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渝要走了。她回国前便预计只停留一个星期,看母亲状态不错,也能放心走了。
机票时间在中午,工作日。
段恬的学校中午会提供非常丰富美味的午餐,加上午休时间短,绝大部分学生在中午不会回家。
上午最后一节课,段恬纠结许久,还是发信息联系了负责接送他的司机。
他只是突然想回家吃顿饭而已,才不是要送苏渝离开。当然了,如果她需要,他可以看在对方送了他那么多玩意的份上送到门口。
他的临时起意让保姆有些意外。因为苏渝飞机票时间比较早,午餐便也做得早了一点,苏渝已经吃完了,段恬回家时她正在房间整理最后的行李。
保姆去厨房给段恬重新做饭,段恬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后左看右看,发现客房门开了道缝,苏渝先前进去忘记关上了,透过去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鬼使神差走了过去,越近越能听到一点交流声,苏渝坐在床边,背对着门,手里的手机显示视频通话界面。
段恬自小上的都是双语学校,英语是他的第二母语,因此很轻易便听懂了他们的谈话。
屏幕里的小女孩叫苏渝:“妈咪。”
“妈咪,你是不是明天就回来呀,露比好想你。”
“对。”段恬从未见过苏渝如此温柔的模样,“妈妈也想你,宝贝乖乖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妈妈了。”
小女孩用力点点头,忽然她身后走出来一个高大的A国男人,金色短发,湛蓝瞳孔,抱住小女孩一齐看着苏渝。
“honey,你会在出机场的第一眼就看见我。”
“爸比,我也想去接妈咪,你就让我去吧。”小女孩冲男人撒娇,“我能起来的,我绝对不会赖床!”
“宝贝,妈咪走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
看着女孩气鼓鼓的脸蛋,屏幕内外的两人都笑了起来。
如果要段恬回忆他的童年,妈妈的角色是缺失空白的。他在四岁才见到自己的妈妈第一面,那个疏离精明的女人回国领奖,为了登报做戏,第一次抱起了他。
好在爸爸毫无保留的爱将他保护得很好,他很少因为母亲的冷漠伤怀,他是一个不缺爱的孩子。
只不过偶尔旁观他人的家庭时,段恬会生出一些向往,比如和爸爸妈妈一起野餐是什么样的?在大大的草地上,爸爸陪他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是所有风筝里最高的,然后他会听到妈妈的称赞,喂给他甜蜜的水果。
或者爸爸出差的夜里妈妈陪他睡觉,妈妈加班的下午爸爸带他一起去公司接妈妈下班……
种种幻想,让他在最初几年见到苏渝时不可控制地想要亲近。他的爸爸那么爱他,妈妈应该也是如此?这样的话,他就有双倍的“非常爱”了。
可事实一次次教他认清,苏渝每次回国,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哪怕对他的态度不算坏——就像对待见到的每一个陌生人一样,不算坏。
渐渐的,段恬长大了,他刻意表露出对苏渝的厌恶、不屑,恨不得昭告天下是他不屑于苏渝爱他,好像这样就捡回小时候被苏渝冷落的面子。
没想到这次回国,苏渝却开始对他示好。
段恬拒绝一次,拒绝两次,终于“事不过三”地接受了之后的每一次。
现在讨好他是不是晚了点?段恬口是心非地想,他早已不需要母爱了,爸爸也不会让给她,她要一厢情愿付出那就付出吧。
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苏渝居然已经在国外有了伴侣,两人还有一个女儿。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甜蜜的糖果下包裹着的是恶心的谎言,苏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才给他这些可笑的“补偿”,用“对他稍微好一点”从而更加心安理得地爱她另一个孩子。
而她从未给过段恬爱、思念、真心的笑。
段书钺以最快速度赶回来时,苏渝住过的房间以及客厅基本上已经被段恬砸了个精光。
地上到处是粉碎的瓷片与杂乱的物品,女人的箱子大开,里面的衣物被剪碎,东西砸烂,人被驱赶出门外,狼狈地扶着门框站立。
段书钺从车上大步跨出,面带质问地扫了苏渝一眼,扭头看到段恬站在一堆玻璃间,呼吸一滞。
“宝宝!站在那里不要动!”
他穿着高定的皮鞋就朝段恬走去,一地碎片被他踩得咯吱响,将人一把抱起,抱去了还算整洁的沙发。
男人半跪下来查看段恬的脚,幸而没有伤口,骄傲任性的儿子,把这个家砸得面目全非、当着苏渝的面摔碎她送给他的所有的东西、剪碎一箱衣物时,脸上尽是恨极的、报复性的笑。
只有段书钺离得他这样近时,才能看得见他眼角那道泪痕。
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段书钺搂住段恬,心疼地抚过他的脸颊:“宝宝,有什么必要闹成这样。”
“你要帮她说话吗?”段恬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恨恨瞪向远处的苏渝,“你知不知道!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在国外早就有了老相好!连孩子都有了!”
段书钺一愣,没想到这件事被段恬知道了。
“拿着段家的资源,假装去国外研究,其实就是为了出轨!不要脸!凭什么便宜都让她占了去!”
苏渝已经重新整理好了仪表,透明镜片下的双眼平静无波,带着高知科研者独有的沉着傲然。对于段恬的辱骂,她并没有做任何解释,也许,她对段恬有愧疚,可那点愧疚,甚至比不过当下飞往A国的航班。
看了一眼即将误机的时间,苏渝丢弃了破烂的箱子,提着包离开了这里。
看着玄关关上的门,段恬眼中恨意迸发,握拳的手指甲深陷入肉,咬牙切齿地说:“段书钺,我要你跟他离婚!”
“现在就离!她这辈子都不许和我们家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