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静静听温绕几句话,对他大为改观:“昨晚向主编说今天会来一个小朋友,没想到是个帅哥,我还以为是个小女孩呢。从这边上楼,小心,这边是早上刚送过来的样品书,都是需要重新装订……你是个挺好的小孩,好好干,将来也是个使笔墨为剑锋的大英雄。”
燕京出版社从外侧看估计不了大小,进入之后别有洞天。
温绕跟着人走在最里面,沿着旋转楼梯往二层走,忍不住朝下看了一眼。
脚边图册完全超过膝盖高,满地的书摆的很整齐,就算有分类,还是多的不得了,转个身就能撞倒一片。看这个布局陈设,大概出版社平时的工作量很大,不然不会放一地东西还这么拥挤,站都站不开。
“你跟燕部是什么关系,是他的小孩?”全静静沿着楼梯往上走,回头问温绕一句,也是笑着,“向主编跟燕部关系挺好,你不知道吧,他们俩当初还是校友呢,只不过我们主编不喜欢从政,最后就做了文学编辑这一行。像一些必读图书都是他整理编辑的,他自己也出书,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当然了,燕部更不用说,那是全国人民都知道厉害的。”
这段话信息量很大,温绕几次张嘴又闭上,不知道回答哪个。
到达2层就比一层好很多,这一层没有格子间,也没有单独摆好的办公桌。
外面摆放着十只从地到天那么高的图书架,穿过书架往里走,温绕用脚丈量距离,他们学校图书馆从最左到最右总共能走20来步,燕京出版社走到头却是四十二步,确实挺大,挺宽阔。
“主编,人来了。”全静静敲了敲门,门把手压下去,等温绕进去便关门离开,没留下听八卦。
明亮的办公室里,向峰坐在电脑桌后,正戴着蓝牙同声翻译一段法国作家的采访。
见温绕进来,他打个手势示意他先坐,而后又一次埋头,拿钢笔刷刷在纸上迅速记录什么。
温绕在沙发上坐着,等了五分钟向峰还没弄完,便从包里拿出自己的书籍和稿纸,继续翻译昨晚没弄完的东西,跟向主编同频,专注工作。
这份法国作家的采访非常重要,下午就要发送到印刷厂,由那边排版试印,然后装订进新一版的正文前面,再发过来给向峰确认,进行后面正式的销售程序。
采访反复进行三遍,确认无误,向峰摘下耳机,打开电脑将译文写成汉语进行二编,然后发送。
“让你久等了。”平板电脑放回原位,向峰走过来,打开桌面烧茶器,询问温绕,“你是贺昌介绍过来的小朋友啊,多大了?”
“向主编好,我今年21岁。”温绕将笔合起来,挂在草稿纸上,“这是我的简历,您过目。”
他从书包里拿出昨天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向峰,一边观察向主编。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刚才的姐姐说向主编和燕部长是同校友,可温绕看来,向峰和燕贺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类型。
当官的人身上总有一种非常正派,而且不可侵略的豪气。燕贺昌给温绕的感觉是一条盘踞在血藤上的蟒,从不虚张声势,一上来就冲人呲牙露爪子,这种人看上去只要远远避开就能不受伤害,实则最危险,所有恶都藏在骨头里面,只有真正踩的底线让他不爽,燕贺昌才会出手。
不至于一命呜呼,但一定疼不致死,却痛的挖心抓肝,难言其说。
而向峰——温绕咽了咽唾液,觉得他是只大老虎,非常有正气,非常有自己的界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他这副文质彬彬,但一看就有勇有谋的长相,还有这幅稳坐泰山的大气度。
但凡哪个皇帝慧眼识珠,高低得让他做个丞相——向峰还不知道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就给自己封了个丞相。
“你是他介绍过来的人,肯定有过人之处,简历我就不看了。”见温绕刚才一直在稿纸上写写画画,向峰问,“我能看看你翻译的东西吗?”
“这个?”温绕把稿纸递过去,“能。”
他来燕京报社就是为了给自找一份翻译的工作。这年头在哪里当翻译官都行,不过他不喜欢满世界飞,也不喜欢和人相处,最好的出路就是做书籍翻译。
而在书籍翻译这个行当,薪水最高,最有含金量的就是燕京报社。
从罗教授那个让刘雪娜她们先挑岗位的反应就能看出来这里不好进。想想也是,非富即贵的单位一般都是体制内领导家小孩自己消化,像他这种没身份没背景的人,除了有人指路,怎么可能自己挤破头跟人同一水平?
有天穷人能跟富人同阶了,这世界估计也就该倒转。
共情这东西,只看良心。
却不是人皆有之。
温绕等待向峰看他的翻译作品,一边在心里想,如果不是燕贺昌铺这条路,只怕是他这辈子都要跟燕京报社无缘。
做人还需贵人扶持,向峰看了温绕翻译的东西,草稿纸还给他,问:“你为什么想来燕京报社?来之前做过功课吗,我们是干什么的?”
“做过功课。”温绕说,“我知道报社最早是做报纸起家,这里历史悠久,很早之前就开创了日报记载当日大事的先例,但却也是第一个退出报纸行业,改创刊物的地方。来这里是因为燕京报社很有名,几乎是每个r大翻译生的梦,我一样爱追梦,所以就来了。”
向峰笑了笑,等茶水烧开,给他倒了一杯:“贺昌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要送过来一个小孩,我还以为是他哪个亲戚。你跟他关系不错?”
温绕:“还行。”
“我猜也是。当年我们两个从学校毕业,他从政,我从文,中间除了一些私人交情,几乎不干涉对方的事业。像这样开后门送人过来,他还是第一次。”向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但却没喝,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这个语种不算小众,但那边的文学作品较少,通常情况下,英法两国的文学级会多一些,而你本系语种可能已经三十来年没出过什么作品了。当然了,文化的流行趋势在变,如今不管哪个地方吧,大部分还是新型创作比较多,就是咱们俗话说的小说,同人,正统文学还是比较少的。”
温绕点头承认:“确实是。我当初选专业的时候有三个语种备选,都是导师推荐的语种,就业前景比较好而且薪水高,不至于烂大街被人抢饭碗。但另外两个因为不是大众语种,刚好那一年招的学生也少,满额了,最后就给我调剂到这边,只能学这个专业。”
“另外两个语种是什么?”
“斯里兰卡语,越南语。”
“越南那边倒是有文学作品,不过咱们出版社里有相关的翻译老师,所以这个也是满了。你这个专业刚好部门里有现成的翻译老师,狼多肉少,可能目前也不缺人就职。”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孤独。
多少年前流行的一句话,多少年后社会不变,照样通用的。
向峰想了一会,温绕见他不开口,以为这面试没戏。半截身子泡进冷水一点一点往下沉,心情也变得难受。
他已经做好原路返回的准备,草稿纸收进书包,打算跟人道别:“向主编,那我就先回——”
向峰问:“英语怎么样。”
“英语?”温绕一怔,实话实说,“英语也可以。证已经考过了,不过雅思托福没接触,因为没打算出国。”
“你这个语种每年需要翻译的作品非常少,我们能引进过来的,大部分也是很早之前就有的授权,而且不需要重新翻,在国内没市场,一半大家也不看。”向峰考虑再三,说,“这样吧,你留在报社一个月,做一做中英互译类的工作,薪水也不低,而且难度可能比你本来的语种低一点,能不能接受?”
人是燕贺昌送过来的,而且向峰看了温柔翻译的作品,确实不错。
唯一问题就是他学的这个语种在国内没有文学市场。倒是可以考虑从中国向外出口,翻译成泰文,不过这个东西也是需要跟那边建立一个长期合作才行。综上所述,前期要铺尘的地方太多,这就意味着风险较大,短时间内不会起效果。
“你能考虑,就在这儿先实习一个月试试。如果觉得工作压力大或者你做不来中英互译,到时候咱们再说,好吗?”
温绕听出来向峰确实是绞尽脑汁给他制造发展的路线,也知道肯定是顾虑到燕贺昌的面子才没让他走。
他搓了搓脸,静默半分钟,抬头跟向峰说:“向主编,我现在就一个感触。”
向峰问:“什么?”
“我觉得,幸亏当时自学英语往上考了。”温绕说,“要不然,就是燕京报社这座庙再大也容不下我。谢谢您,您多费心,老师给机会,成败在个人,我做。”
他从进门就一直叫的是向主编,这一鞠躬一喊老师,关系更进一步。
向峰笑着拍了拍温绕,说:“别客气,贺昌能把你交给我,也是相信自己人。我倒不说你这个语种怎么样,是大环境实在没创造有利的实习条件,我这要是个外企,也有你的用武之地。但我这是个出版社——多方面因素吧,先干着,后续要真有机会跟那边合作,只要你想,到时候我再单独开个板块给你。”
这是真心实意要带他入行。
温绕感激不尽,“谢谢老师,我一定不辜负您。”
“别谢我。”向峰摇头,话里有话,“你谢燕贺昌吧,要不是他昨天亲自打电话,大半夜把我叫醒,燕京报社今年本来是不打算招新了。”
他停了停,打量面前小孩。虽不好猜测二人什么关系,但温绕长得不差,加上这么多年他确实是燕贺昌头一个亲自送过来的人。
于是隐晦提点温绕,“其实你真正的引路人不是我,该道谢也不该冲我。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愿你知恩图报,有天真飞黄腾达,清楚自己该记谁的好,鸣谢谁人恩,一百一千,别让他失望才是。”
温绕听明白,想起燕贺昌,想起玉京楼那一晚。
低头笑,眼波软了:“我知道世上没有平步青云这回事。老师放心,我知好坏,不会忘了燕叔叔,他给我云梯,我定不辜负他意,一定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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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贺昌(笑):不必感激,温宝担得起这份扶持,有做大事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