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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一座废弃厂房,一只乌鸦停在外头的树枝上朝里望,含混不清的凄惨嚎叫断断续续从厂房内部发出,与之同时传来的还有铁器撞击在一起尖锐的摩擦声。
“放过我吧!别打了!求求你们!啊!”
地上蜷缩着的男人还没来得及说出求饶的话语,足有人大腿粗的钢管再度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生生断了他一根肋骨。
“草,别打了! 说了留活口。”
一个叼着烟的男人斜视着一旁闷声施暴的大块头,一脚踹翻了那人手里凶悍的武器。
——哐当
钢管摔落地面发出巨响,这一刻林钰晚恰巧从外头进来。
一束不算强烈的阳光透过空了一大块的房顶照射在林钰晚身上,他受了刀伤面无血色,一举一动却依旧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和威慑力。
林钰晚步子迈得稳,停下时衣角恰好悬在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人的头顶上方,如同断头台上的斧头。
“林.....”
不等他说完话,林钰晚伸出右腿,鞋尖托起男人血肉模糊的脸。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男人眼睛已经看不清了,极度惊惧地念着说不是他干的,身子抖得如同被电的鱼。
“陈羽的事情不是你告诉他的?”
林钰晚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简直冷到人心里去了,让旁边站着的两个打手都不自觉颤了一下。
男人听见陈羽的名字突然停住了挣扎,无意识往后蠕动了几厘米。
林钰晚想都没想从地上抄起那根钢管,利落地往男人腰间挥去。
——砰
男人趴在原地,下半身彻底没了知觉。
“我很好奇,”林钰晚随手甩了沾血的钢管,踢了踢男人面朝下的头颅,“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待你相当不薄了。”
“他说......说你今天就会死,让我不想跟着倒霉的话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他。”
男人的声音很微弱,林钰晚甚至低了低头才能听清。他听清后没忍住笑了出来,踩上了男人的后脑勺。
“所以呢?我死了吗?”
“他还说..........你父亲不喜欢你,林家的东西以后都是他的,让我趁早想清楚换个人跟........”
林钰晚收回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人。
“这就是你想清楚的结果?”
男人一声不吭,血流从他脸的位置往外蔓延,却恰好在林钰晚鞋尖前一毫米处停下了。
“我父亲是厌恶我,”林钰晚说话时气息不稳,却依旧令人觉得胆寒,“但肯定也看不上他。”
“虽然你只是个递话的,但这条命也可以不用留了。”
说完林钰晚转身,身后两个打手对视了一眼,冲上去就准备断那个男人的气。
“林钰晚!”
不知道是不是死期将至,男人再没了任何畏惧:
“你他妈就是怂货!有种直接报复他啊!欺负我一个底下人有什么本事!怪不得你父亲看不上你!”
林钰晚没有被这句话激怒,反而很耐心地回看着他,“你很快就能见到他,别急。”
打手的手刃落下,男人没了最后一丝生机。
回到车上,黑鹰目光担忧地从后视镜看着林钰晚:
“医生让你不要多动,你这......”
林钰晚拉开大衣,白衬衫下刚被包扎的伤口因为方才用力过猛而再度渗出血来。林钰晚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拿起医药箱,随意扯了块纱布按在那里。
“陈羽怎么样?”
“医院说没有大问题,但......”
林钰晚有些不耐烦,“但是什么?”
“但是腿上伤重,说是不能跳舞了。”
方才几人聚集的厂房内,如今只剩下一具凉了的尸体,地面爬行的腐虫一点点泡进鲜血,张开嘴咬住了外翻的红肉。尸体手里握着一个咖啡色钱包,里头的照片是死去的人生前的模样,这个人甚至陈嘉乐都见过,就是他代林钰晚去租了陈嘉乐对面住着的女人的房子。
过了一会儿两个打手抱着几桶汽油回来了,他们把汽油均匀地洒在了水泥地上,接着擦了根火柴缓缓抛落,嘴里嘲笑着:
“真是蠢货。”
车内,林钰晚在黑鹰说完话后陷入沉默,他看向窗外,后头的厂房冒出浓烟,熏走了树枝上的乌鸦。
“不能跳舞.......”林钰晚注视着夕阳下熊熊燃烧的烈火,“找几个国外康复训练的专家问一问。”
“是。”
“我说的是我走后,现在不要再去接触他们了。”
“是。”
车子缓缓驶出厂区,林钰晚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
女人似乎正在吸烟,说话时嗓子里像卡了口气。
“你知道吗?”
林褚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慢悠悠地反问:“什么?”
林钰晚不想再同她虚与委蛇,直接把话说开:
“大伯找人刺杀我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陈羽的事情你也知道吗?”
林褚这下沉默了,她看着烟灰缸里火星子还没灭的烟头,回道:
“陈羽?你是说嘉钥那个妹妹?她怎么了?”
“舞台上摔下去了,三哥干的。”
三哥是林钰晚大伯唯一的孩子,整个林家最想要林钰晚命的一定是他们父子两个。
“哦.......”林褚停顿了半晌,“这我的确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记得她舞跳得不错。”
“跳不了了。”
林钰晚回答得很快,根本不给林褚装模作样的机会。
“哈哈,你这语气,倒像是埋怨我干的......不过那女孩的事情真同我没关系。虽然我知道他们雇了人刺杀你,但我也知道你一定不会死。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同我打电话吗?”
“最好不是你做的,因为我并不打算杀你。”
“林钰晚,你命大,命大就做点该做的事,别为了不相干的人费精神。”
说完林褚挂了电话,留给林钰晚一段忙音。
黑鹰作为专业素养极高的保镖兼司机,很快就发现了林钰晚差到极点的情绪,自作主张地按下了CD播放键。
熟悉的音乐播放着,林钰晚却淡漠地说:
“把这张光盘丢了吧,不想听了。”
乌云像幕布一样横在天空,像是黑夜提前来到,等待剧目高潮的降临。
省医,陈羽昏迷了近一整天,等她费力睁开双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的陈嘉乐。
“醒了?”
陈嘉乐拨开她额前的头发,面色很疲惫,新冒出的胡渣都没来得及刮。陈羽恢复意识后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怎么样了,而是让陈嘉乐去守着陈母。
“妈没事,医院人看着呢。”
陈嘉乐喂陈羽吃了些东西,陈羽木纳地咽下一勺勺食物,吃着吃着突然眼泪流了满脸:
“哥,那个舞我还没跳完。”
——啪
铁勺子摔在地上,陈嘉乐把饭盒放下,说了句去找医生就走出了病房。
陈嘉乐一整晚都没想出他该如何同陈羽说出实情,他本以为母亲术后他们一家就会开启新生活,可惜现实又给了他一记重创。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天气预报说今晚将会有大雨。陈嘉乐打开手机导航想去给陈羽买点她爱吃的点心,他走出医院,按照语音指示走入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
地面上堆满了烟头和塑料袋,前头横着一辆被人遗弃的卸了座椅的自行车。这里没有路灯,陈嘉乐只好打起十分精神看着脚下的路,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迫近的危险——
突然,几个衣着全黑的人箭一样窜出将陈嘉乐按在墙上,其中一人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被迷药浸透的纱布,稳准狠地按在陈嘉乐鼻前,不到一分钟陈嘉乐就彻底停止了挣扎。
—— What do you mean to find your soul?
寻找你的灵魂到底意味着什么
—— Love is a version of being a virgin again
爱是一种让自己变得再度贞洁的方式
—— Baby, I'm free, like a homeless person
亲爱的,我已获得自由,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船内音响声音十分沉闷,广袤无垠的海面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轮渡随着一阵阵波浪而轻微起伏,耳边是连续不断的水滴落下的声响。
麻醉药的药效渐渐过去,陈嘉乐于昏沉中睁开眼睛,世界天旋地转,视力恢复后他首先看到了一双坐着的腿,继而才看清是一个人坐在轮椅上。
“陈嘉乐。”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久居高位者的冷傲,他的面容非常苍老,即使如此也藏不住他暴虐的秉性。
迷药的副作用就是全身无力思考缓慢,但陈嘉乐依旧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
——他只要发现我晨勃就会打我,一直持续到他坐上轮椅站不起来。
林钰晚说过的话如同箴言一般刻在他的脑海里。陈嘉乐双手被铐在身后,两个保镖压着他的身子不让他起来,他固执地抬起头,处境危险也没有一点畏惧:
“林展。”
轮椅上的男人面色紧绷,他对陈嘉乐直呼其名的行为感到愤怒,但没有执着于这一点。船舱底部的禁闭室昏暗无光,水滴从天花板上坠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林展将轮椅往前推了推,直到轮子快要触碰到陈嘉乐的脸。
“我问你,你知道林钰晚的秘密吗?”
——十年前
“你知道林钰晚的秘密吗?”
林家大宅,林褚手里惯例夹着根女士香烟,烟雾缭绕带着动人香气,坐在她对面的林家大哥压抑不住脸上的欲望:
“什么?”
“我说,林钰晚身子有些不好,林展没同人说过。”
“怎么个不好法?”
林褚吸了口烟,笑容美艳:
“林展不会留任何东西给他。”
林钰晚出生的时候被发现是双性人,林展当时就大怒,说他妻子是个不祥之兆,生了个孽种,不人不鬼的玩意。
“哥。”
林展把林褚叫来了医院,他打心眼里不信任自己的亲生兄弟,对这个外来的妹妹反而有种诡异的依赖。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林褚看着刚出生还在哭的林钰晚,婴儿的腿一张就能看见下头藏着的两个畸形的性器。
“父亲要是还在绝对不会留这种东西,要不找个地方埋了吧。”
林褚当时没控制住自己,放肆打量着一旁面如寒霜的“哥哥”。后来她再回想起这件事,更是觉得男人心狠,她连强奸犯的儿子都舍不得抛弃,林展却仅仅因为身子畸形就要将林钰晚活埋。
他们周身的气压相当低,接生的医生护士已经被拉去签了保密协议,但凡此事流出去一点,那这些人恐怕就都没命了。
“不妥。”林褚看着婴儿无助挥动的四肢,“这孩子得留。”
林钰晚身下那个畸形的女穴只是窄窄的一条缝,但林褚那时就能从中窥探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从此以后林家有这个器官的可不再只有她一个了。
林褚的计划在脑内迅速成型,她知道仅凭她一个人在势力错综复杂的林家掀不起一丝风浪,她需要另一个心怀恨意的人。她告诉林展,自己认识一个缅甸的巫医,他所守护的家族中也有这样一位生有两性性器官的孩子,这些孩子是贪欲之神的使徒,万不可随意处置。
奈温就这么被带到了林展跟前,林褚告诉他,林展就是个纸糊的,随便吓唬几句就露原形了。奈温按照林褚事先交代的跟林展说了两点:第一,林钰晚需要供奉贪欲神;第二,使徒的父母不能再有其他子嗣,如若做不到这两点那百年基业就会在林钰晚这一代毁于一旦。
林展不出意外地信了,他没有再娶,而是病态地折磨林钰晚,控制他的一切欲望,控制的方式往往是鞭刑。见林展都如此,林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再将林钰晚当回事的,连同辈都敢直接将他踩在脚下蹂躏,仿佛林钰晚是个卑贱的下人。
林褚这一赌显然赌对了,她看着草地上被殴打得满身是伤的林钰晚,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你想想,要不要同我一起杀了他们。”
林钰晚一开始没有回应,直到林崎撞破了他的秘密。林崎不知道从哪听说林钰晚的身体有缺陷,找人在他的房间安了摄像头。于是某一个深夜,林钰晚昏睡时感到脖子有些湿,他睁眼,林崎如同狗一样在舔舐自己的身体。
“小侄子,我都不知道你这身子这么宝贵,让伯父给你破处啊?”
当晚要不是林褚来救下了林钰晚,他恐怕会被林崎虐待进医院。
“我答应你。他们活着碍着我呼吸了。”
林钰晚披着大衣,在黑夜里注视着林褚。林褚当时差点就笑出声了,林钰晚的秘密是她当作鱼饵抛出去的,咬勾的却是林钰晚自己。
十几岁的林钰晚手段之狠都不亚于林褚本人,他寻到了当时接生他的医生,下毒时没有一丝犹豫。
“你可真狠。”
林褚相当满意她当时坚持让林展留下了林钰晚,整个林家只有林钰晚一个配当大权的人,可惜林家都是蠢货,除了她没人看得懂。
“这个世界不是给了所有人当好人的机会的。”
八卦媒体常说林家邪,大概是早年亏心事做得太多,这一代不仅子嗣单薄,还夭折了好几个。不怕死的杂志还敢写上四个字:老天有眼。
“那我们不是替天行道吗?”
林褚看到报道后笑得非常开心,林钰晚却是一贯淡漠的神情。
时间回到现在,面对陈嘉乐的沉默,林展又开始用下三滥的招数:殴打,溺水,鞭刑。
再抬头时陈嘉乐的鼻血已经流了许多,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句求饶都没有说出口,反而张扬地看着林展。
他仰视着林展,就像在俯视他一样。
“我不知道,林钰晚把我当狗养的。”
这一瞬间禁闭室的铁门应声推开,林钰晚逆光站在外面,看见陈嘉乐满脸是血的样子也没什么反应,径直走进屋里。
“我记得我没让人喊你来。”
林展看林钰晚的眼神向来带着一股嫌恶,林钰晚没理他,走到陈嘉乐面前,看着那两个保镖:
“让开。”
保镖站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林展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他今天走不出这里。”
林钰晚脸上带着笑意,悠悠地说:“父亲您今天想走出这里吗?”
实在是句大逆不道的话,林展的记忆里林钰晚从来没有这样反抗过他。
“他知道了,你觉得我还会让他活着吗?”
林钰晚弯下腰抬起陈嘉乐的脸,表情没有一丝温柔,语气残忍,“你知道什么了?”
陈嘉乐看着林钰晚,对方的表情如此让人心寒,他却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啪
林钰晚这一巴掌扇得没留一点情面,“我问你,你知道什么了?”
血液从嘴角留下,陈嘉乐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笑,模样英俊极了,“不知道,狗能知道什么?”
林钰晚拿出方巾擦了擦手,再度转身看着林展,“现在杀条无知的狗也是你的乐趣?”
林展双眼怒睁,大哥告诉他后他始终觉得林钰晚同这个年轻男人的关系不对。陈嘉乐样貌太好了,但林钰晚这样的态度又确实不像同他有情意。
二人对峙几秒后,电光火石间,林钰晚以极快的动作从大衣内侧掏出一把CZ83,两个精准的点射瞬间夺去了保镖们的性命。
——砰
尸体倒地发出闷响,林钰晚优雅地转身,枪口直接对准了林展的眉心。
“林钰晚,你是想弑父吗?”
“怎么会,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