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旅客
红方A,
斩骨刀,
1673,
杀手。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1673?”布莱恩皱着眉头看向白薇写在纸上的这几行字, “那是上个世纪, 那个时候我还没来到黄金谷马戏团。”
安格鲁翻了个白眼:“那个时候,别说你没来马戏团了, 我还是根没有意识的缝衣针, 蓓姬还待在不知哪个人的眼窝子里,希德也是个杵在地里一动不动的雕塑。”
白薇愣了一愣:“这样吗?”
“那当然。”安格鲁说,“1673年大概是第三次魔法大爆发前后吧。”
“魔法大爆发?”白薇好像听过这个说法,可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的了。
“你不知道吗?”安格鲁目露惊讶, “这片大陆经历了三次魔法大爆发。第一次魔法大爆发在公元前134年,魔法元素流窜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促成了一些种族的觉醒。冰原狼、黄金狮、血族大概就是在这一时期出现的。”
“后来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 大约十四世纪时出现了第二次魔法大爆发, 这一次许多蛰伏在土地上的植物觉醒了, 老霍普所在的鞭尾树一族就是在这时候有了自己的意识。”
“第三次魔法大爆发则在十七世纪末,许多包括我、蓓姬、希德在内的静物获得了生命。”
白薇认真地听, 她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了十八年, 从未听过这些往事。
安格鲁唏嘘道:“1673年……也不知多伦建城了没有。”
白薇问:“1673年的时候, 莱昂在做什么?”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布莱恩犹豫道:“那个时候, 大概他刚刚成为黄金谷马戏团的新一任主人?”
白薇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会在莱昂的照片旁写下1673这个数字?1673年, 那位霍尔警官根本还未出生, 况且那样久远的年份和眼下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难道1673代表的不是年份?
“莱昂用刀么?”白薇盯着纸片上的“斩骨刀”三个字。
布莱恩想了想, 答:“我只见过他用鞭子, 驯兽鞭。”
“红方A呢?”白薇又问,“跟莱昂有什么联系?”
“莱昂不打牌。”安格鲁摊手。
“他早年当过杀手吗?”
“红粉杀手算不算?”
白薇吐出一口气, 烦躁地捋了捋头发。
令她头疼的不止是霍尔警官写下的这四个词,还有莱昂的隐瞒。他为什么要隐瞒贝丝死亡那天自己的行踪?
“我要出一趟门。”白薇说。
布莱恩皱眉:“我和你一起。”
“不用。”白薇摇头,“这次我必须一个人。”
***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一列火车正穿行在多伦城郊外的原野。这列火车来自北奥尔滨城,终点是多伦城内的国王十字火车站。
包厢靠窗的座位上,一位年轻的女郎低头看着报纸。她穿着鹅黄色的呢绒套裙,乌黑的短发掖在耳后,用珍珠发卡别住,发梢微翘,衬得整张脸窄而小巧。
火车在考文特站短暂停留了几分钟。
又有一拨新的乘客拎着大包小包涌进了走道,一位穿着深灰色厚大衣的男人坐在了女郎对面空出的位置上。
男人坐定,扫了一眼对面座位上的女子:“北方来的?”
白薇将视线从报纸上移开,落在了对面的男人身上。他约莫三十五岁上下,方脸,下巴窄长,浅褐色的眼睛狭长而有神。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料子不错,只是大约穿得久了,边角磨损了些,他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块有格调的孔雀蓝石英表,但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沟壑纵横、骨节粗大,看上去不像养尊处优的样子。
白薇在终点站的前两站搭上了这趟火车。这一路并不长,但她已遭遇了各式各样的搭讪,眼前的这一个算不上出格。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笑了笑,不答反问:“左撇子?”
男人一愣,也笑了:“北方的姑娘都这样敏锐么?”
白薇笑容不变,这个人没有被她的反问带跑偏。
男人伸出右手:“霍尔,幸会。”
白薇望着对方悬停在虚空中的手,只得伸出右手与之短暂地握了握:“薇。”
“一个人?”霍尔问。
白薇点头。
“多伦最近不太平,尤其在国王十字街的地界。”霍尔抱着胳膊,掀起眼皮看向白薇。
“我听说国王十字街附近出现了一具女尸。”白薇淡道,“可是报纸说了,凶手已经被警署抓住了,那么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男人接着却问:“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这搭讪委实不太高明。
白薇挑眉:“在哪儿?”
霍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火车减了速,哐当哐当地开进了终点站。
国王十字火车站到了。
车厢内的旅客纷纷往火车门涌去,大包小包的行李将窄窄的过道挤得满满当当。
白薇提起放在身边的行李,挎上女式的小方包,准备随着人流下车。
对面的霍尔紧跟着她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人流往前挪动。
白薇下了火车,来到站台,身后已没有了霍尔的踪迹。她并不在意,只当是旅途中碰见的再普通不过的一位过客。
站台上人来人往,白薇孤身一人陷在人潮里,就像一支孤立无援的小雏菊。
半个月前初到多伦的贝丝正是如此。
白薇随人流到了出站口,在国王十字街前停住了脚步。她尝试着将自己放在贝丝的位置上,初到陌生城市的年轻女子,在出站后会做些什么?
首先,她该找一个下榻处。
白薇左右看了看,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就这么杵在了国王十字街边。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人狠狠撞了白薇一下。她一愣,很快发现挎包被偷,下意识就要擒住那不知好歹的小偷。好在理智快了一步,压住了她的动作。
如果贝丝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一定不会像她一样追上小偷把包找回来,而是——
“小偷!有小偷!”白薇焦急地四处张望,眼里沁出泪花来。
但是四周的行人只放慢了脚步,转头同情地看她一眼,并没有人挺身而出为她追回被扒走的挎包。
白薇面上无措又焦灼,心里却异常冷静。
这里鱼龙混杂,独身女子初到异乡,一出火车站大概早已被有心人盯上了。
贝丝的行李箱被丢弃在离尸体不远的垃圾场,但是现场没有发现她的女式挎包。有没有可能,那个女式挎包其实是被扒走的?
白薇立在街边思考的样子,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显得越发柔弱无助。
而白薇不知道的是,在她目之不及的地方,有个穿着驼色西装的英俊绅士正悄悄地注视着她。
年轻的男人一遍一遍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袖扣,眼角的余光一刻也未离开那位黑发黑眼的年轻小姐。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发现还有一个男人在暗处盯着那位小姐。那男人身材高大,整个人裹在深灰色的大衣里,像一只蛰伏的警犬。
真是太遗憾了,这样完美的一个猎物,却有人和他抢。
可是如果就这样放弃,实在是不甘心呐。
忽然,那个黑发姑娘动了。她提着行李箱,沿着街道往下走。
眼看她停在了街尾的一家咖啡店前,绅士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是他的,总也跑不掉。
白薇站在咖啡店前,四面望了望。国王十字街施工已久,另一侧的街道不通路,只有这一侧能通车马,而这一侧只有这一家咖啡店看上去能歇歇脚。此刻的白薇不仅有些累,还有些渴。当初一路颠簸的贝丝应该更疲倦,更想找个地方喝口水吧。
这样想着,白薇就要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
谁知前方走来一人也停在了咖啡店门前,且惊喜地喊出了白薇的名字。
“薇?!竟然在这里碰见你!自从上次圣诞节后,怎么都不见你来松胡广场啦?”
白薇惊讶地转头,便见塞翁一身工装,背着大包小包笑呵呵地在她面前。
“塞翁?”白薇扬起嘴角,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松胡广场的木偶师。
“你要进去喝咖啡吗?”塞翁翘起拇指点了点咖啡店,“这是我开的,我请你呀。”
白薇意外:“你还开了一家咖啡店?”
塞翁推开玻璃门,让白薇先进:“我在松胡广场表演木偶戏攒了一些钱,于是早两年把这个店盘下来,大部分时候是我弟弟在经营,我不忙的时候也来店里帮忙。”
“你想喝些什么?”塞翁把大包小包放在柜台后,“尝尝我的手艺,除了做木偶,我做咖啡也是一把好手嘞!”
白薇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计划已经被塞翁的意外出现打断,她索性放松下来,打量着这间咖啡店。
店里的布置很温馨,吧台上挂着贝壳形状的风铃,此刻正随风叮叮作响。吧台边还摆着一排书架,架子上放着各式各样有趣的小玩意儿。
白薇一眼就认出了架子上的木偶。
“这不就是你在松胡广场上表演的那两个小木偶吗?”她笑着指给塞翁看,“连名字都一样。”
安琪和芬,正是《五个小木偶找妈妈》里的角色,遗憾的是在塞翁表演的木偶剧里,安琪和芬没能活着走出冰原。
塞翁套上了围裙,正在吧台前忙活,闻言道:“架子上的这两个木偶不是我做的,是我弟弟雕的,手艺不赖吧?”
“看不出来,你们兄弟俩都是木偶师。”
塞翁停顿了片刻,说:“那倒也……”
这时,有人推开了玻璃门。
塞翁止住了话头。
白薇转过头,望向咖啡店的门口的男人。塞翁的这位弟弟和塞翁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他身材适中,比塞翁矮了一个头,五官看上去淡淡的,却温和、舒适,令人不禁心生好感。
男人走进咖啡店,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白薇身上。
他弯了弯眉眼,笑着向白薇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