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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潜滋暗长(下)

天之下 三弦大天使/三弦 11661 2025-06-19 07:43:01

降龙殿上十一张椅子只剩下两个空位,其中一个便是一个多月前身亡的义堂堂主雷酝的。其他人,除了徐放歌外,浙、赣、闽三地舵主,礼、刑两位总堂主,大智、大仁、大勇三位长老业已就坐。

最后一个走入降龙殿的人叫许秋檐,才四十多年纪,却脸色苍白,颇见病容,脑门上秃了一块大圆,余下稀疏的头发绑起。他是丐帮忠堂堂主,掌管钱粮营建,也是前任帮主许沧岳的次子,妻子更是冷面夫人的长女唐文韬——这听着不像女子的姓名中多少含着冷面夫人的寄望,不过显然这长女不受青睐,刚满二十就嫁到了丐帮。这不算年轻的,虽说对九大家掌门嫡系闺女来说仍是稍早了些,尤其是嫁给非世袭的丐帮中人,但这场联姻至少也算巩固了上一代唐门与丐帮的关系。

九大家的联姻都是如此,世袭的如华山、青城、点苍或者半世袭的唐门,联姻的效用会大些,如衡山、崆峒、丐帮、武当、嵩山这些非世袭门派,联姻往往只能维持一代至两代间的关系,有时还不如重庆、襄阳、泰山、彭家这些虽非九大家,掌门却属世袭的大门派。

最尴尬的便是少林了,这些和尚……妙的是,和尚偏偏也有联姻的——觉空出家前便娶了崆峒掌门齐子慷的师姐。非只俗僧而已,有时正僧的亲眷也是奇货可居,例如观音院首座觉观的侄子女们,靠着伯父的庇荫也嫁娶了不少好人家。前方丈觉生虽是个持戒慎重的修行人,他的亲眷却是不折不扣的凡夫俗子。

许秋檐一走入殿内就见着了彭千麒。“那只臭狼。”他想,“父亲这辈子最大一次走眼就是错看了徐放歌。”他咳了几声,虚弱道:“帮主,对不住,许某近来身子不好,骑不得马,只得坐轿子,来得慢了。”

“怎么许堂主突然就病了?”一名年纪看着比徐放歌还大的矮胖老人问道,那是大智长老童观历。

“我这病半年前就染上了,大夫说是劳心伤肺,咳……这几个月越发严重了。”许秋檐摇摇头,在左首第二位坐下。

一主、三老、四堂、三舵,这便是丐帮的长老会议,是丐帮仅有的十位九袋门人。三老是指大仁、大智、大勇三长老,虽无实权,却有监督弹劾之能,这是延续百年前丐帮旧制的传功、执法、掌钵长老的变革。三长老职权上无分别,但一般来说,大仁着重监督人事,大智着重钱粮律法,大勇着重兵刑。

至于四堂,则是忠、义、刑、信,忠掌钱粮,义掌人事,信掌律法,刑堂本叫礼堂,只是大家叫惯了刑堂,改不了口,这偏名反倒成了正名。丐帮是九大家中少数不设兵堂、战堂这类职位的帮派,职权多由义、信、刑三堂分担。

一般来说,商议帮中大事只需三长老与四堂与会即可,近似少林的四院共议,只有在推举帮主时才会把三省的总舵也招来。

“显然不是好事。”许秋檐心想,“该与上个月彭小丐的事有关。”他望了眼徐放歌,找了位置坐下。

“彭小丐的事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徐放歌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缓缓道,“彭南义杀害义堂堂主,彭小丐包庇儿子,我已将他革职。他现今被华山发了仇名状,听说有人在青城见着了他。于公他已与丐帮无关,这是华山与彭小丐家的恩怨,咱们丐帮不插手。”

“既然与丐帮无关,怎地又发了通缉令?这是华山跟彭家的恩怨,关丐帮什么事?”说话的人身材高瘦,一双眉毛稀疏得看不真切,五十余岁,乃是信堂堂主成默。这人文武兼修,精律法,重规矩,所以当上信堂堂主。只听他道:“彭南义犯了罪,也该交由刑堂审判,由得华山这样登堂入室,杀丐帮重臣?”

“通缉令是我发的,我义助华山,当然要抓彭天放回来。”彭千麒冷冷道,他断了半边牙齿,声音带着浓烈的气音,听着极不舒服。

“华山人都撤了,你还义助?彭掌门真是好义气。”成默嘿嘿冷笑,又道,“再说通缉是犯公案,仇名状是私仇。彭南义就算死无对证,被冤定了这桩谋害雷堂主的大罪,终究元凶已是伏法。彭小丐堂堂一个江西总舵,包庇撤职也算够了,他要在外头被人杀了,丐帮不追究都算是宽容的,还给悬赏花红?呸!”

彭千麒脸色一变,冷冷道:“你是想义助那条老狗了?”

徐放歌道:“彭天放若是觉得自己无罪,大可回丐帮分说。成堂主,你若觉得他无罪,也该劝他回来。”

成默道:“帮主,华山的仇名状,丐帮发的通缉令,我就问有这条规矩吗?若是这案子还有不清不楚的地方,发个讯息让九大家都知道,请彭小丐回丐帮面质,有罪则杀,无罪则放,用不着通缉。”

徐放歌沉思片刻,缓缓道:“彭总舵,收回通缉令,让华山凭着仇名状处理便是。”

若照成默所说,通知九大家请彭小丐回来,彭小丐真找着了靠山回来对质,不过多惹麻烦罢了。华山已通缉彭小丐,多丐帮这张通缉令还是少丐帮这张通缉令倒也不重要。

彭千麒对着徐放歌拱手行礼道:“领帮主令。”他虽对徐放歌说话,那对蛇般的眼睛却直直盯着成默。

许秋檐心想:“看来臭狼把成堂主给记上了。”

徐放歌接着道:“除了彭小丐这件事,还有几桩事情要处理。雷堂主死了,义堂有空缺,不知各位有什么想法?”

大智长老童观历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道:“我举荐一人。这次二公子深入江西擒抓彭小丐,虽然功败垂成,让犯人逃脱,但已见智勇双全。二公子……”

成默忽地说道:“许堂主,说你呢。”

许秋檐也是行二,一愣问道:“怎么是说我了?”

成默大声道:“奇怪了,这‘二公子’不是说你是说谁?我在丐帮还没听过‘二公子’这个职缺。”

童观历愠道:“我说的自然是徐沐风徐二公子,这是尊称,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成默冷笑道:“原来如此。”回头对许秋檐道,“我都忘记你不是公子了。”

许秋檐父亲便是前任帮主许沧岳,成默这弦外之音众人怎会听不懂?

童观历道:“总之,二公子徐沐风这次立了大功,该有赏赐,我推举他做……”

他话没说完,成默又插嘴道:“做大公子?这可不好,人家兄弟排辈的事,轮得到你插手?”

童观历怒道:“成堂主,你是存心搅局是吗?!”

徐放歌眉头一挑,缓缓道:“成堂主,你让童长老把话说完吧。”

成默道:“不如我替他说吧!帮主,你虎父无犬子,就算徐沐风才二十五岁年纪,也能破格拔擢,升任义堂堂主。不过帮主想任用谁那是帮主的事,用不着开长老会议来掩人耳目,我瞧除了我也不会有人反对了。”

徐放歌环顾四周,缓缓道:“童堂主,这是长老会议,还需众人决议。”

彭千麒道:“二公子有本事,我是亲眼瞧见的。这趟擒抓彭天放,他有大功劳。”

成默道:“我说大家叫你臭狼还真是叫错了,你该叫臭狗!来,摇摇尾巴,快去舔你主子的鸡巴!”

“喀啦啦”一声,彭千麒将茶几拍得粉碎,猛地站起身来,瞪着成默阴狠狠道:“成堂主,你老婆女儿漂亮吗?”

成默大怒,袖袍一拂,将几上茶杯一兜脑往彭千麒头脸扫去。彭千麒侧身避开,手按刀柄,成默起身骂道:“你这癞皮狗,想吓唬谁?!”

众人见局面紧张,纷纷站起身来,唯独徐放歌仍坐着不动,沉声道:“彭总舵,坐下。”

彭千麒听徐放歌说话,这才缓缓坐下,两眼仍死死瞪着成默,显然怒气未消。徐放歌又道:“成堂主,你若想闹事就出去闹,长老会议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犬子能不能当义堂堂主还要看众长老的意见,不是你在这夹缠不清胡搅蛮缠就算数的。”

此言一出,彭千麒与童观历先后应和。成默高声喊道:“我不赞成!”

福建总舵钱隐却道:“徐沐风是我辖下的分舵主,年少果敢,足堪大任,年纪……这不是个事。现在的丐帮都是些老人家掌事,是该提拔些年轻人了。”徐家本是福建人,徐放歌曾当过福建总舵,钱隐便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成默冷笑道:“难怪这次长老会议把三个总舵都叫来了,合着都自己人啊。”说着又指着大仁长老冯玉黥道,“他是你亲家,你肯定也是赞成了?”

冯玉黥的幼女冯绿燕嫁给徐放歌长子徐江声,闻言点头道:“沐风这孩子是有本事,成堂主心存歧见,对丐帮不是好事。”

成默只是冷笑,问道:“谁跟我一样不赞成的?”

众人知道彭小丐一家惨况,当下面面相觑,都不作声。成默见众人不说话,心下大怒,转头对许秋檐道:“许堂主,就怪你没个好老子,让你屈就在堂主这位置上了!”

许秋檐不住咳嗽,道:“这是哪的话,成堂主别乱说……咳咳……我今天还有件事,想跟……想跟大伙说说……”

徐放歌道:“许堂主想说什么就说吧。”

许秋檐道:“我这半年来身子越来越差,帮中事务管不了,钱总舵说得对,是该换年轻人上来了。我想辞去忠堂堂主的职位,回家养老。”

众人吃了一惊,徐放歌道:“许堂主身体微恙,休半年假养病就是,何必辞去职务?”

许秋檐摇头道:“我是不成了,也不知道剩下几年命,咳……”他说着不住咳嗽,众人见他满面病容,不似作伪,却又想,许秋檐这一辞,徐放歌必然会安排自己人补缺,长老会议上又多了个席位。

徐放歌也不挽留,道:“既然许堂主辞意甚坚,我也不便强留。我会另觅人选暂代忠堂堂主职位,等许堂主病体稍可,再回来主持忠堂。”

许秋檐心想:“我傻了才回来。”口中仍道:“多谢帮主体谅。”

成默冷笑道:“我瞧也别挑谁来顶替许堂主的位了。徐帮主不是还有两个儿子?老二都当了义堂堂主,老大徐江声还当啥狗屁分舵主?不如接了忠堂的位!徐少昀也别闲着,一家在绍兴团聚吧!”

童观历拍手笑道:“成堂主倒是说了个好主意,我童观历第一个拍手赞成!”

成默勃然大怒,站起身道:“童观历,你还要不要脸?!”

徐放歌喝道:“行了!成堂主,打从会议开始你就不住惹是生非,冷嘲暗讽,真以为我不敢治你罪吗?滚出去,回家歇息两天,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成默怒道:“我做错什么事,帮主凭什么罚我?”

徐放歌道:“顶撞上司!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帮主?”

成默上前一步,指着徐放歌骂道:“我眼里没有帮主,你眼里还有丐帮吗?!你陷害彭小丐,想图谋什么?当这里的人眼都瞎了吗?!”

许秋檐忽然大声咳嗽,摔倒在地,众人吃了一惊,望向他去。许秋檐呻吟道:“我……我不行了,呃……咳咳……成堂主,你……你……”

成默忙上前将他扶起,许秋檐呻吟道:“我……我家里有药……”

徐放歌道:“成堂主,你送许堂主回去,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成默心有不甘,却也知此时无奈他何,扶起许秋檐,忿忿不平离去。

徐放歌道:“明年便是昆仑共议,我需走一趟昆仑宫。声儿的分舵在浙江,我想把他调来帮忙,协助几位长老堂主。”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彭千麒望着成默背影,一双蛇目满是歹毒。

成默扶着许秋檐上了轿子,问道:“你怎么病成这样?”

许秋檐叹了口气,只道:“你这样莽撞,真不知怎么死。你今天冲撞徐放歌,能挣个啥下场?你跟彭小丐一样,直肠子,玩不过他们。现在彭小丐倒了,三个总舵他占了两个,你要扳倒他不能这么蛮干,要……一是反,二是病,无论哪个都得从长计议。”

成默这才明白他是装病,忙问道:“许堂主有何高见?”

“高个屁!等我退下位置,天大的事也跟我无关!”许秋檐道,“劝你一句,急流勇退!”说完上了轿子,径自回府。

许秋檐这病还得拜他丈母娘所赐。唐文韬没从娘胎里带来聪明,却带了她娘的专横,徐放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早一年前她就看出端倪,写了家书抱怨丈夫不争气。冷面夫人也不说啥,就寄了一份药材过来,许秋檐喝了脸色苍白犯咳嗽,就是死不了人,当下就明白了丈母娘的意思。

可惜了,偌大的丐帮,就没一个人阻得了徐放歌。仔细想想,他这些年拔擢的不是自己心腹便是如成默这般脾气硬,瞧着正直能干实则犯蠢莽撞的人,再不然就是些谨小慎微胆怯懦弱的。拔掉彭小丐虽是一步险棋,可丐帮此后便再也没人能跟他叫板了。

不过徐放歌这天下要坐稳还没这么容易,今天那些不出声的长老总舵堂主,会不会私下动作可也难说。

但凡有人坏了规矩,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守规矩了。曹丕篡汉立了榜样,之后可不是魏晋的太平盛世。

管他娘的,回家养病去。

※  ※※

徐少昀依序跟两位哥哥嫂嫂打了招呼,二嫂方氏低声嘱咐道:“你可回来了,爹正不高兴呢。”

徐少昀敲了敲父亲的书房门,问道:“爹,找我?”

“进来。”徐放歌见儿子进来,合上公文,起身问道,“悠儿呢?”

“她照顾孩子,来不了。”徐少昀恭敬答道。

“媳妇几时生了孩子,我怎么不知道?”徐放歌道,“怎么不把孩子抱来让爷爷看看?几个月大了?”

“略大了些,大概六十几个月。”徐少昀苦笑道,“是彭南义的儿子。”

“你还挺能说笑的。”徐放歌道,“交出来,丐帮会有人照顾。”

徐少昀道:“这孩子乖巧,悠儿喜欢,舍不得。”

徐放歌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来,扔给徐少昀道:“诸葛然写了封信来,说是我教子不严。我是真没管教好,现在想想,上个月我被拖住脚步也是你媳妇闹出来的吧?你连媳妇都管不好吗?”

徐少昀苦笑道:“她学了她叔叔的聪明机灵,我哪管得住她?但凡有几句不顺心的,动辄摆脸子给我瞧。爹,彭小丐在江西的根基全没了,就这一个孙子,你又动不得他,过几年长大了,这些旧事未必记得清,倒成全了你照顾忠良之后的美名。”

“他家是忠良,那你爹就是陷害忠良的昏君了?”徐放歌愠道,“斩草不除根,养虎贻患没听过吗?”

“彭老丐家一代不如一代,这孩子不成气候。。”徐少昀道,“既然不能杀,交给别人照顾总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心。”

“我把他关起来,终身不放就是。”徐放歌道,“那孩子在哪?”

徐少昀摇头道:“悠儿为这孩子都跟她爹爹叔叔翻了脸,气急了说不定会跟我拼命。不如这样,让我再劝劝她,女人家,等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偏心,那时再要送走这孩子便容易多了。”

徐放歌又是威逼又是责骂,徐少昀只把一切推给妻子,徐放歌又要他留在浙江帮忙,徐少昀也说妻子爱玩,不肯答应,软推硬说,只是不允。

好不容易脱了身,徐少昀一身疲惫,赶回去见妻子诸葛悠。

“我爹也写信来了。”诸葛悠刚哄睡了彭豪威,也是一脸疲倦,“这孩子,这几天都吵着要见爹娘爷爷,难过得厉害,却是不哭,颇有几分家门骨气。”

“你怎么交代?”徐少昀问。

“我全推给你,说你拳头大,脾气硬,死活不肯把这孩子交出去,逼急了要打老婆。”诸葛悠笑道,“我就这样回了,二叔信不信都随他去。”

徐少昀忧心道:“只怕拖不长久。彭小丐这阵子没动静还罢了,若是闹出事来,我爹再逼我,我可不好说,丐帮是住不下去了。”

诸葛悠道:“不如去安徽,那是武当地界,你爹我爹都管不着,两三年后再作打算。”

徐少昀想了想,点头道:“就去安徽。”

※  ※※

“本掌不在的时候衡山就有劳三位副掌了。”那声音温和平柔,却令人不能抗拒。那不是威严,而是一种贵气,却也不是世家出身的贵气,而是股宁静祥和的气质,像是长辈的嘱咐。当然,听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不可违逆的长辈。

说话的女子年已四十有五,外表看去却只有三十出头,若不是黑色巾帼边上露出几丝白发,实看不出她年纪。她一双凤眼黑得深邃,像是把岁月积累的智慧都藏在里头,若你能靠近细看,或许能看到眼角一丝丝几不可见的细纹,虽然芳华不再,也看得出她年轻时必有值得夸耀的美貌。

她着灰色素服,外罩一件淡青色长褙子,用料虽好,却显得素雅朴实,不像是她这身份地位之人的穿着。

李玄燹本家姓李,玄燹是她的道号。年轻时她也穿过漂亮衣服,年纪渐长后这些衣服就穿得少了。衡山掌门尚节欲,要奉道,这道便是衡山。当上掌门后便要一心为衡山,锦衣玉食华服车马都不是必须物。

她面前站着三个人,当中唯一的女子姓茅,叫茅烟雪,是李玄燹师妹,四十岁,早些年也想过竞逐掌门,因此成婚晚了,她丈夫还小着她五岁。另一名年纪较大的男子身材肥胖,叫阮崎峰,一旁气质文雅的中年男子则是蓝胜青。

这是衡山的三名副掌,也是衡山的规矩。三名副掌统整起来职权等同掌门,这表示掌门的政令最少需要一位副掌支持。这样的制度自是为了避免掌门专权,但三名副掌除了制衡掌门外并无实权,掌门以下才是各堂各司。

照惯例,衡山掌门执掌盟主期间,这三名副掌便代理掌门之职,任何决策都需三名副掌共同决议。这有先例可循,李玄燹并未多吩咐什么,只问:“送往鹤城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蓝胜青拱手道:“还不太够,年后应能备足。”

李玄燹点点头,道:“等我动身前往昆仑,就把东西运到鹤城去。”

“还有一件事。”蓝胜青道,“这个月江西涌进来不少人,说是要移居湖南,数量比往常多了十几倍。”

李玄燹点点头,道:“让他们来吧。”

蓝胜青道:“怕有奸细混在里头。”

“什么奸细?丐帮的?”李玄燹道,“这些人都是为了躲避臭狼来的,赶走他们,让他们去湖北营生?用不着因为惧怕几个奸细就断了人家生路。”

遣退三位副掌,李玄燹推开窗户,窗外是一株梅树,是她当上掌门那年亲手种下的。但凡衡山弟子都知道掌门喜欢梅花,早在还是弟子时,李玄燹就在居所窗外种下一株梅树,升了职务,换了房间,也会在窗外种棵梅树,等当上了掌门,寝居外、大殿外都种上了梅树。

可这又有一个古怪处,李玄燹种梅从不多种,她让每扇窗、每扇门推开时,都能见着一株梅树,但也只有一株,不许再多。而这每一株梅树必是她亲手种下,绝不假手他人。

这让衡山的庭园景象有些古怪,常有花草丛中、奇岩假山之后,一株梅树兀立当中,显得孤芳自赏,格外刺目。

今年的梅花还未开,李玄燹仍看着梅树。几个只有两个人知道,她赏梅的习惯是从二十岁那年开始的。月前,她亲自前往少林去见觉空,确定了心中猜想。这次昆仑共议与以往不同,有些门派观望,有些门派期待,有些门派还存着侥幸,大概除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知道的武当外,各方都该存着不少心思。

“那青城呢?是观望还是存着侥幸?”她想起青城。沈玉倾在没有任何利益驱动下愿意帮她巩固关键的两票,让点苍在昆仑共议上占不到优势,这年轻人既有手腕又有仁心,在九大家第二代当中当真出类拔萃,只是不知这颗仁心还能维持多久。

想到沈玉倾,自然想到自己派去青城的弟子顾青裳。若连沈玉倾这等人物都不能让她动心,那自己可真不知道要把她交给谁了。这傻孩子,爱逞强,又自以为是,什么都没经历过就想着要继承自己衣钵。

再过几天便是腊月了,前往昆仑前,该有机会看到梅花开吧。

※  ※  ※

齐子慷走到怒王殿前,这名字是为了纪念一百多年前怒王起义而起的。昆仑宫到了冬天,比边关还冷上许多,殿前的积雪已有两寸厚,他也没叫人打扫。

十年了,再过半年,总算能卸下这盟主之职。他转了转手上九龙戒玺,这是代表九大家盟主的信物,昆仑共议的盟约书都要烙上戒印才算数。

说起来这十年真没几件大事,去年也就唐门跟华山那笔糊涂帐值得一提。这昆仑宫除了九大家派来的使者代表,就住着自己领来的铁剑银卫跟九大家驻军,要不是妻子带了儿女常来探望,还真是无聊得紧。不过一入冬他们就全跑了,真是……

真不晓得为什么诸葛焉这么急着坐上这位子,连十年都等不得?什么规矩早几十年前都定好了,这二十年太平无事,九大家连报请仲裁的公文都少。

不过有条规矩确实要改。

再这样下去,崆峒会日渐衰弱,齐子慷想着:“九大家不能独瘦崆峒,铁剑银卫不能没出路。”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也是自己回到崆峒后得处理的——李慕海竟然有孩子留在关内,叫李景风。

世事当真难料,崆峒的孩子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崆峒,接着又离开了崆峒。

再几个月就好,齐子慷想着。

※  ※※

青城的搜捕极快,早上发现沈未辰离家,当即发了八百里加急文书,第二天下午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青城。沈未辰两人星夜赶路,靠着沈未辰身上的青城令牌直接在驿站换马,一路向北,到了第四天,终于抵达汉中。

雅夫人怕这事传出去对女儿名声不好,把消息暂时锁在青城境内,到了汉中就是华山地界,两人这才喘了口气。

“到了华山还得小心点。”沈未辰道,“青城跟华山近来交恶,若是寻常人还好,若是遇到方敬酒这样的人物,有些麻烦。”

顾青裳笑道:“怎么,怕他把你抓去当压寨夫人?”

沈未辰道:“我好歹也是九大家的闺女,只怕惹了麻烦,会拖累你。”

顾青裳想了想,道:“没意思。你这一路闯荡,遇着危险就拿出令牌,城隍见着了都得哈腰让道。这哪是走武林?是到处仗势欺人来着。”

沈未辰道:“我是出来找人,不是出来闯荡江湖的。”

顾青裳道:“意思是,若不是出来找人,你就不出来了?”

沈未辰想了想,似乎也未必是这样。到底找人是借口还是闯荡是借口,她自己也分不清,但她这趟出门确实不同以往自在,于是道:“你说怎地?”

顾青裳道:“这一路上遇着事情,你别拿青城的令牌出来压人,靠咱俩本事解决。”

沈未辰笑道:“你越说我越觉得你是诓我出门的。”

顾青裳揽着她肩膀道:“早说了,我是拐你回家当媳妇的。”

沈未辰道:“怎么就我是媳妇了?说不定是我拐你当媳妇。”

两人嘻嘻闹闹,又过了两天,终于到了汉水上。

谢孤白说到汉水上等,那是猜到李景风要往昆仑的方向去,可沈顾两人不知情,只觉得守株待兔困难重重。两人沿江而下,江面广阔,遇着行船又不能上船盘查,李景风正被通缉,也不能直问。

到了江面广阔处,只见华山战船沿岸停靠,少则数十艘,多则上百艘,密密麻麻。沈未辰道:“这汉水上怎么停了这么多战船?比我们青城停在长江上的还多。”她心思细腻,隐隐觉得不妥。

两人在江上找了两天,还是无计可施,沈未辰道:“这不成,大海捞针似的。”

顾青裳道:“那怎么办?”

沈未辰道:“找我师父去,他领着青城的船队,沿江拦船还有些指望。若景风没走这条路就罢了,要真走了却被我们漏过,可要懊悔莫及。”

顾青裳埋怨道:“不是说好了不拿青城的令牌办事?”

沈未辰笑道:“师父见着我的面自会接我上船,用不着令牌。”

顾青裳知道她强词夺理,只是确实无计可施。她想带沈未辰四处游历,见见世面,教她别把自己困死在青城,可若见了李景风势必要送他回青城,那飞脱的凤凰又得回到笼子里。但找不着李景风她又觉得对不起沈未辰,又想:“若找着了人,把他劝回青城,大不了我送他回去,把妹子留在汉中等着就是。”

两人问了青城的船队所在,往下游走去,正赶路间,忽见一艘战船打着青城的旗号,正停在岸边不远处。沈未辰大喜,雇了船过去,船上弟子见有美貌姑娘来到,都觉讶异,免不了几句调戏,顾青裳只是冷笑。等知道大小姐身份,这些人一个个肝胆俱裂,又不免被顾青裳讥嘲。

船长是刑堂堂主顾狼烟的弟子孙胜,四十多岁,曾在青城见过沈未辰,见了大小姐,忙将两人迎入船舱。沈未辰问起为何停船在此,才知原来青城扫荡船匪,这船是侦察用,正在巡逻中。

沈未辰提起要与师父会合,孙胜自然不敢忤逆,请两位小姐进了舱房,扬帆而去。

沈未辰在船上无事,从行李中取出一尊木人与雕刀。顾青裳这几日与她同行,见她闲暇时就雕刻,把一块木头从略具雏形刻到有了木人形状,脸上轮廓渐明,忍不住看了一眼,问道:“这是雅爷?”

沈未辰笑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我爹寿诞,我刻好了木人,连着平安信请人送回青城交给我哥,到了我爹寿宴那天,我哥便会代我送上。”她说完后神色黯然,道,“每年腊八我都陪着家里人喝粥,今年可凑不着热闹了。”

顾青裳道:“过了腊八还有除夕,过了除夕还有元宵,元宵过了有清明,清明过了有端午,七夕拜月老,中元拜鬼神,中秋人团圆,重阳要登高,冬至吃饺子,还有你爹娘、你哥、沈掌门、楚夫人,一堆寿诞。得了,你刚出重庆,还没到贵州就得打道回府。”

“再一个月就过年了,总不好过年也不回去。”沈未辰道,“这个月就算找不着景风,我也得回去打个招呼。”

“这多没意思,你回去,想再出来可就难了。”顾青裳躺在床上,双手环胸,左腿屈起,右腿交叠,望着床板发愣。

“姐姐没有家人吗?”沈未辰问。

“我爹,两个哥哥,还有我爹那几个亲戚,都十年没见面了,也不想见。”顾青裳道。

沈未辰听着古怪,问道:“怎么回事?”

“我外公是湖北的富商,很有些家底。二十五年前一把大火,家眷带护院仆人,五十几口人,没一个逃出来的,烧得可干净了。”

沈未辰心中不忍,歉然道:“对不住,勾起你伤心事了。”

“那时我还没出生,见都没见过我外公呢。”顾青裳接着道,“我娘的丈夫是个穷书生,上头有公婆,还有一对弟妹。这年头,书生还不如练把式的,又没其他本事,一家老小靠着我外公接济过日子。我娘那婆家一开始对我娘很是礼貌,等外公死后,家里渐渐破败,就对我娘登鼻子上脸,颐指气使起来。我娘早晚劳作,又要纺织刺绣,又要张罗弟妹生计,到后来动辄挨骂,一不顺心就是一耳光,端洗脚水,倒粪桶,伺候一家人,那两个弟妹只当大爷,被嫂子服侍得心安理得。”

沈未辰听说过这种事,但沈家是青城第一望族,出入都很体面,顶多婆媳不和,从未听过身边人有这等遭遇,不由愣住。

“至于我爹,他一句话没说,只觉得理所当然。我问我娘怎么不逃,我娘说这叫嫁鸡随鸡,女人有三从四德,万般皆是命,要认命。我说我以后不要嫁人,我娘骂我,傻孩子,你不嫁人,上山当尼姑吗?娘是娇生惯养大的,哪受得了这虐待?心力交瘁,过没几年就死了。等娘走了,我就真离了家,上衡山当尼姑去了。”

沈未辰讶异问道:“你说你跟家人十年没见,那时你多大年纪?”

“十岁多一点吧,差点死在山上。幸好遇着了赵师姐,要不真要死在山上啦。”

沈未辰瞪大眼睛,只觉得不可思议,又是佩服又替顾青裳难过。

顾青裳接着道:“娘到临死前还不怪她丈夫,只怪那把火烧光她的福气。嘿,娘这个婆家还不是外公帮她挑的,是她去读书学字,打小认识,真心喜欢上的,还不是护着自己家人,从没替娘说过一句话。”顾青裳冷笑道,“老婆再亲也是外人,只有父母兄弟才是自己人。”

沈未辰低声问道:“你就是这样才不嫁人的?”

顾青裳道:“我十六岁那年到山下办事,见着一个妇人被她丈夫当街毒打,打得鼻青脸肿。我上去教训了一下,把她丈夫打倒在地,她反倒来求我别伤她丈夫,我当下便饶了他,嘱咐他以后不可再犯。”

沈未辰听她又说起故事,问道:“之后呢?”

顾青裳道:“那夫妻就住在衡山脚下,半年后我又路过,见那妇人又被打得鼻青脸肿,我怒从心起,就逼着她丈夫写休书。你猜怎地?”

沈未辰点头道:“她肯定对你很感激了。”

顾青裳笑道:“妹妹大错!她哭着说离开丈夫自己一个人没法过活,而且名节受损,再嫁也难找到好人家,还不如过一日是一日。”

沈未辰料不着如此结果,可仔细想想,却也能明白妇人难处。

顾青裳笑道:“所以找丈夫最好找父母双亡,无亲无靠,武功又比不上你,只能你打他的。”

沈未辰笑道:“姐姐这结论下得妙,可打相公跟打妻子一样不可取。”又问,“那夫妻后来怎样了?”

“那男人许是被我打怕了,没多久就搬家了,那妇人也不知活着还是被打死了。”顾青裳接着道,“后来我在衡山开了间小书院,收留一些无亲无故的孤儿,男孩我就教他要对姑娘好,女孩我就教她们纺织、女红,望她们能自食其力。我自己得立个榜样,姑娘不嫁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沈未辰听她这样说,又多了几分佩服之意,道:“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当尽力。”

顾青裳伸出手,笑道:“先来个几百两银子使使。”

沈未辰笑道:“银两真不是事。等找到景风,带我去那间书院瞧瞧?”

顾青裳笑道:“你出了银两,肯定要招待。”

两人闲聊了半天,顾青裳在舱房坐得气闷,两人上甲板透气。天黑得早,此时正当朔月,天空阴沉沉不见星光,船上只靠灯笼火把照明。

两人正闲聊间,忽听有人呼喊:“有船匪!有船匪!”沈未辰吃了一惊,船身猛地一阵晃动,像是撞着什么东西。

顾青裳喊道:“看看去!”两人抢至船沿,只见周围摸黑来了十余艘五丈小船,每艘船上又有五六人。这些小船未掌灯火,把哨的看不清楚,等瞧见时早已欺近船身。

顾青裳奔至船尾,也见有小舟跟在后头,显然是中了陷阱,被团团包围。她咬牙切齿骂道:“好贼子!”沈未辰猛地将她拉开,高声喊道:“大伙退离船沿!”

她刚喊完,咻咻几十支箭已射到船边,几名闪避不及的守卫中箭,倒在地上哀叫。随即又见十余条铁钩飞起,钩住船沿。顾青裳喊道:“他们要攻船!”

孙胜早爬上楼台,大喊道:“取盾,避箭!别让贼人上船!”青城弟子忙拾起盾牌,一边遮挡箭雨,一边卸掉铁钩。孙胜见沈未辰仍站在甲板上,大喊道:“大小姐,回舱里避避!”

沈未辰哪里肯听?见有抢上船的匪徒正与青城弟子交战,掏出峨眉刺便冲上前去,将两名匪徒打落河中。顾青裳也回房取剑杀敌。孙胜见这两姑娘武功高强,尤其大小姐,一双纤纤玉手,打人那是一打一个准,一打一个狠,不过片刻便打倒五六名匪徒,一时竟看愣了。

沈未辰与顾青裳刚清掉船边一角,回头望去,另一边已有人攀上船来。这些歹徒武功不弱,竟与青城弟子战得难解难分。顾青裳咬牙道:“哪来这等船匪?分明是门派弟子!”

只听孙胜站在楼台上喊道:“左前,四个上!右后,八个上!”青城弟子听他吩咐,各自上前应敌。孙胜又喊道:“大小姐,后边人多,劳您大驾!”

沈未辰奔到船后,果见已有六七名船匪上船,地上倒着三四名青城弟子,剩下两人正在抵抗。沈未辰抢上前,戳翻了两名船匪,又踢倒一人。她低头望去,只见船下还有人沿着铁链爬上,当下右手应敌,左手握住铁钩,奋力一拔,卸下铁钩,只听“哗啦”一声,来人摔入河中。

那铁钩系着小指粗细的铁链,嵌入船身,下方挂着人,绷得甚是紧实,非两三人合力不能卸掉,沈未辰却能独力拔起,只看得青城弟子挢舌不下——这天仙般的大小姐莫非真有天仙般的神力?

孙胜居高临下,眼观四方,指挥若定,眼看就要控制局势,不由得甚是欣喜。顾青裳与沈未辰会合,见敌人攻势稍缓,也安下心来,笑道:“再杀几个贼子去!”

孙胜正自指挥,“唰”的一声,不知哪来一箭,正中胸口,孙胜惨叫一声,从楼台上跌下。这下变起突然,连沈未辰也没见着这箭是哪来的。船边不远处忽地亮起一盏盏灯火,沈未辰这才看仔细,原来是一艘卸了旗号的战船,模样大小与华山战船相似,只是同样灭了灯火,仗着熟悉水路欺了近来,此时两船相距已不过三四丈远。

孙胜身亡,船上无人指挥,顿时一片大乱。沈未辰喊道:“姐姐,你上去指挥!”

顾青裳拾起一面盾牌,登上楼台,喊道:“左后边,六个!右前方,三个!右侧有贼子上船了!”

“呼”的一声,箭雨如飞,顾青裳忙以盾护身。随即又是“砰”的一声巨响,那华山战船竟撞了上来,船身剧烈摇晃,十余名匪徒早已持刀抢上。

有青城弟子喊道:“大小姐,这船守不住了!您快逃!”

沈未辰见敌船贴着己方船只,贼人有搭了桥板过来的,也有一跃而来的,青城弟子守着船沿,已渐渐败退,顾青裳站在楼台上呼喊指挥,人手已见支绌,于是道:“你通知船夫,冲出去!”

那弟子皱眉道:“小船不怕,这大船甩不开!”

沈未辰道:“照我吩咐便是!”

她取了火箭,登上楼台,射向敌方船帆,虽正中船帆,但深夜风大,那火顷刻便熄。

顾青裳道:“需得多些火箭才能把这帆烧起来!眼下是来不及了,看来这船守不住了,让弟兄们跳船逃生!”

沈未辰道:“现在是腊月,河水冰冷,功力差些又不善水性的,只怕要死!”

顾青裳道:“抢他们的小船走!”

沈未辰摇头道:“不成,这里还有艘大船,又是顺流,追上来放箭,我们还好,其他弟子死伤必然惨重!”

顾青裳咬着下唇,恨恨道:“那只能拼到底了!”她看向沈未辰手中那对凤凰,即便危难关头,仍忍不住揶揄道,“每次瞧见你这对凤凰,就想起酒宴上你拿筷子跟三爷对战,可秀气了。”

沈未辰心念一动,道:“你指挥船只冲出去,我去换把好使的兵器。”说罢转身要走。

顾青裳急道:“你去哪?”

沈未辰回道:“总不能老让他们攻过来,我们也得攻回去!”说完进入船舱。顾青裳摸不透她把戏,只得指挥船只扬帆转向,准备冲出去。

过了会,沈未辰从船舱中冲出,腰间插着两把大斧头,顾青裳瞪大了眼睛。只见沈未辰冲上前去,峨眉刺左戳右刺,点倒两名匪徒,也不走桥板,挑个人少处纵身一跃,一跃足有五六丈远。贼人见一名少女飞跃而来,不由得一愣。

她一跃落到匪徒后方,几名贼人抢上,哪里是她对手?只见她一对峨眉刺舞成梨花暴雨,银光闪闪间又有三四人倒下。

沈未辰奔至帆索旁,将峨眉刺收入腰间,从身后抽出两把大板斧,挥斧便砍。

原本帆索是船上要地,帆索断折,风帆便倒,周围多有人把守。可敌船因占了上风,众人争先上船,只道必胜,帆索旁只余了六名守卫,中间还留了一大块空地。原本这也该够了,怎奈来的是沈未辰?她几个闪身便越过六名守卫,只见一名端庄秀丽的少女高举两只黑溜溜、亮灿灿的大板斧,猛地挥下,帆索断裂,风帆登时歪了一边。

沈未辰并不停留,仗着轻功高明,几个起落已落到另一边帆索前,双斧齐挥,又斩断两条帆索,那风帆顿时失去控制,船身歪斜。

船上指挥忙喝令拿下沈未辰,沈未辰从船身绕至船尾,纵身起落,那双大板斧见着帆就砍两刀,见着绳索也不管是什么就来上一记,到了尾桅处,索性奋起神力,对着船桅左一斧,右一斧。那船桅虽然未倒,却已倾斜,船身不受控制,逐渐偏离青城船只。

此时已有数十人包抄过来,忽闻顾青裳高声大喊:“快回来!”沈未辰见两船逐渐分离,也不管许多,一双斧头兜圈似狂挥乱舞,人如旋风般不住打转,冲向船沿。

顾青裳站在船上,只见她一名纤弱少女,身着素衣,神出鬼没,狂奔乱走,又把那双斧头舞得水泄不通,当真是古有黑旋风李逵,今有白旋风沈未辰,不禁又是担心又是好笑。她见两船分离,渐有四五丈远,不由得又感焦急,只怕沈未辰失陷在敌船上,忙命人取了弓箭,对着沈未辰的方向捻弓搭箭,一箭射出。

沈未辰被重重包围,难以脱逃,她这般狂挥乱舞虽能镇摄对方,破绽却多,果不其然,后背、腰上、小腿被划了几刀,幸好都是轻伤。

忽然前方有人倒地,原来是顾青裳射箭来援。顾青裳一箭得手,正要再射,猛听得破风声,有善弓术者对她狙击。顾青裳忙着地滚开,险险避过,喊道:“盾手护我!”几名青城弟子忙持盾护在她身边,顾青裳再发一箭,又射倒一人。

沈未辰前方少了两人,余人惊慌失措,稍稍让开了些。顾青裳接连几箭射倒数人,辟开些许缝隙,只需这一点破绽便足以让沈未辰发威。她向前冲出,双斧横扫,逼退的逼退,闪避不及的只能惨嚎倒下。眼前还挡着一人,正要挥刀拦阻,沈未辰身子一侧,猱肩撞去,那人只觉像被铁锤撞着一般,口吐鲜血,摔飞数尺。沈未辰抢了这个空,正要突围,忽听风声响,忙挥斧格去一支冷箭。

这一箭只让她脚步稍稍一慢,后边的贼人又要抢上,顾青裳一箭从沈未辰耳边擦过,正将后方那人射倒。

沈未辰奔至船沿,两船相距已有六丈有余,她纵身一跳。顾青裳见她这一跳,估摸着还差一尺距离,只怕她要落水,不由得惊呼出声。

沈未辰不慌不忙,两把斧头向前一砍,斧头嵌入船身数寸,她自己顺势悬挂在船身。她喘了口气,用斧头支着身子,一斧一斧往上攀爬。早有人取来绳索,准备救援。

她刚爬了两斧子,又听顾青裳高喊一声:“小心!”只听得破风声响,知道又有箭矢来袭,危急间她也不知怎么闪,索性双斧支住身子,向上一翻,成了倒立姿势,那箭正射在她原先位置。

忽听顾青裳喜道:“中!”她转头望去,贼船楼台处,一名弓手胸口中箭,自上摔下。

沈未辰翻下身来,见绳索垂下,忙伸手抓住,抬头望去,只见顾青裳伸手喊道:“快上来!”

她抓住顾青裳手臂,终于登上甲板。她几次险死,与顾青裳皆是精疲力竭,两人并排躺在甲板上,仰面向天,不住喘气,大有劫后余生之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顾青裳猛地翻过身来,抱住沈未辰笑道:“好妹子,我嫁了,快娶我吧!”

作者感言

三弦大天使/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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