,他无法不沉沦。
当夜风将新叶上的露水尽数抖落,白薇脱力般躺倒在诺兰怀中。卧室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窗外是如水的月色。
“为什么受伤?”白薇小心地避开诺兰的伤口。
“追踪几个黑魔法师的时候,大意了。”诺兰环着白薇的肩膀,摩挲着她的发尾。
白薇皱起眉头。她只在布莱恩送来的绘本中读到过黑魔法师,据说那是相当难缠的角色。
“你和黑莓最近都在追踪黑魔法师?”
诺兰点头:“是的,有些事情得了结一下。”
“非了结不可吗?”
“非了结不可。”
白薇沉默。
半晌后,她闷闷地开了口:“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诺兰低头吻她的额头:“我会小心。”
这一夜睡得尤为香甜,当诺兰再次睁眼时,身边已经没有了白薇的身影。
最近她很忙,时常早出晚归,诺兰知道她是在为莱昂的事情奔波。
鸟居的晨光透过窗子洒进卧室,诺兰坐起身来。他身上的伤早就自我愈合了,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把绷带拆下来。他甚至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要不要把愈合的伤口重新扯开。
诺兰走到书桌前,看到了白薇在先知书上留下的墨迹。她已经习惯把先知书当成了记事本,隔三差五地在上面写字。
诺兰捧起先知书,看着白薇昨夜画下的国王十字街地图。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页的笔记上。
红方A,
斩骨刀,
1673,
杀手。
诺兰不由惊讶,白薇竟然知道红方A?
红方A出没的时代,她还没出生呢。
诺兰摇了摇头,将先知书放回了桌面。
***
国王十字街的一条小巷里,堆积的纸皮箱和废弃的金属挡住了日光,令巷子里昏暗如夜。
矮个子青年掀开盖在脸上的报纸,从某个纸箱里坐了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他还未睁眼,便习惯性地摸了摸身后的战利品。
突然,他动作一顿。
昨天扒的钱包怎么不见了?
青年连忙睁大眼,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所有的东西都在,就是那个钱包不见了。
“找什么呢?”有人在他身后问。
青年霍地倒退爬了几步,警惕地瞪向来人。
安格鲁抛着手中的小包:“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青年龇牙,手往身后摸索,很快摸到了一把匕首。但他还来不及亮出匕首,后颈便传来轻微的刺痛,好像有谁正用钢针抵着他的脖子。
他惊出一身冷汗,身后竟然还有人?
“啧。”安格鲁撇了撇嘴,这小崽子还准备亮爪子呐。
安格鲁懒得再费神,从口袋里掏出了个苹果大小的蓝色水泡,兜头砸向那个青年。
青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瞬间膨胀数倍的水泡一口吞下。
安格鲁拍了拍手,召回原本悬空在青年身后的五根钢针,将裹着青年的水泡放入口袋,拎着两个女士包,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小巷。
查令街58号。
众人神色各异地瞪着地板上的女式包。其中一个无疑是白薇昨天背的挎包,马戏团的人一眼就认出这包出自安格鲁之手。另一个是女士用的珍珠小方包,此刻包包上沾满了泥污,惨不忍睹。
这个珍珠小方包就是贝丝来多伦时身上背的那一个。
安格鲁瞥了眼桌上的海藻水泡:“这家伙都招了,说是有人花钱雇他去国王十字火车站抢女士的包。他跟踪了这雇主几次,说雇主是咖啡店的主人。”
海藻水泡晃悠悠地在桌面上弹跳。水泡中的矮个青年站立不稳,像仓鼠一样攀着泡泡的内壁连滚带爬,好不狼狈。他好不容易站稳了一秒,又被安格鲁用手指一戳,再次摔了个嘴啃泥。
“所以,那间咖啡店真的有问题。”
安格鲁和希德对视了一眼,后者沉吟道:“如果凶手真的蛰伏在国王十字街的咖啡店,那么把他揪出来倒也不是件难事。”
白薇明白,不仅要把凶手揪出来,还要把证据送到摄岚街警署,这样才能洗刷莱昂的罪名。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蓓姬皱着眉头问,“布莱恩还没有回来,那么只能让格斗组的几个兄弟去咯?我看坎昆就行。”
安格鲁无奈:“你让坎昆去干什么,把那家咖啡店砸了?别忘了我们是要给莱昂老大脱罪,找到证据才是最要紧的,你要是一个不小心把真凶打死了,莱昂可就真成了那什么劳什子杀手了。”
蓓姬讪讪地闭了嘴。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白薇。
白薇抱着胳膊,斟酌道:“我想再去一次咖啡店。”
安格鲁一愣:“他们已经认得你了,你再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白薇:“此前我已经和咖啡店的主人之一打过交道了。”
安格鲁吓了一跳:“薇,你还和这种人有交集?”
这种人是哪种人?白薇初遇塞翁时,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将那个和气的木偶师与杀人凶手挂钩,谁又能料到今日种种?
她心下叹了一口气,眼睛果然是会骗人的。
白薇知道,自己势必要再次造访那间古怪的咖啡馆。她的心里还盘亘着许多疑团。首先她得弄明白那片雕塑群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将贝丝的珍珠送到了她手中。
她隐隐有种预感,或许失踪的那二十三位外乡女子并没有全部丧命。
眼下,只有国王十字街的那家咖啡店能给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