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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听话

春夜 余酲 3836 2025-03-08 16:34:43

进屋,梁辰伞都没收丢在门外,问吴妈温度计在哪。

“你发烧了?”吴妈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我就说成天穿这么少肯定要着凉,不知道春寒料峭?赶紧回房多加件衣服,我给你拿温度计去。”

话像机关枪一样密,梁辰只来得及插嘴说一句:“不是我,是陈仅。”

吴妈返回的时候,梁霄寒也闻声出来,梁辰没看见他似的接过温度计,扭头往厨房去。

陈仅又洗起了盘子,冰凉的水流过手掌,反而有缓解燥热的作用。

梁辰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抽两张纸巾递给他擦手,然后捏着温度计看向他的衣领口,有点无从下手。

陈仅今天穿一件浅灰色毛衣,收窄的高领衬得他脖子细长,脸也更显小。

他知道自己在发烧,所以没接递过来的温度计,说了声“不用”就要转回去继续洗。

梁辰心急之下想去探他额头,忽然一个人走到两人中间,挡开了梁辰抬起的手。

方才看见梁辰拿着温度计进厨房,梁霄寒就跟了过来。他用手背轻触陈仅的额头,面色微沉:“发烧了怎么不说?”

陈仅本就没打算声张,见此情景反而心烦意乱,垂眸说:“没事,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梁霄寒劝道:“先去楼上睡会儿吧,把空调打开。我让吴妈给你拿颗退烧药。”

虽说是在哄劝,语气却是不由分说,陈仅只好服从安排。

洗完手转过身,看见梁辰往厨房外走去。

不知是否错觉,陈仅觉得他的背影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吃过药到楼上,刚在书房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听见楼下传来喧哗声,是梁建业的长子梁霄鹤回来了。

作为受到过梁家帮助的学生,理应去打声招呼,陈仅挣扎着起来,披上衣服下楼。

梁霄鹤常年在外奔波,每次回到家都风尘仆仆,这次甚至还背着画架,一进门就向梁建业道歉,说没想到飞机晚点,耽误了两小时。

梁建业绷着脸:“就算不耽误这两小时,你回来得也不算早。”

梁霄鹤自知理亏,赶紧把东西放下,去卫生间洗把脸。

出来的时候一家人已经齐齐整整聚在客厅,梁辰笑着喊一声“爸”,梁霄寒则亲热地唤他“大哥”,俨然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梁霄鹤许久没见儿子,关切地问他工作得怎么样,梁辰笑说这得问叔叔和爷爷,梁霄寒便站出来表扬:“小辰最近在一个项目里担任副经理,他有头脑,做什么都得心应手,完全不需要我操心。”

梁建业在旁哼道:“动不动就请假跑出去玩,还不让人操心?”

梁霄鹤便摆出严肃的面孔教训了梁辰几句,梁辰态度谦恭地听着,一句也不反驳。

不是无话反驳,而是没有必要。每次家庭成员之间出现矛盾分歧,哪怕大吵一架,最后都是这样用其他无足轻重的小事轻飘飘地揭过去,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八年前就是如此,严重到几乎等同于“谋杀”的事故,回到家却无人提及,让当时十五岁的梁辰还以为自己摔伤了脑子,记忆出现差错。

教育完梁辰,也同卓翎打过招呼,梁霄鹤看向梁霄寒旁边的陈仅,问几句最近工作如何之类的场面话。

梁霄寒说:“他和小辰现在在一个项目组,是小辰的助理。”

“他一个小孩子要什么助理?”梁霄鹤笑说,“再说陈仅比他年长,以前他还管陈仅叫哥哥呢。”

久违的称呼让梁辰眼皮一跳,唯恐梁霄鹤犯家长病,让他当面管陈仅叫一声“哥哥”听听。

好在时间紧张,容不得他们继续寒暄。众人转移至偏厅,在梁辰奶奶的灵位前挨个磕头进香。

这个环节连梁霄寒都要参与,哪怕跪的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拜完终于可以开席。

卓翎还得去公司聚餐现场露个脸,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

众人落座,囿于“食不言”的家训,桌上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

趁夹菜的片刻功夫,梁辰不动声色地看向对面,只见陈仅神色恹恹,筷子夹一片青菜,咬一小口就放下。

粗略估计,得再咬十口才能吃完。

饭毕,梁辰被梁霄鹤叫到一楼书房,再把门关上。

这架势分明是有话要说,梁辰洗耳恭听,梁霄鹤却踌躇起来,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梁辰自小与这个成天不着家的父亲不亲近,母亲去世后更甚,父子俩经常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面,沟通都要靠卓翎在中间传话。

却也不想见他为难,梁辰主动开口:“您的想法,卓翎已经在我回国的第一天就转告给我,您放心,我都明白。”

梁霄鹤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当得不合格,没脸堂而皇之地提要求,因此听到梁辰这么说,梁霄鹤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这个家终究是你爷爷和奶奶共同奋斗来的,总不好落在外人手里,爸爸也是为你好。”

梁辰想笑,因为实在滑稽——自己在战斗中节节败退,却要自己的儿子勇往直前,这是什么道理?

“您可能理解错了。”梁辰解释道,“我所说的‘明白’是懂您的意思,但恕我没能力去执行。相信您比我更清楚您口中的‘外人’的实力,在他手底下谋条生路已经不容易,您最好不要对我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是这么个道理。

大约没想到梁辰会说得这样直接,梁霄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到底流露出几分惭愧。

“是爸爸没用,保护不了你,当年还让你落到他手里,差点就……”梁霄鹤叹一口气,“不过你爷爷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梁辰笑一下,不知信没信。

面对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梁霄鹤的气势都矮一截:“我知道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住你。幸好你像妈妈,她是个很有主见,很勇敢的人。今后你若改变主意,随时跟我说,我虽然没有本事,但至少握着你奶奶留下的集团股份,兴许能帮到你……”

另一边的厨房,陈仅去帮忙收拾碗筷,吴妈“赶”他走:“都发烧了,快去好好歇着吧。”

随后关切地问,“看你刚才吃得不多,是不是没胃口?”

陈仅说不是,吴妈半信半疑地催他:“快去休息吧,待会儿给你送水果。”

其实陈仅宁愿忙碌,闲着难免胡思乱想。

大概是退烧药发挥效果,这会儿头没那么晕了。陈仅躺在沙发上,面朝天花板,开始琢磨白天的事。

汪老先生被人推下楼,歹徒明显冲着他去,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这件事都和正在进行的高端社区项目有关。说不定是公司高层一手安排,为的是让汪老死于非命,或者吓破胆,同意在拆迁同意书上签字,从而使项目不改方案不增加预算,也能顺利推进。

拖工期不如改方案,改方案不如维持原方案——只要是商人,就该知道怎么选。

正想着,门口传来动静,梁霄寒推门进来。

陈仅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一般家宴结束之后,梁建业总会留小辈们训话,或者下棋喝茶。老爷子赋闲在家精力旺盛,不把人留到半夜不会放人。

梁霄寒把水果放在沙发旁的矮几上,俯身去摸陈仅额头:“温度好像下去一点。”

摸完没有收回手,而是沿着脸侧下移,虎口托住下颌,将陈仅的下巴抬起。

一霎对视,陈仅不由得屏住呼吸。

拇指在唇畔来回摩挲,用了一些力气,唇瓣被揉得绯红,甚至有一种胀痛感。

近似施虐的过程中,陈仅看见梁霄寒的眼神里渐渐升起某种熟悉的,名为欲望的东西。

正当陈仅以为即将发生什么,眼睫微颤,心跳也加剧,梁霄寒却撤开手,直起身,笑着对他说:“好好休息,晚点我派车送你回去。”

良久,陈仅听见自己“嗯”了一声。

仿佛发烧的过程被按下加速键,连冷却的速度都快到让人反应不及。

好在陈仅从来善于隐藏心事,梁霄寒即将出去时,他的状态已经与平时无异。

还能记得有更重要的事情。

陈仅问道:“汪老先生的事,是不是你派人去做的?”

他一向有话直说,哪怕常常因此被人评价为死脑筋。

梁霄寒在门口站定,转过头来:“谁叫你来问我的?那个老头子,还是……梁辰?”

或许梁霄寒自己都没察觉,他现在的状态是一种受到威胁后的警惕。

“没有谁。”陈仅说,“我自己想问的。”

陈仅从小就不会撒谎,知道这一点的梁霄寒似是放松下来:“我看你是把脑子烧糊涂了,记不记得进公司前,我对你说过什么?”

当然记得,那天晚上梁霄寒拉着他的手说:“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可能伤害你。”

实在太像一句誓言,所以陈仅单方面认为,两人关系的转变就从那晚开始。

见陈仅点头,梁霄寒笑说:“那你还担心什么?再睡会儿吧,车准备好了我叫你。”

虽然问不出答案在意料之中,但陈仅还是有些失落。

梁霄寒之于他是长辈,恩人,是伯乐,良师,或许也算得上是体贴的情人,可这么多年以来,陈仅始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始终没有看懂这个人。

他有太多的隐瞒,太多的秘密,这完全不符合陈仅对于亲密关系的定义。

在沙发上慢腾腾地翻了个身,陈仅扯过毛毯盖过脑袋。

最好是真的烧糊涂了。

宁愿一直这样糊涂下去。

一个小时后,坐在回去的车上,陈仅又眯了一觉,醒来时热度已经差不多退下去。

他刻意转移注意力,去看车窗外的霓虹闪烁,却在看见一家还没打烊的烧腊店时,察觉到胃正在大唱空城计——晚餐时他没有胃口,几乎没动筷,后来的水果也没顾上吃,眼下当真是饥肠辘辘。

下车时雨已经停了,想着到地方先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陈仅的脚步不由得加快。

人在目标明确的时候,经常会忽略周遭的声音,因此直到人挡在眼前,陈仅才意识到有人在喊他名字。

“陈仅。”梁辰皱眉,抬手挥了挥,“不会看不见我吧?”

陈仅反应了几秒:“看得见。”顿了顿,“你怎么——”

梁辰没让他问完:“关于汪老先生的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仅点了点头,又一想,不对,为什么非要大半夜跑他家门口,而不是不明天上班再问?

正要将疑惑问出口,梁辰已经转身往前走:“前面有家店还开着,去那儿聊吧。”边走边搓胳膊,“冷死了。”

陈仅只好跟上去。

下过一场雨的关系,空气中弥漫着微凉的潮气。

推开玻璃门进到室内,取而代之的是热腾腾的食物清香。

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吃店,夜宵供应品类较少,梁辰扫一眼菜单,要了份馄饨,问身旁的陈仅:“你呢?”

陈仅正饿,看见什么都想吃:“麻烦给我来一份虾仁馄饨,一笼麻辣豆腐包子,一根烤肉串,还有煮玉米……”

梁辰将菜单从他手里抽走,对服务员说:“他也要一份虾仁馄饨。”

然后面向陈仅,“发着烧呢,别吃那么重口。”

陈仅试图挣扎:“也不算重口吧。”

“辣椒,烤肉,粗粮,哪一样好消化?”梁辰哄小孩似的说,“那些东西等病好了再吃,听话。”

“……”

这下陈仅非但无语,还面上无光。

竟然被小孩子当成小孩子对待了。

梁霄寒都没有这样管着他。

陈仅默默地张开手,用指尖对着梁辰,指甲盖上的“不听”两个字清晰可见。

梁辰恍若未见地丢过来一张纸巾,正好盖住陈仅的手指:“擦擦桌面。”

陈仅再度:“……”

虽然陈仅知道梁辰是对的,也因此没有出声反驳。

他看着梁辰往杯子里倒开水,再从筷筒里抽两双筷子,放进杯子里烫,烫完用纸巾擦干,其中一双摆在陈仅面前。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记忆中那个高傲少年的影子。

不过陈仅想到,当年梁辰的母亲卧病在床,除了上学,梁辰的其他时间几乎都用来陪伴母亲。有一回春节,陈仅去梁家拜访,看见梁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一声不吭地剥砂糖橘,连橘子上的白色橘络都一点一点摘掉,花很长时间剥了满满一盘,全部送去母亲的房间。

藏在玩世不恭的面孔之下的,由来都是一个细心妥帖的人。

陈仅甚至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难道他看到我晚餐没怎么吃,特地带我来吃夜宵?

梁辰也正在思考。

刚才洗完筷子,抬眼就看见陈仅红得显眼的嘴唇。

明明吃饭的时候还一切正常,怎么在梁霄寒的书房里休息了一会儿就变成这样?

上唇甚至破了点皮,怎么看都不像自己咬的。

那只能是别人咬的了。

越想脸色越难看,梁辰低声骂道:“禽兽。”

竟然连病人都不放过。

陈仅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梁辰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一口,“我说墙上,原来墙上也贴着菜单。”

陈仅“哦”一声,静默片刻,还是没忍住:“你为什么要喝洗筷子水?”

“……”

作者感言

余酲

余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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