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风被苏银铮抱个满怀,忙推开她道:“二小姐,别胡闹!”
苏银铮道:“我哪胡闹了,快娶我!”
李景风道:“我们才认识一天,不,还不到六个时辰呢!”
苏银铮道:“杜丽娘做个梦就爱上柳梦梅了!”
李景风问:“谁?”
苏银铮拉住他手道:“别管她是谁,我们明天就跟爹说!”
李景风慌道:“这个,不行,唉!”他不知所措,只得指着山下道:“那里怎么有人?”
苏银铮望向山下,却见一片漆黑,嘟嘴道:“现在宵禁,这里又没有守卫,这么晚了,山下哪会有人?你骗人!”
这话勾起李景风疑问,忙甩脱苏银铮的手道:“我们过去看看。”说完也不等苏银铮回话,快步下山。苏银铮老大不愿意,喊道:“牵着我。这么黑,怕摔呢。”
李景风心想有理,只得回头牵着苏银铮的手下山。到了山脚处,李景风往那两人方向走去,苏银铮见他慎重,不由得信了几分,问道:“真的有人?”
李景风点头指着前方低声道:“是啊。”
苏银铮道:“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楚呢。”
李景风道:“他们没打灯笼,得近点你才能看见。”
苏银铮道:“这么晚还在外,又在没守卫的地方,肯定是个尴尬人。”
李景风放开她手,道:“你在这等我,我靠近点瞧。”
苏银铮道:“我也要看!”
李景风道:“我武功低,保护不了你!”
苏银铮道:“你是紫色,还没大富大贵,真有危险,一道雷也先帮你把他们劈死了。”
李景风苦笑道:“那也得先有云,下些雨,我瞧这天色不像会打雷呢。”说完躲在树后,往两人方向走去。苏银铮也不依不挠,跟着他躲躲藏藏,李景风无奈,只得让她跟着。两人又走了数十丈距离。李景风目力虽好,黑夜中相隔又远,人影虽然清晰可见,脸部却是模糊不清。他又带着苏银铮。不敢靠的太近。只听苏银铮低声问道:“见到是谁没有?”
李景风摇摇头,道:“再近我怕危险了。”
苏银铮道:“我都没瞧见人影,他们也见不着我们才是。”
李景风道:“等他们瞧见你,躲都来不及啦。”又道:“我再靠近点,你别跟了。再跟我就走了,惹这麻烦拖累到你。”
苏银铮撅着嘴道:“不跟就不跟。”
李景风趴低身子,躲在树后,那两人许是交谈完,一人已转身离去。李景风顾不得暴露形迹,又往前快步走了几丈,另一人正好转头看过来,李景风大吃一惊。就地伏倒,不敢再动。隐约间见着那人形貌,却瞧不分明。
那人似乎没发现李景风,不一会,转身往嵩山大院的方向走去。
李景风等那人走远,这才起身。苏银铮追上问道:“怎么了?见到是谁了吗?”
李景风摇头道:“见着了,不过不认识。”
苏银铮埋怨道:“啥都没见着,你说见着神仙我都信了。”
李景风道:“先回去吧。”
两人沿着来路回去,李景风道:“前面有守卫,闪着些。”
苏银铮笑道:“出来时我怕他们抓我回去,回去时我还怕啥?”果然巡逻拦阻,苏银铮取出令牌,巡逻连忙行礼放行。此时天色渐亮,苏银铮大摇大摆的走向嵩山大院门口,身边又跟了个男人,守卫都吃了一惊。
两人回到松云居,萧情故还在贪懒,倒是苏氏起床张罗早餐,见他们两人从外走入,讶异道:“这么早,妹妹又溜去哪了?”
苏银铮道:“画画!”说完伸了懒腰,对李景风道:“我先去睡会。起床见。”又蹦又跳的回到自己寝居,心情甚是欢喜。苏氏觉得古怪,问李景风道:“妹妹怎么了?这么高兴?”
李景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说着打个哈欠道:“萧夫人,我也先去歇会。”
※ ※ ※
这一觉直睡到过午方醒,李景风刚起身,两名侍女敲门进入,一名端了洗脸水与手巾给他,他忙挥手道不用,侍女道:“水都打来了,总不好倒掉吧。”李景风这才梳洗。另一名侍女递了漱口茶与茶盂给他,他推拒了茶盂,用茶漱口,咕噜一声喝下。递茶侍女忙道:“这是漱口茶。”
李景风道:“我知道,就嫌浪费,昨天晚饭也这样。”
他在青城与沈家兄妹同行时,便知富贵人家饭间晨起时以茶漱口的习惯。谢朱文不以为怪,他却嫌浪费,只是当时沈未辰在席间,怕被瞧不起,只得有样学样。现下无此顾虑,索性把漱口茶一口喝干。
递茶侍女摀着嘴笑道:“这习惯跟姑爷一样呢。”
李景风怪道:“萧公子也这样?”昨日席间倒没注意这件事。
递茶侍女又道:“夫人替公子留了饭菜,公子起身后可往饭厅用膳。”
李景风正觉饥肠辘辘,又想起苏银铮,问道:“二姑娘起床了吗?”
侍女掩嘴笑道:“公子问二姑娘吗?二姑娘早用过饭,出去不久,公子且在松云居等等。”
两名侍女退出后,又有一名侍女捧着一盘衣服走入,那侍女道:“一时来不及置办新衣,这是姑爷的旧款,公子将就些。”
李景风见那衣服布料华贵,心想:“这衣服穿坏了赔不起,就算不用赔,我今天便走,洗净送还也是麻烦。”忙道:“不用了,我穿自己那衣服就好。”他要起身,见那侍女还站在不动,当下恍然,脸上一红道:“我自己会换衣服,你下去吧。”
那侍女又摀嘴笑道:“这也跟姑爷一样,贴身的事,只让夫人亲自服侍呢。”
李景风穿好衣,往饭厅走去,一路上侍女见着他,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住偷窥观看,掩嘴微笑。李景风一个个看在眼里,颇觉古怪,不禁有些毛毛的。
饭毕,苏氏出来打个招呼,李景风忙起身行礼。两人寒暄过后,苏氏问道:“公子昨夜出门了?”
李景风道:“二姑娘想画画,我劝不动她,只得陪她。”又问:“萧公子几时回来?”
苏氏道:“酉时左右回,还有两个时辰呢。”
李景风只等他回来告辞,心想趁这空闲时间练剑,忽听到有人快步踏上,喊道:“李兄弟!快!爹要见你。”他转头去看,却不是萧情故是谁?讶异道:“萧老先生要见我?”
苏氏抿嘴笑道:“是我爹!”
李景风恍然大悟,又更觉奇怪,怎地今日一起床,个个都是古怪模样。萧情故来到他面前,抓起他手道:“咱们走吧!”说罢拉着他便走。李景风看他皱起眉头的模样,心想莫非发生大事,只得快步跟上。
路上,李景风问道:“掌门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萧情故问道:“你昨晚陪银铮出门了?”
李景风这才明白,起床后众人怪异的目光,原来是因为苏银铮,忙道:“她想去画画,我怕她危险才跟去。”
萧情故道:“你就该呼喊人来抓她,怎地跟着她胡闹?近来嵩山不平静,济南虽然无事,可要是有个万一,还真没人救得了你。”
李景风道:“我看她甚是焦急,又说外面有巡逻,不怕危险,只得跟着她,没多想……”
萧情故欲言又止,叹气道:“你自己跟爹说吧,唉……”
李景风一路忐忑,跟着萧情故来到一座大厅前,匾上书着“议事厅”,厅中无人,只在墙边上摆着八张方椅。萧情故领他从厅前穿过,到后厢一间书房前敲门道:“掌门,人带来了。”
里头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 “进来!”
萧情故推开门,李景风见一位年约五十的老人坐在主位上,脸颊瘦长,尖眉大目,额头皱出好几道皱纹,像是商议似的兀自缩在一起。他身旁站着一名俊秀青年,剑眉朗目,甚是英挺。
苏银铮正站在父亲面前,见着李景风,一脸不悦顿时烟消云散,挽着李景风手臂喊道:“爹!就是他,一表人才呢。”李景风欲待推却,苏银铮将他拉进书房,嘱咐道:“快叫爹!”又指着俊秀青年道:“这是我大哥苏亦霖。”李景风见苏亦霖,只觉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啪”的一声巨响,一张檀木桌子硬生生被苏长宁打塌了。李景风尴尬拱手道:“晚辈……”
苏长宁气鼓鼓怒喝道:“没让你说话!”
李景风只得闭嘴,苏长宁又道:“连问他叫什么名字你都说不出来,成天在那紫色金色红色,娘的,你当是种花园,五颜六色的好看是吧!”
苏银铮却是一脸不以为然,转头问李景风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景风还没开口,苏长宁又喝道:“还没叫你开口,闭嘴!”
李景风被抢白两次,只得退到一旁去。苏银铮道:“现在不知道名字有啥关系,等他当了嵩山掌门,姊夫当他副手,全天下都知道他名字了。到时别说嵩山要分家,吞了少林都行。”
苏长宁骂道:“我以前只道你说胡话,现在连梦话都说了,你是苏长宁的女儿,吞少林,这话你能乱说吗?”
苏银铮撅起嘴道:“我以前说姊夫是人才,你瞧,这不就是了。我说他以后会比姊夫厉害,以后就肯定比姊夫厉害。”
苏长宁气得脸色苍白。萧情故劝道:“爹,妹妹年纪还小,也不急。”
苏银铮撒泼道:“我不管,我昨晚跟他出去了一夜,我们是从大门走入,多少侍卫都见着了。现在坏了名节,你要是给让我嫁给别人,我就到处说,看谁敢要我,哼!”
苏长宁更是大怒,对着李景风喊道:“你过来,让我一掌拍死你。”说着就要起身,苏亦霖连忙拦阻,喊道:“爹!你先别生气,把这事给说清楚了。”
萧情故也挡在李景风面前道:“爹,息怒。”
苏长宁瞪着李景风,又问道:“这小子哪来的?”
李景风正要答话,苏长宁又骂道:“没问你!”又望向萧情故,萧情故道:“他叫李景风,是青城世子沈玉倾沈公子的结拜兄弟。”
“喔?”苏长宁神色稍缓,苏银铮也喜道:“我早说他不是普通人了吧。”
苏长宁打量李景风衣着,喃喃道:“青城世子的结拜兄弟?”萧情故一惊,心想:“方才赶的急,没注意着,李兄弟怎么仍穿这身衣服?”过了会,苏长宁皱眉道:“瞧着不像。”
苏亦霖道:“是真是假,向青城通个书信便知,往来也不用多少时间。”又问李景风道:“你在青城有差使吗?”
李景风摇头道:“没有!”
苏亦霖道:“既无差使,不如留他在嵩山,跟着妹夫几年磨练本事。反正二妹还年轻,若他真是沈公子的结拜兄弟,也不辱殁了二妹。”
苏长宁皱眉道:“怎么沈公子的义弟在青城没差使?”言下之意,显然不信。萧情故也觉心虚,挽住李景风手臂,低声问道:“你真是沈公子的义弟”
李景风这一年多来所遇不是世家公子,便是门派大家的权贵,也不知是走什么怪运道。他听萧情故这样问,忍不住大声道:“掌门,你叫我过来,又不让我说话,你们一家人自个说来说去,也不问我想法?难道我就任由你们摆布。”
苏长宁冷笑道:“你想说什么?我猜也猜的着。我不知你是脸上抹了什么胭脂,骗我女儿容易,骗我可难。”
李景风道:“我武功低微,脑袋又笨,二哥念我帮过他,执意要与我结拜,我只当是他心意,没想高攀,也不当回事。我无门派无师承也无侠名状,这趟来见萧公子,不过是帮朋友传个讯,问个安好,即刻就走!”
又走向苏银铮面前道:“二姑娘,你别瞎胡闹,婚姻非同儿戏,就算不找门当户对,也得找自己喜欢的,别一时使姓子,李景风告辞了。”
苏银铮见他要走,忙拉住他手臂急道:“你要去哪?”
李景风道:“我想往……”他本要说是昆仑,又觉得这事不宜泄漏,于是改口道:“我想去衡山。要不,往海边去,我听朋友提起,海可好看了,水还是咸的。”
苏长宁向来知道女儿性格胡闹,原没打算允这门亲,没想李景风对当嵩山女婿毫无兴趣,顿觉脸上无光,骂道:“谁准你不娶的!青城世子的结拜兄弟,嵩山配不起?这还是嵩山的地盘,我一句话,你连嵩山大院都出不去。”
他方才还不允婚,这下竟然连不婚都不允,苏银铮拍手笑道:“我就知道爹最疼我!”
苏长宁道:“我没说让你嫁,总之嫁不嫁,是我说了算!这小子没资格说话。”
李景风愠道:“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苏长宁道:“就欺负你,怎地?”又对萧情故道:“你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萧情故没料到事态如此发展,只得道:“是!”
苏长宁怒道:“嵩高盟已经够头痛,又来惹这些事,通通出去、出去!”
李景风还要辩驳,萧情故早拉着他道:“先走先走!”
苏银铮连忙跟出,苏长宁喝了两句,苏银铮只作没听见。
苏亦霖劝道:“爹!先别气了,二妹相人向来有些门道。她看妹夫……就挺准的。若这位李兄弟真是人才,又跟青城有干系,二妹也不算屈就。”
“真跟青城好,干系也不小。”苏长宁想了想:“最近华山青城正闹腾,依咱们跟华山的关系,严掌门颜面也需顾忌些。”又道:“严家几个孩子跟咱们都有往来,我还想等过几年银铮大了,跟严掌门结个亲家。要是不想嫁得远,跟泰山亲上加亲也是成的,这孩子就是爱胡闹。”
“大妹二妹都有主见。爹。”苏亦霖道:“娘已经是泰山派出身,华山又远,两个妹妹留在爹身边也是好的。要联姻,以后有了孩子也行。”
“那你是赞成这桩婚事了?”苏长宁问。
“也不是。”苏亦霖犹豫了会,道:“终究还是看爹的主意。”
“你自己的主意呢?”苏长宁皱眉问道:“你瞧这小子怎样?”
苏亦霖又想了会,才道:“是有些莽撞,不过也有骨气,就不知是不是装的。”
苏长宁冷哼一声,道:“有骨气又怎地?青城世子的结拜兄弟,终究不是……”话说到这,苏长宁猛然住口,转过头对苏亦霖道:“爹只是嘴快,没别的意思。”说着站起身,拍拍苏亦霖的肩膀道:“我当你是亲儿子。”
苏亦霖道:“孩儿知道,爹不用多心。”
苏长宁看着苏亦霖,想了想,叹口气道:“事情还多着,被那丫头一胡闹,又耽搁了。唉,要多几个能帮我分担的便好。”
苏亦霖欲言又止,最后只道:“爹记得多歇息,别忙坏了。”
苏长宁摇摇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 ※ ※
苏银铮欢天喜地挽着李景风,道:“爹不反对,你在这留几年,爹肯定会答应的。”
李景风心想:“我若要留在一处,当初又何必拒绝二哥?留在嵩山跟留在青城有啥不同?”轻轻挣脱苏银铮手腕,摇头道:“我就想四处游历,哪都不想留。”
苏银铮语气落寞,问道:“为什么?我哪不好吗?”
李景风本想义正辞严地教训她任性,见她神色落寞,登时心软,温声道:“你都很好,可我真不想留在嵩山,我们也没感情,我武功差,身份差。你肯定是看错了,我这是黑到发紫,不是真紫。这个黑的比绿色还低,你嫁我就是误了终生。”
萧情故眉头一挑,心想这小子还真能顺着二妹的话说。
苏银铮道:“你自个又看不见,我说是紫就是紫。”
萧情故摸着下巴,问道:“二妹,你跟李兄弟这段孽海情深权且搁下。我就问件事,嵩山大院里头不多不少上千护卫,你爬了几座墙出去,能没人知道?这人家要是爬进来,不也没人知道?你说,怎么回事?”
苏银铮脸一红,道:“我,就爬……看到墙就爬。恰巧……就爬出去了。”
萧情故道:“我去问大哥。”
苏银铮大急,忙道:“别去,我是偷看大哥的守卫图纸才明白哪有空子。大哥知道又要骂我了。”
萧情故问道:“你哪看见的?”
苏银铮道:“他书房桌上。”
萧情故点点头,道:“你们继续。”
李景风道:“萧大哥,你跟掌门说说,让我离开嵩山。”
萧情故摇头道:“这个难,估计晚些你的模样全济州城都知道了,插翅难飞,得等掌门气消了,才可能放你走。”
苏银铮急道:“放不得!”
萧情故摸摸她头头道:“小妹,人家才认识你一天,你忒也心急,缓些缓些。”
苏银铮气鼓鼓道:“当年我就是错信了你这句话,才让你被姐姐抢走!”
萧情故与李景风听了这话都忍俊不住。李景风见她天真可爱,不忍伤她心,可这件事着实无奈。
萧情故道:“你这几日暂且住松云居吧。”
李景风道:“我行李都放在奚家,得去拿。”
萧情故道:“我派人帮你去拿。”
李景风摇头道:“我自己去吧。奚老先生陪了我一路,也得跟人家打声招呼。你放心,我不会跑,让你难交代。”
苏银铮道:“我也去!”
萧情故提着她衣领道:“去个屁,今天起你连松云居都不能睡,去爹那睡去。”
苏银铮讶异问:“为什么?!”
萧情故道:“罚你昨天偷溜出去,也防你整日里纠缠人家。终究是个姑娘,没出嫁前也要有个样子。”
苏银铮怎地纠缠,萧情故只是不理。
※ ※ ※
李景风回到奚家,敲了门,一名佣人上前开门,见是李景风,问道:“大哥是拿来行李的吗?”
李景风点头,一进屋就听到奚老头在房里骂道:“不孝子,叫你陪爹看场戏,死活不肯!”
奚大狗道:“我累了一天,就想早些睡。你自个去不成?”
奚老头道:“你小时候哭着叫我带你去听战长沙,我还不是耕完田,让你骑着我肩膀就去了。我没叫你背着我看,已经对得住你了。”
奚大狗一时语塞,只得道:“是!去就去。”
李景风想他们父子平日相处就这样吵架,倒也有趣,敲了门,喊道:“奚大哥。”
奚大狗见是他来,讶异道:“李兄弟,你怎么出来了?那个……掌门传了令,不让你出济南城呢。”
李景风心想,这嵩山也算是令行禁止,这才一会功夫呢。奚老头见李景风来,拉了他手道:“你来的正好,一块去听戏。”
李景风对听戏本没兴趣,但想回到嵩山大院,苏银铮要是又缠上来,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付,不如趁这次出门,好好想想怎生应对,于是道:“我陪老先生一块听戏。”
一路上,奚大狗问李景风怎会被禁止出城?李景风难以解释,只是苦笑。三人一到戏院,才知今天唱的正是“战长沙”。奚大狗抓着头笑道:“爹就是爱搞这玩意。”
李景风过往听过戏,多半是青城酬神时的义演,似这般到勾栏中坐着听戏真没过,倒也好奇。三人进了勾栏,正找着座位,忽听到一个豪迈声音喊道:“那不是东虎吗?也来听戏啦!”
奚大虎听了这声音,只叫得苦,李景风望去,见着一名壮汉,披肩卷发,满脸落腮胡的壮汉,他不认识这人。奚大狗忙上前恭身行礼道:“赵总教头好!”
赵大洲见了李景风,讶异问道:“你是?”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幅画像,对了对李景风模样,问道:“李景风?”
这连画像都有了?李景风只得点头道:“正是小的。”
赵大洲哈哈大笑道:“你这怎么回事?萧堂主说不让你出城,又不能伤你,还真古怪。”
李景风问道:“掌门下令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连画像也有了?”
赵大洲道:“嵩高盟天天闹事,遇着可疑的,立时就要传文书,送图纸,才会不让这些奸贼逃走。通缉这事,九大家没人干着比嵩山利索。”说完又拍拍身旁的椅子道:“坐!好位置呢。”
奚大狗介绍道:“李兄弟,这位是赵总教头!”又介绍道:“赵总教,这是我爹。”
赵大洲嗯了几声,只道:“坐!我旁边没人呢。”
奚大狗正要婉拒,奚老头当仁不让,一屁股坐在赵大洲右手边道:“这地方好,觑的明白。”
赵大洲大笑道:“这当然,这济南城谁不知道,但凡有关老爷上台唱戏,最好的位都是我赵大洲的。”
奚大够无奈,只得对李景风道:“李兄弟,劳烦你坐那边。”又低声对李景风说道:“赵总教看戏有些毛病,你多担待些。”
李景风也不知道这赵总教有什么毛病,坐到了左边去。不一会,有人送上瓜果点心茶水。
又等了许久,那些个看官听客陆续进来,只见赵大洲周围都空了几个位置,人人离的他远。
这赵大洲看戏有什么毛病,李景风马上就知晓了,他本无心看戏,一缕心思全挂在怎样离开嵩山。那梆子一响,锣鼓齐奏,四名红衣龙套才刚簇拥着关羽上台,还没开腔,就听着一声雷吼似的大喊:“好!”惊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只见赵大洲拼命鼓掌,不住叫好,心想:“这赵总教头嗓门也忒大。”
奚老头忍不住皱眉道:“都还没演开,你叫啥劲好。”
赵大洲也不理他,只是凝神看戏,等关羽唱到:“将军与爷把马带,施展虎威擒敌来。”时,又不住鼓掌,抓住李景风手臂道:“这关公要去取长沙,不用三千人马,只用本部五百校刀手,比他弟张翼德、赵子龙都有本事。”
李景风也不熟这些说书故事,只得道:“是,本事,有本事。”这第二场戏是韩玄招了黄忠魏延商讨应敌,那赵大洲意兴阑珊,只抓着李景风与奚老头不住说关羽威风。又说作人要学关羽,忠肝义胆,又提他五关斩六将,万军中杀文丑,斩颜良,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他嗓门大,说话又急,李景风耐性好,奚老头早不耐烦,这才知道为何他周围一人也无,原来不是怕他霸道,是怕他啰唆。
到了第三场戏,关羽领兵来到长沙叫阵,黄忠出城应战。他又大声吆喝起来,等到关羽战黄忠,败下而逃,准备用拖刀计时,那奚老头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喊道:“好黄忠,老将军快斩了那猴屁股脸。”
他这一喊,赵大洲与奚大狗两人脸色同时惨白起来。
等黄忠马失前蹄,摔下马来。他又跌足喊道:“唉呦,可惜呦!”
赵大洲脸色铁青,问道:“老先生,你这什么意思?”
奚老头道:“我瞧这关羽也没啥厉害,打输了就要用拖刀计暗算,小人喔!”
赵大洲怒道:“这叫智取,你懂个屁!”
奚老头又道:“智个屁,输就输了,偷袭耍诈这叫不要脸。”
李景风忙劝道:“赵教头看戏、看戏!”
奚大狗也连忙劝下父亲。两人互瞪一眼,各不相让。
等演到黄忠感关羽不杀之恩,去了箭头,射中关羽樱盔。奚老头又大笑道:“这不又打输了一次?要不是这太守糊涂,关公早死在长沙啰。”
赵大洲怒道:“要不是关公见饶他老迈一命,这老头早升天去了”
奚老头存心跟他过不去,又道:“使诈、摔马、中箭,我怎么瞧这关公本事平平,连个老头都要欺负,算什么好汉。”
赵大洲怒道:“关公不是好汉,那谁是好汉?”
奚老头道:“赵子龙才是三国第一大将。”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争起谁是三国第一武将。奚老头偏爱赵子龙,说他年过七十,还能力斩五将,赵大洲却夸关羽,说他斩文丑,诛颜良,义薄云天。两人吵的急了,旁若无人站起身来争执。看戏的观众都知道赵大洲身份,不敢得罪,只得默默忍受。奚大狗一边是上司,一边是父亲,劝阻不了。李景风想起身又怕挡了人家看戏,也是进退两难。赵大洲说到气极处,一把抓起奚老头衣领,奚大狗大吃一惊,忙喊道:“别伤我爹。”说着抓住赵大洲手臂。奚老头不会功夫,随便一拳也能打死。李景风见他们争执凶了,也忙起身拉住赵大洲。奚老头骂道:“怎么,想学关公欺负老人家是吗?”
那赵大洲虽然脾气火爆,但真不是坏人,虽然气极,对着不会武功的老人家也有顾忌。李景风见他放手,正松了口气,忽见一支短箭向赵大洲射来!
李景风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这间不容发的一瞬,猛地奋力一推,饶是赵大洲身材魁伟,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推了个踉跄,他正要发恶,夺的一声,那箭已钉在椅背上。李景风此时才喊出那声:“小心!”
咻咻两声,又是两只短箭自台上射下,赵大洲此时正站在奚老头身前,百忙中不及思索,连忙滚地避开,他这一闪,这箭便要射中奚老头。李景风觑的奇准,将奚老头扑到在地。
奚老头还不知发生何事,唉叫一声,喊道:“你推我干嘛?”又是几箭射来,赵大洲是见过阵仗,避开这两次暗袭,早已有备。当即抄起大刀挡下短箭,纵身跃至台上,喊道:“插标卖首之徒!快出来受死!”
他刚喊完,观众中暴起数人,挥舞兵器冲上台。赵大洲挥刀抵挡。奚大狗忙喊道:“有刺客!不相干的退出去。”他未带兵器随身,护在父亲身前,喊道:“爹!你快出去。”
只见戏台上的戏子早已纷纷走避,观众更是你推我挤,把大门塞个水泄不通。不一会,又有数人冲向台去,刺客竟多达七人。
李景风怕赵大洲寡不敌众,冲向台前,猛地一跃跳上台。这戏台不矮,李景风一跃而上,这才惊觉:“我怎么跳这么高?”
此时也不容细思,一名刺客见他跳上台来,挥刀向他砍来,刀势甚是猛恶。李景风避了开来,抽出初衷应战,他本想使出龙城九令杀敌,可这刺客功夫着实不低,逼的他闪躲腾挪,一时无法出手。
那赵大洲武功确实极高,大刀过处虎虎生风,翻起层层刀浪,不时拳打足踢,肘击膝顶,六名刺客都非庸手,竟也逼近不得。
猛地又三处冷箭射来,赵大洲连忙闪躲,当下露出破绽,刷的一下,背门挨了一刀。赵大洲向来奉关公为神,刮骨疗毒尚且不惧,何惧这浅浅一刀?头也不回,挥刀向后斩去。将那人逼退。又过一会,又是三箭暗袭,赵大洲这次闪避稍慢,肩膀被擦过一下,皮破血流。他知台上暗处有人偷袭,可自己被重重包围,一时也脱不了身。
李景风这边方当酣战,他担心奚老头,瞥眼间见他蹲在椅子背后。奚大狗护在父亲身前,心下稍安,又与那刺客接了几招,始终缓不出手来使出龙城九令。那人虽然占了上风,不过要伤李景风,那还当真不是易事。李景风心念忽动,且战且退,从台上退至台下,直退至椅子边,奚大狗见他节节败退,心中忧虑。正想着上前助战。李景风绕到椅子背后,一脚将椅子踢出,要乱那刺客刀势。不料那刺客功夫也当真好,侧身挥刀,身形竟然不乱,李景风接连两次踢出椅子,都制造不出他破绽。他正为难间,猛地一张椅子砸向那刺客头顶。原来是奚大狗有样学样,举起椅子就丢。李景风也忙着配合,接连踢出几脚,他力道不足,有的椅子飞得高,有的椅子沿地滚动。不过总是朝着刺客过去便是。
这一下椅子乱飞,真把那刺客逼得缓不过手来。李景风得了空子,长啸一声,使出龙城九令,一招暮色缀鳞甲,那刺客遮拦不住,刷刷刷几下,手臂、胸口连中四剑,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李景风抬起头来,望向台上,只见赵大洲大腿中了一箭,地上躺了具尸体,仍与五名刺客缠斗不止。
忽听奚大狗喊道:“小心!”李景风忙低头,原来那刺客虽然中了四剑,一时未死,拼着一口气向他砍来,李景风连忙闪避。奚大狗抢了上来,一脚踩在刺客手腕,夺了刀,割断他咽喉,转头对李景风道:“得往要害砍,真确定死了才行!”
李景风道:“是我不小心!”
奚大狗有了兵器,点点头,冲向台上助战,一名刺客挥刀接过应战。奚老头见儿子犯险,慌喊道:“别去啊!”
李景风见赵大洲武功极高,以一敌六尚能杀一人,只是暗处短箭难防,心想自己武功,应付一名刺客便已困难。猛地一支暗箭射向奚大狗,奚大狗武功不如赵大洲甚多,闪避不及,手臂开了条长口子,想要找放箭的人,却不知躲在何处。
李景风却看清来势,心想:“得先除掉那些放暗箭的。”他跳上台,往箭势来处冲去。
果然又是刷刷刷,三箭射向李景风。李景风本想格档,可手却跟不上眼睛,忙着地滚开,又冲向前去。弩箭充填需要时间,李景风早抢到后台,果然见着三名穿着龙套衣服的戏子手持弩箭正在装填。第一人刚装好箭,见李景风冲来,此时距离不过两丈左右,算是极近,那刺客见他身法,料他武功不高,忙举弩射箭。李景风想起齐子慨教导,不看他来箭,但见他手按机刮,立即侧身,果然避开。
第二人见他避开,顺着他身子射了一箭,李景风见他手动,着地翻了一圈,又险险避开,随即一个飞扑,避开第三箭。
那三人射完箭便往另一端逃下,李景风追去,三人已奔至台下,分散三角,等李景风追来,离着约三丈距离,兜圈似绕着李景风转,一边装填弩箭。一边奔走射向李景风,显是搭配好的阵法。李景风左闪右避,猛一个不及,腹部被划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四贱。
李景风心想:“这样下去,我杀不着这三人,反倒被这三人杀了。”若他身法高明一些,这三角箭阵要破不难。可他功力终究不及,不能一边追赶一边闪避。且他需得见着箭才避的开,当下苦不堪言,不住飞扑、翻滚、腾挪、转身,才避了几箭,大腿上又添了新伤。此时他已闪得狼狈,知道自己无力杀这三人,抽身要逃,又怕背后露了空门,只需从背后来上一箭,那是必死无疑。
他心中叫苦不迭,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三名弩手却楞在当地。手上空空。
“没箭了?”李景风大喜过望,这下当真鬼门关前逃一劫,大喝一声,往当中一人追去,那三人连忙四散逃逸。李景风追了两步,气喘吁吁,竟觉得双腿酸软。刚才那一阵闪躲,当真消耗不少,又担心赵大洲与奚大狗,忙赶回台前。
他再回时,台上又添了三具尸体。奚大狗已换了对手,与赵大洲各应付一人。原来奚大狗终究杀了对手,又接过一人。赵大洲少了暗箭干扰。大发神威,顷刻间便杀了两人。
此时各自一对一,奚大狗已是气力不加,处处危险。赵大洲虽然受伤多处,却是力压敌手。
李景风已无力跳上戏台,便从一旁绕上,抢到奚大狗对手身后递出一剑。那刺客以一敌二,不一会,大腿,手臂、胸口各自负伤,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李景风正要下杀手,忽听赵大洲喊道:“留活口!”
他转头望去,只见赵大洲大喊一声,挥刀砍翻那名与他交战的刺客。
赵大洲杀了最后一人,全身是伤,不住喘气,这才拖着刀往李景风这边走来。李景风见危机已过,也松了口气。与奚大狗三人一同坐下。
赵大洲喘气道:“还…还剩下一个…能…能问口供…揪…揪出这群王…”
他八蛋两字还没说完,倒在地上那刺客猛喊一声:“嵩高维岳,峻极于天。”说罢横刀自刎,鲜血溅了一地,徒然留下傻眼的三人。
奚大够喘着气道:“怎么…就没人…想…想到…别让他…自杀?”
赵大洲喘着气道:“别…别问我…关公手下…不留活口。”
李景风听了他辩解,不禁莞尔。
※ ※ ※
巡逻早闻讯赶来,赵大洲伤得重,然则性命无碍。奚大狗只有手臂上的箭伤较重,其余都是轻伤。李景风伤口包扎停当。这才在巡逻护卫下,跟着奚老头父子回奚家取了行李。
奚老头回到屋里,两眼泛红,满布血丝,质问奚大狗道:“这就是你干的活?”
奚大狗不敢回话,只是点点头,奚老头抓住儿子的手,道:“走!回家!”
奚大狗回道:“家不就在这吗?”
奚老头骂道:“跟我回武当种田!种田去!操娘的,干这什么活?干这什么活?”他不住咒骂,边捶打儿子肩背。李景风知道他担忧儿子,也不好劝阻,只得独自收拾了行李,跟着巡逻离去。
他回到松云居已是辰时,远远看去,苏氏与苏银铮正坐在大厅,萧情故正与苏亦霖在院子说话,月色下,苏亦霖恰巧转过头来,李景风见他望向自己的模样,猛地想起,这不就是昨晚山脚下见着那人?不由得一愣。
萧情故见他回来,道:“李兄弟,你没事吧。”
李景风苦笑道:“就想吃个饭,好好睡个觉。”
苏银铮也抢上前来,笑道:“我就说他不会有事,真要有危险,那些刺客天打雷劈。”
李景风心想:“我今天就该打定主意不闪,等那箭射来,看会不会降个霹雳,打死那三名刺客。”想是这样想,可哪敢这样试。
苏氏笑道:“二妹你要真不担心,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爹那去。”
苏银铮嘟着嘴道:“都这么晚了,今晚照样睡松云居。”
萧情故道:“休想,大哥,把他拎回爹那。”
苏亦霖也道:“二妹,人见着了,也平安了,跟我回去。”
苏银铮心不甘情不愿,临走前又拉了拉李景风衣袖,道:“我明天来见你。等我。”
李景风只是摇头叹气。
等吃完饭,萧情故送李景风回房,李景风才道:“萧公子,我有件事要对你说……”当下把昨晚见到苏亦霖的事情说了。萧情故皱眉问道:“你没看错?”
李景风道:“那人真是苏公子。”
萧情故想了想,道:“我知道了。”
※ ※ ※
“操他娘的,都杀到济南城来了,这些嵩高盟的人,越发无法无天了!”苏长宁骂道。
“萧堂主,你这静观其变,按兵不动的法子,都让人家踩到头上来了,不济事啊。”卢开廷道,又问:“赵总教头的伤怎样了?”
“听说得修养十几天才行。”副掌门秦昆阳道:“我早上去看他,他还喊着说要翻地皮,抓出那些嵩高盟的,一个个砍头。”
“听着精神挺好的。”卢开廷道:“应该真没事。萧堂主?萧堂主?”
萧情故若有所思,卢开廷连着呼喊了几声,方才醒觉过来,问道:“卢长老有什么事?”
卢开廷皱眉道:“想什么呢?我说,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连赵总教头都敢动。要不是嵩山大院戒备森严,只怕连掌门都敢刺杀了。”
“没那么容易。”萧情故想了想,道:“先说简单的事,奚大狗这次立了大功,得赏。”
秦昆阳道:“把蔡安龙调去烟台当总领兵,提拔奚大狗当东院总巡守吧。”
萧情故道:“这挺好。”
秦昆阳又问道:“萧堂主,你说这些嵩高盟的人,该怎么应付?”
萧情故仍是摇头道:“且静观其变。”
秦昆阳道:“这可不妥,赵总教头是在闹市遇刺,照理说济南城守卫森严,可赵总教头差点就死了,这怎么回事?”
萧情故望向苏亦霖,苏亦霖道:“我查过这事,那时老驴胡同附近恰巧没巡逻。”
秦昆阳问道:“这是巧合,还是被钻了空子?”
“许是他们调查了许久。”萧情故道:“嵩高盟有备而来。”
“巡逻的路线每日不同,怎么调查?”苏长宁道:“济南城的守卫路线有五种,每日更换,他们怎么知道?”
卢开廷惊道:“难道我们嵩山大院里头有嵩高盟的人?”
“往这里想,可就麻烦了。事情传了出去,守卫们彼此猜忌,反伤了士气。”萧情故道:“他们这次来了十个人,死了七个,想来也元气大伤。还有三个活着的,我让李景风李兄弟说了样貌,画了图像,只要抓着人,就能掀他们老巢了。”
“还有件事也挺重要的。”秦昆阳道:“觉空首座在邯郸过了境,现在人在聊城呢。”
“觉空首座?”萧情故一楞,问道:“他来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