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槐序来看了路银塘一次,路银塘连着好几天都有点儿飘,班里学生看他心情好纷纷疑惑,马上就毕业了,按理说路银塘作为班主任应该很不舍,不哭就算了,咋还每天乐呵呵的,没人敢问,真到了半个月后高考前几天也没心情问了。
今年夏天热,六月初就三十多度了,路银塘举着大爷扫码送的扇子遮阳,蹲在树底下等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回学校开班会。
他带了四届高三,每次高考都还是紧张,没有老师不紧张的,都成群结队地站在树荫里,讨论昨天的题,路银塘热得头晕,站起来走了两圈,高三其他的老师叫他过去说话,问起新高一的事儿。
路银塘知道他们早就想问了,忙到今天才找个机会,没什么不能说的,路银塘从来不在意这个,都是同事,面子上的事儿。
“不想当班主任了,我寻思歇一年呢。”路银塘说。
六班班主任笑着说:“你这年轻人都不当班主任,那我们更不行了。”
“人家小路要当年级主任了,肯定就不想当班主任了。”
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教师忽然说了这么句话,这事儿年级里差不多都知道,没人有意见,有也不会说,路银塘不愿意提这事儿,还是没谱的事呢,现在一下被这么说出来,他挺烦的。
“主任也不都一样,”路银塘笑着说,“管打杂的也能叫主任啊,我就想干这个。”
玩笑话,没人当真,打趣两句就过去了,路银塘没再参与后面的话,觉得没意思,就想赶紧结束今年这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仗,回家睡上一天。
考场里铃声响了,很快就有学生往外走,路银塘站在门口看着,每次这时候站在门口他都会想起自己高考那年,他每一场都最早出来,也没检查,写完就睡觉,最后一场结束,高中生活落幕,他当时的感触都没有看自己学生高考深。
同样他也早就不记得当年的夏槐序是怎样结束高中的,路银塘现在每每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夏槐序,想在和他同班那一年的短暂记忆里,找到一点夏槐序的影子,很少,都凑不出一句话,一个正面的影子。
路银塘第一次对自己乏善可陈的高中生活感到遗憾,竟然是因为夏槐序。
回学校后路银塘给班里人发下去一些报考指南,叮嘱了查分数报志愿的事,给他们放学了,最后一次放学,班里人没多少走的,站在讲台上围着路银塘说话,他们凑钱给路银塘买了花,哭得一个接一个的,路银塘没哭,他从来没哭过,挨个跟学生说了话,都送出学校了。
花束很大,路银塘本来想放办公室,被同事阻止了,这次暑假两个多月呢,没人照看,浪费了。
路银塘只能把花带回家,打算给老妈,她爱摆弄这些,上了车他给花拍了张照,给夏槐序发过去了。
已上路:毕业。
夏槐序直接给他回了电话过来,路银塘把花放副驾驶上,接了。
“花很好看,恭喜你毕业了。”
“谢谢,就是没人给我送锦旗,不如你。”路银塘想起夏槐序书房里那一柜子锦旗,“你那柜子里有多少啊,数过吗?”
“没,我数那个干嘛。”夏槐序的声音很放松,大概是不怎么忙,“你是不是放假了,要回你爸妈家吗?”
“不了,过两天回去,我回家先补补觉,累不行了。”路银塘往方向盘上趴了趴,“我比你那天见我更瘦了。”
那天晚上两人分开后到现在都没见过,半个多月了,路银塘其实挺想见夏槐序,没能说出来,他也确实又累又困,得先休息。
“吃药补觉吗?”夏槐序问。
“可能吃,要是能睡着就不吃了。”路银塘看了眼时间,都快六点了,“吃了就直接睡到明天了。”
“那去我家睡吧,密码你知道。”夏槐序忽然说,一点儿没犹豫,“别吃药,我过会儿就下班了。”
路银塘用力握了握手机,低声说:“这好吗?”
“怎么不好。”夏槐序也压低了声音。
“我……”
“我想见你。”夏槐序把他打断了,“很久没见了。”
夏槐序一这样说,路银塘不可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了,“好,那我现在过去。”
“去吧,睡哪个房间都行,我卧室的卫生间里有新浴巾,自己找吧。”
路银塘挂了电话,没过几秒夏槐序就把他家地址给发过来了,路银塘点了点屏幕,回了个收到,导航过去了。
夏槐序的小区很大,安保工作也做得很好,门卫保安给夏槐序打了个电话才放路银塘进去,路银塘把车停在了单元楼前的临时停车场,他没有门禁卡,保安来给他开的单元楼门。
050607,路银塘输入密码,开锁了,他家里和上次来没什么不一样,书架的位置变了,在阳台上,阳台上多了个摇椅,别的地方照旧,还是收拾得很整洁,有条不紊的。
路银塘换了鞋进去,第二次来没有上次的新鲜感,直接去了夏槐序的卧室,找浴巾的时候想起夏槐序说在哪睡都行,路银塘琢磨了半天,进去又出来,最后拿了套衣服,在主卧的卫生间洗了个澡。
夏槐序用的沐浴露味道是很淡的花香,就是他身上偶尔出现的那个味道,很好闻,路银塘很喜欢。
“好香啊。”
乔心远趴在骨科的护士台上,和小玉聊天,护士台后面放了一大束花,小玉正在拆呢,打算插进花瓶里给帮公司都分一分,听见乔心远说香抽了一朵洋桔梗给他。
“拿着玩儿去。”
乔心远笑嘻嘻地接过来,“你们夏主任还不回来啊,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半小时,估计快了。”小玉叹了口气,“前一阵打伤我们科医生的那个患者家属听说陈医生复工又来闹了,烦得很,刚报警夏主任就被医务科叫走了。”
“应该是问问怎么回事吧。”乔心远听了这事没了赏花的心情,把洋桔梗放回花瓶里,去夏槐序办公室了。
医院里的人都知道乔心远是夏槐序的弟弟,没人拦他,他在里面等了十来分钟夏槐序就回来了,看见他也没意外,边挤消毒凝露边过去收拾自己办公桌。
“医务科找你了?”乔心远问。
“找了,了解情况,没什么事儿。”夏槐序把桌子上的一摞病历收拾起来放抽屉里,脱了白大褂,“这么晚还不走。”
“你送我回家。”乔心远站起来,“我哥出差了,我今天蹭你车。”
说完乔心远又改了主意,灵机一动:“哎,要不我今天住你家吧,你好久没给我们做饭吃了,我馋。”
夏槐序从桌子上拿过车钥匙,往外走,“我送你回家。”
“啥意思?”乔心远追出去,“不让去了?”
“不让,我有事儿。”夏槐序说。
“啥事!”
不给乔心远个交代今天就没完了,夏槐序按了电梯,想了想,说:“我去上课,老师等着我呢。”
“你们科里派你去的?”
乔心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没再问,医院经常派医生出去学习交流,不奇怪,乔心远主要是觉得夏槐序对他态度不好,这他不能忍。
“赶紧的吧少爷,”夏槐序拖着他的衣领往车那里走,“老师快等急了。”
“那有啥急的。”乔心远嘟囔了两句,上车了。
乔心远他俩住的地方离夏槐序家不算远,但现在晚高峰,比较堵,送下乔心远再回家已经八点了,夏槐序把车开往地下车库的时候看到了单元楼前路银塘的白车,估计是保安帮他开的门。
家门口的鞋柜前放着一双鞋,歪歪扭扭的摆在那,夏槐序换好鞋,把两双鞋都放进柜子里,指纹开锁进门,客厅里亮着灯,有一点儿沐浴露的香气,大概路银塘也没到很久。
夏槐序放下车钥匙径直走到上次路银塘睡的次卧,轻轻拧开门看了一眼,没开灯,但能看到床铺平整,没有人。
夏槐序愣了一下,随即关上门,转身去了自己卧室,他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就有很暗的灯光冒出来,夏槐序的动作顿了一下,更慢地把门推开,卧室里的大灯没开,亮着一盏台灯,早上他整理好的被子现在乱糟糟地堆起来,枕头也歪了,空调安静地吹着,温度有些低。
路银塘在他平时睡的那边躺着,脑袋全都埋进被子和枕头里,睡着了,呼吸很轻,没有听到夏槐序开门和脚步声。
夏槐序慢慢在床边坐下,用手指拉下一点被子,看了看睡着的人,路银塘的脸有些红,闷的,轻轻皱着眉,睡得不安稳,半张脸挤在枕头上也没变形,侧脸很好看。
路银塘总说夏槐序长得好看,其实夏槐序一直没说,他对自己的长相没数,但对路银塘的模样很有数,路银塘虽然平时懒洋洋的没正形,但他的长相是非常年轻的帅,朝气蓬勃,笑起来整张脸都带着意气风发,永远都像十七岁。
安静了很久,路银塘还是闭着眼的样子,过了会儿他忽然没什么征兆地开口了:“还看?”
夏槐序没被他吓着,笑了笑,“嗯,没看够。”
路银塘从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睁开了,“我刚睡着。”
“我吵醒你了。”夏槐序伸手往下拉了拉被子,“你怎么睡这屋了。”
“不让睡啊。”路银塘翻身平躺着,眼皮淡淡地垂着看他。
“巴不得你睡。”夏槐序说,“先别睡了,我去做饭,吃了再睡,你今天都没吃饭吧。”
路银塘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不行,必须吃。”
夏槐序站起来,伸手握住路银塘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到他背后扶着,把人拉了起来,骨科医生的力气不是虚的,没用什么劲儿就把路银塘给弄起来了。
路银塘叹了口气,认命地掀开被子下床穿拖鞋,他没穿上次的睡衣,那套是长袖长裤,他嫌热,身上穿的是件纯白的短袖和黑色短裤,穿着大了半号,是夏槐序平时的衣服。
路银塘站在卫生间门口等夏槐序洗手洗脸,拉了拉身上的短袖,“我随便找的衣服,贵吗?”
“忘了。”夏槐序看了他一眼,擦擦手出来了,“穿着吧,很好看。”
路银塘刚起来人还是懵的,夏槐序站在他面前没有推着他出去,路银塘也没动,抬头看他,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夏槐序已经低头吻下来了,手指扣着他的下颚,路银塘没躲,下意识想要背靠着点儿什么,往后靠了靠,被夏槐序发觉了,握着他的手臂拉回怀里,胳膊扣住他的腰。
带着湿润水汽的吻,比上一次要温柔很多,每一下都浅尝辄止,路银塘半闭着眼,从这个吻里体会到夏槐序没说出口的想念,心里忍不住泛酸发软,抬起手回抱住夏槐序。
这次没有上回在车里那么激烈,温存更多,但在纠缠间路银塘低了低头错开一些,含糊不清地问了句“要不要做”,就是因为气氛太暧昧,夏槐序太温柔了他才没忍住问出来的,上次反而没有这种想法。
路银塘没跟别人做过,他知道夏槐序也没有,他向来对这事没多少兴趣,但如果对方是夏槐序,他忽然就很有兴趣了,也觉得没什么,虽然快了点儿,但他乐意。
夏槐序的手放在路银塘的脑袋后面摸了摸,偏头亲他的鬓间,“不做,家里什么都没有。”
路银塘少有的在被拒绝时没有觉得尴尬或生气,只很听话地嗯了声,他是容易一时上头的人,夏槐序不是,夏槐序做的有关他的决定,都是更为了他好。
这些路银塘都知道。